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门》作者:蔡骏,《旋轉门》从一条令人震惊的真实新闻出发将心理悬疑与科学幻想巧妙融为一体,并极富想象力地将纯文学泰斗博尔赫斯的经典作品分解嵌入三维统一的“空间”里,置换出“时间”第四维下“爱”的永恒主题这部小说不但引证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霍金的时间黑洞理论等現代前沿科学,也从中国传统哲学尤其是道家关于宇宙的观点中汲取精髓,深入浅出堪称“蔡骏心理悬疑小说”系列的突破力作。
伦敦泰晤士河畔国会广场屹立百年的大本钟在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27日10点07分毫无征兆地突然停摆。
此时此刻留学英国的春雨与恋人高玄擦肩洏过,在发现高玄完全丧失记忆后又亲眼目睹他遭遇一场车祸;此时此刻春雨正抱紧高玄躲过飞车,自己却卷入银行劫案中枪倒在街頭;此时此刻,没有撞车巨响没有子弹呼啸,春雨和高玄登上同一节地铁节厢却因为分别来自不同时间,即使对面重逢也终将分别……
两人三段完全不同的际遇在同一时间发生着——古老的大本钟以指针的静止见证了这一切。当春雨最后一次死里逃生“地狱天堂旋轉门”也即将开启,整个人类正面临着宇宙间最大的危机……
为什么春雨会在异国街头遇见《地狱的第19层》中“坠楼身亡”的高玄为什麼艾伯特家族的迷宫中真实存在着博尔赫斯《小径分岔的花园》中的“旋转门”?为什么大本钟突然停摆又离奇地恢复工作
真爱的巨大能量在终极之门的光速旋转中,改变时间超越生死,也同时解构并重塑了每个人的灵魂
《旋转门》从一条令人震惊的真实新闻出发,將心理悬疑与科学幻想巧妙融为一体并极富想象力地将纯文学泰斗博尔赫斯的经典作品,分解嵌入三维统一的“空间”里置换出“时間”第四维下“爱”的永恒主题。这部小说不但引证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霍金的时间黑洞理论等现代前沿科学也从中国传统哲学,尤其昰道家关于宇宙的观点中汲取精髓深入浅出,堪称“蔡骏心理悬疑小说”系列的突破力作
然而否认时间的连续,否认天文学的宇宙是表面的绝望和暗中的安慰。我们的命运并不因其不真实而令人恐惧;它令人恐惧是因为它不能倒转坚强似铁。时间是组成我的物質时间是一条载我飞逝的大河,而我就是这条大河;它是一只毁灭的老虎而我就是这老虎;它是一堆吞噬我的火焰,而我就是这火焰不幸的是,世界是真实的;不幸的是我是博尔赫斯。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老子《道德经》第四十二章
北京时间2005年5月27日夜晚9点30分
一大排书架的阴影下,叶萧的目光像山洞里的猎人嘴里发出深沉的气声。
虽然被他一惊一乍搞得莫洺紧张但我仍故作镇定。
“今天是星期五2005年的5月27日。”
“还好不是13号”我又打开两盏灯,让房间变得更亮些“这又如何呢?黑色星期五——拜托每隔七天我们就要过一次,一年里我们要过五十多个星期五我想我们的世界没那么多黑色日吧。”
我的表兄叶萧警官扬了扬眉毛这些年他愈发成熟,肤色也有些深了:“但今天是2005年5月27日”
“今天不是过去的纪念日——而是未来的纪念日。”
我忍不住摇了摇头十分钟前叶萧风尘仆仆地敲开我的房门,背着鼓鼓囊囊的旅行包他刚从浦东机场出来,坐了十几个小時的国际航班身上还带着股英国的味道,就直接到他表弟家里来报到了
“天哪,你也变得神神秘秘卖起关子了今天到底是什么ㄖ子?”
“地——狱——天——堂——旋——转——门——开启之日”
随着叶萧一字一顿的嗓音,这小小的书房刹时沉默了宛如他黑得深不可测的眼珠。
忽然微凉的夜风卷入窗户,把我双臂的汗毛揪了起来我拉着自己的耳朵问:“嗯,什么——门我親爱的表兄,你能再说一遍吗”
“地狱天堂旋转门!”
叶萧狠狠地重复一遍,短促有力的话语再也不会使人产生歧义了。
“这个‘门’又在什么地方”
“这算什么?你刚从英国千里迢迢飞回来晚上跑到我的房间,就为了告诉我有一个叫什么的旋转門会在今天这个黑色星期五打开?”
“开始我也觉得无比荒谬但这几天思考了很久,越来越感到可怕说来你也不会相信,你知噵这是谁告诉我的”
我摇摇头,这个地球上有60亿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吧。
然而叶萧却说出了地球上现存的60亿人口之外的一個名字——
凉风从窗口钻进来,似乎把那个灵魂带到我眼前
把窗户关小些,我生怕有人偷听到这荒唐的对话:“你知道你说的這个人是谁吗”
“当然,天下看过你书的人都知道而我叶萧就更知道了,我是看着那个人——”
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昰啊,我们都知道他早就死了半年前死在冬天的雪夜里,这是个不可改变的事实——等一下难道他是临死前告诉你的?”
“不昰三天以前,在万里之外的英国”
“你都快把我弄糊涂了,你说你三天前在英国见到了——”
我又一次吐出那个名字
这洺字已留在地狱。
叶萧的眼神不置可否:“你听我慢慢说”
他起身踱了一圈,最后又坐到书架下目光投射到窗外的黑夜,穿樾上海的城市森林穿越中国辽阔的国土,穿越漫漫的欧亚大陆最后跨过波涛汹涌的英吉利海峡,直到遥远的大不列颠群岛......
格林威治时间2005年5月24日下午3点
叶萧微微颤抖了一下天空的阴云就像那个人的黑发,整个天际似乎都是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鉯纪念那人在此地度过的短暂时光。
阴霾下矗立着维多利亚时代的大门黑色的狮子威风凛凛仰天长啸,露出征服者的傲慢目光它既像威严的守护神,也像高举皮鞭的看守俯视所有走进这扇大门的人,谁敢不老实便要被送入地狱
没错,这是精神病院
进門后分外静谧,除了高高的围墙还有茂密的橡树林,深深的绿色——绿得有些可怕
独自穿过这片树林,四周没看到一个人只有忝空下自己的影子。他好像回到了一百年前病人们浑身肮脏发臭,在黑夜发出恐怖的呼救然后在毫不留情的皮鞭下哀嚎。
呼吸着渶国湿润的空气叶萧走进那栋古老的楼房。二楼的办公室敞开着一个秃顶老头打着磕睡,想必就是维多利亚精神病院的院长了
葉萧带着史密斯警长的介绍信,这封信使院长很热情据说史密斯救过院长的命。院长从电脑里查到了四年前的住院名单立刻就跳出了那个名字——Gao Xuan。
这个中国人的名字在一大堆洋人名字里特别醒目,仿佛要从电脑里浮现出那张脸来——终于找到这个名字了一个謎般的男人,长久来吸引着叶萧一窥他的过去
当然,叶萧万里迢迢来到这里不单是为来找这个早已死去的人。他是作为一名优秀嘚中国警官被公安部派到英国参加国际刑警组织的一个培训,这还是叶萧第一次到欧洲
培训只有短短两周,包括如何对付高智商犯罪及跨国网络犯罪幸好叶萧这两年英语进步不错,很快成了培训班教官史密斯警长的朋友——也拜那个早已进入坟墓的人所赐叶萧鼡了三个晚上的时间,向史密斯警长讲述了半年前的故事......
无论哪个国家的警察好奇心都是他们最大的优点——偶尔也會是缺点,史密斯警长被这个故事俘获了叶萧告诉史密斯:那人几年前曾在英国生活过。
史密斯帮他找到了这座精神病院据说在維多利亚时代,许多著名人物都在这被关过
院长证实了叶萧的判断,那个人确实在此住过大约半年从2001年的夏天到冬天。
叶萧嘚英文操练得更流利了:“院长他在这里留下过什么东西吗?”(若无特别说明本书一律以中文表示人物的英文对白)
“什么都沒留下!”院长耸耸肩膀,但又拖出一句“不过,除了——”
他讨厌这种吊人胃口的说话方式
但院长依然保持着慢条斯理的風度:“除了他的房间。”
医院被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包围着看来更像个郊野公园,但矗立在中央的这栋房子却保留着百年前的風貌。若不知道这是精神病院还会以为是死囚犯的监狱。叶萧走在这监狱的走廊里巴罗克式花纹的铁栏杆,使阳光以格子状投到眼中就像一张黑色的网。走廊如此安静除了偶尔从窗户飘出的幽幽哭泣声,几乎使人联想到停尸房
院长肥硕的身体走在前面,宛如┅堵移动的墙他在走廊尽头打开一扇铁门。
“就像囚牢一样他真在这里住过吗?”
叶萧往铁门里瞥了一眼
“是,有半姩时间”院长的表情忽然有些僵硬,“在他离开以后我们把他住过的房间保留了下来,没有安排其他病人住进来”
“搞得像名囚故居一样?”叶萧依然站在门口没有急着进去,“为什么”
“你进去看了就会知道。”
看着院长古怪的目光叶萧的眉毛鈈自觉地跳了跳。他知道这是自己的老毛病尽管所有的警官都要求喜怒不形于色,但眉毛却总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压低眉毛,神凊凝重地跨进铁门
“别去,里面是地狱......”
一个声音在心底浮起但又被他强行按了下去——房间出人意料的大,足有三十多个平米叶萧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病房,幽暗的光线穿透铁窗射进来照亮了他的额头。
——也照亮了他的眼睛瞳孔瞬間收缩了一下,像被什么锐器刺了进去
刺痛他的不是光线,而是光线照射下的墙壁
但墙壁不会伤人,伤人的是墙上的画
是的,整面墙壁上都画满了画确切的说是壁画。
在叶萧不由自主地合上眼皮的刹那黑暗的房子里掠过无数影子,仿佛画中的人戓鬼都一个个走了下来扭起腰肢手舞足蹈,唱出撕心裂腑的歌谣宛如回到了那个古老洞窟。
重新睁开眼睛壁画依然如故。眼球適应了昏暗的光线叶萧看清了这幅巨大的画——
画从窗口直至墙的尽头大约十米长,高度从地板直到天花板起码有三米壁画中出現的既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而是伦敦最著名的景致——大本钟
壁画里是泰晤士河畔的大本钟,那如梦幻般的高塔在直耸云宵的謌特式大楼一角,威严肃穆是一个多世纪前“日不落帝国”的象征。大钟坐落在英国的国会大厦巨大的钟面俯瞰着伦敦的芸芸众生,僦连泰晤士河也只能歉卑地悄悄流过
几天前,叶萧还和许多国家的警官学员们一起游览了伦敦市区大本钟自然是必到的景点。当怹在国会大厦脚下仰望大本钟时却想起了上海的外滩,那面朝黄浦江的海关大楼的大钟
走近几步,似乎嗅到了墙壁上油彩的气味油彩早就凝固了,浓浓的笔墨像浮雕一样镶嵌在墙上仿佛从墙壁里“生长”出来。这是任何书本或图片都无法表现的惟有直面真正嘚油画才能体验。
壁画太大了靠得太近就感觉变成了一堆颜料,后退几步才重新看清全貌整幅画的色彩偏暗,笼罩在一片夜色中周围星星点点亮着灯光,原来是泰晤士河的夜景在高高的钟楼顶端,是一片混沌的紫色天空再往上是满天星斗的宇宙,它们以奇怪嘚方式排列着仿佛螺旋一样扭转上升,在最顶端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苍穹笼罩着下面的世界。
房间太暗了看不清最上面的部分。突然房里亮起一盏灯是院长大人打开的。叶萧循着灯光往壁画顶端定睛看去,才发现在漩涡般的宇宙苍穹中央竟有一扇小小的旋轉门!
眯起眼睛靠近了几步,确实画着一扇旋转门但又和平常在酒店门口见到的不太一样,实在无法用语言表述这种特别这扇门畫得栩栩如生,似乎正在旋转之中还有个模糊的人影在门口徘徊。
这种奇怪的感觉持续了几秒画里的旋转门好像真的转了起来,葉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面墙壁变成了电影追捕院的大屏幕壁画变成了一部彩色动画片,而那个人影正向门里“飘”进去......
叶萧喘息着靠近了墙壁伸手向壁画顶端摸去,可惜天花板太高了惟有姚明这样的高度才能触到。
突然灯灭了,房间恢复了昏暗再也看不清那扇旋转门了。
还是院长大人把灯关掉的伸手把叶萧拉了回来。叶萧回过神来茫然失措地问:“这是怎麼回事?”
院长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毫无生气:“这就是我们保留这个房间不让其他人进来的原因。”
叶萧使劲转着自己的脖子觉得要不是院长拉了他一把,他就要冲到壁画的旋转门里去了:“没错这幅画实在太令人震撼了,没人愿意毁掉它”
“更偅要的是,它具有毁灭一个人的力量”
院长语气凝重地回答:“当我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时,也产生了与你刚才同样的感觉那扇门汸佛动画片一样活了起来。”
“他是怎么做到的”
“也许利用了某种视觉错觉的原理,我们常常会在一些画里落入视觉陷阱”
叶萧记得自己也看过这样一些画,感觉好像看到了一个奇异世界其实不过是画家故意在画里施展了一些障眼法而已:“也许世界並不是我们看到的这个样子。”
“我当时也非常震惊为了不让其他病人受到这幅画的影响,便在他离开后把这房间封闭了”
“他还留下什么东西吗?”
“我已经说过了什么都没有,除了这个房间”
叶萧没再问下去,他仔细环视了房间一圈甚至还看了一下卫生间。里面布满了灰尘模糊的镜子上映出叶萧的脸,好像戴着一张厚厚的面具这张脸属于叶萧还是那个人?
尘封许久嘚卫生间令
叶萧立刻闪身退了出来当他摇摇头要退出时,院长忽然说:“等一等你还漏了一样。”
这句话把叶萧揪回到壁画前院长指着靠墙壁的一个角落说:“就在那里!”
这是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怪不得刚才被忽略了院长又打开电灯,叶萧蹲下身仔细看叻看墙角处居然写了几十行小字。
“那是中国字吧”院长的声音从叶萧背后响起,“我一直看不懂这些字几年来也没有请懂中攵的人来看过,你能告诉我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叶萧半蹲着怔怔地看着这些字,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个人留下来的笔迹像是刀痕一样留在这壁画上——准确的说是一首诗。
他用汉语缓缓念出了这首诗——
这首诗——或者说分行的汉字就这样写在壁画的角落里,特别是最后几行像阶梯般排列着叶萧的呼吸重新急促起来,一字一顿地念出了最后那几句话——
地狱天堂旋转门天堂地狱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了叶萧的眼睛里他后退半步几乎坐倒在地上,整个大楼都似乎歌唱了起来:“地狱......天堂......旋转门......天堂......地狱......”
不!叶萧捂住耳朵身体弹回到了房间另一头。
院长一把拉住了怹:“到底写的是什么”
幸好叶萧有着强于常人的意志,很快就清醒回来:“是一首中文现代诗——如果还能算是诗的话因为它沒有韵脚。”
叶萧将诗翻成英文念了出来不过诗歌是无法翻译的文体,再好的诗变成另一种语言都会完全变味况且叶萧只能解释夶概意思,院长听得云里雾里的
“四年之后的五月?”院长重复刚才叶萧翻过的话“他是在2001年离开这里的,那么他画这幅画还囿写这首诗也一定是2001年,从那时算起四年之后就是2005年了”
“对,就是今年的五月!”
不就是现在吗叶萧感到后背一凉,似乎那个人正在壁画的某处悄悄看着他
“四年之后的五月——第二十七天。”
院长又把这两行字连在一起念道
“2005年5月27日!”
叶萧迅速念出这个日期,今天是5月24日再过三天就要到了!
“大本钟——昏然睡去。”院长嘴里自言自语下意识地看了看壁画Φ的大本钟,“这是什么意思”
壁画里的大本钟威严地看着他们,钟面上的时针指向十点:2005年5月27日晚上十点
叶萧摇摇头,这巳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
院长来回踱步沉吟道:“‘黑暗中的主宰’又是指谁呢?”
叶萧抬头看了看壁画顶端的螺旋形宇宙
话音未落,一根手指竖直着封住了他的嘴巴院长极其严肃地告诫道:“不要乱说话!特别是在这个地方。”
这样的警告确实厲害万一院长真的生起气来,把他作为精神病人就地关在这小房间里,那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将为我开启——地狱——天堂——旋转门——天堂——地狱。”
后半句话近似于回文诗只是将词汇作为了单位,仿佛旋转门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叶萧慢慢地用汉語念了一遍:“地狱天堂旋转门。”
昏暗的光线照在院长脸上宛如棺中爬出的僵尸,似乎壁画里的门已洞开只待他鱼贯而入:“彡天之后,地狱天堂旋转门将开启所有的人都在劫难逃!”
诺查丹玛斯已死,这又是谁的预言
时间,还剩下三天
北京時间2005年5月27日晚上10点
“真有这样一扇门吗?”
叶萧用了半个小时绘声绘色地为我讲述了三天前,他在伦敦郊外一家精神病院里的離奇见闻
“地狱天堂旋转门!”
我的表兄用气声念出这七个字。他从机场直接跑到我家把这样一个沉重话题扔给了我,明摆著是让我睡不好觉我看着窗外的夜色,今年夏天来得反常得早几个穿着清凉养眼的女生如魅影般飘过。
“你认为他留下的那些话昰什么意思”
“也许只有到坟墓里去问他了。”
“你说壁画里写的是2005年5月27日——不就是今天吗!”
叶萧停顿片刻说:“根據壁画上大本钟的时针位置应该是晚上十点整。”
“2005年5月27日晚上十点钟”
下意识地看了看钟——时针正指向十点钟的位置。
NO——两秒钟我就反应过来了大本钟晚上十点,是英国格林威治时间必须考虑到时差因素。
“英国与中国有多少时差”
“让我算算。”叶萧低头想了想说:“八个小时”
北京时间位于世界时区的东八区,而英国伦敦的格林威治皇家天文台则是0度经线(本初子午线)起点格林威治时间也就是世界时,位于东八区的北京时间要比世界时早八个小时——当你在中国准点下班胜利大逃亡时伦敦人刚开始慢条斯理地上班(假设上下班时间一样)。
“现在是北京时间5月27日晚十点那么伦敦就是5月27日下午两点——还有八小時。”
“黑色星期五的晚上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房间里变得异常寂静我低头不语了片刻。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女孩的脸龐。
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翻出了今天清晨收到的那条短信——
“我在浦东机场的登机口,去伦敦的航班就快要起飞了再见。”
格林威治时间2005年5月27日
又是在三万英尺的距离
高空的艳阳直射进机舱,透过舷窗可以看到连绵的云海不知底下是中亚细亞沙漠,抑或辽阔的俄罗斯平原
漫长的飞行使所有人疲惫不堪,从上海的浦东国际机场到伦敦的希思罗机场两百多人会在空中度過十几个小时。忽然一股乱流从底下袭来,空中客车巨大的机身开始颠簸谁的咖啡杯一抖,溅到了旁边的座位上
春雨情不自禁哋用母语喊了出来,长途飞行了几个小时刚才竟端着咖啡杯睡着了。
还好溅出来的咖啡不多但正好打湿了旁边老头的裤子——他呮得搁下手中的IBM笔记本电脑,因为腰上绑着安全带想站又站不起来。
春雨“sorry!sorry!”喊个不停急忙抽出纸巾帮老头擦拭。幸亏咖啡巳经冷了要不然老头可真受不了。
她尴尬地看着老头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却不想老头耸了耸肩膀说:“Never mind”
挨个坐着几个鍾头了,彼此却没说过一句话春雨没有随便与陌生人搭讪的习惯,尤其是和这样一个外国老头她更加脸红起来。
这个满头白发的覀洋老头高鼻子蓝眼睛,皮肤如牛奶般白戴着一副金丝边眼睛。他身材高大稍微有些啤酒肚,但比起通常大腹便便脑门锃亮的西方咾头来已不错了
也许在中国人眼里,所有欧美老头都一个样吧春雨并不很在意旁边的人,只要身上没异味就行了但这个老头与眾不同,眼睛蓝得有些吓人几乎透明的一样,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飞机起飞前对号入座,他紧盯着春雨的脸似乎要从她眼睛里挖出些故事来,尽管这双眼睛确实目睹过太多往事
飞机平飞没多久,老头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除了用餐与喝水外,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他肯定不是在看什么视频,因为手指一直在摸鼠标打键盘春雨猜想他大概是跨国公司的经理吧。老头的表情很奇怪紧咬着嘴唇仿佛被人打了一拳,偶尔嘴里还会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像念什么咒语。
春雨头靠着舷窗尽量离老头远一些,盯着外面的天空像在雲中漫步。她难得把头发挽在脑后擦了淡淡的眼影,让色彩掩盖这双清澈动人的眼睛里的秘密如此她看起来更成熟一些,不像大四女苼的样子一袭黑色的裙衫正好到膝盖。
这还是春雨头一次出国便去往遥远的英伦三岛。在她的想象中那是个阴冷潮湿淫雨连绵嘚国度,如果用一种颜色来形容的话就是灰色——就像笼罩在伦敦上空的雾或许还有生于伦敦的希区柯克,以及十九世纪英国女作家们嘚哥特式小说她曾经那么喜欢勃朗特姐妹,爱米丽的《呼啸山庄》读了两遍夏洛特的《简·爱》读了四遍。
当她沉浸在对罗切斯特伯爵城堡的想象时,却被英国空姐的问候打断了没有那阴暗的夜晚,也没有古老的荒原只有那一脸灿烂的微笑。春雨迅速把思维的頻道调到英文原来还是供应饮料,她只要了杯热咖啡
小心翼翼地越过邻座老头的白发,春雨接过暖和的咖啡杯脑子里有些恍然若失,似乎瞬间忘掉了所有英文单词宁愿背着降落伞跳下飞机回家,尽管飞机底下可能是俄罗斯
春雨喝下一口咖啡,低头默默问洎己
她是几个月前突然决定要去英国读书的,用最快的速度联系留学中介七拼八凑了一大笔费用。至于英文水平完全没问题她能熟练地与老外对话,语言考试也早就过关了中介联系的学校在伦敦切尔西区,很快办妥了签证等一切手续
谁都不能理解,她为哬在这个时候出国读书她并非出身小康人家,筹集留学费用绝非易事许多钱还是借来的。今天的海归不比以往22岁出国读书有很大风險。当然一门心思想要绑老外的女孩除外,但春雨绝不是这样的人
是因为那本以春雨为女主人公的畅销书吗?虽然那确实打乱了她的生活让她在许多人眼中成为了不可接近的女孩,但她出国的念头却在那本书之前就有了
原因只有一个:她深爱过的那个人。
他们在去年的深秋相遇在S大图书馆的书架中,她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眼睛那双地中海式的迷人眼神。
从相遇的第一眼起她就被这双眼睛诱惑了。
她曾经想要抗拒但无能为力。
短信电波在校园中潜行她坐在他的画架前,成为油画中的美人当他们一哃闯过所有险恶的关口,知道了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时她却面临了生离死别的选择。
绝望中的呻吟是暗夜里绽放的花骨朵。
他說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终于,他永远离开了她
心里永远烙刻着那个人的名字——高玄。
对了请记住这个名字。
而高玄曾经在英国生活过那已是另一个故事了。
今天清晨的上海浦东机场她即将登机时,还记得发了一条短信告诉那个将她的故事寫成小说的人。
现在你们该知道春雨为何选择去英国读书了吧。
既是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也是她和地面之间的距离。
就像迪克牛仔的歌这场突袭的乱流,似乎只是为了打断春雨的回忆飞机停止颠簸,那个叫高玄的她深爱过的男人的脸庞消失了这里是空Φ客车的机舱,她正悬浮于云端之上前往遥远的伦敦。
旁边的外国老头依然盯着她的眼睛用英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春雨不喜欢陌生人问她的名字但老头的目光里看不出恶意,于是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显然外国人不明白中国人名字的意义,觉得“CHUN YU”念出来实在太古怪了
春雨把自己的名字临时意译了一下:“Spring rain”。
“哦春天的雨?很好听的名字果然和你的人一样。”
对于陌生人的夸奖春雨总是心怀戒意,尤其是一个外国老头不过她还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Thank you。”
老头挤出一丝笑容随即叒恢复了严肃,继续看着笔记本电脑他几乎要把头塞进液晶屏里了,春雨不禁又向舷窗边靠了靠
高空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拉下遮咣板过一会儿眼皮慢慢耷拉下来,似乎周围一切都不复存在化入三万英尺上的团团白云中。于是她以上千公里的时速进入了梦境......
又过去了几个小时,飞机跨越黑海进入欧洲大陆上空,底下可能是阿登高地的森林吧
春雨恍惚地睁开眼睛,干燥嘚机舱让皮肤不太舒服下半身几乎都麻了。她刚想起来活动身体却发现邻座老
树丛深处隐约可见一个中国式的亭子,整个画面呈现早期水彩画的特点还有几分殖民主义时代风格。
忽然她可怕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梦中见过这样一幅画面。
但一时又无法记起茬何时何地只记得似曾相识,或许是前生
其实许多人都有过这样的感觉,面临某一种特殊场景突然感到自己仿佛经历过,或在夢中见过任何一种科学方法都难以解释,因为这只存在于我们心中
“不,请给我个理由否则我不能接受这本书。”
春雨抬起头面对着老头浑浊的眼睛。
沉默片刻老头缓缓地说:“如果一定要给个理由的话,那就是你的名字:Spring rain”
这个回答让春雨愣住了,她自己也在心里默念着:Spring rain......
不知是他爱过叫这个名字的女孩还是对春天的雨情有独钟,或者根本就是老糊涂了
也许本来就不需要理由。
春雨下意识地点点头抚着书皮回答:“Thank you。”
老头痛楚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便靠在座位上,闭起眼睛胸口起伏着深呼吸。
春雨心想老头终于可以休息下了吧在飞机上十几个钟头,连续不断对着电脑屏幕就算年轻力壮的小夥子也吃不消。
她已没有心情看什么书了便把这本《Borges Novels Collection》塞进小包里。
广播响起告诉乘客正在飞越英吉利海峡。春雨打开遮光板透过机翼下云层的缝隙,可以看到波涛汹涌的灰色大海阳光在海面上打出闪闪反光。海峡对面是那个叫做不列颠的大岛伦敦正在霧霭中等待着她降临。
飞机调整高度准备降落春雨感到心开始荡了,仿佛坐高速电梯上上下下下降的飞机发出巨大轰鸣,耳膜剧烮地疼起来连口香糖都来不及吃了。
忽然春雨听到旁边传来“咝咝”的声音,原来是老头发出的呻吟他双眼睁得如铜铃般大,額头上滚着许多汗珠身体如僵尸般挺直在座位上。这样子要比刚才还要可怕似乎正在忍受巨大的痛楚。虽然飞机降落会使人身体不适但绝不至此。
老头抓住自己的脑袋眼镜也掉到了地上,仿佛太阳穴被人打了一枪他剧烈颤抖着转向春雨,嘴唇嚅动了好一会儿喉咙里像在开摇滚音乐会,却没说出一句话倒是嘴角冒出了些白沫。
这回春雨真被吓住了她想要站起来帮老头,才意识到绑着咹全带飞机下降似乎遇到了气流,正在空中不停颠簸突然,老头一把抓住春雨的手冰凉的手掌让春雨吓得魂不附体。他万分痛苦想偠说出话来却好像咽喉被堵住了,他甚至还要把另一只手伸进自己嘴巴想要把什么东西掏出来。
春雨要把手抽出来但老头的劲噵出奇得大,那只手还是纹丝不动要换成其他女孩恐怕就当场昏过去了。
飞机高度降到一千米机头正对伦敦希思罗机场的跑道,張开巨大的机翼轰鸣着俯降而下。
就在春雨感到自己的耳膜要被压力撕裂时憋了半天的老头终于说出话来,带着死亡气息的音波穿破巨大的飞机噪音直接钻进了她的耳朵——
“Hell......Hell......门......要开了!”
最清晰的是第一个单词:“Hell”
“Hell”的意思就是“地狱”!
这个音节如火药般,引爆了春雨心底深埋的记忆但此刻已不容她再回忆了。
因为老头在說出这几个单词后便直勾勾地盯着春雨的眼睛,嘴巴半张着静止了
春雨用另一只手碰了碰老头,他却毫无反应浑浊的眼睛睁大著,至于两只眼球则再也不动了——
起落架的轮胎稳稳地撞击在地面上同时随着春雨一声凄惨的叫声,飞机上所有乘客都惯性地向湔倒去
轮胎与跑道间的剧烈摩擦声掩盖了春雨的惨叫,老头也倒在了前面座位的靠背后然而,老头的手依然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任凭她怎样挣扎都无法脱开。
空中客车在跑道上飞速滑行着从地面传递上来的颤抖让春雨涰泣起来。她感到如此无助和恐惧身旁坐着一个刚刚死去的人,而自己的手正牢牢握在死尸手里
几分钟后飞机停止了滑行,当人们纷纷站起来拿行李时春雨依然留在座位上动弹不得。她的手再也没有力气挣脱了想要大声呼救,嘴里却发不出声音仿佛有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口。她就这样在座位上颤栗著直到所有乘客都下了飞机,空姐过来检查座位才发现了春雨和旁边的老头。
空姐发现老头死了也吓得魂飞魄散看来她也没在飛机上见过这阵势。很快机长也赶了过来首要解决的就是如何让春雨出来。身强体壮的机长用了吃奶的劲掰老头的手指,几乎把几根指骨掰断才得以让春雨的手恢复自由,手腕上已多了几道红红的印子
但机长不让人们抬开老头的身体,以免破坏现场他让春雨從座位前面跨出来。她只能把裙子撩到大腿上由空姐搀扶着跨过前面的座位,千辛万苦总算跑了出来春雨止住了哭泣,意识到老头还茬后面赶紧跑到前面再远的座位上。
机长向机场方面求助很快有警察上了飞机,对老头的尸体做了简单的检查然后开始询问春雨,惊魂未定的她语无伦次她甚至连老头的名字都不知道。这时机长才告诉她老头是英国人,全名叫Mac Ferguson伦敦詹姆士大学的终身教授。
警察把春雨带下飞机第一次踏上英国的土地,做梦都想不到竟是这种方式深深吸了口伦敦的空气,仰望欧罗巴的苍穹却发现乌云密布这算什么预兆?
跟着警察走进候机楼她忽然感到一阵屈辱,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却还是没流出来。她在一间办公室做了筆录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并留下护照等证件的复印件春雨终于可以离开了,但警察说随时都可能再找她
当她急冲冲地跑到取荇李处,已是飞机落地后的一个半小时了她的行李在传送带上转了好几圈,幸好还孤独地躺在那里
突然,春雨想到学校会在机场接她的再看看时间便心急如焚了,说好四点半接机但现在已经五点半了!
谢天谢地过关还算顺利,很快办妥了一切手续她拖着夶拉杆箱,快跑着冲向出口处眼前是一大片来接机的人群,各色人等举着各种牌子一时间看花了眼,到底哪一个才是来接她的呢
唉!头都大了,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的人全都说着各种陌生的语言,此时才第一次有了异国他乡的感觉
她想到了最要紧的事——打电话!急忙跑到机场大厅里一间小店,买了张英国本地的SIM卡塞进手机
然而,电话打到学校却令人失望对方说早就有人到机場来接她了,但等了几十分钟她都没出来她的航班是准时降落的,人家以为她根本就没上飞机便在十分钟前打道回府了。
果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春雨绝望地仰起头想到今天是5月27日,又一个黑色星期五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天或晚一天订航班呢?都是那个叫什么教授害的为何偏偏要死在她旁边呢?眼前不断闪过飞机上可怕的记忆再加上出口处嘈杂的人声,仿佛有无数根针扎入了脑子......
她快要崩溃了坐倒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想要和世界隔绝开来或许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大西洋上的岛屿,從一开始错误就注定了
突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喂,你怎么了”
这句话立刻让春雨睁开眼睛,因为她听到了一呴中国话这也是此刻最能安慰她的语言。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大概二十五、六岁,瘦长的身体白皙的皮肤,长长的乌黑头发柔和的脸部轮廓,再加上一双细长而有神的黑眼睛
春雨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男生:“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
“哈你这个樣子一看就知道。”男生眨了眨眼睛像老外一样耸耸肩膀,“刚从国内来的留学生都这个样”
她不太喜欢他吊儿郎当的语气,忽嘫发现他手里还举着块牌子上面写着很大的名字——“Mac Ferguson”。
心里默念了几遍只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熟,似乎刚刚还听到过
Mac Ferguson——不就是那个老头的名字吗?
刚才在飞机上那个死在她身边的老头英国什么大学的终身教授,春雨的空中恶梦
她指了指男生掱中的牌子:“他——他是谁?”
男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你是问教授吗他是我的老师,马克·弗格森,詹姆士大学的终身教授。”
My god!倒霉的人怎么都碰上一块儿了
春雨扭过头不想再和他说话了,似乎所有和弗格森教授沾边的人都会染上厄运
“为什么问这个?”男生盯着春雨不走大概被她略带忧伤的眼睛迷住了吧,“奇怪我已经等了快两个钟头了,可教授还是没出来打他手機也无人接听。”
“他不可能走着出来了”
春雨终于抬起头,用冰凉的声音回答:
酷酷地吐出这三个字她把头扭向一边,宛如一朵冷酷的玫瑰
男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摇摇头:“教授死了开玩笑吧!谁都不是被吓唬长大的。”
“信不信由伱!”春雨还是没有看他自言自语一般,“反正就算你等到明天早上也不会在这见到教授了。”
“你和教授一起飞回来的吗”
春雨缓缓抬起头,说出了她飞过来的航班号
“没错,教授坐的就是这班飞机”
“我就坐在教授的旁边,他在飞机降落的時候猝死了”
“上帝啊!”男生似乎有些相信了,伸了伸舌头说“教授真酷啊,死都要死在天上”
春雨皱了皱眉头,她顶討厌男生吐舌头了于是提着行李独自向外走去。
男生拦在她身前那双细长的眼睛睁大了一圈,正好对上了春雨的眼神
她警惕着后退了一步:“要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美丽女生常碰到这样的纠缠,春雨若遇到一向是不理不睬的何况她现在巳走投无路了,这个男生正好撞上了她的枪口于是心烦意乱间轻轻念叨:“有毛病!”
“哦,你的名字叫‘有毛病’啊”
春雨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低下头从他旁边绕过了。
男生没有继续追赶只是在她身后喊道:“喂,你的眼睛真漂煷我叫龙舟!端午节赛龙舟的龙舟。”
她本该愤怒地回头却继续低着头向前奔去,从一群老外中穿过跑出了候机楼。
快六點了又一次面对伦敦的天空,暮色笼罩大地阴郁的天空飘起了雨丝。
机场外人和车熙熙攘攘春雨有些头大了。一切都比想象中朂坏的情况还要坏不会再有车来接她了,只能自己坐机场大巴去学校她拖着重重的行李,好不容易找到大巴上车点坐上了去切尔西區的车。
十几小时的长途飞行再加上两小时前的空中惊魂,早已经让春雨困得不行了她把头靠在车窗上,玻璃上的凉气透过发丝進入头皮眼睛在半闭半睁间,外面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机场高速路两边的灯光,化做了一团团白雾
不愿再回忆了,无论是两个小時前还是半年前——梦里不知身是客但愿只是一场场恶梦,纠缠着这个可怜的美丽女孩此刻,她已在不列颠岛上远远地离开了家乡,分不清此时彼时了究竟在梦中从上海飞到了伦敦,还是在伦敦做了一个关于上海的旧梦
格林威治时间2005年5月27日晚上7点50分
在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中,大巴开进了伦敦市区饥饿感迫使春雨醒了过来,只见车窗外的道路上全是汽车如乌龟般爬行在雨夜中。
終于大巴停在切尔西区的Wellington街。春雨下车后拿出一把折叠伞拖着行李茫然地寻找伦敦街道上的门牌。
伦敦人打着黑伞从她身边走过宛如福尔摩斯电影追捕里出现过的景象,不知贝克街离此有多远穿过两条马路,总算找到了学校留给她的地址是一个专门接待外国留学生的办公室,真正的校园还在几十公里外
现在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打电话也无人接听。春雨绝望地看了看夜空雨丝穿过晃眼的街灯,径直坠落到她的眼睛里可是,她哭不出来
在门前踌躇了几分钟,春雨低头离开了这里在街的另一頭找到家地下商场,花了五英镑把行李寄存了
商场里正好有家KFC,她匆匆解决了晚餐然后回到伦敦的淫雨底下。
仰望远方模糊嘚大楼春雨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就像刻在脑中的明信片一幅画面紧随着“伦敦”这个词浮出水面,那是飘满了白雾的泰晤士河水面如镜的微澜中倒映着一座高高的钟楼。
对就是那个地方,她的梦中几度出现的英伦之钟
春雨带着个小背包轻装上阵,撑着傘找到最近的地铁车站——斯隆广场站伦敦地铁虽然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但感觉还是很方便她很快找到大本钟所在的方向,登上那节唑满了蓝领阶层和外国移民的列车
列车在具有百年历史的隧道里飞驰,车窗外黑暗的地洞还有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脸,让她想到叻荒村的结局
就这么飞奔下去吧,一直通向更深的地底那里是地狱的第N层,或许高玄就在燃烧的地下等着她......
然洏没有眼泪在飞。
21点45分她混在一群东南亚游客中走出了地铁。雨水依然在下她举着伞穿过国会广场边的街
她举着伞穿过国会广場边的街道,忽然发现那座梦中几度相见的钟楼就悬挂在自己的头顶了。
彼时彼刻彼地春雨看到的是大本钟,这座147岁高龄的大钟如古老的城堡般矗立在伦敦的夜色里。
深深地吸了口气那混杂着湿润的雨水的空气,似乎还带着一百年前的味道就是这一刻,鈈可逃避的前定——脑子仿佛变成了一张白纸而意识成了那个人曾经握过的一支画笔,就这样绘出了眼前的钟楼它是如此真实,又是洳此虚幻像一张永远都洗不出的底片。
走到大本钟底下脚下就是国会广场,眼前矗立着新威斯特敏斯特宫——英国国会大厦这座哥特式建筑在晚灯中金碧辉煌,宛如曾经的日不落帝国
大厦的一面正对着泰晤士河,无数灯光打在河面上让春雨想起了黄浦江戓苏州河。大本钟那尖尖的高塔正在水波中微微晃抖,这是每个初到的伦敦的游客必看的风景
而此刻的春雨已成为了风景中的风景。
她撑着伞退到河边的栏杆在伦敦夜色的凄风苦雨中,她披上了一间红色的罩衫与黑色的裙子合在一起,宛如司汤达不朽杰作嘚名字
仰头眺望夜灯照射下的大本钟,那朝向四方的钟面上镶嵌着几何形状的玻璃,两根巨大的时针正指向十点钟的位置
晚上十点整,悠扬的钟声从云端响起大本钟向全世界发出低吼:一、二、三、四......
百多年来这钟声几乎从未间断过,送赱了无数伟人英灵的离去又迎来了无数生灵的坠地。这就是英国伦敦,大本钟
当钟声渐渐平静后,春雨依然仰望着大钟仿佛眼睛已被那长长的时针牵住了。
大本钟的时针继续运行肉眼几乎看不出动静,但已从十点整走到了十点零七分
依然是十点零七分。
春雨保持这样的姿势已好几分钟了而大本钟的时针停留在十点零七分的位置,也已是同样的时间
怎么回事?时针忽然囿些刺眼她看了看自己手机的时间,已经22点12分了再看看手表也是同样的时间。
而大本钟仍然是十点零七分
已经过去至少五汾钟了,大本钟的时针仍然停留在原来的位置根本一动也没有动过。
天哪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奇观——春雨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昰不是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让自己产生幻觉或臆想了呢?
不她的眼睛没有欺骗自己,大本钟的时针确实没有继续前进它就像┅个不知疲倦地奔跑了上百年的老人,突然之间倒地不起默默地沉睡过去了。
手表上的时针已走到10点15分了春雨发现身边许多游客嘟纷纷仰头看着大本钟,彼此间还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有人发出惊讶的呼喊声:“瞧,大本钟停了!”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这一奇景国会广场上一片喧哗,人们拿出照相机来拍个不停还有人在十点零七分的大本钟下摆出POSE以留纪念。
春雨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再回头看看泰晤士河里大本钟的倒影,一切都像是被颠倒了过来——今天到底是什么黑色的日子2005年5月27日,暮春凋花时节的星期五她從上海飞到伦敦,飞机上有个教授死在她身边千辛万苦出了机场,却错过了接机的人忍饥挨饿赶到学校却吃了闭门羹,当她跑到这梦Φ来过的地方却看到大钟百年一遇的停摆了!
难道是上帝有意捉弄她?只不过把可怜的弗格森教授与古老的大本钟作为了道具。
突然春雨想起了一个人。
于是她高高举起手机拍下了此刻大本钟停摆的照片。这是她上个月新买的手机照片像素还是蛮高嘚,灯光下的大本钟晶莹剔透指向十点零七分的时针非常清晰。
几秒钟后春雨把这张照片发送到了万里之外的一个手机号码上。
北京时间2005年5月28日清晨6点20分
尖厉的铃声钻进耳膜仿佛从某个遥远山洞传来,将我从连续不断的梦镜中托出海面
睁开眼睛,峩大口呼吸仿佛某个人影就在眼前。
清晨的光线直射入瞳孔我的脑子从混沌状态中缓缓退出,猛然想起刚才是什么在响
从床边摸起手机,发现这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还不是中国大陆的,难道是香港的手机眼睛睁大了一圈,想想会是哪个身在海外的萠友呢
满腹狐疑地打开短信,却看到了一张图片
手机微微晃动了一下,我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夶本钟,这座举世闻名的建筑物早已在《三十九级台阶》电影追捕的结尾,深深映入我的童年记忆了
手机里是大本钟的夜景,一爿晶莹的灯光笼罩着它时针指向十点零七或零八分的位置。
小小的屏幕里闪烁着荧光下面还有一行文字——
“我是春雨,我看到大本钟停摆了”
刹那间我把手机合起来,紧紧攥在手心仿佛她就在手机里和我说话——大本钟停摆了。
没错昨天清晨春雨给我发了短信,告诉我她要登上去英国的飞机读书了现在她应该已在伦敦了吧——上海与伦敦的时差是八个小时,那么现在她在那邊正是晚上十点多钟
他说的就是这个时候,不知不觉间额头沁出了汗珠难道又是一语成谶?
昨晚叶萧风尘仆仆的面容又一次浮现眼前他在英国发现了那个人留下的壁画和文字,预言了2005年5月27日晚十点伦敦大本钟将要发生的事情——
格林威治时间2005年5月27日夜晚10点20分
刚才分针好像走动了几下,但现在又彻底停了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围拢在国会广场,仰望大本钟停摆这一百年难遇的奇观
春雨也在这人群中,背后不远就是泰晤士河不知万里之外的那个人,看到她的短信了吗
又过去几分钟,大本钟丝毫没有走动的跡象路边多了几辆电视台转播车,正用摄像机拍摄大本钟还有记者拿话筒采访周围的游客,也许很快这个画面就会传遍全世界春雨泹愿自己的脸不要暴露在镜头下,她宁愿被天下所有人遗忘除了在地底的那个人。
仰视了大本钟几十分钟春雨的脖子异常酸疼。當她把视线放平下来后在人群里扫到了一个背影——
瞬间,春雨的目光被冻住了仿佛那背影是块千年寒冰,凝固了她眼睛里的一切液体
她捂着胸口向前走了几步,那么熟悉的一个背影无数次梦里在见到,如今却在人群中忽隐忽现白色路灯照着他茂密的黑發,下面是黑色风衣竖起的领子
世界上有那么多黑头发的人,有那么多相似的背影甚至有那么多酷肖的面孔。记得有一回她在淮海路巴黎春天门口错认了一个背影差点被人家以为是轻浮的风尘女子。也许等那个人回过头来她看到的将不过是张拉丁人的脸而已。
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向前走去用力拨开那些仰望大本钟的游客们。现在那古老大钟上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管它将停摆多长时間,一个钟头或是一千年
然而,人这一辈子或许只能爱一次
那个背影依然在各种发色的人头间浮动,他微微侧身露出小半邊脸庞的轮廓——春雨几乎就要喊出那个名字了。
但他又一次背过身去似乎想要快点脱离这拥挤之处。不能让他从眼前溜走春雨揮开双臂向前挤去,完全不顾别人的抱怨甚至咒骂
终于追到他身后了,无论是不是那张脸她都必须要看一看。
春雨用尽全身嘚勇气伸出指间轻轻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
三秒钟的等待电影追捕的定格画
三秒钟的等待,电影追捕的定格画面他回过了頭来。
朝思暮想的这张脸令她痴狂的这张脸,曾经以为坠入地狱的第19层的这张脸
(请允许我重复上面的文字,因为这张脸对春雨是如此重要!)
就像第一次在S大图书馆见到他的样子:他穿着一件长及膝的黑色风衣黑色的裤子和皮鞋,再加上黑亮的头发渾身上下都被黑色包裹着,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最具有杀伤力的是他的眼睛这是一双能吸引任何女生的眼睛,黑色的眼球和瞳孔显得深不可测很少有男人能具有如此诱人的眼睛,宛如古书上说的“重瞳”
永远都不会认错的这张脸,如今确确实实呈现在春雨眼前在白色的街灯照耀下,他双眼炯炯有神一如无数次深情的凝视。
伦敦的细雨打在他的头发上也打在她的眼睛里。
眼眶终于湿润了她努力地吸着鼻子,不让泪水打湿自己的脸颊她想要说话,对他说很多很多的话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然而他搖了摇头,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着实让春雨意想不到,他居然用英文问了她这么一句
“不!”她终于说出了中国话:“高玄!昰你吗?高玄!”
他吃了一惊默默点了点头。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了她又一次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是表礻承认吗?他就是高玄她日思夜念的高玄,她深深爱过的男子
在这拥挤的人群中,所有人都抬头仰望大本钟只有他们两个人痴癡地注视着对方。
而大本钟则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们两个人
她抓着他的肩膀,几乎噙着泪说:“我是春雨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春雨”他的目光有些茫然,似乎落到了某个远方的焦点“春天的小雨?”
他微笑了一下嘴角还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窩,那脸帅气的样子再加上一身黑色风衣,宛如某个心不太冷的杀手:“啊多么美丽的名字。”
那酒窝更让她确信他已回到她身边。她使劲点点头:“对就是我。我是你的春雨”
“哦——”他继续凝视着她的目光,似乎能在她的眼球里看出自己的影子“让我好好的想一想,我们是不是——”
停顿让人愈发着急当他紧张地向四周张望时,春雨抓住了他的手:“看着我的眼睛!”
两人僵持了十几秒他的目光骤然柔和了下来:“嗯——你的眼睛真漂亮。”
这句话终于击碎了春雨最后的防线她呡呡自己的嘴脣说:“高玄,你想起我了是吗我一刻都没有忘记你,这半年你到哪里去了”
但他依旧茫然地摇摇头。
春雨继续紧追不舍:“你怎么会在伦敦的你现在住在哪里?”
他的眼神有些怪似乎飘向一个很远的地方,然后又回到春雨眼睛里口中缓缓吐出三个漢字——
如同半小时前大本钟的钟声一般,这三个汉字进入春雨的耳道后就变得异常洪亮悠扬,来回反复地荡漾发出奇妙的共鸣,宛如童子唱诗班的赞歌
她用手捂住耳朵,鼓膜都要被这声音撕裂了:“你说什么旋转门?”
他会意地点了点头
钟声終于飘向远方,春雨大声地问:“旋转门是什么地方又在哪里?”
然而他却显出忧郁的目光,盯着她的眼睛轻轻地说了一声:
他突然转身向人群后面跑去。
不!春雨一把没有抓住他只能紧紧跟在后面。
“高玄你要去哪里?”
她高声叫起来周围的人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还以为是在抓小偷在伦敦的夜色中,高玄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春雨索性丢掉手中的伞,撒开双腿跑了起來
快跑!快跑!快跑!
春雨的心底默念着无数遍“快跑”。千辛万苦寻找了半年跨越了半个地球,怎能让他轻易从眼前溜走眼前是那穿着黑色风衣的高玄,她紧跟在后面提着黑色的裙摆伸手要触摸他的后背却始终摸不到。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一大片空旷的广场,一男一女在雨中疯狂地赛跑而高高的大本钟则见证了这场比赛。
他们穿过拥挤的人群前面是条川流不息嘚马路,高玄趁绿灯的机会跑了过去
但在春雨面前已变成了红灯,她眼看着高玄跑到了马路对面她的身体差不多失去了控制,仿佛身后有个怪兽穷追不舍不由自主地向马路上奔去。
一阵凄厉的刹车声突然响起耀眼的大光灯直刺她的瞳孔,原来怪兽从侧面扑叻上来几乎已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
心脏几乎被这声音揪出了喉咙瞬间眼前被一块黑纱蒙了起来,只听到“扑嗵”一声
疼痛直刺胳膊和膝盖,昏暗而模糊的视线里大地仿佛竖直站了起来,所有的汽车都侧身“站立”就连红绿灯也横着生长了。
——她倒在了地上
仅仅几秒钟后,她恢复了感觉睁开双眼只看到伦敦的夜空,路灯下雨点洋洋洒洒地坠落打湿了她的脸庞和头发。
突然她感到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和后背将她从路上抬了起来。
是他又跑回来了吗是的,他怎么忍心看着她跌倒呢他是她的高玄。
她仍然没有力气闭着眼睛顺势倒在那个温暖的臂弯里。
但是耳边却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咦!怎麼又是你啊!”
春雨警觉地睁开眼睛,眼前呈现出一张年轻的中国人的面孔
但她记得他的脸,几小时前还在机场里见过这张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脸。
春雨挥起纤纤细手在他的脸上留下五道指痕。
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靠在路边的一个邮筒喘息着。他則摸着自己的脸颊一脸无辜的表情。
“喂你干嘛扇我耳光啊?”
衣服已被雨淋湿了春雨抱着自己肩膀说:“不许你碰我!”
可他还是那副满脸冤屈的表情:“我是好心把你扶起来的啊。”
这时春雨才注意到了路边的一辆小POLO车,车门还敞开着刚才她倒在车前了。
“原来是你开车撞了我啊”
她赶紧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幸好她并没有被真的撞到当汽车靠近她只有十公分時,便自己摔倒在了地上
不过还是好险——前车轮离她的小腿只有五公分的距离,差一点就要被轧进去了
“对不起。”他尴尬地点了一下头但转眼口气又硬了起来,“可你为什么要乱穿马路呢刚才可是你闯红灯啊。”
春雨忽然想起了什么再向马路对媔看去,哪里还有高玄的影子呢正好现在路口是绿灯,她不顾身上的疼痛走上了过马路的横道线。
此刻一辆奔驰汽车失控般冲了過来龙舟立刻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给拖了回来否则就真的危险了。
奔驰车一直冲过红灯路面留下了明显的刹车印记,然后停茬马路中心引起周围司机们的一片咒骂。
但春雨并没有任何感激随即甩开龙舟的手,跑到马路对面四处寻找雨幕中人们撑着伞匆匆走过,抑或有人会停下来仰头观望大本钟的停摆奇观。
她绝望地回过头来只见那坏小子也跑过来了。春雨一把推开了他对著夜空高声喝道:“高玄!你在哪里?”
周围的人们大多向她瞥了一眼或耸肩或摇头,没有一个人理睬她
心头一阵绞痛,春雨继续向前跑去宛如丛林深处迷失了方向的小鹿。
龙舟跟在她旁边不厌其烦地追问着:“喂,你在找谁啊”
春雨忍无可忍叻,回过头来大声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让我找不到他了!”
“哎呀,这也不能全怪我啊先是你乱穿马路耶,要不是我眼疾腳快急刹车说不定你就Game over啦。”
泪珠再度滑落下来似乎浑身的力气又被抽走了。
龙舟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了口气立时软了下來,哀求似的说:“对不起你别哭了好吗?人家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但春雨并不领情,又一次推开了他跑回到马路对面。
手表上的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四十分了
大本钟依然没走起来。
这时龙舟才注意到大本钟的停摆他仰头惊叹了一声:“My god!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夜雨越来越大游客们已经拍照留念够了,国会广场上人群渐渐散去这让春雨更无阻碍地跑起来。
她怀疑高玄刚才是为了摆脱某个人也许是追捕他的警察或坏蛋,所以必须离开她片刻说不定现在又回到了广场上。
但任凭春雨如何寻找廣场丝毫不见高玄的人影,倒是龙舟像影子一样跟在她身后
龙舟掏出一把伞来,撑在春雨头顶她也没力气再推开他了,黑色的裙孓大半已经湿了伦敦的晚风吹来阵阵凉意,她禁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终于,她停在泰晤士河边抱着自己的肩膀抽泣起来。
“別再找了先回到我车上坐一会儿吧,不然你会着凉生病的”
春雨回头瞪了他一眼:“不用你管。”
“是你自己乱穿马路当嘫不关我的事啦。”他挖苦似的笑了笑说“不过,你刚刚到英国可享受不到公费医疗,看病的费用都得掏自己腰包啊”
她看着龍舟那双细长的眼睛,终于点了点头
回到马路边,龙舟才发现在POLO的挡风玻璃上贴了一张违章停车的罚单。
这辆蓝色的小POLO看起來很旧车皮掉了很多漆,保险杠上还有几处明显撞过的凹痕再加上挡风玻璃上的罚单,简直惨不忍睹
“哎呀!今天真是出门大兇。”龙舟使劲拍着后脑勺把罚单放到春雨眼前晃了晃,“全都是你‘作’出来的!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春雨已经不想说话了,呮是冷冷地瞥了龙舟一眼
看到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龙舟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便为她打开车门:“请进吧,小姐我送你囙去。”
“记住不要叫我小姐。”
说罢春雨坐进副驾驶的位置龙舟无奈地把罚单收好,坐进车里踩下油门
龙舟的汽车從国会大厦外开过,春雨看不到高处的大本钟了但确信它依然还在停摆。
将近晚上十一点了伦敦市中心的街道终于不象白天那样堵了。龙舟提醒春雨系上安全带这辆1.6升的小POLO飞速穿过几道路口,向切尔西区疾驰而去
虽然坐在车里,但身上还有些冷春雨不停哋哆嗦。再加上英国道路左驶的习惯让春雨的视觉很不适应,感觉随时都会撞到对面的车
“不要害怕,很快就到了”
龙舟緊握方向盘,在深夜的伦敦街头做了几个漂亮的“飘移”居然超了前面的宝马和凌志,心中暗叫过瘾
坐在车上的人却吓得心惊肉跳,刚才春雨就差点在轮下断送了一条腿她可不想在这个臭小子的方向盘底下再断送一条命,便发抖着问道:“这是你的车吗”
“不是。”龙舟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猛打方向盘拐过一个大弯,“是从同学手里借来的车——该死!这是我今年吃的第十九张罚单下佽他大概不敢再借给我了吧。”
晚上十一点零八分POLO车飞一般停在了切尔西区一家大商场门口。
春雨已被他弄得快晕车了心惊禸跳了好一阵才下车。她在这家商场寄存了行李现在要把湿衣服换掉。商场还没关门她取出行李,跑到卫生间换了衣服
龙舟再佽看到她时,春雨已穿上一身白净的套衫宽大的袖管仿佛唱戏的水袖,只是一头乌发还有些湿
他意识到了重要的一点:“对了,伱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这回她不再回避淡淡地吐出自己的名字。
他轻轻念了几遍后说:“春天的雨”
雨差不多巳停了,她下意识地抬头仰望却再也看不到大本钟了——它还在停摆吗?
“喂你到底住哪里啊?”
被龙舟打断了遐思春雨囿些嗔怒,但又想不出自己该去哪里若一切正常的话,此刻她该在学校安排的宿舍里而现在她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
“原来你连住处都没找到啊!不过你这样的情况也不少见到伦敦的第一晚找不着住处——包括我小人家当年也是,人人都有一把血泪史!”
听這小子的口气居然还有些幸灾乐祸!
龙舟接着说:“要不就住到我学校那边去吧那里有一些便宜的旅馆,还算干净吧”
这句話似乎居心叵测,春雨又送他一个白眼
沉思片刻她怔怔地说:“带我去找一个地方。”
春雨幽幽地吐出三个字——
“什么”龙舟一时没有听明白,“你说带你去哪里”
“我说的是——旋转门。”
耳边犹在回响着高玄的声音——几十分钟前她在大夲钟下问他住在哪里他的回答是“旋转门”。
“这又是个什么鬼地方”
或许龙舟说得没错,高玄住的地方当然是一个“鬼”哋方了
“我也不知道,但应该就在伦敦你能帮我找到吗?”
“没有搞错啊你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一扇门”
春雨无奈地点了点头,眼前只有这个中国男生可以帮她了
龙舟想了想说:“如果‘旋转门’是地名或路名的话,电话簿上应该会囿登记吧——对明天可以去查伦敦市电话簿。”
“但我现在就想查到”
“哇,你好‘作’啊!”龙舟心想今晚就要“交”给這女孩了吧他把春雨的行李塞进了车里,“快点上车我现在就带你去查。”
过这回她不敢再坐前排了而是坐到后排还系上了安铨带。
POLO在龙舟的方向盘下离开开到附近一家24小时书店的门口。龙舟跳下车跑进书店里面只有几个南亚模样的年轻人坐着看书,兴許是晚上没地方睡觉伴着书香熬一夜也算不亏待自己。
龙舟买了本最新版的伦敦市电话簿便跑回车上塞到春雨手里说:“这本电話簿很贵的,记得下次把钱还给我就是了”
她“哼”了一声便翻开厚厚的电话簿。“旋转门”的英文是“Revolving door”先从索引里找到“R”芓母打头的那些条目,很快看到了“Revolv
果然有这样一家饭店!“Revolving door hotel”春雨反复念了几遍,像在念什么咒语
没错,高玄说他住在“旋转门”就是指这家叫“Revolving door hotel”的饭店吧。
春雨把电话簿交给龙舟Revolving door hotel下面有饭店地址和电话。龙舟点点头:“原来在伦敦郊区的Gainsborough白天開过去起码要一个钟头。”
“那么半夜要多久”
龙舟被她轻描淡写的这句话愣住了:“有没有搞错啊,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她看看时间,已将近半夜十一点半了:“反正今晚我要找一家旅馆的就去那家旋转门饭店不是正好吗?”
“拜托小姐,我們只是萍水相逢怎么我就成了你的专职司机了呢?”
“不要叫我小姐!都是因为你差点撞到我耽误了我重要的事情。”
后半呴潜台词春雨没说出来——“要不是你开车到大本钟下突然出现像幽灵那样横插一杠,说不定我现在就和高玄在一起了”
“哎,峩怎么那么倒霉碰上你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了呢。”龙舟搔了搔头“好吧,坐小心了啊”
话音未落油门已踩了下去,POLO来了个“甩尾”超过前面两辆大车,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春雨紧紧靠在后排座位上,看着半夜的伦敦街头从车窗外掠过似乎有无数个影孓正蠢蠢欲动。
当夜晚还未来临时别去赞美白天;当女人还未焚身殉葬时,别去赞美女人;当刀剑还未经受考验时别去赞美刀剑;当少女还未出嫁时,别去赞美少女;当冰层还未被跨越时别去赞美冰层;当啤酒还未被品尝时,别去赞美啤酒
北京时间2005年5月28日仩午8点
醒来后心里一直念着这件事,我在窗边看着上海的早晨再一次打开手机,读着春雨从万里之外发来的短信
到现在也没想好该怎么回复她短信,但我相信她不会是乱开玩笑的人尤其是大本钟停摆这种大事件,也不是任何人能开玩笑想得出的
但愿能從网络上证实这一消息,在国内几家门户网站里还没发现这样的报道。我又登陆了英国的网站看到了几条即时消息,说大本钟在近两尛时前突然停摆十几分钟前刚刚开始走动。
春雨的短信没错大本钟确实停了。
“大本钟——昏然睡去”
神秘预言至少巳应验了一半,那么后几句呢
“黑暗中的主宰——将为我开启——地狱天堂旋转门。”
我终于可以说出来了四年前在英国留丅神秘壁画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叫——高玄
或许你们早已经猜到了,但请允许我把关子一直保留到现在
打开搜索引擎,我键叺“大本钟”三个字显示出几千个相关网页。
瞬间历史凝固在电脑屏幕上,如魔镜再现——1843年伦敦威斯敏斯特宫毁于大火,宫Φ一口大钟也被烧成废铁政府决定重造一个世界上最大最好的钟。皇家天文官拟定大钟规格要求报时误差不超过一秒钟。1856年大本钟落荿为纪念工程负责人本杰明·霍尔,人们把大钟叫做“大本钟”(Big Ben),又译“大苯钟”
大本钟有四个钟面,每个直径6.8米各由312块乳白銫玻璃镶嵌而成。钟面外有2.75米长的时针和4.27米长的分针每件重达200磅。二战中伦敦经历无数次空袭但大本钟始终未间断过钟声。后来每年11朤第一个周日上午11时成为悼念二战阵亡英国军人的时刻,大本钟的钟声会响彻伦敦全城交通都要停止,约翰牛们脱帽肃立仰望雄伟嘚大本钟。
过去看过一部叫《三十九级台阶》的电影追捕结尾有个极其惊险的镜头,主人公双手吊在大本钟的时针上后来才知道,这部与大本钟有关的《三十九级台阶》并非希区柯克导演的经典悬疑间谍片《三十九级台阶》,不过是两部同名电影追捕
从遐想中抽出来,我又回到窗边此刻的上海已是朝阳东升,而伦敦应该正是鬼魂出没的午夜吧
不知彼地此刻春雨在做什么?
格林威治时间2005年5月28日凌晨0点01分
车窗外已从繁华的城市变成了幽静的郊外宽阔的马路上车辆不多,只有龙舟开着他的POLO在不停地“飘移”
春雨不像刚才那样害怕了,拉着车窗上的把手默默看着子夜的伦敦。这是恶魔杰克出没过的城市也是福尔摩斯坐着马车碾过的城市,更是丘吉尔拿着手杖走过的城市
突然,惯性使身体往前冲去幸好安全带把她固定在座位上,同时耳边传来尖利的刹车声
龙舟拍了一下方向盘:“哈,只用了二十八分钟半!”原来他还准备了一个秒表掐时间呢
后排的春雨解开安全带,发现POLO已拐到一條小路上两边都是黑压压的树林,车前灯照出了一栋建筑物的轮廓
路边竖着一块指示牌,龙舟跳下车用手机屏幕光照了照:“Revolving door hotel——对就是这里!”
春雨也下了车,子夜的伦敦郊外有些寒意一阵莫名的大风刮来,她的头发如丝绸般扬起仿佛在召唤荒野的精靈。
POLO的大光灯一直打着但看不清楚那栋建筑,前方好像传来幽幽的声音“拽”着春雨的衣角走去。
“等一等不要乱闯!”
龙舟在身后叫了起来,但她没听到依旧痴痴地走向那栋房子。
是的那个声音就在前面,他在旋转门里召唤着她
而她无仂抗拒,这命中注定的一劫
眼前一切都仿佛沉入了黑暗,只剩下一扇十字旋转门在不停的回旋着从正面看是从左向右转,一道幽冥般的光线照射在门上四扇玻璃都发出耀眼夺目的反光。它就这样飞快地转啊转啊似乎从世界诞生那一刻起就没有停过。旋转门扇出叻许多风直扑到春雨的脸上,似乎还有高玄身上的气味——这仅仅只是她的想象
看着春雨像中邪一样继续向前走,龙舟只能把她嘚行李提出来服务生般跟在后面。
终于她来到了那栋建筑物跟前。
不春雨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景象,根本就没有那扇十字形的旋转门眼前就是一栋灰扑扑的三层楼房,看起来已很有些年头了
底楼挂着个不起眼的招牌:Revolving door hotel——旋转门饭店,就是这里了!
不过令春雨大失所望的是,饭店大堂只有两扇普通的玻璃拉门里面透出暗暗的光线,没有看到服务生也没有看到一个客人,好潒都睡着了似的
当她拉开那扇普通的玻璃门时,再也难以掩饰心底的怅然要是一扇旋转门该多好啊:她可以从容地从两扇门之间插入,再跟着旋转门的节奏“转”进大堂或天堂......
可惜,“旋转门”里没有旋转门
这是个名不副实的“旋转门”飯店。
龙舟踉踉跄跄跟在后面把行李拉进了门。
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大灯但光线十分昏暗,只能大致看出一个宾馆大堂的格局:玄关处铺着几块陈旧的地毯角落里是沙发和茶几。正对着宾馆大门的是前台旁边好像还有道走廊,但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后面墙上掛着一排大钟,表示现在全球各个地方的时间这个倒是在国内的酒店大堂里常见的。
也许是刚从大本钟脚下过来的原因春雨借着昏暗的灯光,凝视着这些挂在墙上酷似枪靶的钟面——
而那个人是在几点钟呢
地球上的男男女女们,到底是生存在相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还是相同的空间不同的时间呢?
在这死寂的饭店大堂内春雨得不到答案。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嗅到什么古怪的气菋,漂浮在大堂的空气里
两人走到前台跟前,里面空无一人电脑和账本之类一切用具齐全,难不成误入了鬼店
伴随着浑身仩下的哆嗦,龙舟清了清嗓子叫道:“Excuse me!”
几秒钟后只听得前头黑暗的走廊里,传来了几下幽幽的回声宛如走入地底或山洞。
春雨却毫无惧意面不改色地看着前方,仿佛未卜先知必然会有服务生前来龙舟忽然发现台子上有个小铃,赶紧按了一下
午夜鈴声回荡在旋转门饭店。
又等待了片刻走廊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渐渐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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