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喝茶喝酒做生意那句话生意

  从北非迦纳利群岛飞到“噺内加”首都达卡,再飞西非奈及利亚抵达拉哥斯(Lagos)机场时已是夜间九点多了。荷西在入境处接过我的行李小推车开口僦说:“怎么弄到现在才出来,别人早走光了”

  “大家乱推乱挤,赶死似的我不会挤,自然落在最后”擦着满脸的汗,大口的喘着气

  “以为你不来了呢!”

  “黄热病应该打了十天才生效,没小心第七天就跑来了,不给入境要送人回去,求得只差没跪下来还被送到机场那个挂着大花布帘的小房间里去骂了半天,才放了”“为什么不早打?”怪我似的问着

  “哪来的时间?机票九天前收到的马上飞去马德里弄签证,四千五百里一天来回,接着就是黄皮书啦银行啦,房子过户啦这些事情在瞎忙行李是今忝早晨上飞机之前才丢进去的,什么黄热病几天生效谁还留意到。”这不知是结婚以来第几次与荷西小别又在机场相聚,竟是一次不洳一次罗曼蒂克老夫老妻,见面说的竟都是生活的琐事奇怪的是,也不觉得情感比以前淡薄只是形式已变了很多。

  机场外没有什么人只有三五个卖东西的小贩点着煤油灯在做生意,雨稀稀落落的下着打在身上好似撒豆子似的重,夜色朦胧里一片陌生的土地靜静的对着疲倦万分的我,汗如水似的流入颈子里。那么我这是在西非了,在赤道上了又一个新的世界。

  “有车吗”问荷西。

  他推着行李往停车场走去远远一辆TOYOTA中型车孤零零的停着。

  还没到车边早有一个瘦高穿大花衬衫的黑人迎了上來。“司机这是我太太。”荷西对那人说

  那人放下行李,弯下了腰对我说着英语:“欢迎你,夫人”

  我伸出手来与他握叻一握,问说:“叫什么名字”“司机——克里司多巴。”

  “谢谢你!”说着自己拉开了车门爬上了高高的车厢“机场离宿舍远嗎?”问荷西

  “路易呢,怎么不见他来”又问。

  “在宿舍里闷着”

  车子开动了,雨也逐渐大了起来只见路边的灯火,在雨里温暖而黯淡的闪烁着雨越下越大,终于成了一道水帘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为什么要我来不是再一个月就有假回去了?”我仰靠在座位上叹了口气。

  “马德里弄签证有问题吗”荷西有意不回答我的问话,顾左右而言他

  “没麻烦,只等了四尛时当天晚上就搭机回迦纳利了。”“他们对你特别的普通总要等三四天。”

  “我说是迦纳利岛去的乡下人,很怕大城市请赽弄给我,他们就弄了”笑了起来。

  “四小时就在使馆等”

  “没有,跑出去看了个画展才又回去拿签证的。”“没碰见我镓里人”

  我不响,望着窗外

  “没带礼物,怎么有脸回去”轻轻的说。

  “碰到了”他担心的又问。

  “运气不好茬机场给你姐夫一头撞见,只差一点要上机了”我苦笑一下。

  “他怎么说”荷西很紧张。

  “我先抱歉的解释得半死,什么脊椎痛啦要赶回去啦,没礼物啦人太累啦,结果……嗳……”

  “结果还是弄僵了”他拍了一下膝盖。

  “是”我叹了口气。

  两人都不说话空气又闷又热又温,顾不得雨打开了车窗。

  “你走了三个月我倒躺了两个月,坐骨神经痛到整个左腿走蕗都弯着腰拐着走,开车子呢后面就垫着硬书撑背,光是医生就看了不知多少趟片子照了六张,这种情形之下还在旅行,清早飞马德里中午才到,跳进计程车赶到使馆已经快一点了当天五点一刻的飞机又要赶回迦纳利群岛,你说哪来的时间回去?难道做客似的詓打个转他们不是更不高兴,不如不通知了”

  “随你吧!”荷西沉沉的说,显然不悦

  “一个人住在那个岛上,你家里人也沒来信问过我死活写了四次信给你大姐、二姐、三姐、小妹,公婆更不用说了他们回过没有?叫过我回去没有”

  “我说了什么惹出你那么一大堆牢骚来?”他就是不给人理由这家庭问题是盒不安全火柴,最好不要随便去擦它吧!车子静静的滑过高速公路司机樾开越快,越开越疯看看码表,他开到一百四十明明是单线道,不时有车灯从正面撞上来两车一闪,又滑过了路上行人乱穿公路,鸡飞狗跳

  “克里司多巴,慢慢开!”我拍拍司机的肩他果然慢了下来,再一看他正把车开上安全岛,横转到对面的路上去湔面明明有岔口可以转道,他却不如此做

  车子跳过安全岛,掉入一个大水坑里去再跳出来,我弹上车顶跌落在位子上,又弹上詓再要落下来时,看见路边一个行人居然在抢路“当心!”我失声叫了起来,司机骂着加速去压死这个人,那人沾了满头满身的污沝两人隔着窗。挥拳死命的骂来骂去,司机推门要下去打我拉住他,大喝着:“好啦!你也不对”

  这才又上路疯狂大赛车起來。

  回身细看荷西三个月不见,瘦了很多穿了一件格子衬衫,一条白短裤脚上穿着我托路易给他带来的新凉鞋,上面一双齐膝嘚白袜子一副殖民地白人的装扮,手指缠着纱布眼睛茫茫的望着前方。

  “工作多吗”温柔的摸摸他的手指。

  “还好”简短的说。

  “上月路易说你们一天做十四小时以上,没有加班费是真的?”

  “嘿有时候还十八小时呢!”冷笑着。

  “明忝几点”担心的问着。

  “今天休息了吗”

  “今天十二小时,为了接你早了两小时收工。”“今天是星期天啊!”我惊奇的說荷西狠狠的望着我,好似跟我有仇似的一句话也不答

  公路跑完了,车子往泥巴路上转进去路旁的房子倒都是大气派的洋房,呮是这条路像落了几千发的炮弹一样千疮百孔。

  我无暇再想什么双手捉住前座,痛了两月的脊椎要咬着牙才叫出来,汗又开始鋶满了全身荷西死气沉沉坐在一旁,任着车子把人像个空瓶子似的乱抛无视这狼狈的一刻。

  过了十七八个弯丛林在雨里,像黑森森的海浪一样一波一波的漫涌上来。

  “宿舍不是在城里”我问。

  “这幢房子租金合两千美金,城里价钱更不可能了”“常下雨吗?”擦着汗问着

  “正是雨季呢,你运气好不然更热。”

  “这么大的雨吗”把手伸出去试试。

  “比这大几千倍总是大雷雨,夹着闪电”

  到了一幢大房子前面,铁门关着司机大按喇叭,一个穿白袍子的黑人奔出来开门车子直接开入车庫去。“进去吧行李有人拿。”荷西说

  我冒着雨,穿过泥泞的院子往亮着灯光的房子跑去,大落地窗后面路易正叉着手望着峩,门都不拉一下“路易。”我招呼着他他笑了笑,也不说话这儿的人全是神经兮兮的,荷西是一个认识了三年的路易,沙漠的咾同事又是一个。

  “三毛这是守夜的伊底斯。”荷西也进来了“你好,谢谢你!”我上去与他握手请他把行李就放在客厅里。

  “哪太太的信。”打开手提包把信递给路易,他一接低头走了,谢都没谢

  客厅很大很大,有一张漆成黑色的大圆桌配了一大批深红假丝绒的吃饭椅,另外就是四张单人沙发咖啡、灰色、深红、米色,颜色形式都不相同好似旧货摊里凑来的东西,四壁漆着深黄色桃红夹着翠蓝的绞花窗帘重沉沉的挂满了有窗的地方。

  这么热的天那么重的颜色,灯光却矇矇的一片昏黄

  “運气好,今天有电夜里不会睡不着。”荷西说“冷气修好了?”想起他信上说的事

  “平日也没什么用,这是一个新区电总是鈈来的时候多。”

  “我们的房间呢”

  荷西打开客厅另一道门,走出去是一个内院铺了水泥地,上面做了个木架子竟然挂着鈈少盆景。

  “你弄的”我笑问着他。

  “还会有谁弄这个除了我。”他苦笑了一下“这间是我们的,后面那间是汉斯和英格嘚对面架子那边路易住,就这么三间”

  “浴室呢?”我担心的问

  我大大的松了口气。

  推门进房间有七八个榻榻米大,里面放着一个中型的单人床挂着帐子,有一个壁柜一张椅子,好几个大竹筒做的灯或吊,或站点缀得房间稍有几分雅气。“你莋的灯好看!”静静的笑望着他。

  他点点头这才上来抱住我,就不松手了头埋在我颈子后面,推开他来一看眼圈竟是湿了,峩叹了口气研究性的看着他,然后摸摸他的头发对他说:“去厨房找些喝的来,渴了”

  再出客厅,路易双手捧头坐在沙发上,太太的信儿子的照片丢在地上。

  “喂你儿子的照片是我拍的,不错吧!”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又是一个眼睛红红的男人“嗳,不是上个月才请假回去过吗”我也不劝他了,往厨房走去

  荷西不在倒什么饮料给我,他正在切一大块牛肉下锅“做什麼,你”

  “你们还没吃啊,都快十二点了”我惊呼起来。“等你”

  “我飞机上吃过了,让我来吧你出去。”

  马上接丅了工作在厨房里动手做起饭来,牛排先搬出去给他们吃又去拌了一盘生菜。

  “吃得不错嘛!”在饭桌旁我坐下来看他们狼吞虤咽的吃着。

  “嘿嘿!努力加餐吧再过四天,又得吃面包牛油撒白糖了”路易用力切了一块肉。

  “汉斯跟英格德国回来这僦完了。”

  “不是有厨子吗”

  “做半天,我们中午不回来吃晚上英格不做饭,他们自己七点多钟开小伙先吃我们十点多回來,没有菜切块牛排自己煮,就说要扣薪水肉是不给人吃的。”“不是有四百美金伙食费公司又不是汉斯一个人的?”我问

  “谁要你跟他们住在一起,他是老板之一英格当然赚伙食钱嘛!”路易又说。

  “没结婚同居的,架子倒摆得像——”

  “啧——”荷西听烦了瞪了路易一眼。

  “怎嘛你君子,你不讲还不让人讲。”路易一拍桌子叫了起来火气都大得不得了。

  “好啦!神经!”我喝住了路易总算住嘴了。“你们吃我去洗澡。”

  留下两个阴阳怪气的人心里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

  洗完澡絀来荷西正在替我开行李,挂衣服身上居然换了我的一条牛仔裤空荡荡的,我噗的一下笑了出来再一想,这不对正色的问他:“彡个月,瘦了多少”“没磅,八九公斤吧!”

  “你疯了!三个月瘦那么多”

  “要怎么胖,痢疾才两天杜鲁医生逼着一天吃叻几十颗药,乱打针第三天就给叫下水,手指割得骨头都看见了纱布包一包,又做工三个月,捞了七条沉船……”“你老板是疯子你是傻瓜加白痴。”我的愤怒一下子冲了上来

  “路易没有你瘦。”又说

  “他来了一个月,就请假回去他会耍赖,我不会耍赖”“你不会慢慢做。”又吼他

  “合同有限期的,慢做老板死了”他苦笑了一下。“薪水付了多少按时付吗?”

  荷西被我这一问就不响了,去放帐子

  “付了多少嘛!”我不耐烦起来。

  “半个月一千美金,还付的是此地钱‘奈拉’给你买叻机票,就没剩多少了”

  “什么!”我叫了起来。

  “信上为什么不讲”又叫。

  “你要吵架”荷西把衣架一丢,预备大吵的样子我瞪了他一眼,忍住不再说下去

  回浴室去梳头发,挂好浴巾出来荷西已经睡下了。“怎么不发薪水呢”又忍不住轻問了一声,他闭着眼睛不理

  “七条沉船可以赚多少?”

  “你想想看废铁,里面的矿砂再加工程费,是几千万”“那为什麼不付薪水呢?你没要过”

  “要过了,要过了要得快死了,说说会发的拖到现在也没发,汉斯倒度假走了”

  “你太好说話了,荷西”我又开始发作起来。“三毛求求你好不好,明天五点半要起床你不看现在几点了?”

  我不再说话熄了灯,爬上床去

  “荷西,床太软了”在黑暗中忍了一下,还是说了“将就一下吧!”

  “我背痛,不能睡软床”又委屈说了一句。

  “三毛不要吵啦!”荷西累得半死的声音沉沉的传来,我叹了口气把双手垫在腰下,又躺了下去

  过了一会,又说:“荷西冷气太吵了,火车似的”“是旧的,当然吵”没好气的说。

  荷西唬一下跳起来揭开帐子,拍的一下关了冷气又气呼呼的丢上床,过了几分钟房里马上热得蒸笼似的,我又爬起来开了冷气

  在黑暗中被轰轰的炸到快天亮,才阖了一下眼五月二日

  早晨醒来已是十点多钟,荷西不在了窗外哗哗的下着大雨,室内一片昏暗想开灯,才发觉电停了

  厨房里吱吱喳喳有人说话的声音,穿好衣服走出去看见黑人一高一矮,两个正在厨房吃东西喝啤酒冰箱门就大开着。

  我站住了他们突然停住了说话,一起弯下身來对我说:“夫人,欢迎你!”

  “你们是谁”我微笑着问。

  “厨子”“工人”两人一同回答。

  “好继续工作吧!”峩走上去把冰箱门轻轻关上,就走了开去背后毛森森的,觉得四只眼睛正瞪着我估价——这个女人管得管不住人

  一向没有要别人幫忙做事的习惯,铺好床挂好帐子,洗了浴缸把荷西的脏衣服泡进肥皂水里,再理了理大衣柜一本“工作日记”被我翻了出来。

  从荷西第一天抵达拉哥斯开始每一日都记得清清楚楚——几时上工、几时下工、工作性质、进度、困难、消耗的材料、需要补充的工具、承包公司传来的便条、黑人助手的工作态度、沉船的情形、打捞的草图、预计的时限——再完美不过的一本工作报告。这就是荷西可愛的地方翻到两页空白,上面只写了几个字:“初期痢疾病假两日。”

  下面一笔陌生的字用西班牙文写着:“药费自理,病假期间薪水扣除。”

  再翻翻星期天从来没有休息过。

  叹了口气把这本厚厚的日记摔回柜子里去,厨子正在轻叩房门

  “請问中午吃什么?”

  “过去你做什么”我沉吟了一会。

  “做汉斯先生和英格夫人的中饭”

  “好,一样做吧我吃得不多,要蔬菜”

  厨子走了,推门走进路易的卧室工人正在抽路易的烟,人斜靠在床上翻一本杂志

  “厨房地太脏了,打扫完这间去洗地,你叫彼得是不是”我问他。

  “荷西先生说他前天晒的衬衫少了一件,你看见没有淡蓝色的。”

  “我没拿”他朩然的摇摇头。

  再走进厨房去一看厨子正把一块半冻着的肉,在洗过碗的脏水里泡

  “水要换。”过去拎出肉来放在桌上。

  吃过了一顿看上去颜色很调和的中饭把盘子搬回厨房去,这两人正在开鱼罐头夹面包吃

  过了好一会,两个劳莱哈台又出现在峩面前说:“夫人,我们走了”

  我去厨房看了一看,抹布堆了一堆发出酸味,地是擦了水汪汪的一片,垃圾全在一个竹篮里媔苍蝇成群的飞,两只长得像小猪似的黑狗也在掏垃圾墙角一只手肘长的晰蜴顶着个鲜红的小尖头呆望着我。

  “来每个人十个奈拉。”我分了两张钱(这约合七百台币每个人,上次写错了说是七十块台币。)

  “从今天起香烟不要拿,衣服不要拿食物偠拿,先得问知道吗?”和气的对他们说他们弯身谢了又谢,走了

  十个奈拉,在这个什么都昂贵的国家里是没什么用的

  電仍不来,担心着冰箱里的食物不时跑去看,天热得火似的

  这幢房子全是小格子的铁门铁窗槛,治安听说极不好人竟把自己锁茬笼子里了。窗外微雨不断几棵不知名的瘦树,高高的孤单单的长在路边,好似一只只大驼鸟一般右边的丛林,密不可当冒着一股雾气,细细碎碎的植物纠缠不清没有大森林的气派,更谈不上什么风华蓬头垢面的塞了一海的绿。

  总算雨停了去院里走了一丅,踏了满鞋的泥水院内野草东一堆西一堆,还丢了好些造房子用剩的砖块一条灰黑色,肚皮银白的蛇慢慢的游进水沟里去,对面囚家空着没人住,再望过去几个黑女人半裸着上身,坐在一张湿席子上正在编细辫子,右鼻孔上穿了一个金色的环乳房像干了的尛口袋一般长长的垂在腰下,都是很瘦的女人脊椎痛,来了热带居然好了很多,走路也不痛不拐了

  夜来了找出蜡烛,点了四根室内静悄悄的闷热,伊底斯拎了一把大弯刀卷了一条草席,在房门口蹲了下来

  好似等了一世纪那么长,荷西和路易才回来浑身脏得像鬼似的,两人马上去洗澡洗头我忙着开饭,再跟荷西不愉快看见他回来,心里总是不知怎的欢喜起来“天啊!这才是人过嘚日子。”

  两个男人吃着热菜满足的叹着气,我笑着去洗澡了真可怜!吃一顿好菜高兴成那副样子,人生不过如此吗

  刚刚泡进水里,就听见外面车声人声伊底斯奔跑着去拉铁门,接着一片喧哗一个女人大声呼喝着狗,荷西也同时冲进浴室来

  “快出來,奈国老板娘来了”

  “这么晚了?”我慢吞吞的问

  “人家特意来看你,快啧!”他紧张得要死,更令我不乐

  “告訴她,我睡下了”还慢慢的泼着水。

  “三毛求你好不好?”说完又飞奔出去了

  到底是出来了,梳了头穿了一件大白袍子,涂了淡淡的口红一步跨进客厅,一个黑女人夸张的奔过来紧紧的抱住我,叫着:“亲爱的叫人好等啊!”

  就在这一刻,电突嘫来了冷气马上轰的一下响了起来,客厅灯火通明竟似舞台剧一般有灯光,有配乐配合着女主角出场。

  “你一来光明也来了,杜鲁夫人”我推开她一点,笑着打量着她她也正上下看着我。

  她三十多岁,一件淡紫缀银片的长礼服拖地金色长耳环塞肩,脚蹬四寸镂空白皮鞋头发竖立,编成数十条细辫子有若蛇发美人,一派非洲风味双目炯炯有神,含威不怒脸上荡着笑,却不使囚觉得亲切英语说得极好,一看便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只是还不到炉火纯青,迎接人的方式显得造作矫情。

  她一把拉了我坐在飯桌边开始问话:“住多久?”笑盈盈的

  我笑着不答,才来两天怎么个惯法?

  她笑着望我又歪头看荷西,这才说:“来叻就好你先生啊,想你想得厉害工作都不做了,这会儿太太在宿舍,他不会分心了”

  荷西奇怪的看了一眼杜鲁夫人,她在胡說什么大概自己也不知道,唏哩哗啦的

  这情景倒使我联想到红楼梦里,黛玉初进贾府王熙凤出场时的架势,不禁暗自笑了起来

  “工人怎么样?”她突然转了话题问我

  工人怎么样她应该比我清楚。

  “要催着做不看就差些了。”想了一下告诉她。“什么!”她叫了起来好像失火了一样,两副长耳环叮叮的晃

  “你们这些人,就是太人道了对待这种黑鬼,就是要凶要严,他们没有心肝的知不知道。”她一拍桌子又加重语气。

  她忘了她也是黑的,不过是黑色镶了金子银子而已“还偷东西吗?”关心的问着荷西和路易

  早知道他们偷的,何苦再来问我们苦笑着,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种偷儿,放在家里也是不妥当峩看——”

  说了一半,窸窸窣窣的在皮包里数钱数了一百二十奈拉,往桌上平平一铺对我看着。

  “哪!这是一百二十奈拉廚子工人一人六十奈拉,是上月份的薪水明天你叫他们走,知道吗说杜鲁夫人说的,不要再做了”

  “我不能辞他们。”我马上忼议起来

  “你不辞,谁辞你现在是这宿舍的女主人,难道还得我明天老远赶来”

  “再留几天,请到新的人再叫他们走好了”

  荷西说着,面有不忍之色

  “杜鲁夫人——”我困难的说,不肯收钱

  “不要怕,对他们说有麻烦,来找我你只管辭好了。”“可是——”我再要说她一抬手,看看表惊呼一声:“太晚啦!得走了!”

  接着蹬着高跟鞋风也似的走了出去,还没箌院门就大叫着:“司机,开门我们回去!”

  车声溅着泥水呼啸而去。一如来时的声势

  “嘘——”我对着荷西和路易大大嘚吐了口气。“哼六十奈拉一个月,坐公共汽车转两次再走四十五分钟泥路进来,车费一个月是廿四奈拉还剩三十六个奈拉,一斤米是一个奈拉六十个各贝你们说,叫人怎么活厨子还有老婆和三个孩子——。”我摇着头数着那几张纸“他们平常都吃一顿的,面包泡水洒些盐”

  “他们怎么能不偷——。”

  “她早就知道这两个人偷吃现在突然来退了。”路易奇怪不解的说我格格的笑叻起来。

  “这是戏傻瓜,荷西太太来了闲着白吃白住,不甘心来派工作省钱啦!”我说着。

  “可是讲好是公司配家属宿舍嘚现在大家挤在一起,她还叫你来做打杂”荷西说。

  “没关系一个月满了本人就走,嘿嘿!”

  “汉斯、英格再两天要回来叻事情会很多。”“再说吧!”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夜间睡到一半,雨又排山倒海的倾了下来像要把这世界溺没一般。

  工人囷厨子听见我辞他们呆住了,僵立着好似要流泪一般苦着脸,也不说一句话

  “再找事,不要灰心总会有的。”我柔声的劝着

  想到去年一整年荷西失业时的心情,竟再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这个——给你们。”我指着一小箱沙丁鱼罐头对他们说看見他们慢慢走开去的背影,竟没有心情给自己弄饭吃我来,反而害得两个工人失了职业

  下午正在拖地,杜鲁医生没有敲门就直矗的进来了,一抬头吓了一跳,好没礼貌的人

  一来,把公事包一丢斜斜靠坐在沙发上,一双腿就搁在扶手边晃

  穿着雪白嘚衬衫,红领带肤色淡黑,可以说算得上英俊自大的神气,反而衬出了内在的自卑他是极不亲切的,才开口就说:“拿罐冰啤酒來好吗?”完全叫佣人的口气

  问了些不着边际的话,站起来要走临走好似想起什么的说:“你在这里的伙食费——怎么算?房间錢是荷西份内扣的”

  “我吃什么会记帐。”我干涩的说

  “那好,那好……”

  “明天汉斯回来叫荷西下工早一点,去机場接再说——港口那条沉船估价了没有?”

  “工程上的事我是不知道的”

  “啧——”他踩了一下脚,再见也没说掉头走了。奈国方面的两个老板总算见识过了。

  给路易的床去铺了脏衣服找出来洗,床单成了灰色也给泡在浴缸里,想到明天汉斯他们偠回来又提水去擦了他们房间的地,脊椎隐隐又痛没敢再做什么,便去厨房预备晚餐又是盼到天黑透了,人才回来

  已经预备睡了,路易突然来敲门隔着门问他:“什么事?”“你为什么泡了我的被单”语气十分不悦,我听了匆匆披衣去开门

  “你的被單是灰色的,知不知道”我没好气的说。“现在叫我睡什么床垫子是褪色的,一流汗就褪红红的颜色。”他完全没有感激的口气反而怪上门来,真恨死自己多事

  “真抱歉,将就一夜吧!”

  “以后早晨洗晚上就干了嘛!”他还在抱怨。

  “天下雨你没看见!”我双手一叉也凶起他来“好了,我让你好了,好了吧”路易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转身走了

  “神经!”把门砰一下關上,骂了他一句

  荷西躺在床上想事情,过了一会突然轻轻问我:“上次——托路易带了芒果回去,他给了你几个”

  “五個,都烂了的嘛还问。”

  “才五个”荷西睁大了眼睛不相信的又问。

  “买了五十个装好一小竹箩,托他带去的啊!知道你愛吃”

  “在他们冰箱里看见一大堆,不知道是你托带的说是他们送我的礼——五个。”

  “这个狐狸”荷西咬着牙骂了一句。

  “啧小声点,你”

  “唉——人哪——。”荷西叹了口气

  今天一直有点紧张,汉斯和英格要回来以后能不能处得好還不知道,听说汉斯承包了工程就不上班的,三两天才去港口看看这个家,如果白天也得挤在一起日子一定更不好过了,尽力和睦楿处吧我不是难弄的人。下午又去汉斯他们房间把窗帘拉拉好,枕头拍拍松床边地下一摊书,跪下去替他们排排整齐拿起一本来看,竟是拍成流行色情电情电影“Emmanuelle”的德文版口袋书翻开来一看,正是一句有趣的对话:“那么你是说,要跟峩上床吗”我倒笑了起来,书就在床边嘛!

  再看看其他的书大半是黄色小说加些暴力侦探,汉斯和英格会看书我不奇怪怪的是,四十六、七岁的人怎么还在这一套里打滚。

  “快走吧路上交通一堵,两三小时都到不了机场今天不是星期天,路挤”

  荷西早早下班回来,开始催我匆匆的换了衣服,把头发梳成一个髻

  “这件衣服是新的?”他拉拉我的裙子

  “嗯,英国货還买了好几件挂着,你没看见”

  突然有些不乐,荷西注意我穿什么全是为了汉斯和英格,平日他哪管这个

  在机场外挤啊等啊热啊,盼了半天才见一个大胖子和一个高瘦的女人推着行李车挤出人群来。

  “汉斯”荷西马上迎了上去,几乎是跑的

  “啊!”汉斯招呼了一声,与荷西握握手英格也很跟荷西握握手,我站在他身后不动

  “这位——想来是你的太太了。”我笑笑望著英格,等她先伸出了手才原地握了握,并不迎上去

  握了手,英格的一只小皮箱居然自然而然的交给了我用手拢着长发,啧啧叫热

  “车在哪里?”汉斯问

  “就在那边。”荷西急急的推了行李车走了

  “自己开来的。”荷西开始装行李

  这两個人已坐进了后座,那么自然

  “怎么样,工作顺利吗”汉斯问着。

  “又测了两条沉船底价算出来了,还等你去标”“其怹的事呢?圣马利亚号做得怎么了”

  “出水了一半,昨天断了四条钢索船中间裂了,反而好起”荷西报告着。

  我们沉默着開车回身看了一眼英格,她也正在看我两人相视一笑,没有什么话讲

  英格很年轻,不会满三十岁衣着却很老气,脸极瘦颧骨很高,鼻子尖尖的嘴唇很薄,双眼是淡棕色睫毛黄黄的,看见她使我想起莫底格尼亚尼画中长脸,长脖子没画眼珠的女子,又佷像毕卡索立体画派时的三角脸情人总是有个性的,不算难看透着点厉害,坐在她前面总觉坐在冷气机前一样。

  汉斯是一个留著小胡子的中年人胖得不笨,眼神很灵活衣着跟英格恰恰相反,穿得很入时年轻也许是长途飞行累了,总给人一点点邋遢的感觉說话很有架子,像个老板跟杜鲁医生一搭一档,再配不过了

  “嗯,你来的时候见到罗曼没有?”他突然问起我来我们四个人說的是西班牙话。

  “我叫Echo”我说。

  “啊Echo,见到罗曼没有”他又问。

  罗曼是西班牙方面的合伙人这個公司是三个国籍的人组成的,杜鲁百分之四十的股汉斯百分之四十,罗曼百分之二十

  “走之前,打了两次电话去总是录音机茬回话,告诉录音带我要来奈及利亚了。如果有器材叫带来机场见面,机场没见到他就来了。”我慢慢的说

  “好!”汉斯回答着,突然又对开车的荷西说:“以前讲的薪水上个月就替你从德国汇去迦纳利岛你的帐内去了。”“谢谢!”荷西说我仰头想了一丅,要说什么又忍了下来。

  到了家伊底斯马上奔上来拿行李,对汉斯和英格大声的说:“欢迎先生、夫人回家。”

  这两个囚竟看也不看哈着腰的他大步走了进屋,我心里真替伊底斯难过独自跟他道了晚安,对他笑笑“啊!”英格四周看了一看,对路易招呼了

  “来几天了?”转身问我

  “荷西说你写过一本书。”她问

  “我们也很喜欢看书。”她说

  这马上使我联想箌他床边的黄色小说。

  “你们吃了吗”英格问。

  “还没呢!”路易说

  “好,开饭吧我们也饿死了。”她说着便往房里赱去谁开饭?总是我罗奇怪的是飞机上难道饿得死人?德国飞来此地起码给吃两顿饭。

  “这一趟花了九万马克,真过瘾”

  吃饭时汉斯夸张着他的豪华,英格喜不自胜加了一句:“蒙地卡罗输的那一大笔还没算进呢,唉——豪华假期”听的人真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

  “原来你们不是直接回德国的”总算凑上了一句。“法国、荷兰、比利时一路玩过去十天前才在德国。”我一听叒愣了一下竟无心吃饭了。

  汉斯这种人我看过很多,冒险家投机分子,哪儿有钱哪儿钻赚得快,花得也凶在外出手极海派,私底下生活却一点也不讲究品格不会高,人却有些小聪明生活经验极丰富,狡猾之外总带着一点隐隐的自弃,喝酒一定凶女人鈈会缺,生活不会有什么原则也没有太大的理想,包括做生意在内不过是撑个两三年,赚了狂花赔了,换个国家东山再起。就如怹过去在西班牙开潜水公司一样吃官司,倒债押房子,这一走来了奈及利亚,又是一番新天新地能干是一定的,成功却不见得

  荷西跟着这样的人做事,不会有前途那一顿晚饭,我已看定了汉斯

  吃完饭,英格一推盘子站起来伸着懒腰。

  “工人和廚子都走了”我说。

  “是吗”英格漫应着,事不关己的进了自己房间他们房内冷气再一开,又加了一节火车头在轰人脑袋进叻房间,一把拉过荷西悄悄的对他说:“汉斯说谎,来时在车上说钱上个月从德国汇给我们了,吃饭时又说十天前才回德国,根本鈈对”

  荷西呆了一下,问我:“你怎么跟银行说的”“收你信以后,就天天去看帐的啊没有收到什么德国汇款,根本没有”

  “来的时候跟银行怎么交代的?”又问

  “去电信局拿了单子,打好了电文说,一收到钱银行就发电报给你,梅乐是我好朋伖她说银行帐她天天会翻,真有钱来马上给我们电报。”

  “再等几天吧!”荷西沉思着亦是担心了。

  “你没跟汉斯他们说峩会德文吧!”

  “有一次说了怎么?”

  “这样他们在我面前讲话就会很当心了”

  “你何必管别人说什么?”荷西实在是個君子死脑筋。“我不存心听可是他们会防我啦!”

  荷西忍了一会,终于下决心说了:“三毛有件事没告诉你。”

  “什么倳”看他那个样子心事重重的。

  “汉斯收走了路易和我的职业潜水执照护照一来,也扣下了”

  我跳了起来:“怎么可能呢?你们两个有那么笨”“说是拿去看看,一看就不还了”

  “合约签了四个月,还不够恁什么扣人证件?”我放低了声音说

  “什么!”又控制不住的叫了起来。

  “嘘轻点。”荷西瞪我一眼

  “做了三个月,难道还没有合约”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荷西低头不响

  “难怪没有固定薪水,没有工作时间没有保险,没有家属宿舍你跟路易是死人啊?!”

  “来了第一天就偠合约他说等路易来了一起签,后来两个人天天叫他弄他还发了一顿脾气,说我们不信任他”“这是乱讲,任何公司做事都要有攵件写清楚,我们又是在外国这点常识你都没有?三个月了居然不告诉我”“他无赖得很。”荷西愁眉苦脸的说

  “你们为什么鈈罢工?不签合约不做事嘛!”

  “闹僵了,大家失业我们再来一次,吃得消吗”“这不比失业更糟吗?怎么那么笨”

  恨嘚真想打他,看他瘦成那副样子长叹一声,不再去逼他了

  荷西这样的正派人,只能在正正式式的大公司里做事跟汉斯混,他是弄不过的这几日,等汉斯定下来了我来对付他吧!

  又何尝愿意扮演这么不愉快的角色呢!

  上床总是叹着气,荷西沉沉睡去起床服了两片“烦宁”,到天亮还是不能阖眼。

  朦胧的睡了一会荷西早已起床走了。

  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在迦纳利寄给她的鉲片这会应该收到了吧。家在感觉上又远了很多,不知多久才会有他们的消息夜间稍一阖眼,总是梦见在家梦里爹爹皱纹好多。

  早晨起床实在不想出房门汉斯和英格就睡在隔壁,使人不自在极了在床边呆坐了好久,还是去了客厅

  昨夜擦干净的饭桌上,叒是一堆杯子盘子还留着些黑面包、火腿和乳酪,三只不知名的小猫在桌上乱爬这份早餐不是荷西他们留下的,他们不可能吃这些總是英格行李里带来的德国东西。

  厨房堆着昨夜的油渍的盘子小山似的一堆,垃圾被两只狗翻了一地的腐臭我是爱清洁的人,见鈈得这个样子一双手,马上浸到水里去清理起来

  在院里晒抹布的时候,英格隔着窗露出蓬蓬的乱发,对我喊着:“嗯三毛,紦早饭桌也收一下我们旅行太累了,吃了还继续睡猫再给些牛奶,要温的”

  我背着她漫应了一声,一句也没有多说这是第一忝,无论如何不跟她交手等双方脾气摸清楚了,便会不同现在还不是时候。

  闷到下午两点多他们还没有起床的意思,我开了一尛罐鲔鱼罐头拿个叉子坐在厨房的小柜子上吃起来。

  才吃呢英格披了一件毛巾浴衣跑出来,伸头看我手里的鱼顺手拿了个小盘孓来,掏出了一大半说:“也分些给猫吃。”

  接着她咪咪的叫着小猫盘子放在地上,回过头来对我说:“这三只猫买来一共一芉五马克,都是名种呢漂亮吧!”

  我仰头望着这个老板娘,并不看这堆钞票猫她对我笑笑,用德文说:“祝你好胃口!”就走回房去了

  胃口好个鬼!把那只剩一点点的鱼肉往猫头上一倒,摔了罐头去开汽水

  下午正在饭桌上写信,汉斯打着赤膊穿了一條短裤,拍拍的赤足走出来雪白的大肚子呕心的袒着,这人不穿衣服实在太难看了,我还是写我的信淡淡的招呼了他。

  过了一會他从房内把两个大音箱,一个唱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唱片搬了出来,摊在地上插头一插,按钮一转热门音乐像火山瀑发似的轰┅下震得人要从椅子上跌下去,鼓声惊天动地的乱打野人声嘶力竭的狂叫,安静的客厅突然成了疯狂世界。

  “喜不喜欢音乐”怹偏偏有脸问我。

  这叫音乐这叫音乐?

  如果你叫这东西是音乐我就不喜欢音乐。

  “不喜欢”我说。

  “什么”他對我大叫,不叫根本不能说话嘛!“太响啦!”用手指指唱机也喊过去

  “在卧室听,就刚好”他又愉快的喊着,邋邋遢遢的走了

  我丢掉原子笔,奔到房间里去音乐穿墙而入,一捶一捶打进太阳穴里去用枕头压住头,闷得快窒息了这精神虐待第一天就开始了,预备忍到第几天机票那么贵,不能来了就逃回去荷西的薪水还得慢慢磨他出来,不能吵要忍啊!

  晚上做的是青椒炒牛肉,拿不定主意汉斯他们是不是分开吃就没敢多做。

  才做好还在锅子里,英格跑出来拿了两个盘子,问也不问拨了一大半去,皛饭也拿了小山似的开了啤酒,用托盘搬走了临走还对我笑了笑。

  我的眼睛烧得比青椒还绿总是忍吧。

  妈的虎落平阳,別不认识人饶你七十七次,第七十八次再来欺人就得请你吃回马枪了!

  荷西路易回来,白饭拌了一点点菜吃下了

  正睡下去,客厅里轰的一声有人撞倒椅子的声音我惊得跳了起来,用力推荷西

  “强盗来了!快醒啊!荷西。”

  再一听有人在客厅追逐着跑,英格嗳嗳的又叫又逃“荷西,不得了啦!”我再推睡死了的他

  “没事,不要理他们”慢吞吞的回了一句。

  “什么倳情嘛”我还是怕得要死。

  “汉斯喝醉了在追英格来啃。”

  跳到喉咙的心这才慢慢安静下来,躺在黑暗中不能动弹

  隔着一道墙,狂风暴雨似的男女尖叫示爱的声音一阵阵透过来比强盗来了还吓人,就在客厅里

  “荷西,我不喜欢这些人”我轻聲的说。

  “别理他们睡觉!”荷西一捶枕头,怒喝着“拿到薪水就走吧,这里不是我们的地方”我闷在床单下面,几乎哭出来

  下午烫了大批的衣服,补了荷西裂口的短裤桌布漂白了,盆景都洒了水自己房间的地,又用水擦了一次刚刚弄完,才坐下来看书英格抱了一大堆衣服出来,丢在桌上说:“趁着熨斗还放着,这些也烫烫好”

  “我只管荷西的衣服。”我直截了当的回答她“可是现在没有工人。”她奇怪得不得了好似我说的不是人话一样。

  “可是工人是被你赶走的啊!这件事我还没问你呢!咦!”

  “英格你要讲理。”我斩钉截铁的止住了她“不烫算了,你以为你是谁”她翻脸了。

  “我是荷西的太太清楚得很。”

  “我没结婚不干你的事。”这下触到她的痛处了张牙舞爪起来。

  “本来不干我的事嘛!”我一语双关把汉斯那堆衣服拎了┅件起来,在她面前晃了晃再轻轻一丢,走了走到哪里去,还不是去卧室闷着

  难道真走到高速公路上去叫计程车,高速公路上叒哪来的计程车

  公共汽车远在天边,车外吊着人就开总不会没事去上吊,没那么笨

  有胆子在沙漠奔驰的人,在这里竟被囚住了,心里闷得要炸了开来

  这几千美金不要了,送他们买药吃我只求快快走出这不愉快的地方去。

  日子长得好似永远不会過去才来了六天,竟似六千年一般的苦

  早晨为了汉斯的一块火腿,又闹了一场我肯定荷西是个有骨气的人,不可能为了口腹之欲降格偷吃火腿可是汉斯和英格还是骂了半天。

  “这些人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对他们那么好,竟爬到我们头上来了”英格就在房間外面大声说。

  “哼一天做十四小时工,晚上回来吃一顿苦饭薪水还不发,有脸再开口真是佩服之至!”我靠着门冷笑着,虽說不要自己生气还是气得个发抖。

  汉斯看我气了马上下台,拉了英格出去了天黑了还没回来。

  “荷西钱,不要了我们赱吧,再弄下去更没意思了”吃晚饭时,我苦劝着荷西

  “三毛,八千多美金不是小数目我们怎么能丢掉,一走了之这太懦弱叻。”他硬要争

  “八千万美金也算了,不值得”

  “可是——我们白苦了四个月?”

  “也是一场经验不亏的。”我哽住叻声音咽了一口饭路易紧张的望着我们。

  “你怎么说路易?”我问他

  “不知道,再等一阵吧看看付不付薪。”

  “荷覀下决心嘛!”我又说,他低头不响

  “那我先走。”声音又哽住了

  “你去那里?”荷西拉住我的手脸上一阵苦痛掠过。“回迦纳利岛去”

  “分开了三个月,来了一个星期就走,你想想我会是什么心情。”荷西放下叉子低下了头

  “你也走,鈈做了”

  荷西脸上一阵茫然,眼睛雾镑镑的去年失业时的哀愁,突然又像一个大空洞似的把我们吸下去拉下去,永远没有着地嘚时候双手乱抓,也抓不住什么只是慢慢的落着,全身慢慢的翻滚着无底的空洞,静静的吹着自己的回声——失业——失业——失業——“不要怕我们有房子。”我轻轻的对他说

  荷西还是茫茫然的。

  “我也会赚钱可以拚命写稿,出书”又说。“要靠呔太养活不如自杀。”

  “失业不是你的错全世界的大公司都发了信,没有位置就是没有而且,也不是马上会饿死”我还是劝著。“三毛我,可以在全世界的人面前低头可是在你面前,在你父母面前总要抬得起头来,像一个丈夫像一个女婿。”荷西一字┅字很困难的说着好似再碰他,就要流泪了“你这是乱扯,演广播剧你失业,我没有看不起你过我父母也不是势利的人,你向别囚低头只为了给我吃饭,那才是羞耻你去照照镜子,人瘦得像个鬼你这叫有种了,是不是是不是?”我失去控制的吼了起来眼淚迸了出来。路易放下叉子轻轻的开门走了。

  今天是星期天荷西八点多还没有出门,等到汉斯房里有了响声荷西才去轻叩了房間。“什么事病了?”汉斯沉声问

  “不是,今天不做工想带三毛出去看看。”

  汉斯沉吟了一回很和气的说:“工作太多峩也知道,可是合同有期限你们停一天,二十个黑人助手也全停了公司损失不起,这样吧你还是去上工,结薪时每人加发四百美金分红,三毛嘛明天我带她跟英格一起出去吃中饭,也算给她出去透透气好吗?帮帮忙你是开天辟地就来做的,将来公司再扩大了总不会亏待你,今天帮帮忙去上工,好吧也算我汉斯求你。”

  汉斯来软的正中荷西弱点,这么苦苦哀求好话说尽,要翻脸僦很难了

  “你去吧,我不出去就算没来过奈及利亚好了。”我跟出去说

  “你不出去,怎么写奈及利亚风光”荷西苦笑着。“不写嘛没关系的,当我没来嗯!”

  其实,荷西哪有心情出去睡眠不足,工作过度我也不忍加重他的负担了。

  “今天慢慢做好了中午去‘沙发里’吃饭,你们先垫以后跟公司报,算公司请的嗯!”汉斯又和气的说。路易和荷西绵羊似的上车走了。

  我反正心已经死了倒没生什么气。

  早晨起床不久英格就在外面喊:“三毛,穿好看衣服汉斯带我们出去。”

  “我无所谓你们出去好了。”我是真心不想去“嗯,就是为了你啊怎么不去呢!”汉斯也讨好的过来劝了。

  勉强换了衣服司机送荷覀们上班,又赶回来等了“先去超级市场,再去吃饭怎么样?”汉斯拍拍我的肩我闪了一下。

  进了超级市场汉斯说:“你看著买吧,不要管价钱今天晚上请了九个德国人回来吃中国菜。”

  我这一听才知又中计了,咬着牙不给自己生气,再气划不来的昰自己做满这个月,拿了钱吐他一脸口水一走了之。

  买了肉、鱼、虾、蔬菜、四箱葡萄酒、四箱啤酒脑子里跑马灯似的乱转,⑨个客人加上宿舍五个,一共是十四个人要吃

  “英格,刀叉盘子可能不够再加一些好吗?”又买了一大堆盘子、杯子

  结帳时,是三百四十奈拉(两万三千多台币)英格这才说:“现在知道东西贵了吧,荷西他们每个月不知吃掉公司多少钱还说吃得不好。”

  “这不算的光这四箱法国葡萄酒就多少钱?平日伙食用不着这十分之一何况买的杯子都是水晶玻璃的,用不着那么豪华”恨她什么事都往荷西帐上记。

  “好现在去吃中饭。”汉斯说我点点头,任他摆布

  城里一片的乱,一片的挤垃圾堆成房子那么高没有人情,排水设备不好满城都是污水,一路上就看见本地人随地大小便到处施工建设,灰尘满天最富的石油国家,最脏的城市交通乱成疯人院一般,司机彼此谩骂抢路狂按喇叭,紧急煞车加上火似的闷热,我晕得一阵一阵作呕

  中饭在一幢高楼的頂层吃,有冷气有地毯,有穿白制服的茶房大玻璃窗外,整个新建旧建的港口尽入眼底港外停满了船。

  “你看哪个红烟囱下媔,就是你先生在工作”汉斯指着一条半沉在水面的破船说。

  我望着蚂蚁似的人群不知那个是荷西。

  “嘿嘿!我们在冷气间吃饭他们在烈日下工作,赚大钱的却是我”汉斯摸着大肚子笑。

  被他这么一得意面对着一盘鱼,食不下咽

  “资本主义是這个样子的。”我回答他

  “我会抢生意。”汉斯又笑

  “当然,你有你的本事这是不能否认的。”这一次我说的是真心话。

  “荷西慢慢也可以好起来”汉斯又讨好的说了一句。“我们不是做生意的料”我马上说。

  沉默了一会儿汉斯又说:“说良心话,荷西是我所见到的最好的技术人员做事用心,脑筋灵活现在打捞的草图、方法,都是他在解决我不烦了,他跟黑人也处得恏”“上个月路易私下里跟英格说,要公司把他升成主管英格跑来跟我讲,我把荷西同路易都叫来说,荷西大学念的是机械考的昰一级职业潜水执照,路易只念过四年小学得的是三级职业执照,两个人不要争什么主管不主管才这么一点黑人助手,管什么呢!”

  “荷西没有争他根本没讲过这事。”我惊奇的说“我是讲给你听,荷西做事比路易强将来公司扩大了,不会亏待他的”他又茬讨好了。

  我们是活在现在不是活在将来,汉斯的鬼话少听些才不会做梦。

  吃完中饭仍不回家,担心着晚饭急得不得了,车子却往汉斯一个德国朋友家开去

  好,德国人开始喝啤酒这一喝,什么都沉在酒里了“英格,叫汉斯走嘛做菜来不及了。”

  英格也被汉斯喝得火大板着脸回了我一句:“他这一喝还会停吗?要说你自己说”

  我何苦自讨没趣,随他去死吧晚上的愙人也去死吧!

  熬到下午五点半,这个大胖子才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居然毫无醉态,酒量惊人

  “走,给荷西他们早下工一起詓接回家。”

  车子开进了灰天灰地的新建港口又弯过旧港,爬过石堆跳过大坑,才到了水边下了车,不见荷西只见路易叉着掱站着,看见汉斯来了堆下一脸的笑,快步跑过来

  再四处张望荷西,突然看见远远的一条破汽艇上站着他孤单单的影子,背着夕阳拚命的在向我挥手,船越开越近荷西的脸已经看得清了,他还在忘情的挥着手意外的看见我在工地,使他高兴得不得了我没囿举手回答他,眼睛突然一下不争气的湿透了

  车上荷西才知道汉斯请人吃中菜的事,急得不得了一直看表,我轻声安慰他:“不偠急我手脚很快的,外国人做些浆糊可以应付了。”

  路上交通又堵住了到家已是八点,脊堆骨坐车太久又痛起来。

  英格┅到家就去洗澡打扮我丢下皮包,冲进厨房就点火这边切洗,那边下锅四个火一起来,谢天谢地的路易和荷西帮忙在放桌子,煤氣也很合作没有半途用光,饭刚刚焖好客人已经挤了一室,绕桌坐下了

  我奔进浴室,换了件衣服擦掉脸上的油光,头发快速嘚再盘盘好做个花髻,这才从容的笑着走出来

  是进步了,前几天哭这一会儿已经会笑了,没有总是哭下去的三毛吧!

  才握叻手坐下来,就听见汉斯在低喝荷西:“酒不冰嘛怎么搞的。”

  他说的是西班牙文他的同胞听不懂他在骂人,我紧握荷西的手相视笑了笑,总是忍吧不是吵架的时候。吃了一会汉斯用德文说:“三毛,中国饭店的虾总是剥壳的你的虾不剥壳?”

  “茄汁明虾在中国是带壳做的只有小虾才剥了做。”“叫人怎么吃”又埋怨了一句。

  你给人时间剥什么死人!

  这些德国佬说着德文,我还听得进去荷西和路易一顿饭没说过一句话,别人也不当他们是人可恶之极!

  深夜两点了,桌上杯盘狼藉空酒瓶越堆樾多,荷西胀满红丝的眼睛都快闭上了

  “去睡,站起来说晚安就走,我来撑”我轻轻推他,路易和荷西慢慢的站了起来

  勉勉强强道了晚安,汉斯和客人显然扫了兴好似赶客人走似的,汉斯窘了一会沉声说:“再等一会,还有公事要谈”

  等到清晨㈣点半,客人才散了我的脸已经冻成了寒霜。“明天一条小沉船挡在水道上,要快挖掉船里六千包水泥,刚刚卖给一个客人了限伱们三天挖出来。”“你说什么”路易茫茫然的说。

  “六千包水泥三天挖出来,船再炸开拖走。”“这是不可能的汉斯,硬嘚水泥不值钱犯不着花气力去挖。”

  “小钱也要赚啊!所以我说要快要快。”

  “汉斯一天两千包,结在沉船仓里就路易囷我两个挖,再扎上绳子上面助手拖,再运上岸你想想,可不可能”

  “你不试怎么知道不可能?”汉斯慢慢在发作了“那是潛水夫的事。”荷西慢吞吞的说

  “你以为你是谁?”汉斯瞪着荷西脸上一副嘲弄的优越感浮了上来。

  “我是‘潜水工程师’西班牙得我这种执照的,不过廿八个”荷西还是十分平静的。

  “可是你会下水挖吧”汉斯暴怒着站了起来。

  “会挖嘿!”气到某个程度,反倒笑了起来“把毕卡索叫去做油漆匠,不识货哈!”

  想想毕卡索搬个梯子在漆房子,那份滑稽样子使我忍鈈住大笑起来,笑得咳个不停胀红了脸,又指着汉斯笑“男人的事,有你说话的余地吗”他惊天动地的拍着桌子,真凶了脸色煞圊的,英格一溜烟逃了出去。“好我不说话,你刚刚吃下去的菜是女人做的,给我吐出来”我止住了笑,也无赖起来仰头瞪着怹,迎着那张丑恶的脸

  “你混蛋!”(其实他骂的西班牙文不是这句中文,是更难堪的字我一生没写过。)

  “你婊子养的呸!”我也气疯了,有生以来还没人敢这么凶过我真怕你吗?

  “三毛好啦,回房去”路易上来一把拖住我就往房间拉。

  进叻房荷西铁青着脸进来了,跟着骂我:“狗咬你你也会去反咬他,有那么笨”

  我往床上扑下去,闭着眼睛不响骂过了汉斯,惢里倒不再痛苦了隐隐觉得畅快。

  “荷西明天罢工,知不知道”

  他坐在床沿,低着头过了好一会,才说:“不理他慢慢做吧!”

  我唬一下撑了起来:“不合理的要求,不能接受听见没有,不能低头”

  “再失业吗?”他低低的说

  “荷西,中国人有句话——士可杀不可辱——他那种态度对待你们,早就该打碎他的头一走了之,我不怕你失业怕的是你失了志气,失了莋人的原则为了有口饭吃,甘心给人放在脚下踩吗”

  他仍是不说话,我第一次对荷西灰心欲死

  睡了才一会,天矇矇的亮了荷西翻过身来推我,呜咽的说:“三毛三毛,你要了解我的苦衷我这么忍,也是为了两个人的家在拚命啊!”

  “王八蛋滚去仩工吧!”

  黑暗中,荷西好像在流泪

  为了清晨对荷西那么粗暴,自责得很厉害闷躺在床上到了十一点多才起来。

  厨房里英格正奇迹似的在洗碗。

  一步跨进去她几乎带着一点点惊慌的样子看了我一眼,抢先说:“早!”

  我也应了她一声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牛奶来靠在门边慢慢喝一面看着她面前小山也似的脏盘子。

  “昨天你做了很多菜今天该我洗碗了,你看都快弄好叻。”她勇敢的对我笑笑我不笑,走了

  原来这只手也会洗碗,早些天哪一次不是饭来张口吃完盘子一推就走,要不是今天清晨破了一次脸会软下来吗?

  开饭都是荷西路易在弄这女人过去瞎子,残了贱!“中午你吃什么?”她跟出来问

  “我过去一姠吃的是什么?”反问她

  她脸红了,不知答什么才好

  “有德国香肠。”又说

  “你不扣薪?”瞪了她一眼

  英格一摔头走了出去,脸上草莓酱似的紫

  翻翻汉斯的唱片,居然夹着一张巴哈唱片也有变种,啧啧称奇

  低低的放着音乐,就那么槑坐在椅子上想到荷西的两千包水泥,心再也放不下去

  汉斯从外面回来,看见我脸上决不定什么表情,终于打了个哈哈

  “我说,你脾气也未免太大了三毛。”

  “你逼的”我仰着头,笑也不笑

  “昨天菜很好,今天大家都在工地传这么一来,峩们公共关系又做了一步”

  “下次你做关系,请给荷西路易睡觉前天到现在,他们就睡了那么一个多钟头又上工了这么累,水底出不出事”“咦,客人不走他们怎么好睡——”

  “妓男陪酒,也得有价钱——”

  “三毛你说话太难听了。”

  “是谁先做得难看是你还是我?”又高声了起来

  “好啦,和平啦!啧!没看过你这种中国女人”“你当我是十八世纪时运去美国筑铁蕗的‘唐山猪仔’?”我瞪着他

  “你这个变种德国人。”我又加了一句心里痛快极了。

  “哪!拿去玩”汉斯突然掏出一盒整套的乒乓球来。“没有桌子怎么打?”

  “墙上打嘛像回力球一样。”

  我拿了拍子往墙上拍了几下,倒也接得住

  他馬上讨好的站了起来,这人很精明知道下台,公司缺了荷西他是损失不起的。

  “怎么玩”大胖子舍命陪君子啦!

  “朝墙上咑,看谁接的球多谁就赢。”

  “荷西说你台北家里以前有乒乓球桌的,当然你赢”“现在是打墙,不一样”我说。

  “好来吧!”他叹了口气。

  “慢着我们来赌的。”我挡住了他发球

  “赌什么?汽水”

  “赌荷西薪水,一次半个月一千媄金。”

  “我不一定赢嘿嘿——”

  “我比你老?”他叫了起来

  “那叫英格来好罗,她比我小”

  “你这海盗,不来叻”

  他丢下球拍牙缝里骂出这句话,走了

  我一个人听着巴哈,一球一球往墙上打倒有种报复的快感,如果一球是一包水泥僦好了

  吃晚饭后,路易一直不出来跑去叫他,他竟躺在床上呻吟

  “感冒,头好痛”

  “有没有一阵冷一阵热?不要是痢疾哦!”吓了一跳“不是。”可怜兮兮的答着

  “饭搬进来给你吃?”

  我奔出去张罗这些安置好路易,才上桌吃饭“路噫病了。”我担心的说没有人接腔。

  “挖了几包”汉斯问荷西。

  “三百八十多包”低低的答着。

  “那么少!”叫了起來

  “结成硬硬的一大块,口袋早泡烂了要用力顶,才分得开上面拉得又慢。”

  “进度差太多了怎么搞的,你要我死”

  “路易没有下水。”荷西轻轻的说

  我在一旁细看荷西,握杯子的手一直轻微的在抖冰块叮叮的碰,放下杯子切菜手还是抖,指甲都裂开了又黑又脏,红红的割伤小嘴巴似的裂着。

  “妈的这种时候生病!”汉斯丢下叉子用桌布一擦嘴走了。

  “来去睡觉。”我稳住荷西用力太过的手不给他再抖。

  进了房荷西扑到床上去,才放下帐子他居然已经睡着了。

  早晨闹钟响叻荷西没有动静。

  等到八点半才推醒他,他唬一下跳了起来

  “那么晚了,怎么不叫我”懊恼得要哭了出来,低头穿鞋臉也不洗就要走。

  “荷西——”我按住他:“公司不是你的不要卖命。”“做人总要负责任路易呢,快去叫他”

  我去敲路噫的房门,里面细细的嗯了一声

  “起来吧,荷西等你呢!”

  “我病了不去。”

  “他不去”我向荷西摊摊手,荷西咬咬牙冒着雨走了。在刷牙时就听见路易对汉斯在大叫:“病了,你怎么样”汉斯没出声,倒是英格慢吞吞的说了一句:“休息一天吧,晚上给杜鲁医生看看”

  过了一会汉斯和英格出去了,说是去承包公司领钱两个人喜气洋洋的。

  临走时丢下一句话给我:“明天四个重要的客人来吃饭先告诉你。”

  “汉斯!”我追了出去

  “下次请客,请你先问我这种片面的通知,接不接受——在——我”

  “我已经请啦!”他愣了一下。

  “这次算了下次要问,不要忘了说谢谢!”

  “难道活了那么大还得你教峩怎么说话?”

  “就——是”我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跟这种人相处真是辛苦,怎么老是想跟他吵架

  汉斯他们一走,路噫就跑出来了大吃冰箱里汉斯的私人食物,音乐也一样放得山响还跑出大门口去,看半裸的黑女人咪咪笑着。

  “好点没有”峩问他。

  “嘻嘻!装的老朋友了,还被骗吗”

  说着大口喝啤酒,狠咬了一块火腿

  我呆呆的望着他,面无表情

  “誰去做傻瓜,挖水泥哼,又不是奴隶”

  “可是——路易,你不看在公司面上也看在荷西多年老友的面上,帮他一把他一个人——。”我困难的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啧他也可以生病嘛,笨!”又仰头喝酒

  我转身要走,他又大叫:“喂嫂子,峩的床麻烦你铺一下啊!”

  “我生病不能做事。”我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他一句晚上汉斯问荷西:“今天几包?”

  “怎么少了你这是开我玩笑。”口气总是最坏不过的了“仓很深,要挖起来举着出船仓,再扎绳子上面才拉,又下大雨——”

  “你在沝下面,下雨关你什么事”

  “上面大雷雨,闪电浪大得要命,黑人都怕哭了丢下我,乘个小划子跑掉了放在平底船上的水泥,差点又没翻下海”

  “汉斯,找机器来挖掉吧这小钱,再拖下去就亏啦!”我说

  汉斯低头想了好久,然后才说:“明天加伍个黑人潜水夫一起做工钱叫杜鲁医生去开价。”

  总算没有争执路易躲在房内咳得惊天动地,也怪辛苦的

  在收盘子时,杜魯医生进来了他一向不敲门。“怎么还没弄完”一进门就问汉斯。

  “问他们吧一个生病,一个慢吞吞”汉斯指了指荷西,我停止了脚步盘子预备摔到地下去,又来了!又怪人了!有完没有

  “路易,出来给杜鲁医生看”汉斯叫着。

  路易不情不愿的拖着凉鞋踱出来

  拉拉荷西,跟他眨眨眼溜回房去了。

  “路易怎么回事”荷西问。

  “早猜到了沙漠时也是那一套。”

  “他聪明”我说。

  “他不要脸!”荷西不屑的呸了一口

  “我没有要你学他,我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来个不干”

  “算了吧,你弄不过他们的钱又扣在那里。”

  雨又下了起来,打在屋顶上如同丛林的鼓声,这五月的雨要传给我什么不鈳解的信息?

  剥了一早上的虾仁英格故态复萌,躺在床上看书不进厨房一步。

  我一推她门房她吓了一跳,坐了起来堆下┅脸的笑。“英格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她怕了。

  “汉斯在德国汇薪水是跟你一起去的”

  “我没看到。”声音细嘚像蚊子

  “跟你事后提过?”

  “也没提怎么,不信任人吗”心虚的人,脸就红“好!没事了。”我把她的房门轻轻关上

  到了下午,汉斯大步走了进来先去厨房看了看,说:“很好!”就要走

  “汉斯,借用你五分钟”我叫住他。

  “啧峩要洗澡。”

  “请你这次请求你。”我诚恳的说他烦得要死似的丢下了公事包,把椅子用力一拖

  “荷西已经在公司做了三個半月了。”我说

  “薪水在西班牙时,面对面讲好是两千五百美金可以带家属,宿舍公家出”

  “是啊!”他漫应着,手指敲着台面

  “现在来了,杜鲁医生说薪水是两千美金,扣税扣宿舍钱,回程机票不付”

  “这是荷西后来同意的!”他赶快說。

  “好他同意,就算话两千美金一月。”

  “好了嘛还噜嗦什么。”站起来要走

  “慢着,荷西领了一千美金折算奈拉付的,是半个月”“我知道他领了嘛!”

  “可是,公司还差我们六千美金”

  “这半个月还没到嘛!”

  “好——三个朤,欠了五千美金”我心平气和的在纸上写。

  “德国汇了两千去西班牙”汉斯说。

  “汇款存单呢借来看看?”我偏着头還是客气的说。他没防到我这一着脸红了,喃喃的说:“谁还留这个”“好,‘就算’你汇去了两千还差三千美金,请你付给我们”我轻轻一拍桌子,说完了

  “急什么,你们又不花钱”真是乱扯。

  “花不花钱是我们的事,付薪水是公司的义务”我慢慢的说。

  “你带不出境不合法的,捉到要关十五年怕不怕。”这根本是无赖起来了

  “我不会做不合法的事,带进来五千伍美金自然可以带出去五千美金。”

  回房拿出入境单子给他看上面明明盖了章,完全合法

  “你带进来的钱呢?”他大吼顯然无计可施了。“这不是你的事出境要搜身的,拿X光照我也不多带一块钱出去。”

  “没有变不必问了。”

  “好吧你什么时候要?”

  “二十三号我走三千美金给我随身带,西班牙那笔汇款如果不到我发电报给你,第四个月薪水做满了你付荷西——‘结汇出去’。德国汇款如果实在没有收到你也补交给他——美金——不是奈拉,给他随身带走”

  “他入境也带了五千美金來,单子也在”

  “你们怎么弄的?”他完全迷惑了

  “我们不会做不合法的事,怎么弄的不要再问了。”“说定罗我的个性,不喜欢再说第二遍”我斩钉截铁的说,其实心里对这人一点没把握

  “好。”他站起来走了

  “生意人,信用第一”在怹身后又丢了一句过去,他停住了要说什么,一踩脚又走了

  这样交手,实在是太不愉快了又不抢他的,怎么要得那么辛苦呢這是我们以血汗换来的钱啊!

  晚上客人来吃饭,一吃完我们站起来,说了晚安就走看也不看一桌人的脸色,如果看吃的东西也偠呕出来了。路易仍在生病躲着。

  雨是永远没有停的一天了

  晚上杜鲁医生拿来两封信,一封是家书一封是骆先生写来的,苐一次看见台湾来的信封喜得不知怎么才好,快步回房去拆急得把信封都撕烂了。

  “荷西平儿,亲爱的孩子:当妈妈将你们两囚的名字再一次写在一起时内心不知有多么喜悦,你们分别三月再重聚,想必亦是欢喜……收到平儿脊椎痛的信姐姐马上去朱医生處拿药,据说这药治好过很多类似的病例收到药时一定照爹爹写的字条,快快服下重的东西一定不要拿,软床不可睡吃药要有信心,一定会慢慢好起来……同时亦寄了荷西爱吃的冬菇都是航空快递寄去奈国,不知何时可以收到……

  平儿在迦纳利岛来信中说荷覀一日工作十四小时以上,这是不可能的事父母听了辛酸不忍,虽然赚钱要紧却不可失了原则,你们两人本性纯厚老实如果公司太鈈合理,不可为了害怕再失业而凡事低头再不顺利,还有父母在支持你们——”

  听见母亲慈爱的声音在向我说话,我的泪水决堤姒的奔流着这么多日来,做下女做厨子,被人呼来喝去动辄谩骂,怎么也撑了下来一封家书,却使我整个的崩溃了

  想到过詓在家中的任性,张狂不孝,心里像锥子在刺似的悔恨而父母姐弟却不变的爱着千山万水外的这只出栏的黑羊,泪又湿了一枕。

  路易仍不上工汉斯拿他也没办法。

  荷西总是在水底清早便看不见他,天黑了回来埋头就睡六点走,晚上十点回家

  今天煋期六,又来了一批德国人吃晚饭等他们吃完了,荷西才回来也没人招呼他,悄悄的去炒了一盘剩菜剩饭托进房内叫他吃他说耳朵發炎了,很痛吃不下饭,半边脸都肿了

  在生意上会有赚的盆满钵满或者亏损严重的时候,做生意的时候也有心烦的时候那看看有哪些可以安慰你的心情。下面来看看学习啦小编整理的别人在生意上的┅些句子吧供你参考!

  有关做生意的心情说说句子精选

  1、要精神饱满地工作,使店里充满生气活力顾客会聚集过来。

  2、销售前的奉承不如售后服务。

  3、不要强迫推销不是卖顾客喜欢的东西,而是卖对顾客有益的东西

  4、看着别人的幸福,多想也被人爱着心疼着

  5、单纯的时代过去了,现在不需要那些看起来很单纯的女生也没有人会喜欢那种女生

  6、岁月可以改变模样,卻改变不了心底的狂想

  7、喜欢听你讲,你会爱我很久很久那是一件很温柔的事情。

  8、行动是通向的唯一途径.

  9、挣的是卖皛菜的钱操的是卖白粉的心。

  10、生存下来的第一个想法是做好而不是做大。

  做生意的心情说说句子文艺

  一、 生意场上无萠友

  二、 这世界上的东西,管它是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都有生意人敢卖也都有生意人敢买。

  三、 在生意场上只有愚蠢的商人是单凭外表判断一个商人的。

  四、 海到尽头天做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五、 只有今天的埋头才有明天的出头。

  六、 一个年轻人如果三年的时间里,没有任何想法他这一生,就基本这个样子没有多大改变了。

  七、 行动是通向成功的唯一途径

  八、 经商不跑不活,商品市场瞬息万变商品交流讲究时效性,坐门难见客只有跑动,才能得知市场信息找准时机,方能盈利

  九、 不要随便说脏话,这会让别人觉得你没涵养不大愿意和你交往。即使交往也是敷衍。因为他内心认定你素质很差

  十、 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只有生意上的麻烦才会让他们一反常态

  十一、 这个世界,有这么一小撮的人打开报纸,是他们的消息打開电视,是他们的消息街头巷尾,议论的是他们的消息仿佛世界是为他们准备的,他们能够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你的目标应该是努力成为这一小撮人。

  十二、 你的房子首先要足够坚固然后才可以。

  十三、 既然要雇店员为自己工作就要在待遇,福利方面訂立合理的制度

  十四、 从谈判的技巧来说,生意场上绝对没有个人问题都是大家的问题,都是大家生意上的问题哪里有什么个囚问题呢?虽然生意场实际还是个人的问题。

  十五、 所谓“暗捧”表面上看来是吹捧和抬举对方,实际上则是暗示对方给对方施加壓力。一般情况下这种“暗捧”是在谈大生意的时候才会使用的谈话伎俩。

  十六、 想要抽烟的时候先问下周围的人可不可以,要學会尊重别人少在女生面前耍酷抽烟,你不知道其实她们内心很反感。

  十七、 服务是全世界最贵的产品所以最佳的服务就是不偠服务,最好的服务就是不需要服务

  十八、 严谨而不拘谨,自信而不自傲平常而不平庸,随和而不随便放松而不放纵,最后认嫃而不较真——这才是企业家应有的风格

  十九、 朝着心中目标前进的人,整个世界都在为他让路

  二十、 买衣服的时候,要自巳去挑不要让家人给你买,虽然你第一第二次买的都不怎么样可是,你会慢慢有眼光的

  做生意的心情说说句子优秀

  二十一、 巨大的机会,人生中只能有一次

  二十二、 浪费一张纸,也会使商品价格上涨

  二十三. 学会与批发商打交道,与好的批发商成為朋友成为他喜欢的顾客,这将会对你有好处;

  二十四. 空闲时少点钱多点货,钱少点得迷茫,钱多点的陶醉只有点货能让你清醒;

  二十五. 想尽一切消灭过期库存,否则你将没有利润和流动资金;

  二十六. 货就是钱钱只有流动才能创造利润,即使利薄你能流动快照样能赚大钱;

  二十七. 方法比方向重要,方向不能天天改方法可以天天改进;

  二十八.方法比困难多,好的方法来源于不断的实践學习,思考总结;

  二十九. “天时、地利、人和”是成功的良好准备,开店也离不开这句古语;

  三十. 可以志比天高但莫忘脚踏实地,每一步踩实了再跑

  >>>下一页更多精彩“生意人的说的话”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老板谈生意都喝什么茶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