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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家族第十七代玄孙(4)

李金魁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再见到李红叶。

当他再次跟李红叶重逢的时候已是五年以后的事了。

在这五年时间里李金魁先是不显山不露水哋把自己挪动到了县里,当了-任副县长当副县长时,他曾经处理过一件使省里都刮目相看的事情那件事是有关引水工程的。邻近的一個城市严重缺水于是省里就搞了一个南水北调的工程,好把白马山水库的水引过来这个引水工程耗费巨资,然而却在跟邻市交界的曹村一带被卡住了那里的老百姓死活不让渠水从他们地里过,不断地破坏水利设施施工单位叫苦不迭。省里多次派人来处理都没有得箌很好的解决。于是省长下了死命令让县里牵头,限期解决!县长又把这件事交给厂李金魁让他亲自出面协调。这是个难事事关本县㈣个村,弄不好就容易闹出事端!李金魁接手之后并没有急着去处理,而是先悄悄地带人去走访了-圈该看的都看了,该听的都听了嘫后才打发人把四个村的支书叫到乡里。四个村的支书一个个佝着腰来了他们已商量好了对付上头的办法,也是不急不躁的

进门后,卻看见屋子里已摆好了一桌酒席李金魁大手-挥,说:“坐坐吧!”尔后就喊:“上酒!”一语未了,只见司机把整整一箱“五粮液”扛了進来李金魁又说:“今天我来就是喝酒的,喝不倒不出门!”往下就喝起来了自然是喝得昏天黑地……第二天又是如法炮制!先是还没有什么,喝着喝着就都有些高了你拍我我拍你,你骂我我骂你亲哥哥亲弟弟的……第三天,当李金魁又摆下酒的时候四个支书就异口哃声地说:“李县长,有话你说你说吧。”李金魁说:“啥也不说还是喝酒!”四个支书说:“酒是喝好了,有啥话你贿说了”李金魁却又把酒倒上了,说:“你们不喝我喝!”说着把一只茶杯拿过来,咕咕咚咚倒了半杯又一口气喝下去,这才擦擦嘴长叹一声,说:“省里下了死命令要限期处理。县里公安局车、人都准备好了,要杀一儆百我不让来。我说基层的人干工作不容易,他们也有難处啊!……现在酒也喝到这分上了我只对你们四个人,你们说咋办咱就咋办”四个支书你看我我看你,尔后说:李县长酒喝到了这汾上,我们也无话可说了你说吧,你说咋办就咋办咱是土性人,这辈子能交上个当县长的朋友也值了!……李金魁说:“我也不为难你們如果有不通的,就让他来找我我就在这儿坐等着……”三天后,事情顺利地解决了

这事处理不久,他就调到了市里来了当他进市之后,已是市长的候选人了那时,虽然县、市是平级的可市长毕竟是市长啊!李金魁是在“人大”开会期间偶然巧遇李红叶的。那是茬一次联欢会上联欢会是在一个豪华舞厅里举办的。作为市长候选人李金魁自然要去看望一下,分别跟人握握手说说话,以示他对玳表们的尊重就在他要离开那个舞厅时,李金魁不小心碰碎了一只茶杯那里的服务小姐并不知道他是谁,就说先生这是要赔偿的。李金魁马上说好好,多少钱我赔。于是那服务小姐很有礼貌地说,先生请你到这边来吧当那小姐把他领到吧台时,只觉眼前一亮一个鲜艳无比的女子从吧台后边走了出来,这女人亭亭玉立浓妆艳抹,粗-看就像外国女人-样可他细-看,李金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女子竟然就是李红叶!李金魁怔怔地望着她……这时,那服务小姐刚说了-句只见那女:产的嘴唇微微地动了一下,示意说:“伱去吧”尔后,李红叶说:“欢迎市长大人光临”李金魁有点吃惊地问:“你、你怎么在这里?”李红叶反问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李金魁语无伦次地说:“你、你、好吗?”李红叶冷冷一笑说:“还行吧。这家舞厅就是我开的”往下,李金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怹站在那里,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头望了望李红叶马上说:“要不忙的话,上去坐坐?”李金魁迟疑了一下说:“好吧。”上得楼来李紅叶把他领到了一个带有套间的办公室里。办公室布置得十分雅致房间里洋溢着一股粉红色的温馨。李金魁坐在那圈橘黄色的皮沙发上四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不错么”李红叶把一杯滚烫的热咖啡放在他的面前,说:“人呢?”李金魁随口说:“不错不错人也不錯。”李红叶身子靠在桌上双手一抱,问:“仅仅是不错?”李金魁赶忙说:“漂亮太漂亮了,漂亮得我都不敢认了”李红叶的脸倏洏就变了,说:“是么?哼我还以为没人要呢!”这话-说,李金魁顿时哑然

过了一会儿,李金魁说:“没想到还能再见你”李红叶说:“没想到吧?”她望着他,他也望着她两人久久不说一句话。

短暂的沉默之后李红叶问:“成家了吧?”李金魁很勉强地点了点头,说:“成家了”她又问:“你那位好么?”李金魁含含糊糊地说:“还、凑合吧。”接着他说:“你呢?”李红叶用戏谑的口吻说:“我么,吔就那样过了一段不是人的日子。结了两次婚离了两次;又结了一次……你也许认识,是你们大李庄的叫李二狗,做生意的”李金魁想了想说:“好像是三队的吧?听说发了大财?”李红叶说:“也就那样。我们两个是谁也不干涉谁”李金魁望着李红叶说:“你变化鈈小哇。”李红叶说:“是么?人都是会变的你不也在变么,市长都当上了”李金魁笑了笑,说:“我还欠着你呢”李红叶说:“你欠我么?你还记得你欠我?”李金魁说:“那时候……”李红叶说:“你不只欠我一次吧?六年前,你刚当乡长时咱们见过一面,还记得不?”李金魁抬起头说:“噢当时你坐在一辆伏尔加里,一晃过去了那就是你呀?!”李红叶又说:“三年前,你任副县长时我的前任丈夫是哋委组织部的;现在你当市长了,你知道又是谁替你说了话么?”李金魁说:“这是组织上安排的”李红叶说:“是,你的事我都知道這些年来,我一直注意着你呢……我知道你一直想超过我父亲那时候,你眼里就有一句话你要超过我父亲,现在你终于实现你的愿望叻”李金魁双手捧着头,说:“我明白了我欠你很多。”

李红叶点上一支烟先是吐了一口烟圈,尔后说:“是么?”李金魁有点惊讶哋望着她李红叶接着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放荡了?”李金魁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过了一会儿,李红叶目光直视着他:“说吧有一個字你还没说呢?”李金魁抬起头,问:“什么?”李红叶说:“你最喜欢说的那个字”李金魁说:“哪个字?”李红叶愤愤地说:“就那个芓,那个毁掉我整个青春的字!我等着你说那个字呢!”李金魁的心“怦”了一下他像被枪打中了似的!是呀,他想起来了是那个字。可他呮是呆呆地望着她她实在是太漂亮了,这么多年没见她竟然变得那么漂亮!她的嘴,她的眼她的眉,她的服饰……都让他心猿意马!可昰那个字,他却说不出口了就在这时,李红叶伸出她那抹了亮指甲油的纤纤玉手一把把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她把他拉进了内室媚媚地望着他;“你说呀。”可李金魁再也吐不出那个字厂他说:“你……”李红叶马上说:“你也变了。”

尔后她十分干脆地说:“脱吧,脱!”此刻李金魁倒像是傻了一样,木木地站着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字会从李红叶的嘴里说出来!那个字在他的童年里,那個字就诱惑过他在他的梦境中,那个字又一次次地出现过那个铿锵有力的字啊!现在却出现在女人的嘴里,他是多么羞愧呀在这一刹那间,他简直是无地自容!李红叶就站在他的面前那是怎样的一份妖艳哪!而且,她开始给他解扣子了她一边解他衣服上的扣子一边说:“你不就等着这一天么?!”李金魁无话可说,他只觉得身上的火烧起来了那是一蓬无法熄灭的大火,事隔多年那火烧得更加猛烈,使他實在是无法自制!事过之后她说:“我好么?”他说:“……好。”她说:“想再好么?”李金魁不吭了她说:“你知道么,我最恨的就是伱

可我又忍不住的想你。是你把我毁了你说是不是你?你一个字就把我毁了。”李金魁只是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也不说。最后她说:“你随时都可以来。”离开那家舞厅的时候李金魁隐隐有些不快。他说不清那不快究竟是什么可他心里总有点不舒服的感觉。走在街仩凉风一吹,他突然想起他已经是本市的市长了还是要注意影响的,以后不应该再到这种地方来了虽然没有人知道。可他又怀着一種莫名的兴奋一种邂逅相遇的酣畅,甚至还有背叛者的喜悦一直到走出很远,他才回过头来看了看那家舞厅,这时他才注意到那闪爍的霓虹灯上变幻着、跳动着的正是“红叶舞厅”四个字那四个字就像是一个晃来晃去的女人,一时是红色的一时是绿色的,一时又昰蓝色的……很诱人哪!回到市政府的小招待所里李金魁躺在浴盆里好好地泡了一个澡。水很热热浪一波-波地环绕着他,这时他想我變了么?是我变了还是她变了?不然,我为什么吐不出那个字了呢?真奇怪!那个字实在是应该他说的可他竟然说不出口了。

女人哪女人哪,偠说变女人才会变呢。女人一旦变起来可真不得了啊!女大十八变,一变二变,三变她几乎变得让人认不出了。她竟然说他做官昰她帮了忙的。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她能帮上这个忙么?笑话!那时她是多么纯哪!……就在这时,挂在浴间的电话响了他怔了一下,缓慢哋伸出手把电话从墙上取了下来。他想这是谁哪?他刚来没几天,还没人知道……就在这时电话里传来了甜甜的吹气声:“喵……听絀来了么?说话呀?”李金魁对着话筒正色说:“哪里呀?”电话里有柔柔软软的低声传过来:“你装什么装?真的听不出来么?你想我么?”李金魁說:“噢。噢听出来了……”突然,李金魁大声说:“好请进!”立时,电话里沉默了片刻,电话里说:“晚安”尔后,“咔”的-聲电话挂断了。这时李金魁湿漉漉地从浴盆里爬起来,用毛巾擦了擦身子接着用力地把毛巾甩在了浴盆里!只听“哗”的一声,浴盆裏溅起了很高的水花!躺在床上李金魁默默地对自己说,你不能再见她了

李小囤每月-号上县城城关的邮局里去一趟。

每次往家里寄三十塊钱月月如此,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他是木匠在县城里走街串巷给人做家具。按城里的规矩是把木匠请到家里做,管饭一天一塊五要是不管饭呢,一天三块但人家一般都管饭,怕你出出进进的耽误工又怕拿走了什么东西。只有包工的时候才能多挣些钱那機会是极少的,这年头人们做家具都讲究只要你活儿好,不要你手儿快所以,每月寄三十已经不少了他本不想寄这么勤的,凑大数寄也一样可他怕嫂子骂。

分家的时候他就分了这一套爹留下的木匠家伙外带三干元的债务。他原本是可以多分些东西的但家里两年辦丁三件大事:爹死;盖房;哥娶媳妇。光外债就欠了八千多块!除了嫂子屋里的东西家里也就没有什么了。翻盖的三间瓦房哥嫂就占叻两间。娘住的那-间里有-张破床床还是土坯垒的。

来主持分家的老舅可怜他当着嫂子的面说:“恁是老大,事儿都办完了将来小囤辦事的时候,恁当哥嫂哩可不能不管哪!”哥嗫嚅地看着嫂子嫂子哼了一声,给老舅来了个屁股朝前噘着嘴说:“娘准养活?没钱娶媳妇僦别娶呀,来了就给恁这-‘鳖窝还债!”娘只在一旁抹泪老舅气得直哆嗦!他可怜哥,哥娶媳妇真难再说,哥在家也背着几千块的窟窿呢嫂子厉害,嫂子嫌哥没本事嫂子嫌家里穷,家里连连办大事怎么能不穷呢?他没再说什么,就一个人背着木匠家伙出来了他不依靠謌嫂,他靠自己挣挣钱还债,挣钱盖房挣钱娶媳妇……日子还长呢。他不能把娘从那一间房里撵出来那会叫大李庄的老辈人笑话的。

每次寄完钱他总要到邮局对面的小茶摊上坐上一会儿,原是渴了才去坐的后来不渴也想去坐坐。卖茶的是一位年轻的女人人长得秀气,说话也甜甜的不曾笑过,但叫人觉得心里暖心里近,不像别的小贩那样凶她旁边还坐着个三四岁的小妞,小妞穿得干干净净嘚睑蛋儿像小苹果,红扑扑的远远走来,就叫人想到这茶摊上坐上一坐这女人和孩子望着你,使人有一种到家了的感觉这女人的確心好,不喝茶的时候她也不赶你走。他就多坐一会儿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听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卖声偶尔,也瞅瞅人家身上穿嘚好衣裳看看过路女人那漂亮的脸……愣上那么一忽儿,始觉看也是白看还得做呀!心一硬,站起来就走

有一次,他从邮局走出来的時候那卖茶的女人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儿,问:“你家里有个好女人吧?要不怎么月月寄钱这么准时”他笑了,他知道出外用人家的机會多说话得口甜些。便亲热地叫了声:“大嫂您净说笑话。家里哪有好女人哪是欠了人家的债……”“哟,怎么欠人家那么多钱呢?”那女人关切地问

他便一五一十地对这女人讲了。他本不想对外人讲的可这女人身上仿佛有点什么似的,使他忍不住要讲

这女人听叻,叹口气说:“你嫂子也太狠了!-个人光身儿分出来还背这么多的债,到啥时候才能还齐呀?!”“慢慢还吧”他说。

这女人不再问什么叻弯下腰倒上一碗热茶端到他面前:“喝碗茶吧。”他忙说:“谢谢你大嫂,我不渴”“喝吧,不问你要钱的”这么-让,他倒不恏意思再坐了慌忙站起身来,说:“不喝了大嫂。你站一天也不容易还拖个孩子,够难的要喝,我有钱这人情欠多了,比钱还難还哪”那女人也就不再让他,一任他匆匆走去

寄完钱的时候,他就在这茶摊上坐的时间更长些说话也随便多了。于是便知道这卖茶的女人叫玉萍那小妞叫旦旦。为了不欠人情他有时也给那旦旦买几颗糖吃,有时看见哪只小凳坏了就帮忙给修一修。这样他觉嘚坐着自然些。心里算着账还了多少还欠下多少,往下盘算:着日子和活汁也常常觉得心累,就只好不想玉萍常问他:“账还得差鈈多了吧?”他便说;“快了。”此后无话仍是看那-日比一日热闹的大街,听录音机里传出的“嘭嚓嚓”……瞅过路女人的脸……日子很誶呀

有几天没接上活计,他心里烦在街上走的时候碰上了玉萍。玉萍见他颠儿颠儿地跑便对他说:“干脆你给我做几个小凳吧?我家裏还有些碎木料。”他知道做小凳费工不出活儿还不能收钱,干也是白干可他老觉得欠了人家什么,不好当面拒绝也就应承下来了。

因为这活儿是白尽义务不挣钱的。所以他干起活儿来时间抓得死紧,白天干了夜里也干一会儿他急着干完好再去揽活儿。他得挣錢还债呢玉萍看他干得太猛,时常劝他歇会儿再干他只是不吭。吃饭的时候玉萍每次都炒上三四个菜款待他,还特意打了酒让他喝实比别家待他好。他开玩笑说:“大嫂你做的饭可真香啊!”玉萍甜甜一笑:“香么?你就多吃一碗。”“我真想天天在你这儿吃可惜没这个福分。”“行啊交伙食费我天天给你做。”说过了笑过了,这女人似乎没在意他也没在意。只是一直没见这家的男人回来他也没敢问。

三天他一共做了十二只小凳,还捎带着把小桌面给刨了刨给小旦旦做了个木头枪。他活儿做得干净式样儿也新,十②只小凳一拉溜排在茶桌前挺招人的。玉萍说:“你手艺不错呀!”活好人家待承好,他心里高兴便说:“大嫂,不瞒你说俺家三玳木匠,爷那辈在乡下就是有名的爹那辈学会了刻木花的手艺却又不让干了,两辈人都想开木匠铺结果都没能开成俺只怕也难干成个什么景……”玉萍听了笑笑,没说什么

那晚,临走的时候玉萍从里屋拿出十块钱放在桌上,说“让你受累了,拿着吧”他看看钱,说:“大嫂你待我这么好,是不该收钱的你还给这么多,是寒碜我吧?”玉萍说:“木料碎干活费力,再说你夜里也加班了该这麼多呢。你别客气快拿着吧,我还得谢谢你呢!”他看了这女人一眼推辞说:“大嫂,真不该收钱你快收起来吧!”玉萍脸儿一嗔:“收着,可不兴这样要这样,下回我不让:你来了”他又看了这女人一眼,想了想说:“大嫂要是夜里加班做,说破天我也不能收錢你知道我白天时间金贵,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就收下。不过这真是太薄气了……”说完,他把桌上的十块拿起来又从腰里掏出装錢的包包,从里边数出六张一块的放在桌上

玉萍又要让,他站起来说:“大嫂你再让我就没脸儿坐了。”玉萍只好罢了只说:“坐會儿嘛。”李小囤是经不住人家让的越让坐他越坐不住,慌忙忙拿起家伙就走出了门,玉萍领着小妞出来送他他没头没脑地走了一會儿,才说“回吧。”玉萍也不说回就这么走了一段路,他才对小妞说:“喊叔叔再见”那小妞便甜甜地喊一声:“叔叔再见。”她又对小妞说:“说叔叔常来玩”那小妞也跟着说:“叔叔常来玩。”……不知怎的这么一喊,李小囤听了心里酸酸的他想扭头抱菢那小妞,却没有敢……冬去春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县城里日渐繁华热闹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一条条柏油马路拓宽加长了街面仩的商店、饭厅越来越多,做生意的小贩也越来越多要光从女人的穿戴上看,恍惚几天就是一年……李小囤好久没到邮局来了自然也沒到茶摊上来坐,就像大街上过往的行人来了又去了,既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那叫玉萍的女人仍旧一日日卖茶那小妞也依旧在她跟前坐着玩。那女人热情倒还是热情的本来话就不多,这会儿也就更少了只是卖茶。

这一天李小囤突然从来往的行人中冒廠出来,他是从家里赶来的风尘仆仆,仍是背着那套木匠家伙走了一身的汗。临走到茶摊前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愣了愣,还是赱过来了

“大嫂……”玉萍原是看见他了,却装着没看见背过脸给人倒水,直到这一声“大嫂”喊起她脸上一紧,才转过身来说:“怎么不见你了?”“回家了”他脸上红红的,仿佛欠了这女人一笔账似的

“我说好久不见人哪。账还齐了?”“还齐了”“这下可好叻。”玉萍眉儿一扬“该娶媳妇了吧,啥时让嫂子吃你的喜糖啊?”李小囤的脸更红了忍不住说:“不瞒大嫂你,家里确实给说了一个人样儿也中,可人家张嘴就要三千元的彩礼账刚刚还齐,房子还没盖我哪里拿得出呀!”“还得做呀。”“还得做”过了一会儿,李小囤咬咬牙说:“我咬住牙再干五年先盖房子,盖好房子再说成家……”“你就这么一日一日做下去么?”玉萍心不在焉地给人倒水沝倒得溢了出来,又慌忙去擦……“啥法呢?可不就这么一日一日做下去呗……”李小囤茫然地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随口应道。

“你僦不会找些别的挣钱门路?”“嗨:于啥呢?做生意,咱没本钱干别的,咱又不会要指望种地,十年也盖不起房好孬咱有这把手艺,慢慢来吧再说,我也喜欢这活儿自己手里做出来的家具,自己看着心里舒坦大嫂,你要做日才新的家具言-声我就喜欢做新式样的,保管叫你满意我喜欢干那种费心思的活儿……”“别泄气,赶明儿大嫂给你说个媳妇”玉萍安慰他说。

李小囤抬起头来很认真地說:“那就谢谢大嫂了。”“你多大了?”“二十四了”“看你要大些,多稳重啊”“乡下人老相。”李小囤腼腆地说

“你有啥要求,给嫂子说说?”李小囤吞吞吐吐地说:“啥要求咱还有啥要求?图个人好呗……”玉萍“吞儿”笑了。

李小囤红着脸看了这女人一眼觉嘚她笑起来特别好看,也显得特别年轻那眼儿,眉儿鼻儿,嘴儿全像淌蜜似的甜那一行一动轻轻地、淡淡地,无声中似有声无言Φ胜有言,乍看并不注目细看十分引人。但一时又叫人想不出这引人的地方在哪里端端庄庄、平平和和却有叫人说不出来的美……他鈈敢多看,自然也不敢胡想心里怅怅的。

李小囤往下的日子自然是平淡如水还是一天一天地做。不过他心里总还有个切近的盼头,這盼头拉着他往前奔干起活来并不觉着吃力。虽然不往家里寄钱了他有空也常去茶摊上坐坐,听那卖茶的女人说些闲话喝碗不掏钱嘚茶水。他很想问问这大嫂给他说媳妇的事怎么样了可玉萍却绝口不提,他也不好意思张口就那么得空就来坐坐,坐了又走走了又來,逗那小妞妞玩……时间一长他觉得这位大嫂一定是忘了,几次想张口重提可怎么也张不开嘴,也就罢了只加紧赶活儿,忙的时候也就忘了这心烦的事渐渐,来的次数也就稀了……忽一日玉萍来他做活的人家看他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女的他心里很慌,一直沒敢抬头细看那女的倒是那女的嘻嘻笑着把他上上下下看个够……出来送他们走的时候,玉萍当着那女人的面对他说:“也没什么事儿你有好一段没去了,只是来看看你你得空去吧,旦旦想她叔叔了”两人走了之后,李小囤心里那希望的火苗又燃烧起来了他细细哋回忆那女人的相貌,却怎么也想不清楚只觉得那是个挺大方的女人,一点也不羞但他总还是满足了。大嫂并没有忘她还记着呢!这僦够了。他的确有好一段没去了他得去谢谢人家。

第二天傍晚李小囤特意买了些礼物到玉萍家去了。玉萍见他来厂很喜欢只是埋怨怹不该买东西。李小囤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给孩子买的好久没见旦旦了,怪想得慌”“真想么?”玉萍笑着问。

“真想”李小囤說,可他心里怦怦跳他觉得他说了假话,他是为那“女人”来的但他心里也确实喜欢这孩子……“旦旦,问你叔叔哪儿想?”玉萍说

“叔叔哪儿响?”李小囤吭吭了半晌也没说出来……“旦旦,问你叔叔是不是心里想?”玉萍又说

“叔叔心里响。”“……”李小囤脸都憋紅了还是没把“心里想”这句话说出来。惹得玉萍又“吞儿”笑了

他就抱着旦旦坐在那儿,很没意思地听玉萍问他些家里的事情问┅句,他就说一句一直坐了很久,也没听大嫂提起那女人的事情他很失望,但还是忍住了没问。

此后他又像往常那样得空儿就来唑坐。每次来他总盼着大嫂给他说说那女人的事情。可大嫂仿佛故意的迟迟不提就这么一日日挂着他。常常是乘兴而来怅然而归,囿一次当他心烦意乱的时候,玉萍突然地把话插上了正题:“别急人家要考虑考虑呢。”李小囤知道大嫂看出了他的心事红着脸笑笑,一颗心算是放肚里了他心里想,这是大事人家考虑考虑也是对的。想着心里就宽展了些。也就又有了盼头……这一年县城里结婚的人多做家具的也就多了。李小囤紧赶慢赶一直到大年三十他才给人家赶完活儿。临回家的日才候走到城关,他心里挂记着大嫂給他说媳妇的事儿就不由地又到她家里去了。大嫂的茶摊早已收了他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硬着头皮进去了有没有结果他要最后问┅次。

玉萍在屋里坐着包饺子呢见他来了,忙让小妞给他搬凳坐看他背着木匠家伙呢,玉萍问:“这么晚了你还没走呀?”他说:“这僦走”“走到家怕就天黑了。”“可不天黑了”正说话的工夫,天下起雪来了李小囤心神不定地站起来,想走又想问,终于忍不住说:“大嫂你给我说的那啦儿可有个眉日?”玉萍没吭声,朝门外看厂看:“下雪了……”李小囤朝门口跨了-步:“下雪了我得走呢。”“雪越下越大走得回去吗?”李小囤很气恼又很没趣地说:“走不回去也得走哇!”玉萍脸儿一红,低着头说:“要是你不嫌弃就住下吧……”

李小囤怔怔地站着,脑海里“轰”地响了-!他傻傻地痴看着玉萍心里埋怨说:我怎么没想过呢?我怎么就没敢想呢?!她有男人嗎?没有男人怎么会有孩:产呢?她离婚了吗?她要是没离婚呢?……不管吧,人家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只要人好,咱就大胆-!“哗啦”-声李小囤背-亡的木匠家伙散落在地上-了。

过罢年县城城关邮局对面的茶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两间门面的家具店门前高高地挂着夶牌子.牌子上写着红漆大字:新生家具店。一串鞭炮响过之后里边摆出了一‘套套的新式家具。一位烫了发的漂亮女人满面笑容地接待着络绎不绝的顾客时常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主人出来给解说几句,又慌忙走进去了看来生意很热闹。

有乡下人进城逛到这家具店里來,好久才认出那穿西装的男主人竟是从大李庄走出来的小木匠!不禁十分诧异:这家伙怎么找了个漂亮的城里女人?好福气呀!心里纵有一千┅万个不明白也不好问,只叹口气去了。

奶奶的“瞎话儿”(十一)

这年的八月十五那天夜里一轮金灿灿的圆月挂在天上,清澈的銀辉普撒在大地好月色,也正是举乡思亲、家家团圆的时候蓦的,李家大户的双扇红漆大门被敲响了

“砰砰!砰砰砰!……”此刻,掌镓的大奶奶正领着一家老小脆在香案前祭祖听到敲门声,立时吩附人去看看谁来了

只听“吱”一声,双扇红漆大门开了一个小缝儿管家的伙计探头一看,却是个要饭的老头他眉头一皱,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说:“去吧,过八月节哩没工夫打发你。”说着“咣当”一声,门又合上了可没等他走回上房,“叭叭叭!”门又拍响了很骤!“谁来了?”大奶奶问。

“要饭的”大奶奶愣了一下,接着又問:“可说些什么?”“没说啥”大奶奶迟疑了片刻,说“过节的时候,要饭的也不容易拿块月饼去,打发他走吧可不能慢待人家。”可是当伙计拿了月饼去送的时候,大奶奶却又唤住他说:“慢着我也去吧,我去看看”一家老小全都傻傻地望着大奶奶,不知她为什么要撇下祭祖的大事去打发-个叫花子大奶奶也不吭。径直拿着月饼下堂去了伙计们怔怔地看着她,尔后急忙跑去开门

门开丁,月光下站着――个独眼的高个老头他穿着烂花子破袄,肩头上搭着一个讨饭的旧褡裢老头虽是这般穷气,但腰却挺得很直尤其是那只独眼,亮得逼人

大奶奶疾走两步,又猛地站住了脸上刹时飞上一片老红,喜眼里竟有了盈盈的泪点她喃喃地说:“回来了。”“回来了”独眼老头回道。

“不走了?”“不走了”一时,大奶奶喜滋滋地高声喊道:“金禄金寿,快快快你爹回来了!”这一声不當紧,一家老小咕咕咚咚全都跑出来了金禄、金寿两兄弟虽都已娶了媳妇,却还是傻乎乎地站着不敢上前,似乎不相信这个叫花子模樣的独眼老头就是他们的爹

李家是挂有千顷牌号(据说,也就三四百顷的样子)的大户呀!这就是爹么?很小很小的时候金禄、金寿就不曾记嘚爹的模样。那时他们就是跟着娘生活的只记得娘说过,爹在外边做生意别的就不知道了。娘也不说他们是十年前从外边迁回来的,一挂大:车拉着他们娘仨到了地方,娘说这就是家。他们就这样在大李庄住下了村里人并不摸他们的底细,只知道他们很有钱夶掌柜在外做生意,家就这么一日日发起来了记得,刚搬来的时候娘认定要那片破败的荒院,出多少钱都要听村里人说,这家人曾茬京里做过大官后来招大祸,一门人都被杀了只有一个小孙子跑出去了,至今没有音信……娘听丁这话也曾暗暗落泪,问了只是鈈语,叫人好纳闷

现在,这个响当当的“生意人”回来了却是这样的寒酸!叫人怎么相信呢?可娘说,他就是爹那自然是爹了。很早的時候金禄隐隐约约地记得爹曾回来过几次,都是半夜回来天不亮就走了。那时还小瞌睡也大,记不得爹是什么样子娘也一直瞒着怹们,很少说说爹的事爹突然就这么回来了,瞎着一只眼背着要饭的破褡裢……进了上房,一家人还是怔怔的不知说什么好。大奶嬭火了:“鳖孙!还不跪下给你爹请安?!这家业都是你爹给你们置的为你们,你爹……”“嗯?……”老人很重地哼了一声大奶奶立时住嘴叻。

“爹”金寿也跟着跪下了。

紧接着两房媳妇和小孙子也都跪下了。

老人把小孙拉在怀里笑着说:“起来吧,都起来吧爹也对鈈起你们,爹早该回来了”金寿胆大些,抬起头问:“爹你咋要饭回来了?”老人眨了眨眼,淡淡地说:“路上被土匪劫了”说罢,隨即把话题转了他拉小孙子端详了一番,笑眯眯地说“叫爷爷。”“爷爷”小孙子甜甜地叫道。

老人慈祥地笑笑从破褡裢里摸出┅锭银子递给他:“玩吧。”“扑嗒”一下刚满三岁的小孙子把银子打翻在地上了。儿媳妇忙说:“傻儿那是钱哪!”老人却哈哈大笑:“好,有气魄!不愧是李家的种”一屋人都笑了……不晓得为什么,这位在外做“大生意”的老人却让伙计们称他“盖儿爷”下人也僦随音叫了,只是不解问了大奶奶,大奶奶叹口气说:“他这样说就这样叫吧。”于是村里人也跟着喊“盖儿爷”

然而,这位盖儿爺的性情却十分乖僻他虽是扛着千顷大户的掌柜,偏喜欢睡地铺出门老披着一件破棉袄,很不讲究自他回来以后,不分上下尊卑飯菜一样的待承,他吃啥扛长工的也跟着吃啥。吃饭也喜欢和扛长活的蹲在一起;十分的随便每每村里人看了他穿的破袄、说他太节儉的时候,他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说什么。这老头还有一个极特殊的嗜好喜欢吃羊角蜜甜瓜,夏天里几乎天天让人送一挑过来,甜瓜挑到院里他便唤长工都来吃,随意吃惹两房儿媳妇很不乐意。但大奶奶不吭她们也不好说什么,只私下里说他怪大户人家,儿子們都希望他穿得体面些像个大掌柜的样子,可任你千般诉说他一概不听,依旧穿得破破烂烂很让人头疼。有一回金禄、金寿和两房媳妇把新做的长袍大褂送到他跟前,双双跪-卜硬逼着他换,两房媳妇哭着说:“爹知道的人不说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多不孝順呢,待老人太狠……你若是不换我们就跪死到这儿不站起来了。”盖儿爷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去吧。”随即就换上了那套新衣鈳穿上后,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七天,滴水不进吓坏厂一家老小!还是大奶奶把破袄又拿出来,说:“就随他吧”他这才下了床……往丅,就更叫人觉着荒唐了这位家有良田千顷的大财主竟然会出去讨饭!他每隔一段都出去几天,然后背一些干馍回来那些干馍自然没人吃,连长工也不吃大奶奶都拿去喂猪了。可不管吃不吃他还是要讨的。

有一天盖儿爷出外讨饭竟到了二十里外的老二儿媳妇家里。兒媳妇家也是富户中午,他走到门前的时候人家打发了他一碗面条,他就蹲在院里靠着一棵老榆树吃起来这家扛长活的问他:“你昰哪村的?”他毫不忌讳,说:“大李庄的”“哟,你认识不认识李家的二少爷金寿?”他笑笑说:“你是说我家老二呀咋不认识。”那囚火了:“怎么是你家老二一个讨饭的,口气倒不小!”盖儿爷很平和地说:“金禄是我的大儿子金寿不就是老二么?”“你你你……胡說!”那人眨眨眼,咋看咋不信又怕错了,赶忙进屋把掌柜的叫了出来

亲家公还晓些事理,但他绝想不到一方有名的大户竟然还会出來要饭?!也许沾点亲也说不定。于是强压住火气,说:“上家坐吧”盖儿爷说:“不啦,我还得转转”说着,站起身来瞅瞅拴在院裏的骡子,很随意地说:“你这‘快’牲口可不胜我那我那八匹骡子一色毛!……”亲家公气得脸都黑了,但也怕弄错了不好说他什么。私下里暗暗派人去给金寿送信儿又派人悄悄盯着他,一旦证实非打断他的腿不可!金寿听说信儿就来了,一看真是爹!顿时羞得脸儿一陣红一阵白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先把他劝到丈人家里一时把亲家公弄得哭笑不得,也只好连连赔礼怪自己有眼不识人!竟让亲家蹲在夶门口吃了一顿饭……盖儿爷却一点也不在乎,任人怎样劝说只是笑笑。未了吩咐金寿说:“去,抬两坛好酒来算是我给亲家的见媔礼尸金寿不敢不听,只好去了

这一下,名声传出去了众亲戚都苦苦相劝,说孩子大了咋也得顾顾脸面哪,可盖儿爷仍是我行我素不从。无奈家人也只好作罢,任他来去不过,两位少爷吩咐下人跟着他盖儿爷走到哪里,尽管吃吃了有人付账,只瞒着他一人四乡的庄稼人也都知道有个大户人家的老掌柜享不得清福,?每日里出来要饭一时传为佳话。

这年夏天县上约四方乡绅到县城聚会。兩位少爷为了让盖儿爷见些世面以人家非让老掌柜出面为理由,一再地催他去他微微笑了笑,也就去了那天,天很热四方的乡绅┅个个穿着绸衫,摇着折扇十分神气。唯有他戴一顶破草帽披着烂褂子。进得衙门来也不往茶桌前坐,就蹲在门后头县官等各位鄉绅差不多来齐了,一拱手说:“本县今日约请各位乡绅聚会实有一桩大:事相求。颍河历年发水河两岸行人多有不便。修桥补路乃积德行善为民谋利之举。县上本打算集资修桥然让小户人家出资,实有难处各位都是地方上有名的大户,家底殷实所以请各位乡紳来,商议商议是否筹措些款顶,修一座小桥……至于名分么待桥成之后,刻碑立传流芳千古。”.待县官说完四方乡绅纷纷陈詞,很有些气派有出口捐三石麦的,有捐五石的也有沉思不语的……县官算算,相差太多很是失望。他看门后还蹲着一个便问:“后面那位先生,可有好生之德?”盖儿爷草帽一掀缓缓站了起来,说:“要修我独修”一时语惊四座!各位乡绅纷纷回头,细细把他看叻见独瞎着一只眼,浑身上下似无一处不贱不禁哈哈大笑……县太爷的眉头也皱起来了,乡绅聚会哪里来的草木之人?况且口气颇大!便冷冷地问:“先生可是要独自修桥?”“正是。”盖儿爷说

“你修得起么?”有位乡绅禁不住插了一句。

盖儿爷笑笑:“修不起也要修哇修桥补路,本为善举诸人方便,我也方便么”“先生是哪庄的?”县官问道。

“不敢大李庄的。”盖儿爷说“可认得金禄金公子?”“正是犬子。”盖儿爷回道

“哎呀呀,没想到老先生到了失敬,失敬!”县官说着忙又吩咐人捧茶,看座十分热情。

四方乡绅吔都纷纷站起打拱作揖,再也不敢轻视他了

“慢着,”盖儿爷说“这桥我修。可有一样请求名也归我起。”“那是自然”县官囧哈大笑,说“老台甫修桥积德,当刻碑立传名垂千史!哈哈……”就这样,盖儿爷一锤定音杀了四方乡绅的威风,独家修了一座桥此桥唤“盖儿爷桥”。(事隔多年当人们从桥上路过的时候,看了碑文提起要过饭的盖儿爷,还称他为一代奇人!使后代子孙平添了许哆骄傲)翌年大旱,庄稼多有不收四外的乡邻纷纷出外逃荒,唯大李庄人没有一户出去讨饭的哪家揭不开锅了,待第二天一早出门借糧的时候却见门缝里放着几吊钱……自然是十分感激,可问遍了却无人知晓。也就买些粮度日渐渐,受赈济的户多子问了盖儿爷,他摇摇头连声说:“不是,不是”于是,人们就更认定是盖儿爷做下了积德事不愿承认罢了。一时纷纷上门磕头谢恩可盖儿爷卻矢口否认,不承认有这回事连面都不见。结果盖儿爷在村里的威望日益高涨。村里无论大人小孩见了他都十分敬重。路上见了躬身停在一旁,待他过去再走;门口见了也定要招呼他上家坐坐,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盖儿爷”没见他大声说过话,也没见他训过谁却也威风八面。逢上灾年土匪四起,“杆子”多如牛毛大户人家常有被绑去当“肉票”的。若是按日期送得钱去便放回“肉票”;若是凑不够钱数,便“撕票”(杀人)!一时间闹得四乡人心惶惶有钱的大户纷纷出钱置上几杆快枪护院,不肯出钱的土财主也只好遭殃了李家大户自然也买了几杆快枪护院,日夜巡逻只是不曾被土匪抢过。

这年九九重阳阳光很好,盖儿爷正靠在场上的麦秸窝里晒暖儿忽听见村西路沟里有咚咚的脚步声,那只独眼顺着路沟往西一瞟立时脸色大变,是土匪!是“绑票”的来了!麦场离家较远告诉家人已來不及了。只见他扬声高喊声如洪钟:“金禄――金寿――来客了――倒茶!!”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炸喊,半里外都听到了两个儿子一聽声音不对,掂起快枪从屋里跑出来上了房顶,一见有土匪“砰砰”就是两枪!护院的也跟着咕咕咚咚全都跑出来了。

土匪一看被发现叻也就慌忙退去。待两兄弟气喘吁吁地赶到场里却见盖儿爷正眯着眼打瞌睡呢。金禄急急地喊:“爹爹!……”盖儿爷慢慢睁开眼,問:“走了?”“走了”盖儿爷摆摆手,随即又把眼闭上了……第二天夜里一张“帖子”送到了李家大户,家人战战兢地请私塾先生看叻只见上写着:姓李的,有种十月初三在家候着!张黑吞专程拜访

一听是张黑吞下的“帖子”,大奶奶的脸都吓白了!一家人全都没了主意赶忙打发人去牲口屋叫盖儿爷回来。

盖儿爷回来了一进门见家里乱糟糟的,便一声不吭地坐下来半天不说话。片刻他问:“是張黑吞下的帖子!”“是。”金禄应道

大奶奶慌忙跟着说:“他爹,你们爷儿们出去躲躲吧家里……”“躲是躲不过的。”盖儿爷说着那只独眼斜斜地眯起来了谁都知道,张黑吞是这方圆百里有名的大土匪他的“杆子”大,人多枪多据说他还有百步穿杨的本事,枪法十分了得这人做事一向是心狠手辣,他下的“帖子”从未失过手

“撕票”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得罪了他,那就等于“生死簿”仩勾去了姓名早晚得死!可李家偏偏得罪他了……看家里人都不说话,金寿急了:“那咋办?咱和他拼了!”盖儿爷睁眼看了看老二淡淡哋说:“你们出去避避风,我会会他”一屋人都惊了。大奶奶担心地叫了一声:“他爹你……”“爹……”“掌柜的……”盖儿爷不嫆人再说,摆摆手站起身来,到牲口屋睡去了他睡不惯床,天天夜里在牲口屋里睡

到了十月初三的那天夜里,照盖儿爷的吩咐家裏人全都躲出去了。只有他一人端端正正地在堂屋里坐着恭候着赫赫有名的张黑吞。

那晚正是月黑头偌大的一个院落黑漆漆、静悄悄嘚,寥无人声院门大开着,东西厢房的屋门也都开着只有堂屋里点着一支蜡烛,盖儿爷就在那摇摇的烛光下坐着他面前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摞一摞的银元……一更过去了

不见人来……夜凉了,院子里不时传来秋叶落地的沙沙声很怵人。堂屋里蜡烛已燃詓一半,烛光半明半暗地照在墙壁上映出一团模糊的黑影。盖儿爷斜靠在椅子上轻轻地打着鼾声,像是睡去了夜半时分,忽听“砰砰”两枪堂屋房脊上的兽头被打掉了,房顶上咕咕咚咚落下一片碎瓦!盖儿爷依旧稳稳地坐着纹丝不动。

紧接着只听“扑咚”一声,從房顶上跳下一个人来此人五短身材,四十来岁穿得干净利索,手里提着两把“快炮”他十分机警地用眼扫了一圈,快步朝堂屋走來进了门,当屋一站瞅瞅坐在椅子上的盖儿爷,冷冷地说:“你还有种呀?”“是黑吞么?”盖儿爷不动声色地问

“不错。”张黑吞回噵

“请坐。”“好有气魄!”张黑吞把枪往腰里一插,拉过一把椅子重重地坐下了。

这时又听房顶上一片瓦响,想是来人不少张嫼吞定定地看着盖儿爷,可盖儿爷眼皮都没抬仍旧坐着,张黑吞冷冷一笑说:“老掌柜,在下的薄帖你可收到了?”盖儿爷点点头,說:“收到了”张黑吞乜斜着眼,阴沉沉地问:“你可知道我张黑吞下帖的分量么?”“久仰大名如雷灌耳。很想会你一会今日总算見面了。”盖儿爷笑着说“幸会,幸会”张黑吞“嘿嘿”冷笑了两声:“好说,好说”“黑吞老弟,你如约而至十分仗义。我也鈈能薄了你看――”盖儿爷伸手指了指摆在八仙桌上的银元,“要钱拿去。要命也拿去。黑吞老弟我也算够意思吧?……”张黑吞鼡眼瞄了瞄摆在八仙桌上的银元,那银元一摞一摞的足有半尺多高!然后,他又勾回头看了看盖儿爷不禁哈哈大笑说:“痛快,痛快!”隨即笑声戛然而止正色说道,“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老掌柜如此仗义我张黑吞也就不客气了。做为回报命,我给老掌柜留丅了不过,老掌柜这双眼……竟然半里外就能看见我的兄弟也太亮了点吧?”“哈哈哈哈……”盖儿爷也哈哈大笑说:“可惜呀,老弟嘚福分浅了点”“怎么说?”张黑吞脸一沉,腾地站了起来“眼就这么一只,”盖儿爷独睁着那只亮眼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说:“我奉送了”张黑吞跨前一步,抬起头来再次细细地打量盖儿爷,他的目光盯着盖儿爷那只瞎眼看了很久足足有一个时辰了。一句话也沒有说然后,他转过身去背剪着手,来来回回地踱了几步又定定地站住了。

他看着盖儿爷;盖儿爷也看着他目光都很残。

“单眼?”“单眼”“不可惜?”“不可惜。”张黑吞又围着八仙桌走了半圈缓缓地说:“一只就一只吧。”盖儿爷掌起面来头直直地伸出去,瞪大了那只亮眼似乎是很平和地问:“你剜还是我剜?”张黑吞看了看盖儿爷,头点了两点从腰里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咚尸地扎茬桌上双手一抱拳,说:“请吧”盖儿爷哈哈一笑,伸出两个指头来说:“这,就够用了”张黑吞怔住了,当他眼看着盖儿爷就憑两根指头去抠那只独眼的时候突然说:“慢。”盖儿爷停住手神色泰然地问:“莫非老弟要亲中动手?”张黑吞牙一咬,“哗啦”一聲,两只“快炮”撂在桌上了!继而他双手一拱说:“兄弟我遍走江湖,还未见过如此有胆识的人大丈夫也不过如此。佩服佩服!好,交个朋友吧这盏‘灯’,我还给老掌柜了你留着看路吧。这钱我带走一半,留下一半青山不老,绿水长流我张黑吞也许还有麻烦老哥的时候,得罪了”盖儿爷也起身一抱拳,说:“黑吞老弟高攀了,有用着老哥的地方尽管吩咐。”“好说好说”张黑吞高声喝道,“来人哪!”随着喊声扑扑咚咚,从房顶跳下几十号人来土匪们拥进堂屋,看见了桌上的银元眼都绿了……“听着,”张嫼吞吩咐道“这家老掌柜是我张黑吞的朋友。

老哥奉送的礼钱各位兄弟带走一半,留下一半从今往后,不准再来下帖!”“是!”汢匪们齐声应着话刚落音,便朝着银元扑过去了

张黑吞把两支“快炮”重又塞进腰里,拱拱手道一声:“告辞了。”说着大步朝堂屋外走去。

张黑吞站住了他慢慢转过身来,十分疑惑地问:“老哥还有何吩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盖儿爷缓缓地说

“请讲。”盖儿爷一抱拳说:“老弟也是提着脑袋混饭吃的人,想来也不容易钱尽可多带些。如遇难处这里就是各位的家。别处……我就鈈说了敝庄尽是些小户人家,也都不富裕恭请各位还是不打搅为好。兄弟们若需要什么我一概承担了。拜托拜托!”说着,又连連给各位作揖

张黑吞重重地点了点头,突然厉声喝道:“都给我把钱放下!”这一声不当紧把土匪们全都给镇住了。他们一个个又把搶到手的银元掏出来叮儿当啷地扔到八仙桌上,滚得满地都是……张黑吞望着盖儿爷良久眯着眼笑笑说:“老哥,兄弟虽然是提着脑袋混饭吃的人钱,还是不缺的老哥如果需要用钱,可到我那里去拿要多少给多少,老哥如遇上难处也可以到我那里去,兄弟还担嘚起至于说到贵庄,请老哥放心三里以内,出事找我!”说完又一拱手,带人走了桌上的银元竟一块都没拿!人走了,蜡也熄了蓋儿爷却还在那儿坐着,整整坐了一夜黑暗中,那只独眼亮得发绿……从此盖儿爷和张黑吞成了朋友。大李庄再也没有受过土匪的侵擾逢年过节,张黑吞带人来盖儿爷自然好酒好肉、宾客相待。不久盖儿爷便和这位赫赫有名的黑道人物结成了拜把兄弟。一炷高香行过了三叩九拜的大礼,两人面对面站着盯视良久,便兄弟相称了这之后,村里人见了盖儿爷不仅敬他,也怕他了

转过年来,麥黄梢儿的时候盖儿爷拄着拐杖出来了。他正在村里转悠呢忽见小孙子兆祥从村东头一路蹦着跑回来,远远地就喊:“爷爷,人家捋咱的麦穗哩!!”盖儿爷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走得很慢小兆祥以为盖儿爷没听明白,跑上去拽住他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爷,人家捋咱的麦穗哩!”盖儿爷站住了低下头去,上下打量着小孙子仿佛不认识似的……“爷,赶紧吧人家偷咱的麦哩?!”小兆祥蹦着大声喊。

“扑嗒”一声盖儿爷的拐杖掉在地上了。只见他双眉紧蹙仰天长叹:“败了,败了这个家败了!……”小兆祥连叫了彡声不应,急了拉着盖儿爷的手往西地拽。

拽着喊着:“爷赶紧吧赶紧吧!……”盖儿爷神色肃然地望着小孙子,很慈祥地问:“兆祥哪块地呀?”“西地。快去吧爷。”小兆祥说

“胡说!”盖儿爷独眼一瞪,突然恶狠狠地说:“蛋子儿大的孩子就这么扒家??一庄子囚谁家有哇?咱有!人家不偷咱偷谁??人家该偷咱!看你鳖儿就不是块大材料,也撑不起个天!哼一把麦,鳖儿你看眼里了一把麦……去,紦西地那块麦给我放火烧了!”小兆祥吓愣了嘟嘟哝哝地说:“我不敢,俺娘光打我……”“去就说我说哩,烧了!”小兆祥从没见爷爷發过这么大的火一时吓坏了,愣了一会儿扭头就跑:“我给俺娘说去。”看着小孙子像兔子一样地跑回家去了盖儿爷不禁连连跺脚:“唉,败了败了,这个家败了!一把麦?……哼!一把麦?……”小兆祥是盖儿爷唯一的嫡亲长孙也是盖儿爷最喜欢的孩子。他一向把这小孫子视为掌上明珠手捧着还怕牙挂着,三岁时还趴在地上让小孙子当马骑呢,十分娇惯可从此以后,盖儿爷一直闷闷不乐不仅不囍欢小孙子,连家里事也不再过问了他每日住在牲口棚里,很少回家年里节里,小兆祥去给他问安他连眼都不睁……盖儿爷害起心疒来了。他像得了夜游症似的天天晚上在田野转悠。在漆黑的夜里盖儿爷用步子去丈量他那大片大片的土地。凡是自家的地块他每┅处都走到了。他在岗上站过在坡上立过,踽踽独行像鬼魂似的。每当他兀自独立仰望星空,那只恶狠狠的独眼便怅然地落下泪来一滴,两滴三滴……尔后他一步一步走去,拐杖狠狠地叩着大地仿佛不甘心似的。

忽一日有人带信儿来了:说是张黑吞的儿子――名扬三县的大土匪头的儿子,被人“敲”了!据说这条张家的“独根”是在城西被人打死的,死得很惨

盖儿爷听了这话,一反往常沉吟了半晌,才打发人前去吊唁祭礼是用一挂大车拉去的,自然十分厚重可当天夜里,盖儿爷就害起了偏头疼一病不起……过了些ㄖ子,张黑吞带着礼物亲自探病来了盖儿爷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立马吩咐人摆酒款待酒过三巡,盖儿爷说:“兄弟贤侄儿惨遭不幸,我心里也很难过还望老弟多多保重啊!……”张黑吞端起酒杯,冷冷一笑说:“老哥,不中啊我看你这家是败定了。杀了我儿也不Φ!哈哈……败定了败定了尸“当啷”一声,盖儿爷手一抖酒杯掉在地上,碎了

紧接着,房顶上呼咚咚跳下几十号人来一个个荷枪實弹,横眉立目齐伙子闯进屋来了。

张黑吞脸一沉喝道:“干什么?干什么?!这是我的结拜兄弟,是我大哥!你们想干什么?都给我滚出去!”土匪们一个个又慌忙退出去了

张黑吞又举起酒杯,冷冷地说:“老哥你放心。我张黑吞说话算数我不动你。可你这家是败定了咾哥,败定了!”说罢酒一饮而尽,“咣”地把酒杯摔在地上!仰脸大笑声震屋瓦!面目十分狰狞。

盖儿爷坐在椅子上再也站不起来了。怹痛苦地扬着手喊道:“黑吞,你站住你把家给我毁了吧!你毁了吧!我看着你毁……你站住啊。鳖儿!”张黑吞却大笑着出门去了……這以后盖儿爷的病一日日重了。请了多少“先生”来看都治不好。家里人把他从牲口屋接回来住以便好好侍候他。可每天夜里都從他睡的偏房里传出惊叫声,那声音十分疹人:“血手上有血!……”弄得家里日夜里不宁。他每日里昏昏沉沉常常惊悸地伸着手喊:“我有罪,我有罪呀!血血,血手上有血。腥啊老腥。洗我得洗手……水,弄水快弄水……”家里人也只好依他,每每一叫便端来水让他洗……就这样,盖儿爷整整在病床上拖了三年他浑身上下瘦脱了形,瘦成了一把干柴了临死时,他很清醒把两个儿子叫箌跟前,憋足了最后一口气说:“分家吧赶紧分家吧,家要败了……”两个儿子不解他的话只是哭……”盖儿爷死了;享年八十二岁。

死时他身上还揣着那张“永不读书”的血书……事隔多年,当大奶奶快咽气的时候家人们才知道:盖儿爷早年曾要过四十三年饭;幹过杀人越货的勾当;还做过叫花子的“丐爷”。村里的传言也得到证实了张黑吞的儿子确实是盖儿爷雇人杀的……若干年后,当小孙孓兆祥长大成人、主家立事的时候李家大户曾连遭土匪三次大抢!这个家果然败了……

上任不久,李金魁就觉得自己也在变

市长是一个職位,可这个职位却把人架起来了在这里,市政府就像是一架机器这架机器的运转是有规则的,在规则的范围内市长并不是驾驶者,市长成了拧在最上边的一个螺丝

文件一叠叠地从上边传下来,而后又一摞摞地批下去在文件上,“李金魁”三个字成了程序上的一個符号……要想有所作为他必须改组这架机器,重新更换零件然而,这又是不大可能的这需要时间。一个庞大的机器在运转中你昰无法改变的,你只能磨合

他要做的,首先是适应

人是很奇怪的,在一个机体中你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一种氛围。就穿衣服来说李金魁并不是一个很讲究的人,可在政府大院里他不由地也开始注意仪表了。他觉得人在这里简直成了衣服架子在一些场合,你必须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头发也必须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不然的话连你自己都觉得“不像话”了。这样一来处处都成了学问。

在市政府大院里走路也是一门学问哪。

李金魁到任不久最先发现的就是走路问题。他平时大步走惯了进了市里之后,他才知道在这里,做为一市之长他不能走得太快了。你是一把手啊你一走快,就显得你急人毛躁,火烧屁股似的缺乏一把手应有的稳重和大气。這话当然没有人会告诉他这是他从众人眼里看出来的,别看他是市长但人们的目光照样会把你剥光。走路不能快但也不能太慢。太慢了显得疲塌显得暮气,也显得人软弱这也是大忌!这样一来,人们就会发现你交办的事情是可以拖一拖的,时间长了你的话就没囚听了。那又该怎么走呢?头当然要抬起来你不能低着头走路,低着头走人显得犹豫,胆怯;你也不能扬着脸走太扬脸就傲气了,就目中无人了;目光要平视可以稍稍上扬,扬到一定的程度最好这样既扬出了尊严,也保持了平易这是要火候的。走路时身子既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硬了,显得你有架子、人霸道;软了显得人松气,窝囊;更不能扭一扭人就女气了,女人带态那是千娇百媚侽人一女气,人就贱了看来,每一块土地上都生长各种不同的官气那官气是百姓、土壤、气候共同养出来的,这也是一种综合效应啊要是你学不像,那你是坐不住的从这个角度说,走路实在是一种官气的体现走好了,人就有了三分威

说话方式就更是学问了。在政府院里按惯常说,市长的话就是第一声音但第一声音也是要人们逐渐认可的,不能因为你当了市长就成了第一声音了。那你就大錯特错了职位是很重要,但职位仅是一个硬条件这还需要许多软条件来配合。在这里首要的,是你要学会说假话这种假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假话,这种假话是一门艺术是一种在不同场合的表述方式。比如说你个人的好恶,在这里是不能真实体现的你不能因为伱个人喜欢什么就说什么好。你应该把个人好恶隐藏起来对什么都一视同仁。那个女打字员很漂亮你不能一看见她就眉开眼笑,问长問短;那个主任长着一张窝瓜脸你也不能一看见他就板起面孔,训斥一顿对不对?你要说一些你不想说的话,你要说一些跟你的本意彻底相违背的话在特殊的场合,你还要说一些狗扯连环的话你一个人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干了,你要用人就得会容人,包括那些你根本看不上的人你也得用,还得不断地表扬他们有时候明明不合你的意,明明是扯蛋可你该表扬还得表扬。你要在你的周围形成一個“场”这个场以你为核心来运作他们,你的表述就是你调动他们的最重要的方法你要把假话使用到极致,使他们运动起来以你为磁场旋转……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必要的。但运用这门“艺术”时你也要掌握好分寸,也要四六开说假话也是要讲比例的,假的成分不能太多太多了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假话了,假话里必须含有真的成分就像是裹着糖衣的药丸一样,好让他舒舒服服地吃下去环境就是這样一个环境,你要在这样的环境里逐渐培养出一种氛围氛围养好了,核心也就形成了到了那时候,这第一声音才能真正成为第一声喑

李金魁把这些都想明白了。可明白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上任一月来他的工作却遇到了重重的阻力。市里不是县、乡县裏的于部大多是土生土长的,而且文化程度偏低好对付;而市里的人事关系要复杂得多,文化水准也高得多那关系是一层一层的,那勢力也是一股一股的那些个人物一个个都是通天的。如果细究就连市府大院看大门的老头都是有来头的。在这里小小的给予几乎不起任何作用。他觉得他一下子就陷进去了首先,政府办的那个窝瓜脸主任就不那么听话在窝瓜脸的语汇里,总是出现这样一个概念!“西院”如何如何“西院”是怎么说的……西院是市委,东院是政府那就是说,他的声音是归“西院”支配的当然,他的话很婉转哪怕是很小一件事,他也会说是不是给“西院”通通气?这话让李金魁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有些恼火可他又不能说什么。他时时感到囿一种压迫那压迫又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就像是空气一样使你根本无法下手。在常委会上李金魁也是孤单的。

干什么事情人家都一個个画圈了他也只好跟着画圈……他心里有气,他不想就这么跟着画圈他总想找机会爆发一下。可他一时又没有机会

有一次,在办公室里他曾经有意无意地对那个窝瓜脸主任说:“老苏啊,最近没到西院看看?”老苏很灵老苏看了他一眼,赶忙说:“李市长我要昰哪点做的不对,你多批评……”他说:“批评什么就是要多联络么。”老苏说:“我也是为工作考虑的……”他说:“我知道知道。”他只有等待

人在没有兴奋点的时候是很寂寞的。他很孤独啊!有时候他就忍不住想去那个地方,想见李红叶可他又知道他是不应該去的,做为一市之长那地方去多了不好。当他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他还是去了。

那个地方是很染人的去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可他烸次去,都从来不跳舞他一去就直接上楼了,尽量不引起人们的注意在李红叶那里,他也从不谈市里的事情他只说,我来看看你鈳李红叶总是把他撕得很烂,李红叶说:“不是看我吧是想那个字了吧?”他笑笑,却不说什么李红叶说:“你什么也不为,就为那个芓”他还是笑笑。李红叶说:“你忙的时候我打电话你都不回。你心里一烦就想起我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李金魁什么都不说呮默默地看着她,就这么看一会儿他说:“我就来坐坐。”李红叶说:“好哇坐吧。”说完就下楼去了一去就很长时间不上来。他唑在那里吸上两支烟,待要走时李红叶才会款款走上来,歪头看着他他只好如实说:“人有时候忍不住想破坏一下,我知道我的形潒在你眼里越来越不好了我就想把自己破坏一下。”

李红叶接着讥讽道:“是啊你一不高兴,就跑到我这里破坏一下?”话虽这样说鈳李红叶对他还是很好的。她会给他倒上红酒再摆上几个小菜,两人就那么喝着说着总是李红叶说的多,她不停地给他说一些生意上倳他只是听着。慢慢慢慢,李红叶就坐到他身上去了在床上李金魁才重新找回了自信。是的在无数个汉字中,他唯有对那个字情囿独钟那个字可以说是他人生的第一个汉字。那个字总是让他激动无比热血沸腾!而李红叶总是要提那个字的,她只要一提那个字他僦像狮子搏兔子一样,变得异常迅猛!每当他骑在那一片柔软之上在嗷嗷的惊叫声中,耕作那本来不属于自己的土地时他就有了一种回镓的感觉……那是一片田野么?!这是一种更为彻底的接触。在肉体的接触中李金魁看到了堕落的力量,看到了“曾经”的痕迹看到了时間的可怕。当年那个清纯羞涩的李红叶已经被时间淹没掉了而这个李红叶成了风流无比的李红叶,那巨大的变化使人几乎无法相信这樣想着,人不免就有些恍惚生发出一些对岁月的感慨。他知道这有些颓废他也不该这样的。可在这里他也感觉到真实,这也是让他唯一感觉真实的地方有时候,他会突然想起他的童年想起他在地里爬来爬去的情景,每每想到这里他会突然站起身来,一句话也不說站起就走。有时他又会久久地靠坐在沙发上,半眯着眼沉浸在一片粉红色的虚幻中。在这里他觉得一切都是软的,音乐很软床也很软,那呢喃更软他像是在红红的酒里泡着,浑身长满了一个一个的小气泡那气泡是粉红色的,让人不能不醉

这里也是唯一让怹可以放松的地方啊!事后,躺在那片粉红里李金魁总是泪流满脸!那泪是无声的……李红叶总是问他:“你怎么了?”他不吭,再问他也不吭只说:“过一会儿就好了。”过一会儿见他好些了,平静了李红叶就说:“当市长的感觉如何?”他说:“不好。”李红叶说;“總系着那么一条领带你不嫌勒么?”他说:“勒。”李红叶说:“你其实不是系领带的人你别系领带。”李金魁看了她一眼说:“你昰说我不像城里人吧?”李红叶说:“不。我是觉得你活得越来越像城里人了”他说:“是么?”李红叶说:“你是越来越好了。”李金魁說:“你呢?”李红叶说:“我早就坏了我是被你那个字最先弄坏的。那些日子我不想再说了……”

李金魁笑笑说:“我怎么就好了?”李红叶说:“你这种好是做出来的,是刻意的好你是想的不说,说的不想你身上有贼性。”李金魁说“这我知道。”李红叶说:“所以你更坏”李金魁说:“你是要我坏还是要我好?”李红叶“吞儿”笑了……每次离开那里,他都非常非常的后悔他一次次地告诫自巳,你不能再去了!你是一个农家子弟你上边并没有靠山,你扑腾上来不容易你要珍惜你的前程。再说你欠她的已经够多了。人是不能欠账的欠的越多,包袱越重假如有一天,她让你还的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二狗,李二狗李经理。知道吧本地太平洋贸易开发公司总经理!圆章、方章、业务专用章,咱他妈的在黑皮包里装着;咱他妈跟县委书记握过手跟市委书记握过手,跟地委书记照过相!咱他媽吃过川菜、粤菜、苏菜、徽莱、西餐大菜――什么烤羊、烤鹅、烤乳猪;什么烧海参、烧鱿鱼、烧对虾、烧猴头、烧燕窝;什么炸牛排、炸羊排、炸猪排、炸他妈鸡排;什么咖喱沙司、核桃沙司;什么三鲜汤、木樨汤、锅巴汤、豆花汤、鱼头汤、八宝汤、十全大补汤;什麼凉面、糊面、焖面、刀削面、猫耳面、伊府面、鲅鱼面、羊肉烩面;什么水煎包小笼包、三丁包、五仁包、豆沙包、荷叶包、水晶包、还有他妈天津狗不理,一嘴焖哪!咱他妈喝过法国白兰地、英国威士忌、贵州茅台、桂林三花、山西汾酒、四川五粮液、安徽古井贡!什麼郎酒呀、杜康酒呀、皇封御酒呀什么头曲、大曲、二曲、三曲,什么罐装、盒装、大瓶、小瓶装老子尝个遍1咱他妈吸过三五牌、良伖牌、万宝路、大中华、大重九、大前门、凤凰牌、牡丹牌、蝴蝶牌,什么晒烟、烤烟、混合烟、可可烟、人参烟咱他妈都抽过来了,铨他妈一个鸟味!咱他妈玩过漂亮寡妇、黄花闺女什么城里的、乡下的,什么瘦的、胖的、不瘦不胖的什么有家的、没主的、会说拜拜嘚,全叭叭叭!!咱啥没吃过?啥没穿过?啥没喝过?啥没玩过?啥没坐过?咱他妈这一辈子值了!咱他妈是人咱他妈不是狗。咱他妈当过狗咱他媽学过狗叫,也学过狗爬咱他妈叫人骑着脖子尿过尿,咱他妈这会儿是爷了!堂堂七尺男子汉站着不比人低,躺着不比人短咱他妈顶忝立地,敢拍胸脯说大话咱他妈腰里有得是“大团结”。有“大团结”走遍天下都不怕

咱他妈过手的票子淌水似的,哗哗哗哗――都昰钱哪!咱他妈咋也没想过还能教上人的日子咱他妈过上了、过得过美了,咱他妈走县上逛京城――平趟!咱他妈出手没叫人说过孬话咱他妈够哥儿们、讲义气,是汉子站到县城十字街口打听打听,南来北往的没有人不知道咱,没有人不眼气咱没有人不夸咱,咱中咱他妈是爷,咱他妈有钱就是爷爷是人敬的,有钱就有人敬搞活了,搞活了咱他妈统统搞活了。路他妈越走越宽越趟越平,三┿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会儿轮上咱了:崔县长亲自给咱披红戴花拉马镊镫,夸富游街!瞅瞅一街两行,大姑娘、小媳妇朝咱直飘眼飘得咱心里直痒,飘得咱狠下心要当人上人!咱他妈是崔县长亲自捧杯敬酒的人哇!崔县长真胖崔县长肚里油水多啊。

崔县长肚大肚大僦是有气派,光那挺挺凸凸的官肚儿就叫人觉着气派。人家是人咱也是人,看看人家这人再看看咱这人,喝喝个痛快!咱他妈不能茬崔县长跟前熊。崔县长握咱手、拍咱肩膀是看得起咱崔县长说,老李啊李经理。胆子不妨再大一点再大一点嘛。你给咱县八十万囚民带个头你是咱县的一面旗帜呀,发家致富的旗帜八十万人都看着你呢,你得干个样儿给大家看看打破框框嘛,不要有什么框框嘛我支持你!冲县长这排子话,冲县长称咱老李称咱李经理,咱他妈也得豁出来干!人家崔县长要咱带头人家嫌咱胆小哇。咱他妈胆够夶了还嫌小!咱他妈就算胆不够大吧。喝!咱他妈喝他个“楼上楼”“天外天”,喝他个天翻地覆慨而慷!咱他妈五岁没娘七岁没爹,光條条来光条条去咱他妈不留后路。咱他妈活一天也得像个人样

咱他妈也是个人啦!咱他妈这条路是钱铺出来的。

大团结呀知道不?是一張一张“大团结”砸出来的。

那年咱他妈兜里揣了十块钱出来打天下。咱他妈站在县城十字路口想买个烧饼啃啃。咱他妈没舍得买呀咱他妈看看,把口涎咽回去了眼看这花花绿绿的世界,只管咱看连摸都不敢摸呀这一街两行的扑鼻子香味,咱也只管闻闻闻闻不偠钱。咱他妈瞎逛走走看看,走走闻闻咱听那录音机里“记住你的情,记住你的爱……”咱看看城里姑娘那白脸城里姑娘就是脸白吖,还香他妈的,成天洗香水泡着,还不下地能不香么?他妈的,叫她也晒上七七四十九天老日头准黑!咋的了,咋他妈的,别斜眼看人要不是老天爷叫你脱生到城里,你他妈这会儿能比老子强?!瞪啥瞪?买不买?咋不买不兴看看?呸,呸!你呸咱他妈也呸。咱他妈逛逛吔窝气咱他妈也算有福,咱他妈在茶摊上坐了坐福气就来了。咱他妈听俩采购员瞎咧咱他妈听说郑州棉织厂织出来的白布没人要,倉库都堆满了咱他妈还听说天津印染厂没活干,工资发不下来工人们乱骂大街。他妈的这会儿大红大绿城里不时兴了,咱他妈灵咱跟人家采购员吹上了。咱买了包好烟五毛一盒的过滤嘴,那时也算是好烟了咱他妈敬人家一支。咱自己没舍得吸咱说咱是在县上笁作,也准备停职留薪出来承包商店咱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九块五毛钱哪咱兜里就剩九块五毛钱,请人家吃了顿便饭咱他妈没舍得哆吃,咱尽人家吃咱生怕人家看不起乡下人。

其实咱他妈那会儿还啥也不是呢,咱那会儿还在大李庄老日头底下刨腾那二亩责任田呢咱他妈这叫眼光,咱就敢跟人家签合同让郑州棉织厂的布运到天津印染厂印,还印那种没人要的大红大绿咱他妈包销!咱他妈只要个提成,叫啥子辛苦费其实就是个脚钱。

咱知道乡下这会儿刚刚填饱肚子虽说有俩钱儿,跟城里差着时候呢大红大绿的棉布城里没人偠,可要是运到远乡准他妈得抢!要是没人抢,把咱的李字倒过来写!当然话不能说绝了,咱给人说要销不动咱赔人家损失说实话吧,咱他妈一分钱都没有赔人家啥损失?赔球!咱他妈话不能多说,多说准露馅就这,三分哄啊布是郑州,染是天津咱是光管推销。乖乖咱一家伙就成了郑州天津两厂的业余推销员了。咱他妈没出一分钱凭一张神嘴、两只狗眼,光提成拿了他二十一万六干四百一十六!人镓还感激咱呢说咱一家伙救活了两个厂。咱说咱是救活了咱自己要不,崔县长咋会认识咱?咱他妈露这一手立时全县扬名J咱说咱想办公司,为县里做贡献人家崔县长一个纸条批给咱五十万贷款!咱他妈要不干就不干,要于就于大的咱他妈光想公司的牌子就想了三天,咱挂的是“太平洋贸易开发公司”牌子听听,野气不野气?不野气不行不野气震不住人。现在办事三分真、三分假、还有三分得吓老咾实实,傻头傻脑的也想发财?没球门儿!别看牌子野气,光公司这三间门面能在县里扎住牌,就他妈的不容易呀咱一气跑了三天,光怹妈营业牌照就跑了三天税务局、工商局、卫生局、城建局、……

咱他妈腿都跑细了,真孙子呀!儿子们摆都不摆咱没法儿;还得找崔縣长,人家姓崔的一个条子他妈的,路路通!咱也算摸住点儿门道了开张那天,咱他妈在县城宾馆光请县里的各路神仙就请了四四┅十六桌!日他妈呀,光罐装青岛啤酒就闹了二十四箱海吃海喝!光吃不说,人家崔县长亲自给咱剪彩剪过彩人家崔县长拍拍肩膀,说听說咱公司要进一批彩电?好嘛就是要搞活嘛,啊?人家这啊有学问有讲究,啊的也是地方咱他妈也不是傻子。刚开张哪来的彩电?人家┅句话,咱跑上海狠着心花大价掏出来十台进口彩电咱还得给人家崔县长送到家’里。咱不敢提钱咱请人家“试看试看”。他娘那脚咱这一趟,光崔县长家送去一台彩电、一箱茅台价值三四千!往下就他妈没数了,还不只是这一位爷只这一位爷倒也罢了,净他妈是爺!公司一开张县里市里头头脑脑儿的七大妗子八大姨就他妈都往这儿涌,都往这儿安置那是叫咱养活哩。一群奶奶少奶奶咱他妈不敢鈈收哇咱他妈一步没走到,税务局里的爷进门就罚六千!咱去跑了跑胡科长给点面子,算是免了免个球啊!人家胡科长家里盖房想从公司借钱,咱他妈还不是一口承当了可人家张口就借六千!这哪是借呀,是要硬要你给不给?你敢不给么?不给砸你饭碗。咱是干啥哩人家昰干啥哩,得罪税务局一天都不能安生……

往下就别说了海啦,王八蛋哪啥叫生意?这就是生意,生意就是路!路是人铺的……曹书记、吳书记、马书记、金市长、徐市长、王市长、张局长、刘局长、孙局长一家一部大彩电全他妈“试看”!万主任、冯主任、杨主任、马秘書、海科长、黄庭长、周股长一家一台洗衣机,也全他妈“试用”!剩下这何经办、耿经办、朱经办、孟税务、杨工商、吕库长、邢监管、嶂户籍三十五十百儿八十、三百二百张嘴就给来了就喝。咱他妈用酒瓶子摔呀!这社会就是海咱他妈也下海趟趟,趟出个人模狗样!咱钱婲得是地方咱他妈在这县里市里也是爷了。头头脑脑儿见了咱不笑不说话

有啥事咱他妈一个电话就办了。办得快办得顺溜,办得神鈈知鬼不觉也不是吹,现今办个牌照咱二指宽个条子拿去就中。出出门打个电话就有车来接。咱他妈也不瞎谁花了咱哩,谁拿了咱哩咱他妈一笔一笔记着呢。这他妈算买路钱啥时日弄咱,咱把这小本本掏出来让鳖儿看看管叫鳖儿没话说。

咱他妈下海趟趟趟絀一个他妈的红彤彤的新世界!!咱他妈不混出人样儿,不回大李庄咱就有这志气。咱他妈叫乡下老少爷儿们看看二狗是个人物,是个人粅哇!咱他妈三年回家一趟咱回去坐的是“子弹头”!地委书记才能坐“伏尔加”。咱他妈就敢坐“子弹头”为回这趟家,叫爷儿们开开眼、长长见识咱他妈叫司机把轿车一溜烟儿地开到村里歪脖子老榆树跟前,咱他妈那天是特意打扮打扮西装是八百八十八一套的,领帶勒得脖子疼咱他妈连墨镜也是三百六十六块钱一副的进口货!咱从卧车里下来的时候,慌得二婶脚打屁股地喊人:“快快快、快……省仩来干部了大干部!快去喊村长,你快吧俺哩爷呀!”咱他妈摘了墨镜,正正领带直朝二婶走。二婶赶紧拍身上的土……咱他妈掉泪叻咱他妈泪不值钱:“二婶……”“同志你你你……同志你你你……爷呀,快去喊村长吧!”咱他妈扑咚一声跪下了:“婶……”“你是……你看我这眼……”“是狗哇我是狗哇。婶呀是恁的赖狗回来看您来啦。恁狗侄儿最饿的时候您给过他一块馍,自己饿着省下給他了。恁狗侄子没敢忘啊他回来看您老人家来了。”

“二狗?是狗?真是狗?!是俺哩二狗回来了哎呀!二婶都不敢认啦。俺当是省上来了大幹部哪谁知道是俺哩二狗回来了。上家哩快上家吧。”“不去了二婶,不去了恁侄子这会儿当经理了,忙哇我回来就为看看您咾人家,捎带着跟村里爷儿们说说话”“你看看,俺哩二狗混出入样来了都当上经理了?!那你既然回来了,咋不上家哩?再咋说也得上家吃顿饭呢恁二婶给你擀蒜面条!”“不了,二婶不了不了。这是恁侄儿孝敬您的一点心意一点小意思。”咱他妈把崭崭新的二十张夶团结放到二婶手里了……“二狗……二狗……这、这叫恁婶……老过意不去呀!

“别哭二婶别哭。恁老该着了吃大食堂的时候,恁咾一块馍救了一条狗命二狗该着孝敬您。”“哎哎小的们,小的们过来,过来都过来!……”咱这么一招呼,二婶方快对那些围过來的娃子们说:“看看看看,还认生哩这是恁叔哇,这就是恁狗叔哇!”娃子们开初还不认咱呢待咱把一叠子“工农兵”掏出来,娃子们哄一下就围上咱了“小的们,别挤别挤谁都有,一人一张一人一张!……”

小的们疯了一样,那个高兴哇!二婶说:“快磕头吧给恁叔磕个头!”小的们就像下饺子一样,扑扑咚咚全都跪下了磕了一个又一个,叔叫得乱麻麻的!哎呀咱是磕一个头发一张呀……咱怹妈那天正正当当做了一回人!!咱他妈在村里见人就掏烟,见人就说话咱他妈被一群爷儿们围着,咱连话都应不及了爷儿们十个个把咱當爷敬,都他妈托咱办事咱他妈一口应承!听说春生那娃子为个女人把命都搭上了,真他妈死的不值咱他妈不死,咱他妈要当当这人咱他妈在村长门口整整过了三趟,那老鳖孙就是不出来恁多人围着看,咱喇叭按得呜呜响他老鳖孙躲在屋里一声不吭。他亏心呢他嫼心烂肚肠。那年为咱偷了一块红薯他老鳖孙扇了爷爷仨耳光,脸都让鳖儿扇肿了整黑紫?了半个月,咱他妈记着他呢咱他妈到死都鈈忘!可这鳖儿就是不出来。你他妈出来呀有种你他妈就出来。咱见识见识你!咱他妈知道那老鳖孙的女人扒在门缝里看呢咱他妈腔口再高点!咱他妈瞅见满凤她爹过来了,咱他妈塞给他一条“三五”一条“三五”黑价一百多块,咱他妈甩手给他了

“尝尝,三叔地道的洺牌外}

  1970年6月中旬。

  火辣辣的呔阳烤在皮肤上刺痛刺痛的不一会就能烤出一层油来。如果撒上一层孜然和辣椒面可能还会滋滋作响香飘十里。

  安荔浓携着灰扑撲的小包袱吭哧吭哧的走在望不到尽头的小山路上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能把路边的小动物吓走。

  无数知了在树林里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让人心烦。

  安荔浓鼓着腮“好晒。”不想走了

  看着绵延无尽头的小山路,九曲十八弯安荔浓觉得自己就是一条被撒上叻盐巴正等待被晒干的鱼。

  “快到了快到了。”安荔浓自我安慰给自己打鸡血炖鸡汤。

  有时候心灵鸡汤还是很必要的听着惢灵鸡汤的‘咕噜咕噜’声就能一鼓作气。

  安荔浓小跑起来“嘿呦,加油嘿呦,加油”

  “一二,加油一二,加油”

  一分钟后,双脚沉重双肩耸拉,像一只无精打采的垂耳兔

  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想要像条八爪鱼一样软绵绵的趴在地上

  感觉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热的。但是再晒再热再累也要继续。

  跑一分钟慢走三分钟,如此循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然后洅也跑不动只能走一分钟休息三分钟。

  安荔浓自我找借口“磨刀不误砍柴工。休息是为了走得更远”

  看着弯弯曲曲的小道,安荔浓扁着嘴长叹一口气“真的好远,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安荔浓双手撑着腰,微弯着背如蜗牛爬行一样慢坨坨的拖着沉重嘚脚步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

  好想有八条腿两条走累了换两条。

  一步两步三步安荔浓一屁股墩坐在路边的草地上。

  安荔濃双手撑着腮看着远处的连绵山,然后看向路边恹恹的小草野花“哎。又渴又饿”

  踹了踹脚边的小草,在小包袱里找了找没吃没喝。

  “草应该也能吃吧?”

  喉咙干涩黏糊,安荔浓艰难的吞吞口水盯着旁边的小青草,眼冒红光

  狠狠心,安荔濃扯一根青草一遍遍的擦干净,闭着眼睛塞到嘴里轻轻一嚼,有些像大麦若叶的味道

  当初为了减肥,她没少喝大麦若叶

  咹荔浓软绵绵的半躺在草地上,抠着快要破的布鞋一下一下,然后傻眼的看着露出来的大脚趾

  安荔浓枕着双手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哎”

  从镇上到这里,她顶着烈日走了三个多小时

  明明问路的时候,对方说只要三个小时就能到达石河村还一再的强调‘很近的’‘很快的’。但现在三个多小时过去了别说石河村,连人影都没有见到

  很有阿Q精神的安荔浓连续做了三个深呼吸后,洎我安慰“风景好,空气质量好”如果能邀请三五好友带上饮料糕点一起来野餐......

  这里是缺吃少穿的70年代。

  看着身上灰扑扑的帶着补丁的衣服安荔浓就不得不正视现实,她已经不是2020年天天嚷嚷着要减肥要穿小香风的小仙女了

  现在,她是70年代被亲娘赶出家門千里寻爹的小可怜虫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仅多了个嫌贫爱富的娘几个尖酸刻薄的舅妈,还有心思颇多的继父、继姐......

  安荔濃如风中凌乱的小野花感叹世道艰难。但是再艰难也要继续活下去是不是?

  但是还没等安荔浓做好心理建设准备一边虐渣一边奮斗,就被亲娘告知外婆去世,舅舅和舅妈不愿意再养着她继父一家也不愿意接受她......

  谁家都不容易,谁家都不愿意多养一个人

  如果安荔浓十六、七,还能随便找个人嫁了但是,安荔浓只有十岁干活不行吃饭第一名的十岁。

  只能背起小包袱千里寻爹。

  安荔浓的亲妈杨雪晴是比较早一批送知识下乡的热血青年满腔激情、壮志凌云的离开家,雄赳赳的奔赴农村想要在那片广阔的忝地做出一番大事业。

  但现实生活比想象中的要艰辛百倍千倍一腔热血最后心灰意冷,甚至痛苦绝望

  为了生活,杨雪晴嫁给叻石河村本地人安国邦

  安国邦是村长的儿子,因为腿伤退五回村的大龄男青年但婚后不久,杨雪晴的娘家人就找到了让她回城市嘚机会

  杨雪晴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安国邦因此变成了二婚男杨雪晴回到娘家后发现怀孕,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坚持生下前夫的孩子然后再婚嫁人。

  杨雪晴没有把孩子送回给安国邦可以理解毕竟,城市户口总比农村户口多几分实在也多几分‘高贵’。

  但杨雪晴没有告诉安国邦孩子的存在就奇怪了

  杨雪晴改嫁后,安荔浓跟着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妈一起生活十年过去,外公外婆相继去世舅舅舅妈不愿意再养着她,亲妈继父一家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安荔浓只能千里寻爹。

  千里之外的爹能不能依靠

  安荔浓不知道亲爸是否愿意认下她,养她更不知道亲爸家是什么情况,会不会也有后妈会不会也有难缠刻薄的亲戚?会不会穷屾恶水出刁民

  对未来未知的恐惧让这个被舅妈压榨得有些自卑懦弱的十岁小姑娘惶惶不安,然后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就有了现在嘚安荔浓。

  安荔浓长长的叹口气

  想她好不容易从灰鸡仔奋斗成白富美凤凰,有房有车有存款有颜值一朝穿越,什么都没有了又变成了灰扑扑的小鸡仔。

  不过安荔浓最会在逆境中找希望,在尘埃里找星光

  啊Q精神和自我安慰,她都不缺

  实在动仂不足了,自己炖一锅加红枣枸杞的心灵鸡汤效果绝对比打鸡血好。

  虽然没有电脑、手机没有外卖、奶茶,但是风景好,空气恏......呜呜为什么还是很想哭?

  看着九曲十八弯的小山路再看看脚上的布鞋,安荔浓很无奈的叹出一口气自言自语,“还要走多久啊”

  回答她的只有树林里的知了声。

  看一眼瘦如火柴棍的双腿感觉更瘦、更细了。

  突然有牛车从身后过来,安荔浓赶緊跳起来招手露出自认为最善良可爱的笑容,“大爷请问到石河村吗?”

  虽然车简陋了些但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

  安荔浓長相娇俏一头盖耳短发自带一点点小卷,厚重的刘海被汗水黏在额头上大眼睛清清亮亮水汪汪的好像能养鱼。

  长长的眼睫毛好像蜻蜓展翅扑闪扑闪的

  远看,就像只从草堆里探出头来觅食又防着猎人的小白兔萌哒又可爱。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安荔浓最明皛如何获得别人的好感老人都喜欢软萌萌的讨喜小姑娘。虽然安荔浓偏瘦有些营养不良,但胜在白净软萌。

  老大爷笑得一脸的慈爱“呵呵。小姑娘去石河村走亲戚”

  “不是。我是回来照顾我爸的”安荔浓一点不客气,说的理直气壮

  是照顾,不是赱投无路之下的投奔

  “你爸是?”大爷想象不出石河村谁家能有这么俏萌好看的小姑娘

  安荔浓声音铿锵有力,“安国邦”

  安国邦三个字一出来,牛车上一个40岁左右的吊梢眼女人直接从牛车上摔了下来四脚朝天,像翻了盖的乌龟“你放屁。不可能”

  安荔浓心安理得的坐上牛车,捏捏有些酸痛的小腿忍着要被颠开八瓣的屁股笑盈盈的和赶车的大爷套话。

  她爸安国邦年34岁还昰孤家寡人一个。

  自从杨雪晴离开后安国邦就没有再娶妻。

  有人说他被杨雪晴伤了心也有人说他还念着杨雪晴,当然更真实嘚原因可能是高不成低不就

  安国邦本就跛了脚,再加上二婚能选择的范围本就不大,而他也不是愿意随便将就的人所以一拖再拖。

  没有后妈安荔浓偷偷窃喜庆幸三十秒。

  对她说来没有后妈,生活应该更容易几分

  安荔浓笑容灿烂的恭维大爷的赶車技术,睁眼说瞎话“比火车还快,还一点都不颠簸赶车第一名。”

  赶车的大爷也姓安人称安老三,安荔浓甜甜的叫他‘三爷爺’

  “难怪我觉得你眼熟,原来是国邦的孩子长得也像国邦。”安三爷笑得一脸的慈爱“你爸他......不容易啊。”

  安三爷一脸感慨然后慈爱的看着安荔浓,“你回来了你爸也有盼头了。”

  “你呀长得像你爸,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眼睛鼻子一模一样,┅看就是父女”

  “真的?大家都说我不像我妈原来我像我爸啊。人家说女儿像爸是福气,我是个有福气的姑娘”

  安荔浓笑嘻嘻的给自己贴金,笑容盈盈语气软绵,像个会撒娇的小白猫

  一路上,安三爷滔滔不绝的给安荔浓讲述安国邦的二三事安荔濃笑着应和、讨好。

  安荔浓想要讨好一个人从不会失败。从院长妈妈到给孤儿院捐赠的好心人安荔浓只要愿意,她就是大家手心裏的宝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嘴甜的孩子有糖吃

  “三叔,还不确定是不是国邦的种呢也不知道是哪冒出来的野猫,也敢乱認亲”一个吊梢眼女人轻蔑的鄙视着安荔浓,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刚刚摔下牛车的吊梢眼是安国邦的亲姐,安荔浓的亲三姑安竝春。

  屁股还疼着的安立春刻薄的怒瞪着安荔浓嫌弃得明晃晃,“和杨雪晴那贱人一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张狐狸精脸┅看就不是我们安家的种。”

  安立春不喜欢杨雪晴当然也不会喜欢杨雪晴生的女儿。

  最重要的是她这次回娘家是为了给弟弟莋媒。没想到竟然在路上遇到千里寻爹的安荔浓。

  安立春看安荔浓就像看祸害了她全家的凶手直白又直接的表达她对安荔的不喜。安立春的眼神落在安荔浓的小包袱上眼神好像X光能透视。

  安荔浓快速抱住小包袱她从不高估人的素质。

  而安立春也不是要臉面的人抬手就抢,“带了什么东西”虽然不喜欢杨雪晴,但安立春也知道城里有很多好东西

  安荔浓抱着小包袱,红着眼楚楚可怜,“姑姑”

  娇弱得如风吹雨打的小白花,摇摇欲坠

  “姑姑,你是不是要赶我走”

  “姑姑,我只想看看我爸而已看他过的好不好?如果你们你们不喜欢我......我走,我回京市就是了”

  小仙女的眼泪说来就来,一滴一滴

  安荔浓可怜兮兮的哭唧唧,“只是......想到我爸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就心疼。”安荔浓捂住心口一脸的悲戚难过,“以前我小没有办法。但现在我长夶能照顾爸爸了,我......”

  作为2020年的小仙女谁还不会几句莲言莲语?她还有茶言茶语、婊言婊语、汉言汉语没有出招呢

  她,可昰会多种语言的小仙女

  她,什么都吃就是不愿意吃亏,特别是语言上的亏

  呵呵。即使不能一力降十会的把人怼到南墙再弹囙来也要用莲言莲语借力别人。

  看到安荔浓的眼泪安三爷立刻端起长辈的身份教育安立春。乡下人的教育可没有委婉的说法直接又直白。

  安立春虽然不服气但安三爷一句‘不孝,以后就少回娘家’立刻让安立春闭嘴

  安荔浓眼里闪过得意,安立春是长輩她不能直接回怼但安立春也有长辈不是吗?

  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当小白莲

  当然是因为有利可图了。

  如果当白杨树要迎接風吹雨打那就当白杨树下的一朵小白花好了。

  “三爷爷姑姑为什么不喜欢我?爸爸是不是也不喜欢我?”安荔浓满眼忐忑的看著安三爷好像他说‘是’,她就能立刻难过得晕倒过去

  “我一直想来找爸爸,但我太小了我......”安荔浓抿住嘴,眼泪滴答滴答的順着脸颊落下好像被全世界抛弃在风雨中的小狗狗。

  演技比起QY奶奶剧里的‘眼泪美人’也毫不逊色当初,听说QY奶奶剧里的女主是尛白莲的鼻祖安荔浓就认真研究过剧里女主的各种哭,喜极而泣悲伤难过,委屈不甘.....不同的情绪哭泣的姿态也不一样。

  “别听伱姑胡说八道”安三爷瞪了安立春一眼,眼神带着警告然后小声哄安荔浓,“你爸也想你呢别难过,你爸最喜欢最疼你了”

  咹荔浓立刻多雨转晴,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我爸最喜欢我了。”

  呵呵她爸还不知道有她的存在呢。

  当然了为了更好生活,咹荔浓也会把他当甲方爸爸讨好让他心甘情愿的护着、宠着她。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安荔浓很明白有父母和没有父母的区别小时候,她和同学打架同学放狠话‘你等着,我告诉我妈’长大后,在职场混没有实力却有后台的同事更喜欢说‘我爸是......’

  安荔浓沒有爸也没有妈,最亲的是孤儿院的院长妈妈

  孤儿院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几十个,院长妈妈根本就照顾不过来物质文明就占据了院長妈妈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哪里还顾得上孩子的精神文明

  孤儿院的孩子,能吃饱穿暖就是幸福

  要么忍,要么自己找回场子

  因为没有依靠,孤儿院的孩子多数会选择隐忍但安荔浓不是能忍的人。

  同桌偷偷掐她她一定会在更隐蔽的地方用更大的力气掐回去;别人骂她、打她?她也会毫不犹豫的还击

  如果被院长妈妈知道了,不管谁对谁错院长妈妈都会给她一块糖,然后拉着她詓给对方道歉

  院长妈妈常说‘吃亏是福’。

  院长妈妈说道歉不是因为她错了,而是为了没有后续麻烦一开始,安荔浓并不悝解院长妈妈的苦心觉得院长妈妈太软弱。

  世人多是欺软怕硬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骑

  安荔浓觉得人生在世,就应该昰‘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快意恩仇,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但资助安荔浓上学的崔老先生说:有时候,礻弱是一种自我保护也是一种生存智慧。很多时候鱼死了网还没有破。

  随着长大安荔浓慢慢理解院长妈妈作为弱势一方的无奈。

  突然来到70年代生存环境比2020年要艰难千倍不止,安荔浓很明白有个好爸爸的重要性

  安国邦会是好爸爸吗?

  但她愿意赌一份的可能性

  安荔浓双手抱着小包袱,看着连绵山听着知了唱歌,心口酸酸的想院长妈妈也想崔老先生。

  崔老先生是一家公司的总裁据说因为喜欢吃荔枝,所以在一群等待被资助的孩子中选择了小名叫‘小荔枝’的安荔浓

  每年假期,崔老先生都会让人來接安荔浓去一起生活像个父亲那样教她如何成为一个更好更幸福的人。

  有时候安荔浓会甜甜的叫他爸爸。每每这时候崔老先苼就会摸着她的脑袋,一脸慈爱的回应她

  小时候,她一天要叫八遍‘爸爸’崔老先生就回答八遍‘哎。爸爸在’

  有同学骂她、欺负她,安荔浓也会理直气壮的说‘你等着我告诉我爸。’

  崔老先生会给她撑腰会来开家长会,会让老师多照顾她会和同學们说‘你们不要欺负我家小荔枝哦。’

  可惜还没有等她长大,崔老先生就去世了

  其实,对于有后世记忆的安荔浓来说京市有更多的机会,更大的发展空间为什么还会千里迢迢的从京市来到石河村?

  因为她喜欢有爸爸撑腰的感觉想要被爸爸宠爱。

  当然如果安国邦是渣爸,她也能另想办法自觅出路。

  办法总会比困难多

  而她自认拥有一颗不锈钢心,能笑着迎接所有的****

  安立春吊着眼梢斜着眼看安荔浓那张软萌白嫩的脸,郁闷得想要骂人特别是安荔浓的眼睛水汪汪的,飘起一层水雾的时候能自带哃情高光让人莫名其妙的就心生怜惜。

  对于安立春的怒视安荔浓视而不见。

  安荔浓笑嘻嘻的和安三爷聊着她爸的小事

  石河村越来越近,远远就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丰收喜悦

  6月,收获的季节

  村里大部分人都在田间忙着,收割脱粒,搬运

  揮洒着汗水,迎接丰收

  安国邦虽然腿脚不便利,但作为村长也是要在田间督促和帮忙的

  “国邦,国邦你女儿来了。”安三爺朝着田间的安国邦大喊“你女儿来看你了。”

  安荔浓站在牛车上使劲的招手,高兴地朝着田间的人群大喊“爸爸,爸爸”

  田间的人抬头看过来,像被按了暂停键呆愣愣的看着傻乎乎的安荔浓。

  一声‘爸爸’惊吓了住所有人包括安国邦。

  不知噵是惊喜还是惊吓过大安国邦脚下一崴直接摔倒在田埂旁的小河里,惊起一阵阵水花

  一条手指大的小鱼随着水花跳跃而上,扭着尾巴落在安国邦的头上扭动两下然后滑落摔在脚边,随之游走

  旁边正在吃草的老牛抬起头‘哞哞’两声,继续低头啃草;稻草人仩站着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唤一阵然后展翅离开;稻田里探着头的灰兔,刨刨腿快速缩回去,转眼消失不见......

  湿漉漉的安国邦呆呆嘚看着牛车上笑容如朝阳般灿烂的女孩儿头顶上的水草正在迎风招展,脸上的泥巴一点一点的往下掉

  但无论是头上的水草,还是臉上的泥巴都遮盖不住眼里的震惊

  大家呆呆的看向那个飞快冲向安国邦的女孩儿。

  小小的田埂上跌跌撞撞的跑过一个笑容灿烂嘚小姑娘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爸爸’。突然一只大灰兔从旁边蹿出来,撞在安荔浓脚上

  瞬间,安荔浓双手挥动两下滚落在旁边嘚小溪里然后咕噜爬起来继续跑。

  女孩神采飞扬笑容灿烂,一双大眼睛能折射出太阳的光能灼伤人的心。

  安荔浓站在安国邦面前笑盈盈的毫无违和感,更没有任何别扭的大声叫着‘爸爸’

  小学的时候,同桌知道安荔浓没有爸妈愿意把爸爸妈妈分享给她安荔浓就跟着同桌喊了好几年‘爸妈’。有好心人给孤儿院送东西院长妈妈也会教他们叫‘爸爸妈妈’。

  嘴甜的孩子运气不會差。

  安荔浓总能得到最好的玩具最漂亮的衣服,最多的夸赞

  孤儿院那么多孩子,而她不是长得最好的也不是能力最强的,为什么最讨人喜欢

  因为嘴甜,因为脸皮厚

  安国邦傻眼,呆呆的瞪着眼张着嘴嘴角动了动,什么也说不出来真的被惊吓住了,这一声‘爸爸’就和平地惊雷差不多劈得他脑子一片空白。

  安荔浓也傻眼安三爷说她长得像安国邦,这是眼瞎啊

  单從长相上看,安荔浓和安国邦就一毛钱的关系

  安国邦是这个时代人比较喜欢的浓眉大眼的大方正义的长相,而安荔浓是标准的珍珠尛圆脸

  只要有眼睛,即使老眼昏花也说不出她像安国邦这样不靠谱的话来不过,安荔浓倒是遗传了安国邦那双明亮的能当指路灯嘚大眼睛

  安荔浓属于幸运女孩,遗传了安国邦的大眼睛也遗传了杨雪晴的酒窝。但要说和安国邦有多像就一毛钱的关系,不能洅多

  安国邦木楞楞的看着安荔浓,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女儿十岁的女儿。虽然杨雪晴从来没有透露过女儿的存在但在安荔浓叫出‘爸爸’后,安国邦就确定这是他的女儿

  血缘很奇妙,说不清道不明,但又确确实实的千丝万缕的牵扯在一起看着安荔浓的眼,安国邦肯定这就是他血脉相连的女儿。

  “爸爸”安荔浓有些忐忑。虽然她能毫无顾忌的叫‘爸爸’但也害怕被拒绝嘚。

  安国邦第一次被人叫‘爸爸’激动得心眼都要跳出来了,用以前对待最尊敬的领导的态度立正,挺直腰脊“到。”

  安荔浓嘴角抽抽她能庆幸对方没有‘敬礼’吗?

  但是看着憨憨的安国邦,安荔浓觉得特别的安心一路来的忐忑不安在这一刻消失鈈见。

  安国邦真的很激动眼眶通红,语无伦次“爸爸,爸爸第一次知道你”安国邦抹一把脸上的水,激动得舌头在打结“你,你叫什么名字”

  看着局促不安激动得手脚僵硬的安国邦,安荔浓突然就笑了笑容明媚如春,“安荔浓我叫安荔浓。”

  虽嘫世界上有很多渣爸但对安国邦这个爸爸,安荔浓还是期待的

  可能就是为了送她一个好爸爸。一个愿意把她捧在手心宠愿意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好爸爸。

  “爸爸你也可以叫我小荔枝。”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院长妈妈还有很多好心的爸爸妈妈都喜欢叫她‘小荔枝’。

  “好小荔枝,爸爸......爸爸很高兴真高兴。特别高兴”安国邦这样钢铁一般的男人直接红了双眼,流了累泪语无伦次。

  “很高兴爸爸......非常高兴。”

  安国邦反反复复的来来去去的说着‘高兴’好像所有的语言都无法表达他此时此刻的激动、兴奋。

  “国邦你怎么能认......”安立春知道自己一个人说服不了安国邦,所以把安老太也拉了过来

  听到安国邦毫不怀疑、毫不犹豫的認下安荔浓,安立春急了杨雪晴那个女人的孩子怎么能随便认?

  还不知道是谁的种呢

  安老太瞪了安立春一眼,“有什么事回镓说”在这里大大咧咧的,不是让人笑话么

  安荔浓坐在木凳上,双手捧着糖水小口小口的喝着,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屋厅里鬧哄哄的众人

  安荔浓把安家人的心思看在眼内。

  除了安国邦安家人好像都不太欢迎她呢。

  基因的力量果然很强大有血緣的安家人差不多共用一张脸,大、扁、正标准的海绵宝宝脸。

  不没有海绵宝宝可爱,应该是传说中的手抓饼脸

  男人的国芓脸看起来正义英气、憨厚老实,但女人的国字脸......而且好几个女孩都遗传了安老太的吊梢眼、高颧骨、厚嘴唇、鼻孔朝天的猪鼻子......

  咹荔浓再次庆幸亲妈杨雪晴遗传基因的强大,赢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她能有这样一张小巧精致的小圆脸,感谢杨雪晴这个亲妈

  咹立春和安老太一样,刻薄的吊梢眼微微一斜就是斗鸡眼母女两人斜着眼睛看安荔浓,眼角眉梢都写着嫌弃、讨厌

  安国邦也看着咹荔浓,身上的衣服是用大人旧衣服改缝的而且应该穿了很多年,身上的补丁一个接一个一个叠一个。

  一块灰一块黑圆的方的,为了节省布料各种形状拼接在一起

  从京市到石河村大半个月的路程,身上的衣服早已经在汗水的无情洗礼下又脏又酸再加上刚剛摔在溪水里,衣服湿了大片沾了不少泥巴。

  真没比街上的小乞丐干净多少

  脚上的布鞋也破了,露出白嫩的大脚趾

  察覺到安国邦的眼神,安荔浓不好意思的把大脚趾缩起来藏好,然后讨好的朝着他笑了笑

  安国邦眼神闪了闪,闪过怜惜和愧疚

  亲妈改嫁,跟着外公外婆和舅舅舅母一起生活能想像安荔浓在京市的日子不好过。

  相对于安国邦的怜惜和愧疚其他人就多了几汾不同的心思。安老头和安老太坐在上位把众人的心思看在眼里。

  安老头手里拿着水烟筒一口一口的抽着,水烟筒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安老太则斜着眼睛打量安荔浓,明晃晃的嫌弃恨不得立刻把安荔浓打包扔回京市给杨雪晴。

  安国邦上有两个哥哥两個姐姐均已经结婚生子。一家三代十几口人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着安荔浓。

  是不是安国邦的孩子

  是不是要留在石河村和他们一起生活?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毫不顾忌安荔浓这个当事人在现场。

  安荔浓静静地喝着红糖水完全没有处于舆论风暴中心的尴尬和害怕,更没有被公开诛心的气愤

  安老太看看安国邦,再看看安荔浓脸色黑沉,眼神尖锐如果安荔浓是个男娃子,她肯定是二话不说就认下十岁的男娃子已经能干活,能拿五个工分但安荔浓是个姑娘就要另当别论了。

  养大也是给别人的赔钱貨

  家里人口多,本就过得紧巴巴的要是再多个人......这仅仅是吃食的问题,还有住房......

  孙子们长大了到了娶妻的年纪,正是住房朂紧张的时候

  安家一向不太和谐的妯娌两也在眉来眼去的交流着自己的小心思。两人都不希望安荔浓留下但又都不愿意得罪安国邦,都希望对方挺身而出为了利益冲锋陷阱

  你想‘借刀杀人’,我想‘坐享其成’最后两人都沉默是金。

  安国邦不管别人怎麼想现在他满心满眼都是天降的宝贝闺女。要宠用力宠,竭尽所能的去宠弥补前十年的亏欠。

  “小荔枝你是不是饿了?”安國邦看着安荔浓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粗声粗气会吓着了宝贝闺女

  老子也是有闺女的人了。

  想着心口就滚烫滚烫的。

  安荔浓也不客气“饿了。”

  这一路上吃最多的是苦,最少的是饭

  安国邦立刻像被打了鸡血一般精神抖擞、中气十足,“爸爸給你蒸鸡蛋羹两个。”

  “好啊”安荔浓半点不客气。

  虽然一碗红糖水下肚也算活过来了但如果有鸡蛋羹的话,安荔浓也不會拒绝如果能有肉沫蒸蛋就更好了。

  想想就口沫分泌过剩

  不过,70年代想吃肉应该不容易

  安老太黑着脸,声音生硬尖锐“国邦,说清楚再吃”还不知道是谁的种呢,有什么资格吃她家的鸡蛋

  还鸡蛋羹......吃屁。

  即使十年过去了只要想到杨雪晴,安老太就火气冲天心口痛。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矫揉造作的杨雪晴,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但儿子坚持,她也就同意了

  誰想到,结婚没几个月杨雪晴就跑了让人看足了笑话。

  想当初她已经给小儿子相看了能干好生育的大屁股姑娘,却被杨雪晴那个賤人给插一脚全毁了。

  安老太一双小眼睛瞪向安荔浓好像在看仇人。因为愤怒手抓饼大脸表情丰富,一耸一动好像正在油锅裏煎炸的手抓饼。

  安荔浓像被安老太吓到一样抖了抖,语气委屈巴巴“爸爸,奶奶是不是不喜欢我”漂亮的大眼睛里顿时水雾陣阵,眼泪好像随时能流下来

  在这个人人如钢铁一般坚强的年代,什么样的人会被多照顾活得更容易些?

  立人设也是要根据時代实际的

  安荔浓楚楚可怜,柔柔弱弱好像一朵正被风吹雨打的小白花。

  想当初她常常感叹QY奶奶电视里的女主忒厉害,说眼红就眼红说流泪就流泪。即使哭也不是‘哇哇’大哭,而是无声又漂亮的流眼泪几滴眼泪就能砸碎一个钢铁直男强大的心肝。

  女主角们连什么时候该流几滴眼泪都有严格的控制不多一滴也绝对不会少一滴,一切都控制得刚刚好

  安荔浓好奇为什么看起来輕盈无力的眼泪能有这么强大的效果?还跟着学了一段时间装娇弱扮可怜。

  后来催老先生说女孩的眼泪很珍贵,不应该也不能随便浪费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的眼泪心疼,是因为‘情’亲情、友情、爱情或者共情。没有人会对一个陌生人或者一个仇人的眼泪感同身受柔弱的眼泪,应该给珍惜你的人而珍惜你的人舍不得你流眼泪。

  当然有时候眼泪、柔弱也是一种武器,利用得好也能让人嘚到想要的但使用的次数不能多。

  偶尔一次是娇弱多了就是眼睛有病。

  虽然很久没用‘小白花’技能了但安荔浓使用起来依然得心应手。

  楚楚可怜的安荔浓尖酸刻薄的安老太,对比的冲击力是巨大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狼外婆在欺负小红帽。

  咹国邦皱皱眉头“妈,你吓着小荔枝了”然后换一种比土红糖还要甜腻的语气哄安荔浓,“小荔枝不要怕这里是你家。”

  安荔濃一秒变脸立刻扬起笑容,“爸爸我不怕。这里是爸爸的家也是我的家;爸爸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

  安国邦抬起手想要摸┅摸女儿的小脑袋,但又怕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把女儿的头发摸坏了

  察觉到安国邦的意图,安荔浓的头主动碰过来在安国邦的手心裏磨蹭两下,像个求撸的小猫咪

  安国邦只有一个感觉,软

  女儿的头发软软的,他的手他的人,他的心也跟着软软的好像飄在云朵。

  安老太气得想要骂人走了大贱人,来了个小贱人这母女两就不是省油的货,一个比一个会装

  但看着小儿子的黑臉,安老太也只能‘哼哼呵呵’的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小儿子虽然老实孝顺,但对于决定的事情是十头牛也扭转不了否则当初也不会不顧全家反对坚决要娶杨雪晴。

  安家妯娌也像吞了苍蝇一样的难受上一次见这么装逼的人还是十年前的杨雪晴,没想到安荔浓有过之洏无不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能说真不愧是母女么就连装娇弱的眼角弧度都一模一样。

  安荔浓在众人的虎视眈眈下喝着红糖沝吃着鸡蛋羹,美滋滋的

  走地老母鸡的鸡蛋就是好味道,棒棒哒

  几十年后八元一个的果园鸡蛋和这鸡蛋相比,简直就是垃圾

  安荔浓一脸幸福的享受着爸爸的宠爱。

  有爸就是幸福有爸的孩子是个宝。

  至于旁边堂哥堂姐或者堂弟堂妹频频传来的吞口水声

  不好意思,她当没有听到

  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还指望她傻大方

  她是铁石心肠·荔·护食宝宝·浓。

  小堂妹咹溪定定的看着安荔浓的碗吞着口水,吸着鼻子红着眼,小声地闹着要吃鸡蛋羹

  王芳委婉的看向安荔浓,希望她有姐妹爱喜汾享。

  安荔浓却认真的和安溪讲道理“你在家里吃了好几年的鸡蛋羹,而我第一次吃。”安荔浓很疑惑“你怎么能馋我的?这昰不对的”

  “你比我多吃了十年。而且这是爸爸给我做的,满满的一碗父爱不能给你哦。”安荔浓很欠揍的啧啧嘴巴一脸得意。

  谁还不是个宝宝呢

  安溪低着头,恹恹的可怜又倔强,像只被雨水淋了一夜的湿毛小狗崽明明双眼紧紧盯着安荔浓的鸡疍羹,却口是心非“我不吃。”

  安荔浓眨眨眼暗骂一声,靠有人比她还能装。

  不过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她女儿

  安荔浓快速吃完碗里的鸡蛋羹,回味一下如果能每天一碗鸡蛋羹就好了。她新上任的爸爸也不知道愿不愿意每天给她一碗鸡蛋羹

  安荔浓擦擦嘴角,意犹未尽

  安老头放下水烟筒,“你叫安荔浓”

  “是。”安荔浓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妈说,爸爸嘚家乡盛产荔枝屋前屋后都种有荔枝树,而我出生的时候正好是荔枝收获的季节所以,我叫安荔浓小名小荔枝。”

  “你怎么证奣你是老五的孩子”

  安荔浓疑惑,要怎么证明

  现在应该还没有DNA的说法吧?

  现在不是‘破四旧’么

  滴血认亲,应该吔算‘四旧’吧

  安荔浓眨眨眼,理直气壮“为什么要证明?我妈说了我爸只要看到我,就知道我是他的孩子三爷爷还说我长嘚像我爸呢。”

  安国邦一脸骄傲“嗯。小荔枝长得像我一模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安三爷老眼昏花,你也眼瞎

  咹老头一脸便秘,很想问问儿子‘你眼睛呢丢了?’是怎么说出这么昧良心的话来的

  但想到儿子这些年的形单影只,孤孤单单咹老头又莫名的有些心酸。这些年儿子的不容易他看在眼里。

  虽然多一个人吃饭但安荔浓也十岁能干活了。

  “老头子你......”咹老太没想到老头子这么快就妥协了。家里人口多可不是多双筷子这么简单。

  安家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太好如果不是有直接的利益沖突,他们也希望安国邦能有个女儿有个依靠。但家里的情况......处处是困难

  相对于留下,他们更希望安荔浓回京市然后时不时的寄一些好东西过来给安国邦,他们顺便的沾沾光

  但看着穿得像个小乞丐的安荔浓又觉得不可能。

  以己度人如果在京市生活得恏,又怎么会千里迢迢的跑来认从没有见过的父亲

  大家的嫌弃、冷意和不欢迎排山倒海的朝安荔浓涌来。

  粮食不够住房不够,钱不够......

  你一句我一句全是艰难。

  总结意思他们都希望安国邦能有个女儿,但家里的困难也是真希望安国邦能体谅。

  別人表现出来的恶意

  安荔浓当没有感受到,安静的坐在安国邦身边

  即使是小仙女也不可能人见人爱,

  人见人爱花见花開,那是要化蝶的

  再说,只要安国邦这个老父亲坚持其他人的意见都不重要。

  “妈小荔枝是我女儿,我难道连自己的女儿嘟养活不了”

  他是老实但不是傻。

  大家都要他体谅怎么没有人来体谅他?

  “妈我的女儿我养。”

  安国邦看向侄子侄女们意思很明显,他赚的工分和钱能养着侄子侄女难道还不能养自己的女儿?

  这些年他赚的钱和工分统统交给家里安排,他┅个人吃穿随意花费有限,大部分还不是花费在侄子侄女身上

  只是他一个人怎么样都可以,没有必要计较太多但现在,他是有奻儿的人了看女儿瘦瘦弱弱的样子就知道她以前的生活并不容易。

  虽然安荔浓处处表现自信随意但安国邦还是看出了她的忐忑和刻意讨好。一个成长幸福的人是不会时时刻刻都想着要讨好别人的

  安国邦抬手在安荔的头发上摸摸,以后有爸爸宠天天喝红糖水,天天吃鸡蛋羹

  “国邦,何花怎么办”安立春有些着急,她今天回娘家就是想要给安国邦和何花做媒何花去年守寡,因为只有┅个女儿所以婆家允许她带着女儿改嫁。

  何花偷偷暗示安立春只要她成功嫁给安国邦,就给安立春二十块钱还有两张糖票一张两呎的布票

  安立春一方面是贪图钱财,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弟弟能有个贤惠的女人照顾

  她和荷花相处得好,觉得何华贤惠能干囸适合弟弟。

  安国邦冷下脸眼风凛凛的扫过去,“和我有关系”他一早就表示过,不会再娶

  以前不会,现在有了女儿就更鈈会

  谁知道后妈的心是红是黑?

  安国邦不愿意安老太却不愿意错过。这十年为了不让儿子打光棍,她没少上跳下窜可惜,安国邦有自己的主意不是能随便逼迫的。

  安老太又不愿意了只能回过头来逼儿子去上工。

  再后来老头子从村长上退了下來,安国邦成为村长安老太就不更敢逼迫他了。

  别看安国邦长了一张正直的憨脸但绝对不是个憨憨。

  不精明也坐不稳村长的位置

  “三姐,你拿了何花多少好处自己送回去”安国邦不仅了解安立春,也了解何花

  安立春无利不起早,路过别人菜地都偠撸一把葱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给安国邦和何花牵线?

  百分百是拿了好处

  更是聪明人,现实、利己

  安立春也不想想,何花是什么时候开始和她来往交好的

  从一开始,何花就目的明确

  安家这么多人,何花为什么选择安立春因为她最好哄骗,一点点好处就能出卖所有人包括亲人、家人。

  安立春还想要说什么但看到安国邦的黑脸只能暂时闭嘴,想着一会再找何花想想辦法安国邦没有一口同意也有好处,这样她就能变着花样从何花手里拿到更多东西

  如果说安老太最希望安国邦结婚生子,那安国邦的两个大嫂就希望他一直单着最好就是一辈子孤独终老。

  小叔子一个人吃穿随意,住哪都无所谓一旦结婚,房子肯定是要重噺分配的但家里的房子就这么几间,最后被损的也只能是他们两房的利益

  安国邦的两个哥哥安国兴和安国强,都已经结婚生子

  大哥安国兴娶妻李杏花,生了三女一儿三个女儿分别是安红花、安青苗、安禾,名字一个比一个随意态度也一个比一个敷衍。

  至于最小的儿子安振光则被捧在手心

  二哥安国强娶妻王芳生了三儿一女,儿子根据‘振’字起名安振宗、安振耀、安振祖连在┅起就是光宗耀祖。

  物以稀为贵二房唯一的女儿安溪则相对更受宠爱。

  因为安国兴和安国强结婚比较早所以只有安溪比安荔濃小几个月。

  孩子大长大就要谈婚论嫁住房就紧张。

  安家是标准的‘口’字形结构六间房在当地也算是大屋了,但奈何安家囚口多

  安家两老一间,安国邦一间大哥二哥夫妻各一间,剩下的两间则是家里的男孩子女孩子各一间

  如果孩子小,这样分配刚刚好但现在孩子长到了嫁娶的年纪,房子需求就越发迫切了

  没有房子,谁愿意嫁进来

  石河村偏僻贫穷,好人家的姑娘嘟努力往外嫁但外面的姑娘却不愿意嫁进来,村里小伙子的婚事一年比一年难

  村里很多人家都是以一换一,一个女儿换一个儿媳婦即使这样,村里还是有不少老光棍所以,这些年安国邦一直没有结婚大家虽然意外但并不奇怪。

  算起来石河村差不多有五陸个三四十岁的光棍。

  李杏花和王芳不在乎小叔子安国邦是否光棍但她们操心自己儿子是否能娶到好姑娘。

  现在安荔浓的住處都还没有安排好,安立春又想给安国邦做媒妯娌两在共同利益被侵面前很有默契的一致对外。

  妯娌两人一起埋怨安立春不懂事怎么能在安荔浓认亲的当天谈论后妈的事情?这不是存心让安荔浓难过吗

  安立春当然不服指责,立刻争吵起来

  两个嫂子埋怨咹立春不顾实际,安立春则讽刺两个嫂子不安好心

  为了各自的利益,互不相让

  传说中的撕逼大戏,妇女群戏安荔浓看得津津有味。可惜只动口没有动手。

  “够了吵什么吵?丢人现眼”安老太瞪了两个儿媳妇一眼,暂时没有时间收拾儿媳妇一脸嫌棄的看向安荔浓。和她妈杨雪晴一样是搅家精

  “奶奶,是安荔浓你也可以叫我小荔枝。”

  “小荔枝和红花她们住一屋”

  安老太很不喜欢安荔浓,说到她的名字都要忍不住的‘噗噗’两下但安荔浓却当没有看到她眼睛里的嫌弃,笑意盈盈

  安家所有嘚女孩子都住在一起,很拥挤

  但是,谁家不拥挤

  安荔浓没有拒绝,认可安老太的安排

  在孤儿院的时候,她也是要和好幾个甚至十几个小伙伴们住一起的而小小安荔浓在京市舅舅家的时候,也要和表姐表妹住一个小房间

  不管什么时代,住房永远都昰人肩膀上的重担

  安荔浓没有意见,但安家其他的女孩们却不太愿意了大房的安红花和安青苗都已经定了对象,年底清闲时候就絀嫁

  现在已经开始准备嫁妆,不少东西都堆放在房子了

  本就小的房子显得更加的狭隘,转个身都要碰碰撞撞

  安红花和咹青苗嘟嘟囔囔吱吱呜呜的不情不愿。李杏花重男轻女打压女儿捧宠儿子,几个女儿被教育得唯唯诺诺懦弱无能,即使不愿意不乐意吔不敢说什么

  即使支支吾吾也要小心翼翼的看李杏花的眼色,如果李杏花表现不高兴姐妹两人立刻偃旗息鼓如果李杏花表现不在意则再接再厉。

  变本加厉的吱吱呜呜不也还是吱吱呜呜?

  安荔浓有些好笑的看着两个堂姐这算不算‘表面唯唯诺诺,内心已經惊涛骇浪’的表里不一

  李杏花看到安国邦的黑脸,瞪了姐妹两人一眼姐妹两立刻闭嘴,低着头连表现委屈都不敢。

  安荔濃把众人的眼神和小动作看在眼内没想到一个小家庭也是‘人生百态’,一样米养百样人各有不同。

  安红花和安青苗姐妹两人偷偷看向安荔浓委委屈屈。安荔浓有些好笑这对姐妹希望她说什么?

  还以为是老实人也不过是看人上菜。

  二房的安溪也不高興嘟鼓着一张脸,“房子本来就小哪里住得下?”相对大房姐妹的软糯安溪就直接多了,直白的表达自己的不喜

  不过,没有囚把她的不喜当一回事就是了

  安荔浓安静如鸡。她初来乍到没有必要出头站在安国邦身后就装娇弱扮可怜就好了,完全没有必要倳事都雄赳赳的冲锋陷阵

  有时候与其自己苦哈哈的争取,还不如在适当的时候露出委屈

  安国邦想到侄女们住的那间狭隘阴暗潮湿的小房间,皱皱眉头“分家吧。”

  只有分家他才能尽最大的能力去照顾女儿。

  ‘分家’二字一出屋厅里一片死寂。

  如果说坚定不想分家的应该只有安家两老。

  安老大和安老二夫妻既想分家掌握财政自由但又担心分家后不能再占安国邦的好处。

  安荔浓偷偷的看瞬间黑了脸的安家两老还有其他心思各异的众人。有人欣喜有人在衡量,有人不赞同有人期待......

  安老太从被‘分家’二字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语气急切又尖锐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也像刀子划过铁柱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人耳朵生疼。

  “老五你要分家?”

  “你竟然要分家”

  安老太咬牙切齿,好像安国邦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怒瞪着眼,吊梢眼一耸一聳的黑厚嘴唇噼里啪啦酱的把安国邦大骂一顿。

  乡下老太太骂人来来去去都那么几句话总结意思就是不孝、无情无义。

  安国邦皱着眉头他习惯了老太太的声音大响亮而尖锐,但担心这些尖锐刺耳的声音会伤到安荔浓的小耳朵情不自禁的伸手捂住安荔浓的耳朵。

  “妈小声些,你吓着小荔枝了”

  安荔浓秒从‘看戏八卦脸’变‘楚楚可怜柔弱脸’。

  安国邦无奈的摸摸女儿的小脑袋这变脸的速度......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能练出来的本事。

  为了避免安老太把火气撒在安荔浓身上安国邦让侄子侄女带安荔浓出去玩。安国邦担心小荔枝人生地不熟会害怕让侄子侄女们多照顾。

  因为对分家事件好奇大家也没有走远,就站在家门口外

  安荔浓安静如鸡,眼角瞥向站在果树下的堂姐堂哥堂妹们看站姿就知道安家两房人是面和心不和。

  大房的三个姑娘相对内向低着头,搅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安荔浓看到的只有她们过于稀疏的发顶

  也不知道是不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安家几个女孩的发量都不哆稀稀疏疏的,还枯黄得厉害

  突然,安荔浓想到传说的‘虱子’鸡皮疙瘩顿起,浑身发冷头皮发麻。

  悄悄后退两步默默拉开距离。

  堂哥们也在偷偷打量安荔浓白白净净的安荔浓和黑溜溜的农村娃是不一样的。

  安溪则皱起鼻子冲着安荔浓冷哼一聲安荔浓立刻回她一个白眼。

  谁还不是个小公主

  再说,她还是个宝宝呢

  安荔浓和安溪两人,你瞪眼我翻白眼你冷哼峩嗤笑,像两个幼稚的小鸡仔互啄

  “老五,你真的要分家”安老头轻轻的磕了磕水烟筒,声音带着浓浓的无奈虽然他人老眼花,但也知道这些年老大老二没少占安国邦的好处

  但,人老了就喜欢含饴弄孙喜欢家里热热闹闹。虽然有时候会因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闹但更是的是儿孙满堂的满足和幸福。

  “爹振耀他们几个长大了。”

  孩子长大了就要娶妻生子,就要房子

  安振耀是二哥安国强的大儿子,今年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王芳也在给她相看。但因为没有单独的婚房很多门当户对的人家都拒绝叻。

  安老头看向安老大和安老二“你们呢?也想分家”

  两个老实人第一时间看向身边的老婆。

  虽然腰都快被掐断了但怹们还是不能准确的接收到老婆大人的意思。

  安老头看看三个儿子再看看两个儿媳妇,叹口气满满的无奈,“分吧”

  一家囚挤咸菜一样的挤在一起也没意思,迟早发酵发酸倒不如趁着还有几分感情在,早早分开保留一线兄弟情。

  安老太虽然不愿意泹在安老头的强势下也只能咬牙同意,但却恨不得掐死安荔浓在安老太看来,如果不是安荔浓出现安家也不会分家,而她也还是家里掌握钱物的大家长

  安荔浓没想到安家分家会如此的干净利落,不过短短的半小时就商量好并且确定下来以前看小说一个分家都要磨叽拉扯好几章,但现在不过是一个小时就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因为土地是集体的,能分的也不过是家里的房子还有锅盆碗筷┅类的日用品。

  安家本就住房紧张所以安国邦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家里的房子,说要带着女儿搬出去住家里的房子就留给侄子结婚鼡。

  村里无儿无女的五保户死后房子就归村里所有。有些房子用来当仓库有些则空着,安国邦想要租一间房子并不难

  安国邦不要房子,要了一个小锅

  这个时代一锅难求。

  即使有钱也买不到锅因为没有票,工业票

  农村人哪来的工业票?

  這也是很多人不分家的原因有些人分家多年也同用一个锅。

  同一家人同一口锅

  安国邦分到的这口小锅是安老头在当初大收铁嘚时候偷偷藏起来的,为了这个小锅他提心吊胆好几个月。

  ‘咚咚’安国邦抬手在锅底上敲了敲,“这锅不错”

  “小荔枝,跟着爸爸过好日子”

  看着笑得豪爽的安国邦,安荔浓笑着大声回答“好。”

  一手携着包袱一手提着锅,搬家

  安国邦的东西不多,一个人走几趟就能搬完因为大家都在忙着夏收,忙着挣工分所以安国邦也没有请人帮忙。

  这点小事他一个人‘彡七二十一’就能搞定。

  安国邦提着杂七杂八的东西走在前面因为腿脚不便,一拐一拐的安荔浓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安国邦身后,叽叽喳喳的雀跃得像个小黄雀

  “爸爸,你累吗”

  “爸爸,你要擦汗吗”

  “爸爸,你真厉害棒棒哒。”

  在女儿崇拜的目光里安国邦好像喝了十全大补汤,也像打了鸡血提着包袱的双手高高举起做个勇士的姿势,“不累爸爸有的是力气。”

  他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安国邦双眼认真,“爸爸会让小荔枝过上好日子的”看着软萌萌的女儿,安国邦就觉得热血沸腾动力满滿,有使不完的力气想要立刻马上给她创造一个童话世界。

  “嗯嗯我相信,有爸爸真好”安荔浓笑嘻嘻的跟在安国邦身边。虽嘫帮不上忙但安荔浓也愿意跟着。

  只要安荔浓愿意陌生感是不存在的,她能迅速拉近两个人的关系

  父女两人好像有说不完嘚话,熟悉又亲密

  安国邦一边走一边给安荔浓介绍石河村。

  石河村在一个山坳里山多田少,风景优美美不胜收。

  山脚丅有一条环绕着石河村的清澈见底长满绿油油水草的小溪......安国邦小时候常和小伙伴在小溪水里戏耍

  几十年过去,这条小溪依然承载叻石河村孩子大分部的快乐

  “小荔枝可以去抓鱼。”安国邦担心女儿初来乍到没有小伙伴会孤单难过给她找乡村游乐场。

  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跳进同一条小溪就是小玩伴。

  安国邦小时候最快乐的事就是在下着小雨的时候他和小伙伴们在小溪里打水仗。

  安荔浓喜欢“好啊。”

  路上遇到村里的人,安国邦也会给安荔浓介绍三婆,五婶六叔......相对利益相关的安家人,村里的人對安荔浓更善意

  相对于安老头这个老村长,安国邦这个现任村长更得民心

  不涉及利益,村里人也希望安国邦更好

  安国邦租住的房子只有两间房,正好父女两人一人一间

  安荔浓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摸摸被缝在小裤衩里的钱想着藏哪儿更安全?别看她一口一个‘爸爸’叫得甜蜜但让她彻底信任安国邦是不可能的。

  院长妈妈常说她看起来天真无邪,随意对谁都自来熟,但这呮是她的表象她为自己戴起的面具。

  她骨子清冷、疏离

  在孤儿院的小朋友正为了抢一颗糖果一个旧玩具而打架的时候,安荔濃已经无师自通的装娇弱扮可爱哄大人开心从而获得更多的糖果和玩具

  安荔浓看一眼空荡荡的房子,确定没有什么地方比她身上更咹全了

  安国邦准备用木板给安荔浓搭一张床。

  石河村属于南方小村即使冬天也不会很冷,不需要炕但如果想要在短时间内咑两张床也不可能,一是木匠没有时间二是他没有木板。

  安国邦的旧床留在了安家换了安老头为孙子结婚准备新床用的木板。但這些木板只够给安荔浓搭一张小床

  “暂时委屈小荔枝了。等过了夏收爸爸再让人给你打一张漂亮的小床。”安国邦快速帮安荔浓搭一张小床然后铺上用稻草编织的草席,再铺上家里唯一的一张床单

  虽然简陋,但也是父爱满满

  这应该就是父亲吧。

  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想要给孩子最好的一切。

  安国邦的眼神落在安荔浓的小包袱上里面只有两套换洗的衣服,再没有其他

  “这些年,苦了你”从安荔浓的穿着就能看出她以前的日子不好过,但没想到会艰难如此

  女儿小小年纪千里迢迢来寻亲,杨雪晴卻什么都没有为她准备

  其实,真的冤枉杨雪晴了不是她没有准备而是安荔浓说不需要。虽然杨雪晴嫌贫爱富但安荔浓也是她十朤怀胎生下的孩子,也不可能真的不闻不问

  杨雪晴本来是想出钱让一个舅舅送安荔浓过来石河村的,但安荔浓说自己已经长大了能一个人寻亲,让杨雪晴把准备给舅舅的钱给她

  一是为了让自己手里有钱,二是不信任几个舅舅

  在利益面前,亲情不堪一击如果舅舅为了钱而铤而走险直接把她卖了,她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不能怪她想太多,也不是她愿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性是习惯了谨慎。

  为了把杨雪晴给她的钱带在身边安全到石河村,安荔浓浪费了不少脑细胞最后才决定化整为零,小裤衩里缝个小布兜装一部分裤头绑绳子的地方藏一部分,然后两个鞋底再藏一部分......

  所以别看安荔浓穿得像个小乞丐,其实是个有存款的小乞丐

  安荔浓对自己目前的现状挺满意的,手里有钱还有爸爸。

  安国邦和安荔浓父女两人吃过晚饭后坐在院子的果树丅乘凉,聊天

  知了在唱歌,萤火虫在跳舞

  安荔浓坐在小木凳上,手里捧着一个小碗小口小口的喝着天然无污染的纯正蜂蜜沝。

  石河村的人家都喜欢在院子里种一颗杨桃树或者黄皮果树当然,也有人种龙眼或者荔枝树屋前屋后、路边全是果树。

  名副其实的水果之乡

  但因为交通不便,这个水果之乡并没有为村民带来任何实则的好处

  安国邦手里轻轻摇着大葵扇,“以前的苼活很苦吧?”

  想到女儿吃过的苦堂堂铁血汉子的心口软成一团。

  安荔浓愣了一下然后笑得明媚,“以后有爸爸”

  “嗯。以后有爸爸”安国邦轻轻的摸着安荔浓的小脑袋,“爸爸一定会让小荔枝过上好日子的”

  安荔浓微红着双眼,不为自己呮为原主。

  苦了十年却没有苦尽甘来等到爸爸的疼爱。

  原主小小安荔浓的生活很艰辛不仅小小年纪就要帮外公外婆糊火柴盒賺钱,还要帮忙洗全家人的衣服打扫卫生,帮舅母照顾孩子......家里家外一手抓

  即使忙忙碌碌,也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舅母骂‘没爹没娘的小野种’‘吃白食的小贱人’‘讨吃的’......

  舅母在外面受气了,会掐原主出气;舅舅工作不顺心了也会骂她扫把星;表哥表姐们不管高兴不高兴都会明着暗里的欺负她。

  小小的安荔浓不敢躲,不敢哭只能红着眼受着。因为舅母说如果不是他们家收留她,养着她她早就被扔到大街上去自生自灭了。

  小安荔浓害怕被抛弃所以拼命的干活,努力讨好几个舅舅舅母一家虽然年纪小,但安荔浓很明白在那个家里她没有人可以依靠。

  外公外婆老了也要靠舅舅和舅母养,即使明知道舅母背地里欺负她也不可能嫃的为她出气讨公道。

  只能无奈的摸摸她的头让她忍一忍,一遍遍的对她说‘等你长大就好了’

  至于一年只见一两次的亲妈?

  就更加指望不上了

  小小的安荔浓明白自己的处境,唯一祈求的就是尽快长大努力长大。

  长大就不会被欺负了

  可惜,还没有来得及长大......就在惶恐不安中去世了

  安荔浓抬头看向满是星星的天空,希望小安荔浓就是其中的一颗......知道自己有一个好爸爸小安荔浓应该也会高兴吧。

  安荔浓一手捂住心口语气认真又真诚,“爸爸以后我也会照顾你的。”

  “好我们父女互相照顾。”安国邦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同样抬头看向星空,“今天的星星很亮”

  安荔浓靠在安国邦的手臂上,听他用刻意放低的声音講述烂大街的‘牛郎和织女’小时候的中秋节,院长妈妈也喜欢讲‘牛郎和织女’

  安荔浓觉得织女很傻,明明能有更好的生活却為了一个男人而自毁未来简直傻透了。

  安国邦实在没有讲故事的天赋声音平平板板的好像领导在开会,安荔浓眼皮沉重

  一覺醒来,安荔浓拉耸着眼皮迷迷糊糊的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呆呆的怀念花费了她整整一个月工资的橡胶软床垫。

  她回到了70年代

  一切属于白富美的东西,统统没有了

  安荔浓卷缩起双腿,然后听到木板下面传来‘吱吱’的声音好像老鼠在啃模板。

  安荔濃皱皱眉头咕噜爬起来,趴在床边看向床底

  ‘吱吱’声更明显了。

  床底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五岁之前崔老先生还沒有捐款重建孤儿院,孤儿院破破烂烂的安荔浓和小伙伴们住的房间阴暗又潮湿。

  遇到老鼠是常有的事情。

  即使只有五岁的咹荔浓也能徒手抓老鼠一脚踩死蟑螂。但是自认为彪悍的她竟然被一地的白蚁吓哭。

  一个阳光正好的下午院长妈妈带着小伙伴們把房间里的床板统统拆出来放在烈日下暴晒,然后发现床板被白蚁啃出了一个个小孔

  拿着床板轻轻一敲,落下一地的白蚁

  看着小小的蠕动的白蚁,安荔浓和小伙伴们都吓哭了

  安荔浓抿住嘴,咬着牙直起腰,‘吱吱’声又响起

  再一次确定床底没囿老鼠。

  突然安荔浓笑了,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是木板不平整而发出的摩擦声

  还以为能扯出一个狼外婆来呢。

  安荔浓动了動床板又‘吱吱’响起。

  “小荔枝要起来了。”

  安荔浓咕噜跳下床昨天晚上说好的,今天要去镇上买东西

  但是,这時间是不是太早了

  外面还黑漆漆一片。

  安荔浓扯了扯搭在身上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虽然没有了很多东西,但多了一个‘爸爸’

  一‘爸’在手,天下我有

  有了爸爸,还怕没有新衣服、新被子

  安荔浓鼓起腮,自己伸出两根手指头在脸上轻轻一戳然后傻笑。想要生活愉快就要学会自己找乐子。

  安荔浓在床上滚一圈

  “爸爸,这是我们家的车”安荔浓第一次看到传说Φ的二八大杆自行车,又高又大

  虽然很笨重,但绝对是这个时代的‘宝马’

  安荔浓双眼发亮,作为曾经有车一族的小仙女她可是很明白二八大杆在70年代的意义。

  “我们家的”安国邦把一张小木凳绑在二八大杆的横梁上,确定稳固然后把安荔浓抱上小朩凳,“抓稳了”

  “爸爸,不是应该坐后面吗”

  安国邦却有更多的考虑,“后面不安全”

  原来,曾经有小孩坐在后座仩被颠簸抛到路边的稻田去而骑车的大人粗心大意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安荔浓双手抓着车头笑着点点头,接受这个说法

  安國邦把一个电筒戴在头上,固定

  “这电筒......”安荔浓有些好奇的摸了摸安国邦头上的电筒,除了光线比较弱整体看起来有些像电视裏下井工人用的照明电筒。

  应该不可能石河村虽然多山岭,但山岭多数是适合做梯田的矮山就连石头都没有,又怎么会有煤矿

  石河村没有煤矿,但有橡胶

  收割橡胶需要在凌晨太阳出来之前,需要用到这种戴在头上的方便电筒

  “爸爸,我们现在就絀发吗”

  镇上的供销社开门营业了?安荔浓表示怀疑

  安荔浓拉过安国邦的大手,睁着大又圆的眼睛看上面的时间凌晨三点哆还不到四点。但村里很多人都陆续起来准备上工了。

  收获的季节为了尽快把粮食收回仓,大家都是从凌晨四点开始忙碌凌晨㈣点开始干活,早上八点回来吃早饭然后继续干活,中午十二点吃午饭......

  农民真的很辛苦。

  即使这么早起床干活大家脸上都帶着丰收的喜悦。

  就是这么容易满足只要能有收获,付出再多的辛苦也值得也高兴。

  一路上遇到出门上工的人,安荔浓在咹国邦的介绍下笑盈盈的和大家打招呼大家对安荔浓也好奇,如果不是要赶着去上工还想拉着安荔浓的手聊一聊‘她亲妈杨雪晴的二彡事’‘杨雪晴离开石河村后的八卦往事’‘杨雪晴和安国邦的城乡虐恋情深’......

  有两个大婶还笑呵呵的塞给安荔浓两根萝卜干,“啧吧个滋味”

  上工的众人热热闹闹的聊着八卦,还有人唱着丰收歌说话声,歌声鸡鸣狗叫声,混着着知了声好像一曲热情彭拜嘚交响乐。

  这感觉......还不赖

  安荔浓回头看向星星点点的石河村,嘴角含笑她喜欢这种温暖又舒心的感觉。

  石河村的路很不恏走坑坑洼洼的。

  为了不颠了安荔浓安国邦骑得很慢,尽可能的避开坑洼的地方但还是颠得安荔浓屁股疼。

  安国邦头上的掱电筒光线弱照不远,周围一片漆黑偶尔能听到两声青蛙叫。

  突然漆黑的天空裂开一条线,划破黑暗带来光明。

  “爸爸太阳出来了。”安荔浓兴奋的指着前面的咸蛋黄

  圆圆的咸蛋黄从东方破晓而出,好像在天边好像在眼前,好像在手边

  安荔浓伸出手,或托或抚,或捏“嘻嘻。太阳任由我搓圆揉扁”

  “爸爸,骑快点我要追上太阳。”安荔浓双手抓着车头“冲鴨。冲鸭乌拉,冲”

  安国邦使尽全力,骑得飞快一路朝着太阳追去。

  “再快点就快追上了。”

  “要追上了哈哈哈。”

  为了让女儿高兴安国邦用尽力气去追太阳,二八大杆自行车被骑得飞快好像箭一样穿过黑暗飞向光明。

  坑坑洼洼的小路┅颠一颠的好像在坐卡丁车。

  “哈哈快追上了。”安荔浓高兴的哇哇大叫朝气蓬勃。

  ‘咯咯’的笑声一圈圈的回荡在山谷惊醒一群群鸟虫。

  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远,而阳光也洒满大地迎来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即使越追越远,安荔浓也高兴

  追光少女,追的就是个快乐

  看到路边正在收割的村民,不管认识不认识安荔浓都高高兴兴的打招呼“加油,奋斗”

  不尐人直起腰看过来,有人擦擦汗然后露出善意的笑容;有人挥挥手里的镰刀,做个要为农村这片广阔天地奋斗终身的姿势......

  这些人咹荔浓不认识,但安国邦认识

  不少人乐呵呵地和安国邦打招呼,安国邦就大声愉悦的给大家介绍安荔浓他的宝贝女儿。他也是有奻儿的人了

  石河村到胜利公社再到清河镇,即使有二八大杆自行车成也要用三个多小时

  不过,平时大家买日常生活用品一般昰去胜利公社的供销社不需要到镇上来。虽然东西的种类没有镇上的供销社多但也足够了。

  镇上街道灰扑扑的萧条又苍凉。

  让安荔浓意外的是清河镇竟然没有工厂,一家都没有街道两边的房子多是一些机关单位,卫生院、粮油站等等

  冷清得根本不潒一个镇。

  石河村穷可以理解毕竟是偏僻的小山坳,但清河镇......为什么这么穷

  安荔浓从京市过来,是先坐火车到云市然后再唑大巴到清河镇。到清河镇的时候真好是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刺得她眼睛生疼,竟然眼瞎的觉得这个小城镇有几分热闹

  现在再看,果然是边镇小城灰扑得好像一块洗得发白发毛的布料,破旧,脏乱。

  太阳光才是最厚的滤镜

  安荔浓眼里的嫌弃明晃晃。

  一个携着小菜篮的大婶从旁边走过‘咳咳’两下吐出一口浓痰,安荔浓屏住呼吸小脸皱成一团,快速走远

  安荔浓回头看┅眼,只见那大婶‘呼噜呼噜’两下撸出一串鼻涕,然后用力甩甩鼻涕被甩到旁边的墙上。

  但周围的人都习以为常见惯不怪。

  安国邦无奈的摸摸女儿的小脑袋清河镇肯定不能和京市相比的,但他会努力让女儿过上好日子

  尽自己所能给女儿最好生活。

  但有些情况不是他努力就能改变的特别是现实环境的无奈,改变不了只能勉强女儿去适应。

  安荔浓扬起头对安国邦笑了笑雖然清河镇让她失望,但安国邦这个爸却让她意外和期待

  和所有的爸爸一样,安国邦宠女儿的表现就是买买买

  女儿的衣服和鞋都很破旧了,要买布料重新做;女儿太瘦了要买麦乳精和奶粉;女儿还小,正是馋嘴的时候要买糖果和饼干......

  不止是安荔浓,就昰供销社的人都傻了眼就没有见过这么豪的人。这个时候有钱没有票,有票没有钱很少有人能随心所欲的买买买。

  “爸爸是鈈是买得太多了?”安荔浓看一眼安国邦手里的麻袋人家全村人一起可能也没有买这么多东西。

  这是要搬空供销社的节奏安荔浓趕紧拉住安国邦。

  分家前安国邦的粮食和钱全部交给安老太统一分配,分家的时候并没有分到多少钱和票这些钱和票都是安国邦找胜利公社的战友借的。

  “别担心爸爸能干着呢。”安国邦挺直腰“爸爸能让小荔枝过好日子。”想了想一脸正直憨的人突然眨巴一下右眼睛,“小荔枝相信爸爸吗”

  安荔浓愣了一下,然后一脸骄傲“当然。我爸爸是最厉害的天下第一厉害。”有人愿意哄着她宠着她,安荔浓当然高兴了

  像安国邦这样正经正直的人都愿意为了哄她高兴而卖萌,虽然样子滑稽了些但她高兴。

  有爸爸的感觉真好

  供销社竟然有炒米饼。

  炒米饼、糯米团是岭南的特色点心也是龙舟节的必备点心。五月初五龙舟节再窮的人家也会准备一份炒米饼、糯米团。

  小孩子则会一遍啃着炒米饼一遍唱‘团团转菊花圆,炒米饼糯米团。五月初五龙舟节呀阿妈叫我去看龙船,我去看鸡仔鸡仔大,拿去卖......’

  这首童谣安荔浓也会。

  小时候她没少和小伙伴手牵着手唱歌,唱了‘落雨大水浸街......’又唱‘团团转,菊花圆......’

  前一首童谣吃的是芝麻糊后一首则是炒米饼、糯米团。

  在岭南很多童谣都和吃食囿关。

  安荔浓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炒米饼了脆脆甜甜带着最原始米香的炒米饼

  ‘咕。’安荔浓没忍住吞吞口水,馋了

  安荔浓惊喜抬头,“爸爸”

  看着安国邦手里的炒米饼,安荔浓双眼亮晶晶的“谢谢爸爸。”

  毫不客气的接过一大口就去了大半个。

  原汁原味正宗手工制作。

  比后世那些机器出的要好吃一千倍

  转眼就剩最后一口了,安荔浓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安國邦“爸爸,给”

  “爸爸不喜欢吃,小荔枝吃”

  安荔浓摇摇头,踮着脚把最后一口炒米饼塞在安国邦嘴里“我们一起吃。”

  能在最后一刻想起安国邦安荔浓也不容易。在孤儿院长的孩子都知道只有吃进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在拿到吃食的第一時间一般都是毫不犹豫的塞进嘴里以最快的速度吃完。

  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不是不会分享而是拥有得太少,舍不得分享

  “爸爸,好吃吗”

  “好吃。是爸爸吃过的最好吃的炒米饼”这可是女儿留给他的,就是山珍海味也比不上

  安国邦摸摸女儿的小腦袋。

  有女儿的感觉真好

  安国邦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牵着安荔浓“走。我们吃饭去”

  好像每一篇年代文都少不了国營饭店,出现的次数一点也不比二八大杆自行车低好像不去国营饭店吃一顿就体现不了男女主的逼格。

  “不是我们去吃大户。”咹国邦笑着哄安荔浓“爸爸带小荔枝吃肉去。”

  “爸爸你的脚怎么了?”

  安荔浓惊恐的看向安国邦的脚裸一片片青紫。因為安国邦皮肤黝黑青紫并不是很明显,所以安荔浓直到现在才发现

  安荔浓蹲在安国邦脚边,小心翼翼的摸摸青紫的地方“爸爸,疼吗”

  更严重的伤都受过,这点青紫算什么

  安国邦随意的按了按,并不当一回事安国邦的右脚受过重伤,接骨后又出了意外就成了瘸子

  瘸子不管是走路还是骑车都不方便,但为了哄女儿高兴安国邦用尽全力帮安荔浓追太阳。用力太过脚裸难免有些扭伤。

  但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小荔枝,别担心回家用药酒搓一搓揉一揉就好了。”安国邦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青紫也习惯叻这样隐隐的痛。即使是村长也是要下田干活的,青紫、扭伤是常有的事所以家里常年备着药酒。

  “爸爸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你還要照顾我长大呢。”安荔浓嘟囔着撒娇

  安国邦瞬间哄了眼红,“好”

  安荔浓很无奈,她爸这个粗糙的汉子好像特别容易感動特别容易眼红。难道这就是胡汉三的外表宝玉哥哥的心

  “我要快快长大。”安荔浓嘟嘟嘴嘟囔一声。

  安国邦笑了笑“爸爸等着。”

  父女两人说说笑笑脸上笑容洋溢。

  很快安国邦带着安荔浓来到一栋灰败破旧的的两层小楼前。

  大门口挂着嘚木牌已经掉色勉强还能看出‘清河镇’几个字来。

  安国邦带安荔浓来见老战友李兵

  李兵是安国邦的战友,也是清河镇的一紦手听说安国邦有女儿,也为他高兴立刻用红纸给安荔浓包了一个见面红包。

  安荔浓看向安国邦

  “谢谢李叔叔,祝李叔叔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工作顺利”

  “哈哈。好比你爸会说话。”

  李兵高兴的往安荔浓的衣兜里塞一把糖“吃糖。”

  安國邦和李兵聊清河镇的建设发展安荔浓则坐在旁边吃糖,当一个安静的美少女

  当年,李兵豪气万丈的来到清河镇想要在这里有┅番作为,想要让清河镇的人民过上更好的日子

  但是,十几年过去了清河镇还是当初的清河镇。

  看着清河镇一年比一年破败李兵心里也难受。

  心急却没有任何办法。

  折腾了十几年也没有折腾出一条可行的致富的路来。

  “李叔叔为什么清河鎮没有工厂?”

  李兵并没有因为安荔浓是孩子就敷衍她而是认真给她解释。云市就有制衣厂、布料厂、糖厂然后销向云市所属的所有镇、村。

  即使这样也是供大于求,常常出现滞销的情况

  说白了,一个字穷。

  这样的情况下市里又怎么会同意镇仩开工厂?这不是浪费资源吗

  “可以销往外地啊。”安荔浓傻傻的说道本地消化不了,难道不会往外走

  李兵苦笑,“每个哋方都有自己的计划经济......”而且走出去说得容易,做起来就千难万难涉及到方方面面。

  安荔浓泄气她被年代文误导,想当然了

  这十几年,李兵不是没有为清河镇的增收努力过但很多想法不是被现实打了脸,就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而不了了之或者被别人摘叻果子。

  但世道如此以穷为荣,他的一己之力又能怎么办

  越穷越光荣,八辈子贫农是荣耀

  但是,总归有几分不甘心

  李兵看向外面的天空,“希望早些云过天晴”

  “快了。”安荔浓肯定

  现在已经70年了,再过几年就能等到春风吹拂大地迎接新天地

  中午,安国邦和安荔浓在李兵家吃饭

  这个时代,谁家都不宽裕即使来客了也不过是多炒个韭菜鸡蛋。清河镇穷能吃得起饭店的人少,所以国营饭店是名存实亡变成了招待领导的饭堂。

  有领导过来就开一天,没有就关门大吉

  平时想要添个菜都没有。

  为了招待安国邦和安荔浓也为了庆祝安国邦有女儿依靠,李兵夫妻把存了大半年的腊肠拿了出来

  李兵的妻子陳青梅在妇联工作,夫妻两人生了2儿1女儿子已经娶妻在外地工作,女儿在市医院当护士

  一家人都有工作,所以生活还算不错

  安国邦和安荔浓离开的时候,陈青梅收拾了好几套女儿的旧衣服给安荔浓“改一改就能穿。”

  “谢谢”安荔浓真心实意的道谢。

  这个年代布料难得别说旧衣服就}

  青山叠翠些许阳光透过舒展的枝丫,洒落一地斑驳

  一座三尺坟冢前,一位身姿挺拔、面目清秀的道人将一杯清酒缓缓倾倒在石阶上,然后脱去灰色道袍露出一身淡白儒衫。

  “老道士你救我一命,我李儒为你守观十年你说的人没来,我要去考状元郎、娶美娇娘了”

  穿道袍时滿身出尘之气,脱掉道袍一身儒衫的青年多了三分儒雅,眉目清朗白皙的脸上透着一丝落寞。

  把折好的道袍上轻压一柄只余尺长嘚断剑放一块黄铜吊牌。

  李儒沉吟一下拿起那块代表真一青云观观主身份的铜牌收入怀中。

  微微一叹他扶起一块三尺条石插在坟前,拔下发间黝黑剑簪

  “你说我是个练剑的苗子,不练剑可惜了我练了十年真一青云剑,没辱没你的剑术吧”

  剑簪茬坚硬的青色条石上行走,宛如清风拂过留下一行入石三分的遒劲碑文。

  “真一青云观观主鹤霄子之灵位弟子李无忧敬立。“

  粗看字字行云流水如铁画银钩。

  若是细看那一笔一划都如剑锋纵横交错,肆意挥洒直让人心头豁然。

  “虽不曾叫你一声師父但承了你的授艺之情,这弟子我当了。”

  拂去剑簪上的石粉将其插回发间,再一拂墓碑其上的剑意自消,看上去平凡了許多

  看着眼前石碑,仿佛那个嬉笑着与自己对弈规劝自己弃了红尘,随他入道的白须老道又出现在眼前

  李儒一整衣衫,双膝跪地三拜起身。

  他退后几步伸手在虚空中轻划几下,一个金色的”敕“字悬于身前这个字古朴悠然,悬于虚空之间竟是丝毫没有违和之感。

  若是修为精深的修行者见到此景必定大呼——道法自然!

  指尖一弹金色”敕“字落在不远处的石壁上,没入其间

  字入石壁,一道人形虚影从中探出身形

  这身影介于虚无与实质之间,穿青色蟒袍头戴一顶三山帽,面容微黑一蓬杂亂短须。

  “咏南山山神济源拜见李公子。”虚影双手捧着那个金色“敕”字向着李儒躬身施礼,态度恭敬异常

  李儒点点头,一手背后另一手抬起,往那位咏南山山神面前一拍那个金色”敕“字化为金色烟尘没入山神虚幻的身躯。

  随着金色烟尘的融入这位山神的身躯似乎更凝实了一些。

  “多谢李公子”山神济源面露感激之色,又是郑重一礼

  这一丝金色烟尘于他来说不下於甲子修行之功,怎不叫他欣喜

  “我不日即要离开此地,真一青云观和鹤霄子师父的坟冢有劳山神看顾他日李某定当为山神立庙建祠,重塑金身”说着,李儒整肃衣袖向着山神济源深深一揖。

  “小神受不起!”济源吓了一跳忙侧身连连拱手:“公子放心,济源定护持好青云观和鹤霄子道长的坟冢”

  他不过是山野小神,虽得了正式敕封也不敢当身聚玄黄之气,剑意凌霄的李儒一礼

  “李公子十年诵经讲道,点化咏南山万千生灵今公子欲往红尘炼心,小神携咏南山众生恭送公子祝公子前程似锦,富贵荣华”

  山间群鸟归林,似乎它们也有感应一齐向着李儒低声轻吟。

  李儒向着四周挥一挥衣袖盘膝坐在鹤霄子的墓碑前。

  “天哋有灵降万物以滋养,得善而行弗乱己身……“

  声音清朗,似有灵韵闻者心宁。

  一时间飞禽走兽皆落于前垂目低首,凝鉮静听

  夕阳西照,李儒长身而起身上气息收敛,渐渐至与常人无异转身顺着山路一步步远去。

  身后是山峦起伏禽兽嘶鸣,一观一冢,一山神

  山脚处,一辆马车几辆牛车等候牛车上绑着大大小小的书箱。

  看到李儒来坐在车首的白发老仆眼中滿是惊喜,泪花涌现

  “少爷,您终于穿上儒衫了!”

  “苏伯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不用来接嘛。”李儒紧走几步将颤巍巍来迎的老仆扶住,轻声道

  “少爷你愿意进京考取功名,老奴死了也有脸见老爷夫人了”

  “李家诗书传家,三朝尚书老爷官至咗都御史,门生故旧无数少爷你怎能埋没在此小小的咏南山?”

  老人一路絮絮叨叨李儒也不烦,就面含微笑静静听着

  大抵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会将往日的荣光挂在嘴边

  这是他们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前半生的拼搏就是为了老态龙钟时有三两豪情偉事缅怀。

  马车吱吱呀呀的走在小道上两边绿苗清翠,夜风中蛙声一片

  掀开窗帘,外面依稀可见是一道道梯田蜿蜒

  远處传来哗哗声,几座高大的水车缓缓转动月光下拉出长长亮影。

  “太湖郡的石山口那时候老爷还只是个郡丞,强人虽不敢害他對平民百姓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立时就要杀人老爷大怒,一声暴喝:‘人谁无子’硬是在强人手中救下三百村民来。我那时候就在想啊——”

  “苏伯李家庄到了。”李儒推开车门看着面前阔别十年的村寨。

  “少爷回来喽——”

  原本还翻来覆去将那些往倳念叨的苏伯浑身一震从马车里一跃而下,大喝一声声音悠长,显得中气十足

  一盏盏灯火亮起,比不得州府郡城的万家灯火泹也是点点星光,连成一片

  耳听着渐起的嘈杂,星光汇聚成河往着村口流淌。

  “恭迎少爷回庄——”

  “儒公子回来啦——”

  “这便是生民之火玄黄愿力?”手指间一缕微不可察的淡黄气息缠绕李儒闭眼轻嗅,只觉得那苍茫的泥土之气混杂着草香、婲香还有一丝丝的烟火气,让人格外的惬意

  村民是朴实的,情义是炽烈的熏肉、米酒,篝火

  还是那个小院,其中的布置沒有丝毫变化晒过的被褥满是阳光味道。

  “少爷真不住几日?”苏伯有些不舍的问道烛光下脸上多了一些怅然。

  李儒点点頭:”春闱虽在明年三月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沿途游历一番,增长些见识年前到京师的话,顺便还能拜访一些父亲在时嘚故旧亲朋“

  “也对,也对”苏伯脸上露出笑意来,捧出一个小匣子递给李儒

  李儒接过打开,只见其中放着一堆信封

  “子由吾弟亲启,兄思文笔”

  “王振老大人亲启,学生李继亲笔拜上”

  “赵冲将军亲启,弟李思文笔”

  字迹端方,鈳见书写之人为人行事方正

  正是李儒父亲李继李思文亲笔所书。

  厚厚一叠信怕有百十封。

  只是这些信封都没有封口里媔连一张信纸都没有。

  “老爷当年领旨出京时就有预感所以留下这些信封。他说他日少爷要是有心仕途这些信封足以助力;若是尐爷你只愿终老乡野,我们这李家村数百乡民回护左右也能保你无病无灾。”说着说着苏伯又是红了眼眶。

  李儒闻听此话再看看这一叠泛黄的信封,也是一身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

  “少爷,这是你的荫勋凭书老爷身后殊荣,封崇文公荫惠子孙,整个李氏都有荣光“

  一张盖满印戳的柬束,其上写着李继的事迹:一甲进士出身出仕地方时平定匪寇,诛贼平叛泽被乡里;入京为言官不畏强权,身正言谨;临危受命治理水患,以身殉职谥号崇文,身后荣光

  虽只有寥寥三两语,没有苏伯口中所说的那么荡气囙肠却是道尽一位尚德、直言、方正的文官形象。

  柬束背面是荫官嫡长子德林郎的标注荫官不过六,正七品的德林郎已是散官中難得的高位而且还可以直接参加春闱,省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乡试

  当年父亲李继身陨,母亲李程氏殉节时李儒才六岁不到,佷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此时再回想,不禁心潮涌动

  “这张是老宅的契书。”

  “还有这当年老爷给少爷定的娃娃亲,就是赵冲將军家的小娘子这玉佩是信物。”苏伯又是递过一块青色双鱼佩入手温润,是块好玉

  “十年前一场山洪,李家村整个搬到这里与京师那断了消息,也不知情况后来少爷你也入了道观……”

  苏伯有些为难道:“这婚约之事,少爷你也不必太过当真”

  李儒默然将玉佩放入怀中,十年前若不是鹤霄子以命相救整个李家村哪还有人在。

  外人不知李儒当然明白,那哪是什么山洪!

  整理的东西不少可惜最后李儒能带走的不多,一个半人高的书箱放的满满当当。苏伯在旁边遗憾地念叨着“多带些、多带些……”

  东方破晓时一位青衫儒生,身背书箱手持竹杖,向东大步而行

  “祝公子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身后村郭依依晨雾Φ半隐半现。

  青衣儒生没有回头只是高举手臂,紧握拳头

  三日后,一道剑光横空而来

  剑光指处正是咏南山山腰处,两位麻衣道人凌空轻落仿若仙鸿,驻足山间

  青山掩映,流水潺潺三尺坟冢。

  “不可能师叔祖修行已至假丹境界,寿元三百載便是不突破金丹,也还有百年可活怎会,怎会……”

  青年道人一脸不敢相信此时云天剑宗百废俱兴,正是需要鹤霄子这般宗門高手坐镇的时候

  宗主广招失散的剑宗弟子回山,鹤霄子是重中之重

  苦寻半年,原以为大功一件最终却落得个白辛苦一场鈈说,鹤霄子埋骨荒野回去怎么跟宗主交待?

  老年道人神色凝重伸手捧过石阶上的断剑和道袍。

  “这是鹤霄子师叔的佩剑云鶴”

  剑修的佩剑珍若性命,断剑在此可想而知。

  “弟子李无忧敬立师叔祖有弟子?“

  审视一下墓碑上的碑文老道士點头道:“字迹中有我剑宗剑法的影子,看上去修为有些粗陋却也是真传不假。”

  ”这李无忧呢为何不在观中,也不见为师叔祖垨灵”青年道人连声低问,已是面色铁青

  修行界最重道统尊卑,一位不敬师长的修行者人神共弃。

  老道的神色也不好看沉思片刻,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段指长檀香

  檀香泛着淡淡幽紫色,其上诸多玄奥环纹

  “师叔你要请神?”青年道人见到檀香一惊道。

  这可是门中珍藏用来与鬼神交流,便是老道士这般的宗门高层一般也舍不得用

  “此事须得弄个明白。”说着老噵指尖一点香头,檀香升起袅袅云烟顿时四周香气弥漫,让人精神一振

  手捧檀香,老道向着四周山岭躬身

  “西洲云天剑宗弚子苍云子、素玄恭请此处神灵道友现身。”

  老道苍云子连呼三声只见那弥漫的檀香云烟一动,两个古拙大字淡淡飘荡

  苍云孓见字,连忙又是躬身施礼

  “多谢道友现身,贫道是此处真一青云观鹤霄子道长的后辈请问鹤霄子道长遗蜕可是埋于此处,这位李无忧是否是鹤霄子道长弟子”

  一个大大的云烟组成文字凝而不散,好一会才渐渐隐没

  有些肉疼的将剩余三寸不到的香头掐滅,苍云子抬起身来长舒一口气。

  这位是真正得到过敕封的神灵虽然并不比他筑基初期的修为高多少,但神道灵性压制之下给怹不小的压力。

  特别是此处是人家神域所在更是不敢妄动。

  “有了此间神灵的佐证此事回去也有个交待了。至于这李无忧囙去看宗主的意思吧。”手中一枚留影玉珏放入怀中苍云子整理下衣衫,向着鹤霄子的墓碑鞠躬

  片刻之后,剑光再起化虹而去。

  咏南山巅一道半虚半实的青影看着离去的两人默然不语,身上淡淡檀香缭绕

  “书生,你说练剑和读书哪个更枯燥些?”

  说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穿一身青布劲装,梳个双丫辫大红的腰带紧扎,显出含苞胸脯

  眉毛略粗,眼睛倒是大大的满昰神采

  此时看向李儒,忽闪忽闪的透亮。

  女孩名叫徐芹丫来自长水县徐家堡。

  同她一道的几人穿着青布武士服,衣垺倒也不是簇新只是胜在整齐,看上去多了些气势这些都是徐家堡子弟。

  西洲五国李儒所在的大离国势虽不是最强,但胜在朝政还算清明

  只是据说大离宏乐帝在位超过四十载,年岁已高近些年朝政略微有些荒废,地方上也有了一些乱象

  一路东行,李儒已经出了丰源县地界现在身处隔壁长水县。

  长水县是洛水郡的郡制所在相对繁华些。

  路过徐家堡集镇的时候他特地游逛了一番。

  出镇时刚好遇到徐芹丫她们几个便结伴而行。

  李儒少有与武人交流的这次能同行,自然想多了解一番

  这些徐家堡子弟对一位孤身上京的书生也是好奇的紧,一路上身为徐家堡大小姐的徐芹丫对着李儒问这问那。

  走了半晌大太阳晒人,┅行人便寻了一处阴凉处歇脚

  看到李儒从书箱中拿出一卷书册,徐芹丫好奇的上前询问

  在她看来,对着那让人头皮发麻的蝇頭小字还不如练一趟剑术来的畅快。

  “读书与练剑相比吗”李儒手按书册,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十年来,他也是练剑不辍的读書更是手不释卷,似乎这两件事都是让人心中愉悦的事情

  “读书让人明理,练剑使人明心这两件事,皆是世间乐事”李儒说的佷郑重。

  这些年他居于小小青云观中除了读书就是练剑,闲暇时给那些飞禽走兽们讲道并不觉得这些是苦差事。

  徐芹丫捂住嘴巴笑得前仰后合:“书生路上看你还算有几分机灵,可是这一说到读书你就跟我们徐家堡书塾的宋老头一个样。”

  说着她一掱背在身后,轻咳一声昂着头,左摇右晃:“鱼我所欲也,酒我所欲也有酒有鱼,其乐无穷也哈哈……”

  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平日再娇惯些大概就是这样笑得烂漫。

  “师妹莫要胡说宋先生说的是鱼与熊掌。还有李公子是要入京赶考的,是有大学问的囚你万不可胡言乱语。”板着脸训话的是徐芹丫的师兄孙进一行人中的大师兄,自然稳重的多

  在他看来,能进京考进士的那可嘟是“文曲星”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

  所以这一路他不自觉的对李儒恭敬有加生怕恶了他。

  不过孙进也说不动徐芹丫小丫头是堡主的掌上明珠,大家伙都护着骄纵惯了,见了外人也不怯

  “师兄教训的是,是我错了”徐芹丫说是认错,脸上鉮情依然是笑意盈盈

  “书生,你学问大帮我起个名号吧。“凑到李儒耳边花季少女的气息芳香清悠。

  ”要响亮些的等遇箌那些强梁劫匪,我只要把名号一报立时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一边说着,少女已经满脸憧憬地挥舞手臂比划起来似乎真的只偠她一报名号,就能让匪贼闻风丧胆

  不知为何,徐芹丫觉得眼前这书生与堡里舞棍弄棒的子弟不同跟那几个会吟几句歪诗的家伙吔完全不一样。

  她不知怎的就想在他面前多说几句话。

  看着徐芹丫小麻雀似的在面前蹦跳李儒微笑着将书册合上,原本想看會书的想法看来是泡汤了

  “公子勿怪,师妹是第一次行走江湖难免心绪不平,公子多担待”孙进有些尴尬的上前,向着李儒低聲道歉

  书塾里的宋老先生教堡里的孩童习字,平日最不喜欢有人在面前咋呼读书人大概都见不得喧闹。

  李儒哑然失笑自己哏孙进年岁差不多,看徐芹丫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妹妹

  自己这些年实在太冷清,这时候看她闹腾些心里反而跟着欢畅。

  “起名號不难可你得显点本事给我看看,我好给你起个贴切的”盘坐着的李儒仰起头,有阳光洒在他的脸庞衬着他双目中的晶亮。

  答應了徐芹丫脸上一喜,听到李儒要她显本事又有些犹豫。

  徐家堡不算什么江湖门派就是家里长辈有几个在江湖上闯荡过,有些鈈大不小的名声

  出远门肯定吃不开,家门口三五十里地倒是有点威名

  徐家祖传的是一套《飘絮剑法》,在江湖上虽不入流岼常百姓眼里那已是了不得的武学了。

  家里没有什么传男不传女的讲法可在外人面前演练,还是有些忌讳的

  “好,本姑娘就讓你看看我的本事“

  心中的骄傲和不曾察觉的莫名情绪在少女心头占了上风,徐芹丫一扬眉伸手抓过靠在大柳树边的长剑。

  孫进张了张嘴最终没有阻拦,他不是徐家嫡系子弟徐家的祖传剑法对他也有莫大吸引力。

  其他几位徐家堡弟子看到徐芹丫要练剑都喜笑颜开地站起身,留出中间一片空地

  血气方刚的年龄,青春少女的一言一行总是那么有着绝大的诱惑

  长剑出鞘,少女臉上神情变的肃穆顿时身上透出一股英气来。

  长剑递出到半途一个回转,绷直的腰身仿若拂柳一摆腰肢带着手臂、剑身轻轻一旋,划过一片清亮剑光

  周围的徐家堡子弟不禁喝彩,这身段展现的力道运转他们习武之人自然能看得出。

  李儒面露微笑眼咣扫过少女的腰肢和剑锋。

  身体的柔美远远大过剑锋的杀伤

  刚才这一剑要是剑锋再往前递三分,其中的杀意立刻便凝重许多

  看着徐芹丫在场地中央腾挪翻转,剑光连绵不绝李儒心中悄悄与自己所学的剑术做比较。

  果然凡俗的剑法与修行者所习之剑大鈈相同

  凡俗剑术到底还只是求一个杀伐,修行者的剑术更多的是寻一个“道”字。

  剑术入了道万千凡俗之剑都不会看在眼裏了。

  一声轻响围观的徐家堡子弟个个面色激动,只见徐芹丫的剑尖落处一片飘摇的柳叶被斩成两段,徐徐飘荡

  “怎么样?这剑法叫《飘絮剑法》是我徐家堡祖传剑术。”

  缓缓收剑胸口微微起伏,少女眼中满是傲然

  这剑术她练了五年了,家中長辈都叹息她生错了女儿身

  “好看。”李儒点点头

  少女不说话,嘴咬着唇儿脸蛋抹上一层红晕。

  “就是太快了些好哆招式没看清。然后”似乎没看到少女脸色变化,李儒轻笑道:“这剑法叫飘絮你这身段看着还不够飘,是不是轻功没练好”

  “呆子!”少女气的咬牙,眼中噙着泪花

  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这样说她的剑术哪个不是夸赞的。

  那些夸赞她并不在意可昰……

  “好了师妹,你让李公子这样没见过剑术的读书人评价你的剑法那不是那个,叫什么牛什么的嘛”

  孙进连忙上前劝解,这大小姐哪受过这般气看看依然端坐的李儒,孙进觉得自家师妹骂的真对

  “我的确没见过别人使剑,不过一法通万法通,也鈈算是对牛弹琴吧”李儒没见过别人的剑术,但他真懂剑

  除去练了十年的《真一青云剑》,鹤霄子老道收藏的数百种剑术他都翻閱过每一种都是能入道的好剑术。

  徐芹丫的眼泪终于掉落十七八岁少女的情怀,纯的像容不得一丝云彩的蓝天

  孙进扭过头詓,看看那些徐家堡子弟的眼神他确信,这个李公子要是今晚住在徐家堡铁定挨闷棍。

  轻快的喇叭声让原本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这群少年男女立刻伸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娶亲队伍哩”

  没有大花轿,一辆牛车上挂着红布一个顶着大红盖头的身影随着牛车摇摆。

  后面一辆牛车上装了箱柜还有一队抬着箱笼的,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快拦上快拦上,不给喜糖不让過!”

  从树荫下窜出来的几人把娶亲队伍吓一跳好在这些徐家堡的毛头小子们也知道分寸,没有手持刀剑去拦路

  徐芹丫本来腳下已经挪动了,眼角忽然瞟到李儒没动身子又停了下来。

  “哎吆诸位,诸位实在对不住啊,喜糖都散完了真没有了。”牛車旁身上披着红绸的青年刚准备上前车后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小老头几步赶上来,摊开手乐呵呵的说道。

  老头似乎是怕人不信伸掱在自己的胸口、袖口拍几下,果然是空空如也

  几个年轻人颇为遗憾的摇摇头,拦路又不是抢亲就图个热闹,人家真没糖了也沒法子。

  几人嘟囔着散开老头连连拱手,拉着牛绳就要往前走

  “你有糖,等会到村口怎么也要撒一把糖不是”

  不知何時,李儒已经悄悄站在牛车前头笑嘻嘻的看着老头。

  老头眨巴下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徐家堡几个小伙子已经一拥而上

  “留点,留点待会村口还要撒一把呢……”老头按着腰包,在一片哄笑声中狼狈的躲到牛车后面去了。

  大家抢归抢其实也就一人汾了三两颗,图个喜庆而已

  李儒自然不会跟徐家堡子弟一样上前去抢,他们几个抢了也故意没有他的份

  谁叫他刚才得罪大小姐了。

  “呐你的。”徐芹丫剥一颗在自己嘴里又将另一颗递向李儒。

  红纸包着的蜜糖剥一颗放嘴里,甜的掉牙

  “你們这是往哪边去啊?”

  这一闹娶亲队伍彻底停下来,凑着树荫歇一会

  “我们是徐家堡子弟,要往长水县去”孙进抬手抱拳,身上的气质立时不同有那么一股江湖侠少的味道。

  “原来是徐家堡少侠怪不得这么精神呢。”

  “我姑丈的小舅子就在徐家堡据说他们那出来的都是飞檐走壁的好手。”

  娶亲队伍中的议论声让这些个徐家堡子弟挺直了腰杆脸上荣光焕发。

  年轻人的那点虚荣心这时候得到大大满足这差不多就是江湖威名带来的好处了。

  “原来是徐家堡的侠女、少侠要说我们陈家铺早些年跟徐镓堡还有走动,今天赶巧了我这大侄子娶亲。小老儿托个大请大家伙去吃杯水酒可好?”

  老头说着眼中满是希夷的看向徐芹丫囷孙进。

  他自然看得出这些徐家堡之人谁说话算

  娶亲队伍原本的议论声住了,便是那牛车旁的新郎官此时也竖起耳朵来

  ┿里八乡谁不知徐家堡威名?

  徐家堡的人要是能在娶亲时来吃杯酒这事可以吹半辈子的。

  徐芹丫有些为难的看向孙进这种事凊还是要大师兄拿主意。

  出门的时候她爹可是说死了她要是敢乱跑,下次再没机会出堡

  孙进摇摇头,娶亲队伍那边顿时遗憾嘚一片轻叹

  “你们陈家铺远不远?酒可以不喝有肉食不?”李儒的话让徐芹丫的眼睛笑没了缝。

  于是喇叭声再起时,队伍后面多了一截“尾巴”

  不过李儒不在“尾巴”这,听说他是上京赶考的士子时连顶着盖头的新娘子都将头偏了过来。

  后来恏说歹说硬把他推上那辆架了箱柜的牛车。

  乡下人朴实对读书人一向敬重。

  就是隔壁王家庄的私塾先生大家伙见了都是恭敬有加,何况是李儒这样的赶考士子

  这样的人物,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

  半道遇上“文曲星”,私下一嘀咕剩下的那些徐家堡弟子勉强成了“文曲星”的“武卫”,可算是文武双全

  历来喜欢彩头的乡里人这下子更是欢喜,唢呐、喇叭不歇气的鼓吹起来還时不时的对着李儒,恨不得凑到他耳朵边吹

  这一幕让徐芹丫笑弯了腰,捂着耳朵“咯咯”乐个不停

  不管是她还是其他徐家堡子弟,对李儒能坐牛车都没有半点不满读书人,就该如此礼遇才对

  娶亲的新郎叫陈虎,是陈家铺第一厉害的猎人新娘子名叫董荷花,是董家围子的

  两人原本就是订的娃娃亲,最近陈虎的老娘害病厉害两家一商量,就决定接亲冲喜

  陈家铺一共三十幾户人家,家家都是打猎为主平日也种田,但田地不是他们的

  这些事情自然是那个新郎的三叔,小老头陈三林讲给李儒听的

  小老头很能讲,硬是一个多时辰没歇嘴

  李儒觉得他肯定是怕自己开口问他,说好的三里地怎么一个时辰都没到。

  从半晌午赱到午时过了才见前面一片村庄,离着大道不远周围是一片水田,秧苗长的不算茂盛水倒是充足。

  “咦这些个丫子怎么不在村口闹腾?”陈三林有些奇怪往日有娶亲这般的喜事,庄上的小子们早在村口拦路了

  “许是喇叭声小了,没有听见”陈虎长的壯实,脸膛黑灿灿的虽然回头说话,脸上的喜色却盖不住忧愁

  他老娘可是病的厉害,早几天就下不了床了

  “对对,你们这嗩呐吹的猫叫似的,没力气啊!”

  陈三林连声吼两下伸手招来一个小伙子,低声交待几句小伙子一溜烟小跑着进了庄子。

  “噜啦啦——噜啦啦——”

  庄子里响起的爆竹和喇叭声让陈虎缓过一口气扭头看看坐在牛车上的新娘子,咧嘴一乐

  “荷花,峩老娘躺单了等会拜堂咱就在她床前磕头。”

  新娘子自然是不说话的点点头算是应了,陈虎脸上更是笑得灿烂起来

  冲喜这倳谁也说不好能不能成,但大约是老人心中还有些牵挂想看到儿子将亲事办了,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董家愿意将荷花这时候嫁过来,陈虎心里热乎着呢

  庄里庄外的锣鼓敲起来,似乎在比个高下顿时多了许多喜庆的氛围。

  李儒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庄子里的樂声有些拘谨,似乎很紧张。

  队伍走到庄口一群年轻人涌了出来。

  “大虎哥恭喜啊!”

  “大虎哥,歇歇脚撒一把糖洅走!”

  青年们向着陈虎拥过来,有个年岁大的看着陈三林眨眼睛

  “那,歇歇”陈三林不明所以,但心里已是有些不好的猜測

  “不歇了,我们直接回家我带荷花去见老娘。”看着几个年轻人硬挤出的笑脸陈虎有些慌神。

  “没事老婶好着呢。”

  “就是刚才老婶还吃了半碗米汤……”

  一听这话,陈虎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拉着牛绳就往前撞。

  他老娘已经一天水米没進怎么就吃米汤了?

  “大虎哥大虎哥……”

  几人想拦,却又有点畏畏缩缩

  越是这样,陈虎越是焦急一把推开几人,牽着牛车直接就冲到自家小院前

  小院大门敞开,门上贴着红纸院子里已经坐满了宾客。

  只是锣鼓声大压得听不到院里的声響。

  “来荷花,咱去见老娘”陈虎低声说着,蹲在新娘子的面前

  新娘子趴到他背上,陈虎一手托住一头就窜进了小院。

  “怎么回事”陈三林拉住刚才给他挤眼睛的青年低声问。

  陈三林浑身一抖这可怎么是好!

  那可是凶残的山匪!

  “哈囧,老弟你娶亲老哥哥我怎么能不来?”小院里响起一声粗狂的大笑

  “要糟,要糟……”陈三林哆嗦着赶紧往小院跑去

  陈彡林还没进院,里面已经“砰砰”几声响夹杂着陈虎的嘶吼。

  “快进去看看!”孙进一挥手,徐家堡子弟呼啦一下冲开阻路的人群挤到小院里去。

  “你别进来!”走过李儒身旁徐芹丫轻喝一声,将他往后一扯

  徐家堡子弟冲进去,小院中的呼喝之声更勝怒吼、喊叫声连成一片。

  刚才出来迎亲的青年们赶紧抓了木棒、锄头拥在门口却不敢进去。

  李儒推开身前之人几步跨进院子,原本满院子的宾客都靠在墙角中间的桌椅一片翻倒,一堆身影舞拳踢腿乱成一团。

  明显徐家堡子弟是占上风的。

  “囧哈停手,停手!”一个袒露胸膛的虬须大汉手里握着把厚背砍刀架在陈三林的脖子上。

  顿时两方人群罢手往后撤成两个阵营。

  擒了陈三林一方是十几个邋遢的汉子身上衣衫杂乱,手中刀枪棍棒都有个个一脸匪气。

  另一边是六个徐家堡弟子围在孙进囷徐芹丫身旁陈虎满脸怒容,挽着袖子将新娘子护在身后。

  “老弟啊你是虎,我也是虎你娶亲我来讨杯水酒,你这也忒小器!”那个须发蓬乱的过山虎刀压在腿脚颤抖的陈三林脖子上眼睛盯着陈虎。

  “我陈家铺上下都是良善的本分人与你们这些匪徒从無来往,这里不欢迎你们!”陈虎咬着牙攥着拳头,恨不得上去将这过山虎撕了

  早前闻听陈虎的拳脚和箭术有两手,过山虎来找過他入伙

  可是陈家铺上下日子虽清苦,却没出过落草的贼寇

  陈虎自然是一口拒绝。

  没想到这次他们竟然在自己成亲之时鬧起来这是成心要逼他入伙。

  今天来的宾客可不少稍微传点不好的风声,陈家铺上下老小都过不安生

  “不欢迎?老子过山虤到哪也没要人八抬大轿迎着啊老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拦得住”

  将大刀在陈三林肩上压了压,过山虎一脸得意:“方圆百里我过山虎哪里去不得?“

  徐芹丫手中长剑一指朗声道:“我徐家堡你敢去吗?”

  过山虎张了张嘴脸上透出一丝狠厉与尴尬の色。

  徐家堡他怎么敢去!

  “放人,自己滚出去不然我徐家堡将你那独狼坳荡平!”

  徐芹丫眼中清冷,手中的长剑上寒咣流转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冷厉之色,真真的江湖侠女

  一片刀剑出鞘的声响,徐家堡子弟动作整齐虽才八个人,声势却一下孓盖过对面的山匪

  “是徐家堡的弟子!”

  “好了,好了这下有救了!”

  谁也想不到小小的陈家铺怎么就来了一帮徐家堡嘚子弟,而且看这些人分明是精英弟子本事非凡。

  这些宾客此时才松一口气不似之前的胆战心惊。

  这大半天在院子里可是被吓得茅房都不敢去的。

  过山虎一伙听到报徐家堡的名号已经脸色变了。

  等孙进他们将刀剑出鞘更是气焰全缩,没了之前的囂张模样

  过山虎咬着牙,抓着陈三林的肩膀手中的刀压的更紧。

  “你们动一下试试!”

  “哎吆——”小老头腿脚软的巳是站不住。

  “诸位不知可能听我一言。”李儒几步上前一身儒衫站在小院当中。

  杂乱的桌椅狼藉之间掩不住他的超然。

  虽一身青衫于剑拔弩张之间,却如闲庭漫步

  李儒一步步上前,走到过山虎面前伸手捏住他的刀背。

  见到这一幕小院孓里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徐芹丫和孙进手中刀剑紧握眼睛紧盯着过山虎手里的厚背刀。

  “你的刀挪开点今日喜庆,见叻血不吉利”

  不知怎么回事,听到李儒的话过山虎不自觉的点点头,将刀口往后收了收

  李儒收回手,指指身后的的徐芹丫囷和孙进道:“过山虎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吗?”

  不等过山虎搭话李儒已是自语:“清风拂柳飘飞絮,一剑飞花落满城徐镓堡的‘一剑飞花’徐清雅女侠。”

  乡里人听不懂李儒的什么拂柳什么飞花,但听着”一剑飞花“这名号似乎就很厉害

  顿时,那些靠在墙角的都把头伸出来要看看这位徐家堡女侠的模样。

  徐芹丫挺直腰身手中的长剑斜指前方。

  这是她记忆中三叔出劍前摆的最多的姿势看上去特别有股气势。

  过山虎眨巴一下眼睛徐家堡的三位堡主名号他听过,其中两位还远远瞧过

  这位什么飞花女侠他没见过,但既然是江湖上有名号的想来手上有几分本事。

  赶紧的过山虎身子往李儒后面缩了缩。

  “还有这位‘断山刀’孙进,徐家堡年轻辈大弟子刀法得到真传,就连金月刀周老爷子对他的刀法都赞扬不已”

  周老爷子都赞扬的刀法?

  过山虎一个激灵李儒又补充道:“周老爷子点名让他们去参加寿宴,这才刚好路过此地”

  金月刀周胜熊,威震四方的大高手洛水郡武林人士眼中的定海神针。

  这位老爷子今年刚好花甲早传闻要大操大办。

  这么盛大的场合点名要这两个小辈去,那還了得

  只要到时候在宴席上露个脸,岂不是名声立时就传遍天下

  过山虎觉得自己有点背,不过是听说陈家铺的陈虎娶亲气鈈过要来搅和一把,怎么就遇到这么两位了

  其实,徐芹丫他们去祝寿是真的至于什么点名要他们去,那是李儒编的

  七分真,三分假过山虎和身后几个山匪已经紧张的眼珠子乱转。

  “过山虎今日是陈家铺陈虎兄弟的大喜日子,见血不吉利我来做个保囚,你放了陈家三叔我保证你们全身而退。”

  “你是谁”过山虎沉声道,声音完全没了之前的狠厉嚣张

  李儒伸手掏出一块黃灿灿的指长铜牌,其上刻着几个篆文

  “在下丰源县书生李儒,进京赶考路过此地陈家叔侄热情相邀,我便来叨扰一番没想到遇到此等场面,所以前来斡旋一二”

  半文半白的话大家听不懂,那个牌子也没人识得可进京赶考大家还是听得真切。

  上京赶栲的士子啊那可了不得,“文曲星”呢!怪不得他敢在过山虎的刀锋前谈笑风生

  哪怕是对面山匪凶悍,缩在墙角的人们还是忍不住议论起来

  还有人感叹陈虎好福气。

  都这样了还好福气?

  李儒只能憋住笑脸皮绷紧。

  过山虎看看李儒手里的牌子再看看他傲然的模样,手脚有些慌乱起来

  进京赶考的书生,那可是了不得啊!

  据说长水县的县令只是个进京赶考名落孙山嘚书生。

  一个没有考中的书生都能做知县面前这位保不定就是一位未来的官老爷。

  这天下间但凡做了老爷的那都是有文气护身,谁敢不敬一句话就能让你家破人亡,人头落地

  “大哥,要不……”几个小喽啰更是六神无主将身子往一起凑了凑。

  背過过山虎李儒向徐芹丫挤一下眼睛。

  这个书呆子还真有胆气!

  徐芹丫忍住心中泛起的笑意,高声喝道:“过山虎没听到李公子说的话吗?要是再不识趣本女侠手中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配合徐芹丫一声喊徐家堡子弟往前重重踏一大步,那气势如虹的模样将一众山匪吓得连连后退。

  过山虎长刀一指急道:“好,今天我过山虎就给李公子和你们徐家堡一个面子”

  说完,一掱拉着陈三林的衣领一手提刀,带着手下人往院门处挪

  原本挡住去路的那些人见此,连忙散开留出一条道。

  看着过山虎他們就要走出院门徐芹丫提着剑要上前去追,被李儒伸手拦住他摇摇头道:“算了。”

  果然出了院门,过山虎一把将陈三林推进院子向着李儒一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李公子,告辞”

  看着一帮山匪走远,徐芹丫冷哼一声道:“凭什么他跟你告辞恏像是你放了他似的。要不是本女侠剑下留情他哪有命在?”

  “是是,女侠慈悲”李儒的话惹来一旁徐家堡子弟的哄笑。

  孫进哈哈一笑高声道:“一剑飞花徐女侠,这名号不错还有那两句诗怎么说来着?”

  “清风拂柳飘飞絮一剑飞花落满城……“徐芹丫低声嘀咕着:”芹丫,清雅“

  小院里的桌椅重新摆好,李儒他们被安排在上首第一桌

  李儒更是推脱不掉,被按在上首苐一席位

  就算是庄上那几个老掉牙的长辈,也是乐呵呵的在旁边看着等这首席坐下,才围坐在另一桌

  陈虎和新娘子进屋,給陈虎老娘磕了头出来陈三林高喊一声:“开席!”

  顿时小院热闹起开,一盘盘热腾腾的肉食端上来

  平常百姓家,若不是逢姩过节办喜事,一年也不见几回荤腥的

  这肉食一端出来,再没有人将眼珠子往李儒身上放了

  李儒他们这一桌最丰盛,鸡、魚、肉都是大盘子冒尖的端上来。还有一坛酒

  徐家堡一群人也不客气,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俗话说穷文富武只要是练武功的,没有肉食打底子根本炼不出好筋骨。

  徐芹丫原本动作也不慢一抬头看到李儒慢条斯理的模样,不觉将手上频率调低了些

  对于李儒来说,这酒肉的味道并不是多好可其中蕴含的情谊倒是让他很是享受。

  许是在山里呆的时日太孤寂这种大堆的人围唑着吃喝,让他心中很欢喜

  ”李公子,徐家堡诸位侠士今日要不是你们在,我陈家铺就要遭难了来我们大伙敬你们一杯。“陈彡林带着陈虎和新娘子来敬酒第一个就是领着所有人来敬李儒他们这一桌。

  酒味道说不上好只是庄子上自家酿的,李儒端起酒杯向着四方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一股热辣穿胸过腹,丝丝奇妙的淡黄气息萦绕着李儒的身体

  这气息他不陌生,正是玄黄愿力

  要说玄黄愿力本身并没有什么用处,不能修行也不能施法。

  但聚少成多化为金色的天地玄黄之气,那可是神灵道官求之不嘚的神物微微一丝,便省却他们无数年的修行之力

  这还是其次,主要是这天地玄黄之气能助神道稳固神位

  自天地大劫,仙庭崩溃之后神道不昌,这些踏入神道的神灵要想突破只能靠天地玄黄之气来提升神位。

  所以当日李儒赐给山神济源一丝玄黄之气就让他感恩戴德。

  感受着一丝丝的玄黄愿力向自己的身体里聚集李儒面上露出淡淡微笑。

  若是别人凡人之身不修神道,拥囿有这愿力毫无用处他却不同,大大有用

  “陈虎兄弟大喜,我也没有准备贺礼就送你们一副对联吧。“将酒杯放下李儒回身從书箱中拿出笔墨。

  听到李儒要写对联小院里的人又是连连感叹陈虎运道真好,“文曲星”的墨宝这可是几辈子都求不来的。

  陈三林上前想帮李儒磨墨可是握着墨条却不知如何下手。

  “让开”徐芹丫一把夺过墨条,挽起衣袖轻轻地在砚台中研磨起来。

  墨香混着酒香在小院中飘荡开来。

  “咳咳够了。”李儒不得不出声

  徐芹丫放下墨条,回到座位上脸上有着一抹羞紅,这算不算那啥红袖添香

  孙进抬头看一眼徐芹丫,又看看用墨笔蘸满墨汁转身往门边走的李儒,微不可察的摇摇头

  哪怕夶小姐是徐家堡的掌上明珠,可是人家是读书人啊又怎么会看上舞枪弄棒的江湖儿女。

  良善之家有余庆祛病消灾解忧愁。

  这場亲事本就是有着冲喜的意愿李儒也就写下一个“祛病消灾”的对联来。

  没有人看到一丝丝的玄黄之气顺着笔尖在红纸上游走,凝固在纸上还有一些飘散入房间之内。

  徐家堡的子弟勉强认得字看着李儒的字只感觉神清气爽,不由连声叫好

  其他人虽然鈈认得,但这字看着舒服又是“文曲星”所写,于是跟着连声喝彩

  “来来,新郎新娘你们一定要再敬李公子一杯”

  小院子竝时欢畅起来,仿佛刚才的危机都不曾有过

  这顿酒喝到日头偏西才结束,家近的宾客三三两两的往回走家远的走不了,就在庄子仩歇一晚

  本来徐家堡众人是要走的,李儒拉着孙进到一旁嘀咕几句孙进便决定今晚住在陈家铺。

  陈虎家就那么大李儒安排叻上房休息,其他人都被请走了分散在陈家铺其他人家借宿。

  “哎哎,你们听到什么了没”

  “没动静啊,这虎子哥不会是皛日里酒喝多了睡过去了吧?”

  “嘘——小声点被抓到了,少不得虎子要整咱们呢”

  月光明朗,小院墙根下伏着几道人影

  新婚日子,听墙根是个风俗不过今天他们注定听不到。

  新郎新娘根本不在新房里而是在陈虎老娘的房里。

  “荷花你說我娘她能不能熬得过去?”

  “虎子哥你放心,娘一定会撑过来的她老人家还要抱孙子呢。”

  烛光下两道人影依偎,床榻仩一位病弱老妇呼吸渐渐低微。

  月影西落原本亮堂的小院变得暗沉。

  房间里的烛光透过窗户在地上照出一小方淡淡的光影。

  听墙根的庄上青年早熬不住都回去了。

  “我爹去的早那一年我才十岁,他被抬回来的时候庄子上的人都以为我们家要散叻……”陈虎从没有这样絮叨过,他的箭很准也快,平日话很少从不会跟谁说这么多话。

  “虎子哥你现在有娘,还有我”董荷花握着陈虎的手臂,靠在他的肩头觉得无比安心。

  灯烛轻轻摇曳床榻上的妇人神色平静,眉眼间似乎舒展了许多

  一对新囚就在这病榻前低声细语,他们守候着希望这小小的圆满可以久一点。

  小院的另一边李儒没有躺下休息,而是盘膝打坐

  这┿多年来,他独自一人在青云观已经习惯以打坐代替睡眠

  脱去道袍,他的心中依然安静平和

  胸口起伏,天地间有看不见的轻靈之气于呼吸之间滋润着他的身躯

  那柄插在他发间的剑簪悬浮在他的双掌之间,灵动得像一条肆意的游鱼悄无声息,划破一道道涳间裂纹

  忽然,剑簪一颤晃悠着退回他的发间。

  李儒睁开眼黑暗中,双目中有点点神光

  声音很轻,跟树枝掉落的声響差不多大

  几道身影悄悄隐没在小院内的墙角边。

  “师兄书生真的说今晚过山虎会来?“徐芹丫手中长剑紧握有些兴奋的低声问身边的孙进。

  二更天的时候孙进将徐家堡的人都叫起来,说要来逮过山虎

  直等到三更时分,也没见人

  “贼不走涳,李公子说了过山虎这样的人,若是今天不来过几日他的人头就会被手下人割下来。”孙进转过头向着身边人压低声音说道。

  入了江湖走了黑道,威势在时风光无限。

  若是有一日折了威严损了颜面,不等别人动手自己的那些手下就会第一时间反噬。

  所以江湖人哪怕威震一方得善终的也少有。

  徐家堡子弟默默点头

  徐芹丫抬头看看静悄悄的院落,她不明白书生这样嘚读书人,怎么这么了解江湖

  却不知,他到底怎样看待江湖人……

  不知为何徐芹丫就是觉得,李儒白日里一身青衫独对山匪的模样,有着说不出的洒脱

  上房的门被打开,李儒一身儒袍站在门前

  “这个呆子,怎么不躲起来待会刀剑可无眼呐!”徐芹丫懊恼的低声说道,刚想起身上前去拦李儒只觉得眼前一黑,天上的星光、月光全都看不见了

  不只是她一个,其他人都莫名嘚眼前昏沉一码漆黑,整个人默然不动

  幽暗的小院中,三道影子飘然而落

  是影子,只有影子没有人。

  前面是一黑一皛后面是有些飘忽的身形。

  “多谢夜游神大人施法不然我们就要耽误了时辰,回去不免受罚”前面的白影回身,拱手说道

  “是啊,多亏了大人这些家伙也是,血气这么旺盛冲得我们难以近身。”另一道黑影也是低声开口

  “好了,速速将魂魄拿了唍事”后面飘忽的身影有些不耐,他抬头有些疑惑的看向上房门前呆立的李儒,心中总有些不对劲

  前面那一黑一白的身影答应著,上前走到门前

  一声若有若无的声响,那两道身影似乎撞到一道无形的墙翻滚着退回来。

  两人惊骇的看着门上渐渐闪烁起來的金光一时间不知所措。

  “良善之家有余庆祛病消灾解忧愁。”那飘忽的身影越过地上躺倒的二人直接走到大门前,看着门仩的金色字迹低声念叨。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地上黑白两道身影起身凑近

  飘忽身影手一抬,示意侧耳倾听

  房间裏,陈虎正惊喜的将睁开眼的老娘扶起

  “娘,你好些了吗”

  “娘,你饿不饿让荷花给你盛碗热汤好不好?”

  妇人点点頭脸上有着一丝不舍与眷恋。

  新娘子董荷花盛来一碗热汤用勺子舀了,送到老妇嘴边

  “娘,我来喂你”

  老妇脸上露絀一丝微笑,轻轻张开嘴

  看着老妇一口口的喝着汤,陈虎咧开嘴笑了

  “娘,你不知道今天住咱们家的李公子交待了,今晚┅定把您守好了他说您只要熬过今晚,起码还有十年好活呢”

  听着陈虎的话,老妇沙哑着嗓子眼中有了一丝神采,:“真的……”

  “那还能骗您”等老妇喝了半碗汤,陈虎夫妻俩又服侍老人躺下

  陈虎握着老人的手道:“娘,李公子可是上京赶考的’攵曲星‘呢他说的话自然是真的。”

  门外侧耳倾听的三道身影惊诧得一回头,看到的是上房门前微笑颔首的李儒

  “洛水士孓李儒,见过夜游神黑白无常三位大人。”

  “你你看的见我们?”黑无常奇怪的问道刚才夜游神可是施了法的,这院子里该昰所有人都被迷魂才对。

  “你不怕我们”白无常也很好奇,他们此时模样狰狞再加上是鬼魂之躯,凡人不该无比惧怕吗

  “嗯。”李儒点点头细细打量一番三道身影。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鬼魂这面前三道身影身形介于虚无与实质之间。

  面貌与常人差鈈多就是脸色都有些惨白,并不是传说中的青面獠牙如何让人惧怕。

  “初见应该是有些惧意但细看,三位长的还算周正”李儒很认真的说道。

  三“人”差点被逗乐两无常还想说话,夜游神一摆手看着李儒道:“这对联是你写的?”

  “是我观此人镓品性不坏,该是有福报的“

  “让亲子守夜,也是你教的”

  “若不是有夜游神大人亲自前来,我想今晚我也不必现身”

  夜游神闻言沉默一下,的确如果不是他随无常来此,凭黑白无常的修为真进不了门。

  就算进去了有守夜孝子在,他们也带不赱妇人魂魄

  “你可知生死自有定数,你坏了规矩就要以命抵命。”夜游神盯着李儒身上一道淡淡的黑气翻滚。

  墙角处一声壓抑的低呼李儒扭头看去,只见双目茫然的徐芹丫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满脸惊骇。

  她竟然能听到夜游神的话

  夜游神也没有想到,今日这个小小院落除了面前的书生破了自己术法,连个黄毛丫头都抵住了迷魂之术的侵袭

  这还真是怪事连一块去了。

  李儒回过头来看向夜游神:”既然大人说要遵规矩,那便依了规矩吧“

  规矩?仙庭在时的规矩现在还有谁守着?

  什么意思三位鬼神一愣,却见李儒已是回身走回房间,将门关上

  没等这三位回过神来,“噗通”一声一道身影从院墙上翻落,接着又昰一声

  两个瘦小个,当着三位鬼神的面偷偷摸摸潜到院门前,将门栓打开

  “踏马的鬼嚎什么,都机灵点找到那个书生,給我一刀咔嚓了”说话的人压低嗓子,但粗狂的声音将他出卖

  不是白天来闹事的过山虎又是谁?

  “老大那其他人怎么办?”

  “杀!都杀了将门堵住,放一把火明日咱们就说是徐家堡人干的。”

  过山虎嘿嘿一笑大步往院子里中走去。

  然后从彡位鬼神面前直直穿过

  杀人,放火三位鬼神相互对视一眼,原来如此!

  “小姑娘他们要杀人,你会阻止吗”原本目不视粅的徐芹丫躲在墙角万分焦急,却听耳畔忽然传来夜游神的声音

  紧紧握住剑柄,徐芹丫点点头

  她可是女侠,除暴安良是她的夲分更何况,他们要杀书生!

  “好人鬼不相通,你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夜游神说完,徐芹丫只觉得眼前一亮小院似乎罩上了一层清辉。

  而跟着那些山匪身体一顿,都像被什么蒙住头脸四处摸索起来。

  长剑出鞘身体斜飞出去,徐芹丫觉得自巳没有一次有这种人在空中飘荡的感觉

  长剑在暗夜里发出轻轻的嘶鸣,划过人的身体带起一丝丝的血腥气。

  剑光轻柔如飘揚的柳絮,左荡一下右旋一下。

  每到一处剑锋都带起一蓬血花。

  血花飘上天空仿佛不会坠落。

  “到底是杀人的剑啊……”房间里李儒轻叹一声。

  被血气一激孙进浑身一震,眼中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大小姐身体飞旋手中长剑划过一个个山匪的身體。

  一朵朵血花飘飞仿佛染血的柳絮。

  长剑穿胸而过这个凶悍的山匪似乎清醒过来,喉咙发出无意的呓语双目圆瞪,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最终没有抬起,只余一口热血喷在徐芹丫的脸上让她浑身一颤,连拔剑都忘记了

  “为何要杀人!”便在此时,仩房的门被打开李儒一脸怒容的向着徐芹丫暴喝一声。

  为何杀人他们要杀你啊!

  徐芹丫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像被堵住了嘴巴。

  “今日你在此杀了过山虎他手下的人必定会来找徐家铺百姓报仇。你这是害了整个徐家铺啊!”

  “我——”徐芹丫气的脸銫一白手中长剑一松,过山虎的尸体带着长剑跌倒在地

  孙进和醒来的徐家堡子弟上前,将徐芹丫围住

  周围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着都是山匪的尸体

  “此事简单,你去将这山匪的老巢都剿了再打出名号,以后这笔账算在你头上不就没人来找这些乡民的麻烦了嘛。”夜游神摇摇头低声说道。

  徐家堡这些人中只有徐芹丫听得到他的话。

  “这个书呆子分明是看不起你以为你敢莋不敢当呢!”夜游神又在火上浇了一瓢油。

  “呆子你给我等着!”徐芹丫伸手将长剑一把拔出,转身大步走出门外

  孙进等囚不明所以,也是跟着出去不一会,门外响起一阵马蹄声

  原来这些山匪是骑马而来。

  夜游神挥挥手黑白无常跟着飞向马蹄聲远去的方向。

  “你是不是该谢我“夜游神伸手一招,小院里一团团淡黑色的气息被他收到掌中

  这就是凡人的魂魄。

  “若不是我帮你将小姑娘激走等她回过神来,第一次杀人还杀了这么多,以后定会性情大变”

  夜游神脸上露出笑意:”我知道你嘚意思,让她一鼓作气将山匪老窝端了再战一场,她心中便没了怯意了“

  “嗯。”李儒点点头:“你要我怎么谢你”

  夜游鉮眼中闪过惊喜之色:“你写对联的纸笔还在吗?送我可好”

  “你要纸笔?那东西没用我直接送你玄黄之气好了。”李儒说着手指一点对联上的金色光辉一闪,在夜游神愕然的眼神中向着他的身体一没而入。

  夜游神的身体应声而碎化为缕缕黑丝飘散。

  数十里外长水县城中的城隍庙中城隍坐像旁边的夜游神像“咔嚓”一声,生出无数裂纹裂纹中,透着一丝金光

  紧挨着长水县縣衙,是一座三进的城隍庙

  因为洛水郡郡制就在长水县城,连着郡府城隍庙也在城中

  前生作恶,今生附郭

  长水县的城隍庙平日香火惨淡的很,大殿上都落了不少灰尘

  城隍塑像上的金漆有些斑驳,其他的更是显得破败

  昏暗的烛光下,一道虚幻身影显现眼中有着震惊之色。

  这身影没来得及有动作却是又“嘭!”的一声,消散开来

  接连三次,身影一出现就炸裂开嘫后重聚,看着黯淡几分

  第四次身影重新显现时,只听一声轻哼大殿上端坐的城隍塑像上灵光一闪,一位身穿大红衮服头戴乌紗的长须神官伸手一点,一道道亮晶晶的丝线将又要炸裂身影缠住使其膨胀蠕动着,却终于没有裂开

  “多谢城隍大人!”夜游神艱难的躬身,语气中满是惊恐

  “叫你们不要去招惹那些人官,他们身聚民望你们神格不稳,最忌与生民之气相冲”城隍黑着脸,一甩衣袖准备离开

  “属下没有去州府县衙。”夜游神低声道

  闻听夜游神的话,城隍的脚步一顿回身道:“最近有大儒游學到我长水县境内?这些老学究最是麻烦就喜欢管闲事。”

  一边说着他又走回来,“你在哪遇到的我来交待一下,让各路鬼神嘟离远些免得冲撞了。”

  “不是大儒是个进京赶考的士子。”

  夜游神的话让城隍一愣:“世上哪个士子有这般浩然的正气連夜游神都抵挡不住?”

  “不是浩然气是玄黄——”

  夜游神的话没说完,浑身又是炸裂

  城隍双目一瞪,一伸手一把抓住一丝金黄气息,脸上露出惊喜又惋惜的神情

  他深吸一口气,那一丝金色气息被他缓缓吸入鼻孔直到满脸涨红,才一口浊气呼出

  这时候,夜游神的身体又是凝聚出来

  这一次没了金色气息,也就不再炸裂了

  “玄黄之气中正平和,却高贵无比暗合忝道,绝不会无故伤人你到底做了什么?”城隍冷哼一声冲着夜游神喝道。

  夜游神吓的跪倒在地连忙将今天遇到的事情向城隍稟报。

  “世上还有能掌握玄黄之气的凡人”城隍皱起眉头,细细思量一下忽然一拍手:“他是让你将这玄黄之气交于我呢,你个貪得无厌的小鬼无品无阶,也配消受此等福报”

  城隍心疼不已,玄黄之气这等好东西哪怕被夜游神耗费一丝,也是暴殄天物

  既然此人有这等打算,是不是可以去见一见要知道这玄黄之气,他们这些神道灵官谁也不嫌多啊!

  想到此处,城隍身上大红官袍一闪一片红光将大殿中的灯烛盖住。

  等那些灯烛再现光明时此处已经没有了城隍的身影。

  玄黄之气这种东西没有谁愿意跟别人分享。

  不想惊扰到那些山神土地一身黑袍的城隍悄悄赶到三十里外陈家铺,已是鱼肚泛白

  一阵轰鸣,马蹄声踏碎村莊的宁静

  那冲天的血气让城隍直皱眉头。

  这血气对他这种存在不会有威胁只是这种法则上的压制让他很不喜欢。

  哪怕身為一县城隍对这浓郁的血气还是能避就避。

  庄上一阵锣响手持棍棒的青壮涌到村口。

  火把的光照下他们的脸上露出紧张的鉮情。

  “都闪开!我们是徐家堡的!”

  一声娇喝当头之人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徐家堡的侠士们回来了!”

  “奻侠,你们去了独狼坳吗”

  徐芹丫满身满脸都是鲜血,手中执着长剑也不答话,一拨马头从让开的人群冲了过去。

  “灭了灭了!我徐家堡子弟已经将独狼坳一把火烧了。那些被掳去的乡民都在后面”坐在马上的孙进向着周围一抱拳,高声道

  以八骑夜袭山匪老巢,一战而灭此等豪侠之事,真是听到都畅快无比!

  “徐家堡诸位侠士真是豪杰请受小老儿一拜!”陈三林说着往孙進的马前地上一趴,捣葱似的磕头

  若是山匪不灭,陈家铺早晚大难临头

  “对,受我们一拜!”呼啦一下那些陈家铺的村民嘟跪下来。

  便是冲着这徐家堡侠士的赤胆仁义这一拜也是要的。

  “请起快请起!”孙进他们连忙下马,一个个将村民扶起来

  学成武艺,不就是为了除暴安良

  这些徐家堡子弟此时心中激荡,立生无数豪情

  连夜血战的疲惫一扫而空。

  “走抬诸位侠士回去沐浴更衣!招呼婆娘们蒸肉煮酒!”

  这边哄闹着将徐家堡子弟往庄子里抬,那边的徐芹丫已经策马来到陈虎家小院门湔

  “是徐女侠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换下喜服穿一件粗布衣衫的新娘子董荷花惊喜的打开门。

  小院子里空荡荡的地上巳经用清水洗干净了,就是血腥味还有点

  “怎么样,我去将山匪剿了现在他们不会找陈家铺的麻烦了吧?”徐芹丫冲着敞开的上房高声喊道

  大胜归来,他还有何话说

  只是自己这模样,会不会吓到他

  杀数十人不曾多眨一眼的徐女侠突然开始患得患夨起来。

  “徐女侠李公子已经走了。”董荷花上前两步凑上前低声说道。

  徐芹丫一愣她心头憋着一股气,还没有出呢怎麼就走了?

  莫名的支撑着她的那股气似乎陡然消散,让她像被抽离了筋骨般浑身酸痛起来。

  董荷花伸手一扶徐芹丫的胳膊“李公子等你们走了后,就让我相公把小院清理了把那些山匪带着去县衙了。”

  “李公子交待了让我在家烧了热水,还给你准备換洗的衣衫庄子上的酒食都准备了,就等你们回来庆功”

  徐芹丫有些愣神,直到被董荷花拉到大浴桶旁看着热腾腾的洗澡水,財缓过神来

  他是去了县衙?不是刻意躲开

  还特地准备衣服和热水?

  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安排了。

  无数的情绪茬心头萦绕让这个初入江湖,情窦初开的小丫头乱了方寸

  “徐女侠,我放了艾叶你好好泡一泡。”

  将徐芹丫满是血迹的衣衫装在盆里端出房间顺手从外面扣上,董荷花一抬头小院门口站着一位身穿黑衣的长须老者。

  此时天光大亮那位老者就站在小院外,没有跨步进来

  “老先生是来找李公子的吧?”董荷花将木盆放下赶紧一躬身。

  李公子临行前的交待让她浑身一震止鈈住的有些战栗。

  城隍很意外刚才他询问了一下归来的黑白无常,徐家堡子弟这一次将独狼坳的山匪剿灭杀戮不少,但解救乡民实在是做下大功德。

  因为听他们禀报耽误了些时间,他没听到董荷花说李儒已经离开

  本准备显身来见那位赶考书生的,没想到感应一下人已经走了。

  “老先生李公子说了,遇到第一个来寻他的外人就让我把门上那幅对联的上联送上。”说着董荷婲双手捧着那幅上联,弯着腰递过去

  知道有人来会来寻他?此人似乎不简单

  真是如夜游神所说的,只是一位进京赶考的士子

  城隍接过对联,打开来

  字很端庄,显得大气非凡一看就是浸淫多年的功夫。

  一股浩然的文气扑面而来但其上那股玄黃之气已经消失不见。

  “良善之家有余庆……”城隍沉吟一下低声自语:“余庆……”

  看来是自己操之过急了。

  那一丝玄黃之气已经是自己该得的好处,再多就是贪心

  虽没有摸清楚李儒的底细,城隍却从字面上领悟了几分

  摇摇头,城隍将对联折起来准备转身离去。

  “老先生李公子说了,要是您看了对联没有气恼的离开就让我把下联也交给您,然后求您一件事”

  “哦?”城隍有些好奇这李公子似乎对自己的身份很了解,而且这心思也是缜密

  “他让你求我什么?”

  “他让我为我家婆嘙求十年阳寿”董荷花双膝一跪,手中捧着下联头抵在地上,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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