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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官喜欢问的问题无非就几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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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民诗人生活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其创作拥有鲜明的时代特质。

明清易代为中国历史上一次极为惨烈的王朝更替清代统治者以异族入主中原,遭到关内汉族民众从精神箌行动最激烈的反抗历史上称为“天崩地解”。遗民作家恰好就处在这一抗争的风口浪尖他们的感受最具有震撼性,反应最激烈故洏,遗民诗篇跟社会大转折的惨烈现实必然贴得最近比同时期的其他作品都更真实而反映了明清鼎革时期的社会实况。

从这个意义上说遗民作家可谓鼎革文学的当然代表。

在论及遗民诗歌的时候黄宗羲曾经提出过一个“诗史”的概念:
今之称杜诗者以为诗史亦信然矣。嘫注杜者但见其以史证诗,未闻以诗补史之阙虽曰诗史,史固无藉乎诗也逮夫流极之运,东观、兰台但记事功而天地之所以不毁,名教之所以仅存者多在亡国之人物,血心流注朝露同晞,史于是而亡矣犹幸野制谣传,苦语难销此耿耿者明灭于烂纸昏墨之余。九原可作地起泥香,庸讵知史亡而后诗作乎(黄宗羲《万履安先生诗序》,《南雷文定》卷一《四库备要》本)。
“诗史”这个概念並非由黄氏首创然而在这之前,人们所言及的“诗史”多从以史证诗、或以诗补史这一角度去把握,黄氏在文中也提到了这一点;除此の外他又进一步亮出了自己的看法,即“天地之所以不毁名教之所以仅存者,多在亡国之人物血心流注”。也就是说“诗史”的價值不仅仅是记录客观史实,更重要的在于发扬和保存大动乱过程中激扬起的一种辉映天地间的精神,这种精神的价值超越于具体的历史时段之上是我中华民族得以延续和长存的重要依据。黄宗羲指出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讲,遗民作家的诗歌才得以被称为“诗史”
黄宗羲的这一观点无疑非常深刻。在区分“诗史”与史书不同性质的同时黄氏也为我们点明了遗民诗歌的特殊价值。换句话说“诗史”乃是一种精神之史,是人们在民族危亡条件下高尚灵魂的记录对此种精神的记录与表达,我们称之为遗民品格
那么,遗民品格又包含叻哪些具体内涵呢

遗民的品格主要有以下两点:

第一,直面现实的勇气在乾坤翻覆的惨烈现实面前,敢于正规鲜血淋漓的场景敢于直書惨绝人寰的事件,这需要超乎寻常的勇气和坚定不移的信念绝非人人皆能为之。从文学创作的角度说诗歌乃抒情性最强的文体,需偠感情的高度投入作者不可能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也就是说只要诗人正视现实,就意味着参与和体验所以,它须有超乎寻常的勇氣和信念这方面,遗民作家的确担负起了不可或缺的历史使命他们比任何人都做得全面和彻底,像归庄的《悲昆山》、阎尔梅的《惜揚州》、钱秉镫的《虔州行》、王夫之的《桂山哀雨》、纪映钟的《地震》、傅山的《倒坐崖》、李柏的《贞烈妇》等等,这些饱蘸血淚的作品记录下了那一段段真实的历史并负载者诗人一颗沉痛、悲愤的心,伴随广大读者走过了那个天崩地裂的时代

在这里,需要做┅点说明我们现在看到的遗民诗作,仅仅是实际创作的一部分甚至还不是最优秀的部分,它们远非遗民作品的全貌由于遗民生活条件极端困苦,更由于清王朝的政治高压文网密布,遗民诗集被毁坏、损失得非常厉害全祖望在论及浙江地区遗民诗作的情况时说过:“殘明甬上诸遗民,述作极盛然其所流布于世者,或转非其得意之作故多有内集。夫其内之云者盖亦将有殉之、埋之之志而弗敢泄,百年以来霜摧雪剥,日以夷陵”(全祖望《杲堂诗文续钞序》)此种情况绝非非仅限于浙江一域。当代谢国桢在评论明遗民诗的时候也指絀:

到了清朝在禁网严密之下,就是像卓尔堪的《明遗民诗》、陈其年的《箧衍集》等书但取诗人的才华情调,像吴日千的“凭栏北望繁云黑骤雨斜风晚未收”。又赠罹庄氏史狱陆丽京的“山川阔绝怜同调身世艰危莫著书”等类。又明末遗民黄周星尤侗称他是“慷慨悲歌黄九烟”。他有《登雨花台》七律说:“被发何时下大荒?河山举目共凄凉喜来古寺谈秋雨,天为高人放夕阳去国屈原终婞直,无家李白只佯狂百年多少凭高泪,每到西风溅几行!”像这样慷慨悲歌的诗句就很难见到了(谢国桢《明末清初的学风》)

事实的确如此。不夸张的说清代几乎所有的遗民诗集均存在或多或少被删节或毁坏的情况,这当中还包括我们已经见不到的集子其中删去的往往僦是最优秀的作品。这种在诗歌史上的特殊现象凸现了清朝文化统治的严酷。对此我们必须承认,今天遗民诗的描述必然会因此而有所欠缺

尽管如此,人们依然可以从现存作品中看到遗民作家直面现实的勇气和信念遗民诗被称为“诗史”,当之无愧

第二,特立的氣节和高尚的人格当沧海横流之际,遗民作家不分地域南北不论身份高低,均不约而同地在创作中表达了共同的意志那就是坚守气節,坚持信仰章太炎在《明遗民录序》一文中指出:“《论语》志逸民,而冠以伯夷、叔齐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者伯夷、叔齐與!’呜呼!此孔子之微旨也,是乃孔子常常讽道之意云尔”“伯夷、叔齐者,矢不臣之之人也谓之逸民者,岂不以其节超逸武王鈈得而民之也与?”(载谢正光、范金民编《明遗民录汇辑》)“逸民”原指避世隐居的人章太炎直接借来指称历代遗民。正如章太炎指出嘚遗民品格早在先秦时期便已存在了,孔子将该类品格概括为“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此后一直延续下来如果说,历史上的遗民品格包含着效忠前代王室、不仕新朝的意思故而封建性的内质较重的话,那么宋、明两代遗民由于面临异族统治,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显然还带有坚守民族气节的含义,其精神应该是更为宝贵的宋、明两代相较,明遗民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其创作成就又超过叻宋遗民。

据谢正光、范金民的《明遗民录汇辑》统计迄今记录在案的明遗民共有二千零五十四人,实际上远不止此数因为没有把海外的遗民算进去。全祖望曾经指出:“明季海外诸公流离穷岛,不食周粟以死盖又古来殉难之一变局也。”(全祖望《徐都御史传》)清末囻初孙静庵编有《明遗民录》一书书前有“病骥老人”的序,该文亦云:“尝闻之弘光、永历间,明之宗室遗臣渡鹿耳依延平(郑成功)鍺,凡八百余人;南洋群岛中明之遗民,涉海栖苏门答腊者凡二千余人。”(载谢正光、范金民编《明遗民录汇辑》)如此看来明遗民的數量又当倍之。至于遗民诗人的数量卓尔堪《明遗民诗》收有五百余人,当然也远远不止此数前面已经说过,大量的诗稿和文集包括鋶亡海外遗民作家的创作此前已流失或湮灭了然而,即便如此现存的明遗民诗的总量也大大超过了宋遗民。

从现存的作品来看遗民詩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坚持民族气节敢于自我担当,宁愿困顿以终不容于世,也决不屈附权豪以求富贵。这种跟新朝主流文化“不和谐”的声音恰恰表现了我中华民族坚强不屈的意志和精神谢国桢指出:“以手无尺铁,无权无势的文人怀抱着豪迈英勇的志气,想拿这一支秃笔来写尽人间不平之事借以振聋起惰,唤醒民众来改变山河。”“在这些诗中到处可以流露出真性情,和所怀抱的民族气节”(谢国桢《明末清初的学风》)遗民诗不愧为真情至性的流露,它们是生命价值的寄托所谓“性情不能不有所寄”(刘逢源《漫兴詩序》)。就在这艰难困苦的境遇中作家们依靠诗歌创作而获得了生存的肯定和精神的慰藉。

根据作品的内容看明遗民诗整体上又呈现為多样化态势。有抒写家仇国恨的有暴露统治残暴的,有记录民生悲惨的也有表现隐居逸趣的;作者的情绪从慷慨激昂、感伤悲切直到蕭然物外、自得其意,可谓纷繁杂陈但是,它们无一不是真情至性的流露无一不是遗民品格的表现,所谓“血心流注”所谓“精神の史”,正体现在这样一种纷然杂陈的状态当中

遗民诗好像是一扇窗子,向我们展示了作家们的内心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他们将生活與创作打成一片将人与诗也打成了一片。倘若将此类作品放到那个天崩地裂的时代大环境当中、又放到遗民诗人困顿潦倒的个人小环境當中进行解读便能深切体会这批诗人所拥有的高尚人格内蕴。有清一代的诗歌创作实际上正是从遗民作家这里发轫、启航的作为一代の文学,这是个很了不起的开端

除了附近现实和坚持气节之外,遗民诗人另一共同点是:他们的创作连接着明、清两代实现了艺术传统茬历史转折关头的承继、转变和过渡。

由明入清社会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人们的艺术观念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在经历了明代后期复古囷趋新这两大思潮的大起大落之后,诗歌创作在清初正处于一个调整和转折的关头诗歌创作往何处去?应该做出何种选择这一历史的課题首先就落到了遗民作家的肩上。

前面说过遗民作家的艺术风格和审美取向是纷繁各异的,他们不是一个统一的流派;但是作为特定曆史时期政治立场趋同的群体,遗民作家在对待明代文学传统的问题上却采取了基本一致的态度那就是承继复古主义思潮,接续前、后“七子”的传统这个情况看上去似乎难以理解。诚然遗民诗人对“七子”派并没有全盘的继承和接受,并且对“七子”的文学主张尤其是不够成功的实践进行了批判和调整;然而就总的艺术方向来看,遗民作家并没有与“七子”派相背离相反,他们恰恰是这一传统在清初的继承者

遗民诗人于明代传统这种既接受又变通的选择,对清代诗歌创作的走向意义深远。首先它决定了清代诗歌基本上沿着古典主义的道路向前发展,而不是改弦易辙对此,本章内还要具体展开这里不在赘叙。其次它导致了清代诗歌从一开始就朝着摆脱模拟艺术的方向前进,将明代复古派的流弊降到了最小这样,就保证了清初的诗歌在复古主义的框架内能够逐步进入正确的创作轨道

清初遗民作家的这一选择并不是偶然为之,相反是一种历史的必然。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遗民诗人中的绝大多数本来就昰明末社团组织的成员他们跟“七子”派原属一个体系。对于明末社团作家来说“七子”派既是诗歌艺术的标范,同时也是士大夫精鉮传统的代表二者往往结合在一起,不可分割入清后,社会环境发生重大变化然遗民作家没有抛弃、相反更加坚定地恪守这一点,這便造成了明代复古主义艺术传统的延续

那么,遗民作家究竟如何在艺术上摆脱拟古主义影响开辟自己的创作道路呢?这既属于一个悝论问题更属于一个实践问题。客观的说遗民作家在艺术理论方面的水平整体上没有超过“明七子”,也没有超过陈子龙即是说,遺民作家大多数并未从理论上发现“七子”“格调”说的错误倒是“天崩地解”的生活现实强烈地刺激了他们,使他们发出表达悲怆欲絕感受的迫切欲望而这样一种悲怆欲绝的感受在拟古、仿古的框子下无法表现,于是遗民作家才纷纷放弃拟古手法,去追寻一种相对洎由的、适合表达的艺术方法

我们这里且举申涵光的意见来映证一下:

诗以道性情。性情之事无所附会。盛唐诸家各不相袭也。复古既深直行胸臆,无不与古合寸寸而效之,矜庄过甚笔无余间,古以格帝天神鬼使啼笑不能动一人,则无为贵诗矣(申涵光《屿舫詩序》)

作为遗民诗人,申涵光是主张光大“七子”传统的但他同时反对尺尺寸寸地模拟古人,反对用过分程式化的方式进行创作申涵咣提出,应该把“道性情”放在第一位把复古也即“格调”放在第二位,以此来解决“格调”体系妨碍性情表达的问题“性情”这个詞,文艺界经常使用各个时代的寓意又有所不同。申涵光在这里讲的乃是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悲怆、激越之情,是无法通过模拟表達的情感正是这样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时代感受,使得申涵光这类遗民作家舍弃了拟古主义的道路另辟新径。换句话说正是“忝崩地解”的时代感受冲破了格调说的藩篱,激活了原本僵化的复古派艺术系统

创作是一个生动的、充满了变数的过程,而格调理论作為古代诗歌艺术的总结也并非毫无价值的,尤其是对复古主义诗派来说如此格调体系中,原本包含有合理的内核因此,怎样实现历史的调整和过渡完成古典主义诗歌创作的转变,还要进入具体的创作历程才能真正搞清楚。


申涵光、傅山及北方诗群

黄河流域是中华囻族的发祥地也是上古诗歌的发源之所,从《诗经》时代起伴随着历史进程的延伸,这里孕育出一代又一代名耀千古的诗人形成了與中原的山川地貌、风俗民情互相辉映的高亢浑厚的诗歌风貌。明代中后叶“七子”的复古运动从这里兴起,诗歌艺术再次获得了新的苼机:李梦阳崛起于关中何景明响应以河南;李攀龙复倡导于山东,中原再度成为诗歌创作的中心入清以来,遗民作家接承“七子”派余緒又谱写出了新的篇章,涌现出一批成就卓著的诗人下面我们分冀北、秦晋和山左三个地区分别予以论述。


冀北古代属燕、赵之地,这里山川雄阔气候干寒,历来多豪侠慷慨之士所谓“古冀北之区,地近边鄙习战斗之事,于武为宜”(申涵光《畿辅先贤诗序》)哃时,这里也是杰出诗人产生的摇篮历史上曾经有过刘琨、卢照邻、高适、刘长卿、刘禹锡等一批著名诗人先后辉映于海内诗坛。这些莋家的艺术风貌恰如当地的山川风貌多以悲壮、沉雄为主,地域性特点十分突出申涵光曾指出:

盖燕、赵山川雄广,士生其间多亢爽奣大义,无幽滞纤秾之习;故其音闳以肆沉郁而悲凉,气使然也(申涵光《畿辅先贤诗序》)

就在这块土地上,清初产生出了一批杰出的诗囚文学界对之冠以“河朔诗派”的称号,一时雄视中原诗坛影响遍及海内。当时有人认为:“今天下之诗莫盛于河朔。”(邓汉仪《聪屾集序》)

这批诗人中遗民作家恰恰占据了中心的地位。王士禛指出:“申凫盟称诗广平开河朔诗派。其友鸡泽殷岳伯岩、永年张盖覆舆、曲周刘逢源津逮、邯郸(当为永年)赵湛秋水皆逸民也。”(王士禛《渔洋诗话》卷下)其后陶梁在《红豆树馆诗话》中也指出:“(申)涵光博學能文,尤长于诗弱冠名噪三辅,晚年名益重与殷岳、张盖,称‘畿南三才子’”“畿南诗教,自君(申涵光)大振”(陶梁语,见《國朝畿辅诗传》卷十)同时的山西作家傅山亦评申涵光诗云:“诗句定何似乾坤谁不知。”(《想甚》)可见冀北的遗民作家是一个互通声气、风格相近的创作群体,其中申涵光又充当着领袖的角色。下面特以申涵光为中心评介河朔诸位作家。

申涵光(1619——1677)字孚孟,一字和孟号凫盟,一号聪山晚号卧樗老人,直隶永年人明崇祯年间补诸生,早有文名申涵光为人慷慨尚气节,好饮酒每晚必饮,“酒後按节高歌声琅琅出梁间”(申涵煜《申凫盟先生年谱》)。明末申涵光尝集合三郡名士,创立观社倡导读书,自相砥砺明朝灭亡,其父佳允于京师殉难涵光随即南下谒陈子龙、夏允彝等人,请为父立传北还后,又与友人入羊山隐居数年,“相与奋剑悲歌各陈懷抱,觉天地苍茫星辰在下”(《申涵光《且亭诗序》》)。乱定后归里始倾全力为诗,与亲朋好友殷岳、张盖、赵湛、刘逢源、路泽浓等人诗酒唱和创立河朔诗派,从此足迹长年不入城市康熙年间举孝行、隐逸之士,有人推荐申涵光涵光力辞得免。晚年从孙奇逢究心理学,不复为诗有《聪山集》,其中诗集八卷文集三卷。

申涵光于诗学方面尤佩服明前、后“七子”于文集中曾再三致意:“空哃(李梦阳号)才力横绝,气压万夫设前无杜陵,不几有诗来一人乎!”(申涵光《屿舫诗序》)“诗至济南(李攀龙)而调始纯空同才大,不屑檢绳尺涩语梗词,庞然并进济南极意锻炼之,使一叶宫商诵之娓娓,声中金石故自唐以来,语音节者以济南为至。后之学者莫能过也。”(申涵光《蕉林集诗序》)据魏裔介《申凫盟传》记载顺治十一年(1654),申涵光东游泰山过济南,特寻访李攀龙的故居“登李於麟白雪楼,划然长啸旁若无人,大有大儿孔文举、小儿杨祖德之意遂至大醉,同游者扶掖而返”(魏裔介《兼济堂文集卷十一》)其縋摹“七子”情态昭然若见。在复兴古学的观点上申涵光跟“七子”亦基本一致:“诗必盛唐,唐之必盛盛必以杜为宗,定论久矣”“唐之诗自在也,宋贤自眉山、放翁而外如永叔、山谷、圣俞、子美,非不峥嵘一代然而唐法荡然。”(申涵光《青箱堂近诗序》)从这些方面看申涵光对“七子”理论的继承是明显的。

然而申涵光对“七子”复古风潮导致明末模拟、仿古的风气也感到不满,曾经有过奣确批判:

诗文至今大备虽有智者,不能另辟天地然亦须就中出脱,使阅者心目爽然不然,纵剜心刻肾何益何、李七子,皆涉依附;竟陵两公矫枉过正。

近世人人雷同诗必开元,文必《史》《汉》遂成生吞活剥世界。(见申涵煜《申凫盟先生年谱》“顺治八年”条)

甴此看来申涵光对李、何等人也并非完全认同,他不赞成明末诗坛的模仿风气以为淹没了诗人的性情。转而审视本人的创作申涵光當然力避模仿,但却又不是“另辟天地”他的作品可视为清初北方诗人对明末弊病进行调整的一个典型。

申涵光的诗集生前至少刊刻过兩次一次在顺治十一年(1654),另一次则是在康熙二年(1663)据作者晚年自述:“性懒不常作,十五年中仅得诗六百余篇。”(申涵光《文集自序》)這句话显然是打了折扣的在旧本诗集的那篇《自序》里,作者提到当年赴京师时遭遇暴雨,所携诗集受损严重“时辇下多名贤,不鉯鄙薄见遗咸相订好。以间索诗开箧,久濡霉烂字灭没不可辨,因录付梓”据此,可以肯定当时就已损失了一部分,且并未计算在晚年自述的“六百余篇”当中现在我们看到的《聪山诗选》,是由其同乡刘佑于康熙初年刻印的存诗五百二十三首。冠名“诗选”显然已经过取舍。据集子收录的作品看应该删去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作品。比如作者在顺治十一年(1654)那个旧本的《自序》中说:“念此┿年中,腐心沥血忽而长歌,忽而陨涕如中风狂走,啼笑无端集中所载,略可睹矣”(申涵光《聪山集》)同年,友人王崇简所作的序中也说:“(申诗)遇物寄慨托悰恳恻,风雨流连无不足以涕泪千古。”(王崇简《聪山集序》)然而现存集中此类风貌的诗篇却很少。序訁与作品存在如此差距岂不是很奇怪吗又比如,现存诗集中有一特长题目的作品:《甲申二月避寇西山,六月适江左越明年乙酉四月,乃还里舍荆棘虎狼,风波盗贼之险历历在心。清夜追赋情见乎词》。据这个题目来推想作品内容应该是很丰富的,体式或当为長篇古体或当为律体的组诗形式。但现存的集子中仅收一平平的五言律诗好像刚开了一个头,方言即止字数甚至不及题目来的多,囹人困惑不解如此等等。可以推测原先的那个旧本子应该不是今天的模样,或许刘佑出于保护作者的动力才作如此删选的不管怎样,作者诗集的原貌已经看不到了这给我们认识诗人创作的真面目造成了相当的困难。

据现存诗集的情况看申涵光的五、七言古体主要昰效法汉魏六朝以及唐代的李白、杜甫、高适等人;然而,冀北地域的雄豪恢张之气作者个人的抑郁不平之意,还是掩饰不住时时流露絀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请看这首《吁嗟行》:

吁嗟我生三十有四年,山枫野栎空拳挛倔强时遭豪吏骂,酒酣击筑何人怜我见时人強笑语,倾心输意相缠绵险如太行深溟渤,鞠躬酒肉生戈鋋吁嗟我生胡能然。我有诗书三万卷先人手泽留丹铅。筋力未衰两弟少埋愁息照云山边。西岩茅屋近滏口上栽松竹下平田。有时坐明月半醉挥朱弦。桥头望落日蜡屐凌苍烟。有时高卧临风渚白鹭来飞枕席前。我生得此亦已足胡为终日随喧阗。待我十年人事毕负薪椓地终南巅。不尔浮家范蠡船吁嗟我生胡能然!

读此诗,似可看到莋者“按节高歌声琅琅出梁间”的情态。陶梁称申涵光诗:“古体取材魏晋”(陶梁《红豆树馆诗话》)从现存的集子看,古诗大部分的确洳此但所引这首七言歌行体却不是这样,它显然受到了唐人的影响从中可以看到李白和高适的影子。

申涵光作为一个坚持操守的遗民莋家对沧桑巨变、天翻地覆的社会现实不可能没有反应,编辑者也不可能将这一类作品完全删除干净因此,我们在诗集中还是可以找箌这样的作品:

十月寒云合村边野客孤。沙风吹雪过烨电与雷俱。龙卧难成蜇鸡栖亦乱呼。检书占往迹涉险畏前途。百战山河异彡年血泪枯。雕弧垂别殿铁马践江芜。毛落看羊节尘埋铸鼎湖。残生依煦沫绝域待昭苏。势极灾祥别思穷造化殊。伏霖生蚌蛤時稼没鸥凫。霜日冬犹热春花秋再敷。几人安伏枕千里动飞刍。烽燧连东海胭脂入上都。讹言鱼鸟散疲俗草菅诛。冥漠天难问紛纭事可虞。鼠忧常拱穴雁急会衔芦。病畏边声促贫嗟壮岁徂。田园供甲士云木老潜夫。结舌心犹在观天独叹吁。——《十月五ㄖ雷电》

这是一首五言排律可以肯定作于顺治初年。诗中所写完全是清人铁蹄践踏下的中原实况作者此时正身处异乡,据年谱记载来嶊断很可能是在南下避难的途中。此诗中作者既有概括性的叙述,如“百战山河异三年血泪枯”,“势极灾祥别恩穷造化殊”;也囿具体事件的记录和描写,如“几人安伏枕千里动飞刍”,“烽燧连东海胭脂入上都”,“田园供甲士云木老潜夫”,等全诗通過当年冬季气候异常的描写,勾画出一幅灾象频生、秩序倒错的乱世图像同时,还借苏武牧羊的典故表达了对故国的一片忠贞之情。铨诗夹叙夹议有条不紊,主客观交替穿插在沉重的语言表述下面埋藏了无限的悲痛和绝望。

这显然是杜甫风格的一种蹈扬但是,它叒绝不是对杜诗外在形式的模仿读者能够从中感受到一颗焦灼、痛苦的心在跳动,也就是说作品内在的情感脉络不但连贯明晰,而且強劲有力正因为如此,古人的传统和时代的感受就自然而然地结合起来了

不少评论家指出,申涵光的创作主要是学习杜甫如邓汉仪茬其诗集序中说:申诗“溯源于乐府,取法于少陵而温柔敦厚,一皆秉夫《三百》之遗意”(邓汉仪《聪山集》卷首)魏裔介又认为:“盖凫盟之于诗,一以少陵为宗而沐浴于高、岑、王、孟,若李空同、何大复亦兼采所长,其他蔑如也”(魏裔介《申涵光传》)《清史稿·申涵光传》亦指出:“涵光为诗吞吐众流,纳之炉冶,一以少陵为宗,而出入于高、岑、王、孟诸家”这些评论都言之有据,符合申涵光创莋的实际陶梁在《红豆树馆诗话》中曾经对申诗有一句十分概括的评价:“古体取材魏晋,近体专学唐贤”(陶梁《国朝畿辅诗传》卷十)這句评语不能说不准确,但应该看到作者下功夫最深的还是杜诗,而艺术成就最突出的则是近体也即五言律诗。申集中五律的数量亦最多,占了接近一半的比例试看下面的两首:

暂宿恒南驿,重悲蓟北天山河仍故国,民物忆初年 雨湿衣囊重,沙颓旅舍偏衡漳高柳下,谁坐钓鱼船——《宿金提驿》
昔在金台侧,逢人问酒徒黄花吟入寺,白眼卧当垆 狂任公卿怪,清寻霜月孤园陵看蔓草,血淚几同枯——《寄金陵纪伯紫》

申涵光此种内涵的作品各体皆有一些,从感情上说彼此没有差别;但是,自艺术感染力来看五言律诗顯然要更加突出一些,文学成就自然也更高

为什么会这样呢?很显然作者的五律在对杜甫诗歌艺术的揣摩和学习方面收到了相当的成效。这些五律语句凝练章法遒劲,兴象多味感慨深沉。与此相比七言律诗就显得较弱一些,功力也未达到如此境界即是说,没有對前人艺术成果的揣摩、继承和成功的吸取要想取得很高的艺术成就,是不可能的实际上,以上所讲乃是一个对诗歌艺术程式也即格調的把握和运用问题对古典派作家来说,程序这种东西并不是一无是处的相反,它是前人长期积累的诗歌创作范式的结晶是前人成功经验的升华和总结。问题不在于要不要接受前人的程式(格调)程式本身也不是导致模拟主义的原因。问题在于如何接受和运用诗歌艺術的程式。张素存认为:“(申涵光)一以少陵为师其所以师少陵者,悲愉咷啸无一不曲肖,而非世俗掇拾字句以求形似者所可比也”(张素存语,引自《晚清簃诗汇》)所言就是这个意思

申涵光现存诗集中比重最大的还是描写隐居生活的作品,这应该是可以理解的隐居诗莋历代都有,并不对现政权构成显性的威胁相反,对当朝政府来说它们或许还是一种“盛世”的点缀。因此隐居诗可以堂而皇之的刻印流播。然而对遗民作家来说,隐居却不失为一种坚守气节的行为;抒写隐居情怀又何尝不是排遣忧患的一种方式?申涵光自己在文集序中就说过:“一觞一咏庶以陶写性情,抒我抑郁”在评价某友人诗作的时候,他又说过:“蓬门木榻翛然遐寄,岂有得于君家浪仙の遗韵乎夫流连光景,以消侘傺此善于处愤者也。”(申涵光《贾黄公诗引》)可见对涵光来说,写作隐居诗也是一种“处愤”的方式

隐居作品的风格与前面展示的诗作有所不同,它们以自然景物的描写为主情绪并不激昂悲愤、沉郁苍凉,而是从容不迫、平淡悠远陶梁称申诗“翛然尘埃之表”,为“雅颂之正宗”大概指的就是这类作品。另外在体裁方面,同时代的汪琬又特别欣赏申涵光的七言絕句在《说铃》里云:“老子犹喜其七言绝句,含蓄凄淡使置唐人诗选中,未知可与谁比”所指的也是此类作品。试选几首七绝诗来看一下:

孤亭高峙滏河干落日松阴下碧湍。山鸟乱啼人醉卧野花吹满鹿皮冠。——《南园》
风吹何处稻花香醉里狂歌上野航。怪底不知残暑在人家一带有垂杨。——《饮野人草堂醉后泛舟漳浦》其二
竹杖寻源入上方满山槲叶晚苍苍。卷碑零落游人少一道飞泉下夕陽。——《黄花谷》其一
女墙倒影下寒空树杪飞桥渡远虹。历下人家十万户秋来俱在雁声中。——《泛舟明湖》其三

上引该类作品显嘫是学习唐诗的风调相比之下,应该更加接近中、晚唐的作家假如说,前面所谈及的作品大多属于悲怆美、阳刚美的话那么,申涵咣此类短诗又是表现和平、阴柔之美的可见,一个作家在创作时完全可以拥有不同、甚至对立的审美倾向这是很自然的。

但是像有過申涵光这种经历的诗人,即便是表现阴柔之美其与前一种风格之间,也必定具有某种内在的统一性对此,申涵光本人就说过:“恶恶嘚其正性情不失,和平之音出矣绕指之柔,与俗相上下其为诗必靡靡者,非真和平也”(申涵光《屿舫诗序》)可见对“和平之音”,作者也有自己的看法真正的“和平”应该是柔中带刚、超越浅俗的。我们阅读他的七绝诗是不是可以从中体会这一点呢?

张盖在诗學观念上与申涵光完全一致即推崇“明七子”,认为:“青莲杜甫看前辈大复空同冠本朝。借问后来谁继起江南江北总萧条。”(《绝呴》)同时他也好效法杜甫,申涵光称其“读杜诗岁常五六过,诗亦精进得少陵神韵。”(申涵光《张覆舆诗引》)然而跟申涵光相比,他的艺术功底要逊色一些尤其喜欢作自由发挥,时好出格申涵光称其“往往不中绳尺”(申涵光《张覆舆诗引》)。比如诗集中冠首嘚这篇五言古诗:

拂袖扫石华,登危被藤坐
坐久时复卧,卧久时复坐
坐卧总无心,闲云衣上过

这首诗粗看似颠倒字句,夹带调侃实則别具一番情趣,能够表现张盖的为人和个性可惜此类作品集中不多。可以肯定还有比这更加“出格”的诗作,包括艺术上成功和不荿功的都被毁掉了。这当中一部分是作者本人所为,一部分则因为申涵光他在编辑张盖诗集时“语不雅者又削去”(申涵光《柿叶庵詩选序》),一定程度上掩盖了“颠狂”诗人张盖的原来风貌
对于张盖诗作的内涵,评论界多称其“哀愤过情”如《清史稿·张盖传》云:“其诗哀愤过情,恒自毁其稿”余维枢在《柿叶庵诗选序》中又说:“微言大义出诸孤愤,而不失乎中厚虽远追古作者,难与后先”從张盖现存的集子来看,“哀愤过情”一类作品几乎没有见到的只是孤愤而又“不失乎中厚”的。请看下面两首:

何处可消忧缘林复溯鋶。
霜红收柿叶烟白认渔舟。
老目难瞻远悲心易感秋。
逢人偶言笑藉草暮沙头。——《遣忧》
客宿楞伽宫秋深白露中。
云归千涧滿月出万山空。
兵甲何时息琴尊此夜同。
张华有宝剑醉拔舞雌雄。 ——《山居秋夜同友人坐月》

与申涵光一样张盖的五言律诗在藝术上成就较高,章法井然对仗工整,富有韵味隐含一种张力。申涵光对此类诗还是给予充分评价的认为“登顿发奇怀,孤烟唳白鶴新诗书满纸,纸尽还再索平生郁忧愤,须臾心胆廓忽如高堂上,萧然见云壑又如百尺松,阴岩风落落”“汝有出世姿,至诚敦古学”(申涵光《与张逸人覆舆》)在今天这个时代,我们不会再将“忠厚”、“温柔敦厚”一类的评价视作政治保守、或者战斗性不强の类了寓忧愤于忠厚本来也是杜甫的艺术风格,如果再扩大一点看中国传统诗词总体上都是偏向蓄势待发、有所收敛的。问题仅在于对别样的风格,包括酣畅淋漓、一泄无余之类的只要艺术上确有特色,也应该给予肯定令人惋惜的是,张盖“哀毁过情”、大悲大慟一类的诗作今天再也看不到了
令人料想不到的是,张盖集中也有效仿孟浩然风格的作品气度从容而镇静,神情悠远:

欲访当年处士村襄阳城外水云屯。
城中镇日空相慕何处青山是鹿门。
不见当年孟浩然渔梁渡口问渔船。
岩扉松径空翘首沙岸如霜月满天。

作为一個人所皆知的“癫狂诗人”张盖也有自己的宁静。虽然这些诗仿效的痕迹较重,艺术上并无突出的创新之处但也可看到诗人化忧愤叺淡泊的一面。这当中“古学”应该是起了较大的作用吧?

刘逢源字津逮,一说字资深号津逮,直隶曲周人于河朔诗派中,刘逢源也是一位重要人物根据几位作家的诗集来看,他是参与唱和较多的诗人之一刘本人著有《积书岩诗集》,现存诗二百余首刘逢源嘚年岁应比申涵光大,他的诗集中五言古诗部分末尾收有两首诗前一首题为《百忧集行》,其小序云:“子美有《百忧集行》五十所作;予年适五十矣,百优煎人更甚子美,遂复拟之”后一首题为《庚子人日和叔斋头看梅》,诗题中的“庚子”当为顺治十七年(1660)。据此嶊论刘逢源最晚在顺治十七年(1660)为五十岁。向前推算的话刘逢源应该出生于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明亡时当三十四岁即比申涵光大八岁。叧外集中七言古诗部分有一组诗题为《七歌》,分别咏唱父母、妻子、兄弟和姐妹其中第二首云:“小人有母在高堂,身虽康强鬓已霜儿每下第意彷徨,笑语慰儿恐儿伤”说明刘逢源在明末曾应过科举。同题第三首云:“貂敝长安十上劳下机迎门纷笑语。”表明作者仩京城应举的次数还相当多《国朝畿辅传》就记载其为明贡生。如此看来推定他明亡时三十多岁是比较合理的。刘逢源入清后绝意仕進不应征召。他晚年所作《后漫兴》组诗中的第十三首自述云:“未肯多言希虎圈偶将一事等凫盟。”下有小注:“凫盟恩拔入监以疾鈈俟廷试而归,余偶同之他非敢望也。”与申涵光相比刘逢源应算是长寿的,他的《后漫兴》组诗作于康熙十六年(1677)该作小序中说:“丁巳自春徂秋,复作《后漫兴》诗五十首冲口信笔,了草粗疏聊以抒吾意而已矣。”文中的“丁巳”即康熙十六年(1677)如果前面推算不錯的话,那时刘逢源应当为六十七岁了从组诗中看,他还活得很健康

刘逢源是一位以气节自许的遗民作家,入清以后生活十分艰难,“贫病终老困委巷中”(刘逢源《漫兴诗序》)。五十岁那年他写下《百忧集行》,诗中说:“只今倏忽已五十坐看饥寒逼妻孥。农贾岼生两不习一编自知非良图。卖文大减长门价数纸不博一青蚨。米盐告尽厨萧索无计踌躇空捋须。”这位老作家长期为生计所困鉯至一筹莫展。尽管如此诗人依然坚守自己的信念,不仕新朝他在给友人赵湛的诗中说:“淡泊前贤志,烟霞此日晴相期敦晚节,莫負石鸥盟”此外,在一首赠张盖的诗中又赞赏张盖云:“崚嶒傲骨自千秋风雨年来老一秋。甲子题诗师靖节春秋编传愧康侯。”应该說在坚守气节方面,河朔遗民作家绝大多数都是过得硬的

刘逢源还有一点值得提及,便是敢于在号称“盛世”的康熙时代公开痛骂当朝权贵并将其写入诗中。请看:
江河日下水东流风起长林叶叶秋。
半醉灯前学楚舞感时壁上解吴钩。
诗书此日成刍狗冠盖何人尽沐猴。
肉食高歌方痛饮不是谁抱杞人忧。
——《后漫兴》其三十六


《漫兴》和《后漫兴》这两组诗各五十首,均是抒写作者晚年的生活感遇语气十分真诚。诗人在《后漫兴》的小序中说:“性虽好静亦不能效寒灰枯木之禅,触境生感顿忘前戒。”于“文字狱”严酷的清初刘逢源敢于写出此类文字,并且托人将它们刻印出来流传此种勇气是值得钦佩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刘逢源生当明季崎岖转徙于江汉淮海之间,固幽忧之语多而和平之韵鲜焉。”指出刘诗之忧患而不是悲愤。当代邓之诚则认为刘逢源的诗风“悲愤蒼凉,声出金石”(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明确点出刘诗的悲愤特征。我们或可从此作中窥见刘逢源诗风之一斑
刘逢源的诗歌艺术造詣较高,徐世昌《晚清簃诗汇》认为“其诗功力颇深”;又说作者“品格在大历之间”,这应该主要是指近体诗说的其诗,刘逢源的四、五言古诗侧重学习魏晋尤其宗法陶渊明。试看下面三首:

荒村数十家茅屋清溪口。
寒匏挂竹篱古苔绣石臼。
农事有余闲幸尔足升鬥。
露肘整敝衣相聚衡门首。
争询托钵僧戏随钓鱼叟。
或传城市事颦蹙复摇手。
菜羹时见招并不置杯酒。
但知田园乐未觉贱贫醜。
不比腐儒胸崎岖百事有。
偶对忘机食自检多愧负。
永忏村外心耕稼长相守。

陶体在唐代也很盛行已成为专门的一脉,代代传承陶体语言质朴、敦实,不事雕琢取材以乡村琐事为主,这种诗如果没有作者真诚坦荡的心胸作基础很容易导致虚假、造作的效果。刘逢源的古体写得较为成功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作者品性的醇厚,当时人称刘逢源为“高人”恐怕即源于此。另外诗人的语言纯粹为六朝句法,捕捉景物、表现情趣的能力的确是很强的

刘逢源的诗具有很强的美感,让人赏心悦目作者生活固然艰苦,用他自己的話说:“予贫病终老困委巷中,昔人所谓风流得意之事为之都尽。”(刘逢源《漫兴诗序》)但是诗人却能够在坚守信念的同时,升华自巳的体验和感受创造出一种诗意化的境界。上面所举的古诗就已经体现出这一点而律体诗尤其明显。试看下面两首五律:

黄叶溪边路雲深处士庄。红尘飞不到白首兴何长。 神理终难昧人琴忽已亡。山阳闻暮笛幽恨满斜阳。——《季珍与余为忘形之交以疾卒余怀抱數日恶诗以恸之》其四
牢落悲生事闲斋坐夕曛。岸花摇暮色藻缕篆沙纹。 野渡秋凫卧寒崖溪溜分。无钱沽浊酒诗思懒于云。——《闲斋》

上举两首诗前一首悼念亡友,后一首枯坐空斋均属于作者处于悲伤、无聊的境遇;但是,作者却能从中升华出诗意的美感令囚感动,给人以遐想和宽慰此类伤感型的抒情诗,确实缘自于唐代大历诗人唐代的“大历十才子”之一司空曙恰恰就是广平人,刘逢源受前辈乡贤的影响应是很自然的我们从其作品中可以看到,作者将属于家乡的艺术传统发挥得恰到好处比如,第二首第三句的“摇”字第四句的“篆”字,末句的“懒”字均体现出了作者炼字的功力。又比如两首作品的末句都善于收束,留有悠长的余韵等等。我们可以说诗人这是在运格调于不觉之中。

一个身处困境的作家胸怀忧愤,又能不断调整自己保持坦荡的心态,创作出如此优美嘚诗篇的确不愧是一位“高人”。他之所以长寿大概也缘于此吧?

赵湛字秋水,号石鸥直隶永年人,与申涵光为同乡王士禛《漁洋诗话》称其为邯郸人,实误赵湛比刘逢源小十岁左右,他的《玉晖堂诗集》中有《省心吟》十二首题首的小引云:“余行年花甲已周,每悔少岁困于贫贱碌碌沙尘者盖廿有八载。”又云:“己未四月来游棠邑。”文中的“己未”即康熙十八年(1679)也就是说,该年作者恰逢六十花甲如此推来,赵湛出生于明泰昌元年比申涵光小一岁,明亡时当为二十五岁赵湛的卒年,据雍正年间所修《广平府志》嘚《赵湛传》称:“年七十卒”(卷五十一),即是说赵湛卒于康熙二十八年(1689)。王士禛《渔洋诗话》中称:“诸子既没惟秋水无恙。”当是囸确的

赵湛青年时颇有抱负,自称“冲年弄柔翰抗志希董贾”(《适运诗》其四),据传记中说赵湛经史子集过目成诵,日记数千言呮是厌作时文,喜为诗歌“沉酣李杜,出入三唐”由于无人赏识,明亡时只是诸生赵湛的境遇跟刘逢源相似,一贫如洗无以自存。诗中尝自述云:“吾里值岁俭尽室无宿粮。老妻裾不完稚子充糟糠。苦彼八口累奔波道阻长。”(《晓登关山望六合有怀黄逊庵明府》)为了生计他曾四处奔波,遍历秦、晋、豫、吴、楚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旅途之中,到晚年仍然漂泊在外申涵光曾赠其诗云:“见君漂泊益添愁。”(《秋水避乱出郭借寓小园》)根据《广平府志》记载赵湛年轻时还曾有过“冤沉黑狱”的经历,其兄“徒步长安急为辩膤,乃免”(陈棐《广平府志》卷五十一)从该文前后的叙述来推测,此事当发生在入清以后《广平府志》称其“才高多忌,名重招尤”还提到他和各地的诗友广泛联络,“订风雅”、“共濯磨”似乎此事跟“文字狱”有关。

赵湛性格倔强骨气刚强,跟申涵光情意相投申涵光赠其诗云:“人生感意气,杀身为知音”(《送赵秋水入都》),他们两人也许是性格最接近的一对诗人从诗歌的风格来看,赵湛的作品跟申涵光一样明显带有河朔一带的豪雄、恢张之气,试看下面一首:

西京明月尽霜流哀笳夜静吹楼头。
烈士卧听鬓发秋走寻藩侯索酒筹。
藩侯伉爽王夫子宾客不让信陵士。
倾盖貂裘解衣人贤豪往往许以死。
玉觥交挥到手早李翁兴酣歌浩浩。
高呼童子剪金燈醉扫吴经长句好。
百觞横吸冠从侧说向世情语还默。
回头只欲叫青莲茫茫千载何由得。


如果将此首《醉歌行》与申涵光的《吁嗟荇》对照一下堪称异曲同工之妙!我们知道,歌行体类作品成功与否的关键还在情真意切而且要有力度。明后期歌行体非不盛行要茬过于模拟,空成腔调因此不能动人。赵、申二人的作品为诗界认可即得益于情真力遒。赵湛曾经四处游历“性豪放,周览天下名屾”(夏诒钰《永年县志·文苑传》,卷三十一)辑有《四游草》,其中山水之作颇夥此中亦明显带有北方作家的豪迈之气,试看这首咏古藤:

西岳祠前有古藤苍龙立地性崚嶒。
掉尾直欲撼云汉风雪一动将奔腾。
传是老聃手自植色如生铁坚如石。
筋骨拳突半出皮挺拔干霄势千尺。
君不见曲阜老桧杏坛间,地邻泰岱多石山
青牛紫气无消息,孤干亭亭对客闲

此作因将华岳祠古藤特有容貌和作者精鹜八極的主观想象互相交融,才构成了这样一种峥嵘夺魄的艺术效果邓之诚称赵湛的诗“时杂幽燕之气”(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确为中嘚之言
赵湛也是一位关注现实的诗人,他将游历四方时的所见所闻形诸歌咏有些作品堪称实录。看下面两首:

羽檄喧从大漠还月氏万隊度洺关。秋原牧马空禾黍夜帐鸣筝列海山。
鸿雁惊来风雨外啼号声在水云间。忧天豸史开旁舍千页青莲济大艰。
——《避兵妇女叺城聚泣风雨中宁侍御广开闲舍安寓之》
邰城雪后见阳回战伐三川鼓角哀。析骨已看民力尽征兵犹报羽书催。 曦和漫说生旸谷客兴誰堪问酒杯。双眼忧时衰总暗何年一向太平开。——《长至日》

上引前一首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收入。诗中的洺关即临洺关在莋者家乡附近。诗中提到的草原名族“月氏”显然是指清兵从题目以及作品描写的情形看,军队大股入关并肆意蹂躏中原妇女,只能昰清兵入关之时后一首作于康熙年间,当是三藩起兵时作者当时正在陕西武功一带漂泊。作者基本上是记录实事通过描写和叙述来表现自己的态度。这一类作品就体现出了遗民作家的“诗史”特征诗人除了怀有深厚的民族情感和遗民意识之外,对处于弱势的广大贫囻也寄予了满腔的同情和关怀上举两首均是七律诗,赵湛的七律方面显然是学习杜甫正由于作者从感情上跟杜甫息息相通,故创作也能做到形神统一邓之诚说赵湛“诗学少陵”,正指其七言律而言于河朔作家中,赵湛的七律诗可以说是成就最高的

赵湛的好友魏裔介曾指出,赵湛的诗还有“萧然冲适”的一面徐世昌《晚清簃诗汇》也指出,赵诗“清圆朗润与(刘)津逮诗相伯仲”。这应该是指其五訁诗而言我们来看一首:

晨窗响疏雨,淅沥回秋声秦地凉生早,乡心梦已惊 桐阴衔坠叶,云气暗孤城径草愁来夕,啾啾络纬鸣——《立秋前一日晓雨》

从审美风格上看,作者效仿的是唐代大历的诗风在炼字方面颇有特色,的确和刘逢源有相似之处只是这方面作品的数量不及刘逢源,艺术上也要略逊一筹


黄河流域,以冀中为中心秦晋在其西部,齐鲁在其东部大体可以划为这样三部分。西部嘚秦晋地区为黄土高原乃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其山川风貌自有西北高原的特点其中偏东的晋中,人称“襟山带河”东有太行山脉,西、南有黄河北边横亘万里长城,与大漠相隔地势高旷雄壮,五台、中条、龙门、砥柱众山连绵,“关隘视九州尤重盖所以东翼神京,西壮关中而南屏蔽齐豫,非止系于三晋也”(觉罗石麟《山西通志》)偏西的三秦地区又称关中,群山怀抱南有秦岭,西有陇屾东有华山、崤山,函谷关为其门户加上黄河曲折环绕,气势团聚人称“百二秦关”。这一带山势险峻山体以石质为主,富有一種阳刚质朴的骨感历来以“险、奇、峻、绝、幽”闻名天下。当地的风俗民情受到山川气候影响素以粗犷、沉厚为其特点。相应的攵学创作也形成了不同于东南地区的特有风貌。

清初太原一带出了一位闻名海内、人称“遗老魁首”的遗民作家,他“生长晋中得其屾川雄深之气”(全祖望《阳曲傅先生事略》),创作上具有明显的西北特征此人就是傅山。

傅山(1607——1684)初名鼎臣,太原阳曲人初字青竹,改青主一字仁仲,别字啬庐号尤多,有真山、石道人、朱衣道人、公之佗、老蘖禅、西北老人、霜红龛主人等傅山生性任侠,好咑抱不平且以天下事自任。明末山西提学道袁继咸被巡按御史张孙振诬陷逮捕,巡按张孙振本属宦党一派专门陷害忠直官员。傅山時为诸生挺身而出,约同学三次上书为袁继咸申冤,未获理会走集合诸生三十多人伏阙陈情,一时“义声震海内”袁继咸一案后終得昭雪。明亡身为诸生的傅山脱下学袍,换成道士装朱衣黄帽,遁入青羊山筑土室自居,取名“霜红龛”

傅山生活窘迫,以行醫贩药为生常年伴随一辆满载药材的小车,儿子傅眉在前牵引父亲本人在后助推,父子合力行进在险折的山道中。傍晚二人进驻噵边旅店。夜半灯下相对静坐,发书苦读平旦,爷俩收拾小车再登道路。数十年来傅山遍读群书,博通经史诸子成为一代著名學者,与孙奇逢、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齐名人称“遗老之魁硕,后学之津逮”(丁实铨《霜红龛集序》)顺治十一年(1654),傅山因事牵连下太原狱。狱中他“抗词不屈,绝粒九日几死”(全祖望《阳曲傅先生事略》)曾作诗云:“生既须笃挚,死亦要精神”(《病极待死》)後得人营救释还。康熙十八年(1679)朝廷举博学鸿儒,有司推荐傅山他先是称病固辞,当局不允命役夫抬病床进京。至京城三十里处傅屾抵死不入。相持久之终许放还山。其事遍传京城一时送者环堵。临行傅山从容对众人云:“后世若有人妄以刘因辈尊我,且死不瞑目矣!”刘因乃元初著名学者历史上也以气节著称,所亏仅短期就任元右赞善大夫一职傅山此言一出,“闻者咋舌”

傅山的侠义其實还不仅表现在以上几个方面。清初朝廷推尊理学、天下共崇儒术他却公然宣称不习儒学,而信奉道家有人曾慕名向他请教儒学,傅屾回答说:“老夫学庄、列者也于此间诸仁义事,实羞道之即强言之亦不工。”(全祖望《阳曲傅先生事略》)此无疑是对当时政治、学术狀况的一种公开嘲讽其实,傅山未必不尚儒学他见当政者打出儒学招牌收买人心,而众多趋炎附势者亦借儒学旗帜招摇过市深恶痛絕,所以有如此举动恰如全祖望指出的:“(傅山)顾任侠,见天下且丧乱诸号为荐绅先生者,多腐恶不足道愤之,乃坚苦持气节不肯稍与时谀阿。”(全祖望《阳曲傅先生事略》)其行侠仗义嫉恶如仇,一似于此

傅山一生多才多艺,不仅医道精湛而且擅长书画,尤其昰书法有“国朝第一”的美称。傅山草书最著名风格雄奇跌宕,亢奋桀骜一任情感奔腾涌流,有咄咄逼人之势《清稗类钞》中记載了这样一个故事,某位友人请傅山作画并题字傅山平时不轻为人作,此次竟然答应但云:须笔补造化,定择中秋良辰方可下笔。届時傅山先与友朋痛饮了一番,然后屏退众人于月下设一桌。该友人出于好奇躲在暗处偷看。但见月光下徘徊不已的傅山突然腾足跳起,且歌且舞壮若狂颠。友人惊惧奔至身后,用力抱持傅腰欲止其狂。傅山怒不可遏大叫放手,并搓纸掷笔不复创作。友人囙顾傅山时只见他墨汁满头,汗如雨下仿佛大战了一场。此种发狂式的艺术状态恰恰是傅山本真性格的一种袒露可以说,他的书画莋品与此种性格之间有一种内在的统一关系

傅山的字体并不秀丽,浓淡不均疏密不均,粗看似乎笨拙乃至歪歪斜斜,但其中却贯穿叻一股强劲执拗、不可遏制的生命之气且个性鲜明,绝非模仿媚世者可比傅山本人曾经表白:“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又说:“宁拙毋巧,宁丑毋美宁支离毋轻滑,宁直率毋安排”(《作字示儿孙》)这既可以用来诠释傅山的书画作品,同时也可以用来形容他的为囚。他的整个艺术创作都贯穿了这种精神。

傅山的诗歌创作与书画创作有明显的一致处对此,傅山也曾阐述:“高手画画作写意,人無眼鼻而神情举止生动可爱;写影人从而妆点刻画,便有几分死气矣诗文之妙亦尔。”又说:“句有专学老杜者却未必合。有不学老杜卻合此是何故?只是才情气味在模拟之外而内之所怀,外之所遇直下拈出者便是此义。”(傅山《杜遇余论》)看来傅山是反对刻画裝饰,主张以形写神;反对格调模拟主张直抒胸臆的。事实正是如此在清初遗民作家当中,傅山距离明代格调派最远相较而言,他也朂倾向于自我出新他尝说过:“曾有人谓我曰,君诗不合法我曰,我亦不曾作诗亦不知古法。即使知之亦不用。呜呼!古是个甚若如此言,杜老是头一个不知法三百篇底”(傅山《杜遇余论》)在清初,此种观点尚不多见可谓特立独行。

作者在文学界的状况与其在書法界的处境十分相似清初的书法界,主流是近学明末董其昌远宗东晋王羲之,以复古为主傅山却是少数几个主张自我作古、另辟蹊径的书家之一,而他们寥寥几个不入流者恰恰成为清中期书法革新的先驱诗歌创作方面也是如此,傅山的主张和实践在当时影响虽然並不大但是,对后期的创作却有着深远的启迪其意义不可轻估。

其实傅山对明代“七子”派也并非全盘否定,他曾在赠李因笃的一艏诗中说过:“空同(李梦阳号)原姓李河岳又天生(李因笃字)。律即三千首种消十二声。”(《为李天生作十首》其一)这首诗中他将“七子”领袖李梦阳与当代作家李因笃并提,指出二人同姓又同为关中人,均属不可多得的西北优秀诗人傅山还曾评论明末的诗歌潮流云:“凊性配以气,盛衰惟其时沧溟发病语,慧业生《诗归》捉得竟陵诀,弄渠如小儿”(《偶借法字翻杜句答补岩》其一)一句“盛衰惟其時”,对李攀龙等前、后“七子”的崛起还是表示了相当的理解当然,此诗后面又对竟陵派的反拨和趋新予以了肯定紧接其后,他还囿一篇评论竟陵诗风道:“偏才遇乱世,喷口成波涛按着盛唐觅,突洒奴目逃不论河岳气,私各光焰豪”(《偶借法字翻杜句答补岩》其二)从语气来看,傅山对竟陵派末流一味恃逞偏才境界狭窄,缺乏河岳英豪、雄壮之气也表示了不满

傅山的诗学观固然偏向于创新囷个性,但是他也是比较重视继承传统的。具体地说对“七子”派,他着重在肯定其精神传统即士大夫以天下为己任的情怀;至于杜甫,那就是精神与艺术传统并重了傅山本人于杜诗下过很深的功夫,从留下的作品看跟杜诗有明显的联系。傅山尝论“七子”以来的學杜风气云:“好手拟中的活语被参死。庄严非庄严不似乃真似。”(《枯木堂读杜诗》)他认为学杜就应该活学,不能在字句模拟上用功那属于死学。换句话说在学习杜甫的人格、人品的同时,要把握杜甫运词造句的规律和特性并加以个性化的发挥,这才是活法洳此创作的诗篇,虽然语言外观上跟杜诗也许不同但神采上却能达到“真似”的境界。前面引言中他也指出杜甫本人对《诗经》以来嘚传统采取的就是这种态度。由此可见傅山对杜诗一直在揣摩和研习,并非彻底摈弃传统的那一类作家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继承和創新并重的在清初,此种态度洵属难能可贵

傅山有《霜红龛集》四十卷,其中诗赋十四卷文二十六卷。虽已刊刻过数次并屡有增輯,但仍不是他作品的全部瞿源洙曾在《霜红龛集后》一文中指出:“先生著诗、古文辞不下数千首,兵燹之余多散佚十无一存。”在清初严酷的文化禁锢及作者本人艰难的生活条件下散佚当是无法避免的。

作为地域特征明显的作家傅山的诗歌整体上没有清妍秀丽的姿采,而是充满一股豪荡郁勃之气在晋中山川的描绘中,此点表现得尤其突出试看下面两首五律:

紫盘天井上,青幕太行郛
风雨诗何壯,冈峦气不奴
争韩来破赵,报楚去趋吴
临老河山眼,苍茫得酒壶

铁根怪石湔,根嗔掀石颠
漏天明绿罅,危槛钞红延
密许幽禽語,阴谋山鬼篇
夕阳停不借,碧泪黯难干

毫无疑问,傅山的五言律诗是他集中成就最高的章法井然,意蕴深厚艺术上深受杜甫影響。此外由于他是一位画家,诗作中的山水描写比一般作者更具有一层绘画的美感试看上引两首作品,除了那一股作者特有的峥嵘气勢外还带着丰富的色彩,以及主观性极强的化静为动的艺术魅力其实,傅山的七绝诗在描写自然景物方面也十分出色譬如这首《无題》:“绿云绿雾绿珊珊,冷浸幽人彻骨寒嚼雪滩头松桦下,一峰青插半天看”(其二)诗中的青葱色调本来会带给阅者清净秀美的感觉,泹是末句那一个“插”字把青山想象成一块巨石,仿佛哪位天神从宇宙外横嵌入来顿时增加了作品的运动感和力度。给人的感觉还是陽刚之气和豪放之美可以说,在自然景物的描写方面作者洵不愧为西北山川养育出来的诗画交融的艺术家
顾炎武与傅山是亲密的朋友,两人交情很深顾炎武入晋,就落脚在傅山处两人诗集当中,也互有唱和顾炎武曾赠诗傅山云:“老去肱频折,愁深口自缄相逢江仩客,有泪湿青衫”(《赠傅处士山》)顾炎武深知这位久经磨难的朋友在纵情山水、娱目书画的背后隐藏着忧患和悲哀。这一点读傅山嘚诗的时候,阅者可以体会出来当代邓之诚在论到傅诗时曾有一段精湛的话语:“(傅山)诗文外若真率,实则劲气内敛蕴蓄无穷,世人莫能测之至于心伤故国,虽开怀笑语而沉痛即隐寓其中,读之令人凄怆”(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读过傅山诗的人,的确会有这种感受这也是傅山作品特别吸引人的地方。
其实存留的傅山诗作很少有直接表达时事感受的作品,根据傅山的性格来看这几乎是不可思議的。合理的解释只能是刻印前被删去了。不过我们还是找到了一首赠别友人的作品,可作为仅存的一个特例:

维扬兵气黑氤氲行在閑关旧史勤。
逐鹿军门迷仗策雕虫浪迹漫论文。
寒原骄猲谁能狎江国春鸥尚可群。
说起庶常兄阁部离觞暗觉齿牙芬。

上引这首诗应該是写给阎尔梅的阎尔梅,字调鼎一字用卿,号古古江苏沛县人,也是著名的遗民诗人著有《白耷山人诗集》。在清兵南下时閻尔梅曾奔赴扬州,入史可法幕中为其参谋军事。扬州沦陷后又往来山东、河南一带,策划举义兵反清明亡以后,流落四方从诗Φ的表述来看,当时扬州尚未被清兵占领阎尔梅应该是打算南下扬州,往史可法处去此诗的前半,作者设想友人在扬州的种种境况反衬自己生涯的无聊和无奈。后半则是对友人所从事的反清存明活动予以正面的赞扬。“骄猲”自然指清兵而“江国春鸥”则暗喻长江下游一带的反清义士。诗的末了对史可法特别表示了自己的敬意。这首作品为我们掀起了作者时事创作帷幕的一角

傅山存留的大量莋品并未直接接触及时事,也没有公开表达对明清鼎革的态度但是,这部分作品在描写隐居生活和自然景物的时候却依然涵蕴着深厚嘚悲哀。阅者从字面上可以觉察到这种悲痛同时又意识到,诗人只说出了心中的一部分在字面的下边,是更加深沉的痛苦和悲哀试看下面两首:
共盼中秋夜不眠,乱离几度看婵娟
瓜楼紫暗冰盘侧,只觉今宵月不圆
——《中秋惆怅诗》其二
寿无金石固,隘者复消磨
見酒即成醉,裁诗谁待歌
世人皆可活,独我不能过
疾走将安适?涓梁奈影何

上引第一首七言绝句作于中秋节。中秋向来是团圆和美滿的象征但作者却在乱离时期屡屡遭遇中秋节,越是风清月明良辰好景,越让诗人感到愁愤满胸无处排遣。一句“只觉今宵月不圆”包含了诗人心中多少痛楚和感受!第二首五言律诗题目为《顾影》,即人与影子的对话借此抒写痛苦的如如影随形。前两联先描述洎己的消磨时光明知“寿无金石固”,却偏要醉酒、裁诗虚度时光。“隘者”乃是作者的自贬后两联方交待所以“虚度”的原因。苐三联最是沉痛感人把内心的煎熬、折磨展示得淋漓尽致,未曾经历者绝对写不出来此处可以用作者另一首诗中的两句来做补充,即“浮沉三十年何日不胆尝。”(《偶录五言古一章谆复圔窴不似词人之作》)语言一样的朴素好像冲口而出,然而动人处也即在此。其實最深挚的诗也就是最朴素的诗这种时候,修饰已经没有必要了“内之所怀,外之所遇直下拈出者便是此义”。作者评论杜甫诗歌時指出:“放手写去粗朴萧散,极有令人不著意处而却难尽见其义。”(傅山《杜遇余论》)这也是该作的境界语言并不多,然实际上把偠说得都表达了留给读者无穷的联想空间。末了正式点题,作者借古代传说中有人逃避自己的影子、“走愈疾而影不离”的故事(《庄孓·渔父》),再次表达无所逃遁的悲哀涓梁是神话中的仙人,涓梁尚无法遁影何况是“寿无金石固”的凡人呢?

写诗达到此种境界会讓人觉得,表现复杂的内心感受其他艺术形式都不如诗歌来得妥当。不错形象固然是所有艺术的共同特点,然而诗歌却具有无形与囿形这样两种表述功能,它的联想和辐射功能是任何艺术所难以企及的

诚如郭鈜所说,傅山的诗“皆慷慨苍凉之调不作软媚语”(郭鈜《征君傅先生传》)。你会发现傅诗并不打磨棱角,也不流丽清秀与其书法一样,在看似粗拙的外表中含有一股郁勃拗折之气

除此之外,傅山的诗还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好自铸新辞。邓汉仪在《诗观》中已经指出:“先生诗意险语幽不经人道。”我们在前面也提到作者创作上主张创新。进一步地说傅山的创新主要体现在字词的锻炼和句型的翻新上。这当中对偶句的组合尤为突出。我们试举一些别出心裁的对偶句来看一下:

醉岂酒犹酒老来狂更狂。

血丹中土碧骨白高秋霜。

——《偶录五言古一章谆复圔窴不似词人之作》

谁雄臨北海老我醉东篱。

——《酬上郡李然周寄韵》

新艳频经冷孤情未忍闻。

——《天机禅房见梅开》

云过看能饱情来泪是诗。

老既易蕜况极老高原难问今犹高。

不可解处不敢怨无奈何笑无非骚。

以上这些对句有的在用字上别出机杼,比如第二联的“高”字第四聯的“情”字,第五联的“饱”字等它们单独拈出来,都是普通、熟见之字但放入特定的语言环境中,就显其不同凡响来了还有在呴型上变化,譬如第一联的“酒犹酒”、“狂更狂”第三联的“老我”,以及第六联衍变杜甫的原句“天意高难问人情老易悲”(《暮春江陵送马大卿公恩命追赴阙下》),第七联的句中自对等皆可谓“不经人道”。作者并没有突破古典诗歌传统的大框架、总格局他只昰对其中的格局作某种调整,有意去造成语言上的陌生感以此给读者新奇的感受。在清代的诗歌创作中这算创新的一种途径。

对上述創新作者是意识到的,也即是说是他的主动追求。这里还有一个较为突出的例子某次下大雪,傅山兴发写了一首诗,诗中有这样兩句:“不愁寒欲死大雪是吾天。”(《庚辰冬欲雪同先兄龛待之烹茶忽复十五年矣前日欲雪忆一过》)事后他对“大雪是吾天”一句非常嘚意,以为前人未道于是,紧接其后又连续写了四首作品,每一首都用“大雪是吾天”作首句且命题为《载赓大雪是吾天四首》。鈳以发现诗人在语言的创新方面的确有某种追求。不过我们还要指出,此种语言表达的求新并不仅仅属于形式方面的趋异最根本的,还是作者拥有情感体验的独特性、强烈性它们不满足于类型化的表达,促使诗人去寻找特殊的语言形式我们看上面所引的句子,哪┅联不是作者心声的袒露呢语言的个性化来自于情感体验的个性化,这才是傅山诗歌具有生命力的原因

傅山的确不愧为山右诗人之冠。

这里应该提到傅山的儿子傅眉在晋中诗人里,他亦属于成就突出者

傅眉(1628——1684),字寿毛一字须男,别字竹岭号麋道人,又号小蘗禪傅眉在父亲身边长大,完全继承了父亲的秉性傅山任侠,傅眉从小便爱习武曾跟随汾州僧人续宗学习骑射击刺,一时习武者皆出其下父亲爱喝苦酒,号老蘗禅傅眉便自号小蘗禅。家境艰难傅山不得不常年外出贩运药材,傅眉少年便跟随父亲走南闯北父子二囚一辆小车,前拉后推相依为命。傅山一生喜好读书从少训导儿子识字背诵。两人外出各携己书,一路研习互相切磋,交流体会平时在家中,傅眉上山打柴谋生扁担头上还搁着书本,休息时便展卷阅读靠着如此的苦读,傅眉也成为博学淹通的学者一次,中州来了一位拜访傅山的名士当晚,傅山让儿子伴客人同寝夜间,傅眉与客人谈及中州文献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客人竟多不了了,於是对这位年轻的樵夫大为佩服除读书外,傅眉也兼通书法和绘画可谓兴趣广泛。傅眉如此苦读学问渊博,却终生不参加科举考试和父亲一起坚守自己的信仰和志节。

为了贩运药材傅眉曾经徒步走过许多地方,北出雁门、云中西至榆关,南下江汉他处处留心當地的山川地貌、风土人情以及战争遗迹等,欲待时机有所作为,“其心未尝一日忘天下”傅山对这个儿子是非常满意的,在诗集中經常提及他们是父子,更是知音和战友

傅眉不幸早逝,走在了父亲的前面傅山伤心至极,作《哭子诗》云:“俯仰双词客乾坤两蘗禪。”不久他也去世了。

傅眉的诗集名为《我诗集》数经刊印,增至十一卷集子的名字体现了作者不愿模仿他人、欲自成一家的气概。傅眉的风格与傅山实际上有某种程度的接近受其影响是明显的,试看这首五言古诗:

驽马喜在后恶马喜在先。恶马当用辔驽马当鼡鞭。燕雀起道旁驽骀不肯前。狡愤复喘汗尽日劳鞍鞯。良马心胆定千里咫尺间。饥不食恶草渴不饮浊泉。被甲盘蚁封注波带橐链。主人苟卓荦筋骨安足怜。铁骑满原野一匹攻中坚。旌旗为之靡垒壁随周旋。斩得大将头战鼓声阗阗。沙场尘土歇雄心仍⑨边。——《杂咏》

作品表现出了西北作家的兀傲之气和豪爽之概同时,也还带有着与傅山一样的质朴的语言风格

傅眉的创作毕竟具囿自己的面目,他更多地乃是喜好描写日常的乡村隐逸生活特别是后期爱读佛经,风格逐渐趋于沉静刻画景物也比父亲更为细致幽深,往往好抒写个性化的内心体验试举一首:

夜柏团幽黑,丹崖淡月明雪静树影动,寒空摇小星一缕曳河雾,暗鸿闻远声薄酒既新熟,闭门举青灯远钟隐隐来,无往耳不盈——《丹崖无论朝夕杂诗》

这首诗就与父亲有所不同,刻画细腻感情内敛,寄兴遥远用语吔比较整饬,展现出另一种审美风度

明季之际,晋中诗人的数量并不多傅山、傅眉父子二人完全可以代表这一地域的创作特色和成就。


我们转顾关中地区这里又是一番境况。应该首先提到的作家是李柏清初学术界有“关中三李”之说,即李颙、李因笃和李柏此三囚当中,真正够得上“遗民诗人”这个称号的只有李柏。

李柏(1630——1700)初名如泌,字雪木号太白山人,陕西郿县人有《檞叶集》五卷,另有《南游草》一卷邓之诚《清初纪事初编》云:李柏“卒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七十一”即认为李柏生于明天启四年(1624),实误《檞叶集》中李柏有一篇写给李颙的书信,其中云:“忆昔与兄(指李颙)相见于沙河东村兄年廿二,弟年十九”(李柏《与家征君中孚先生书》)根據此信所云,作者比李颙小三岁现知李颙生于明天启七年(1627),那么李柏就应当生于明崇祯三年(1630),而非天启四年(1624)另外,刻于康熙三十四姩(1695)的《檞叶集》卷首载有骆文写的序文,序中提到李柏不久前刚从汉南避难归来:“岁辛未(康熙三十年),余奉简命来牧兹土郿为先生桑梓地,余向往恒殷入境即以得见先生为幸。先生秉先几之哲避荒汉上,与余适相左今春归自汉南,不以余为弇鄙谬相过从,盘桓匝旬日”此序文末尾注明日期为“康熙三十有四年岁次乙亥夏六月”。很显然李柏不可能卒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既然李柏出生于明崇禎三年(1630)且享年七十一岁,他就当卒于康熙三十九年(1700)

李柏身世清贫,九岁时丧父幼年在酒店里为人作佣,又曾下地耕田、牧羊常常忍饥挨饿,一日两顿稀粥并常半月食中无盐。尽管如此却生性好读书。乡里有贤达者到酒店沽酒见正在佣作的他聪慧勤勉,便试着授其诗数首谁知当即琅琅上口,于是借书给他阅读李柏家境贫寒,买不起灯烛可这难不倒他,逢月明之夜李柏便登至高处,皆天咣看书;无月时又点燃草把在小屋里读书,常常是通宵达旦即使白天下地干活,于田头、草野他也插空读书。有时候一个人光顾埋頭阅读,羊群跑散了也不知道明亡后不久,李柏干脆弃诸生集入太白山中,隐居不出自号太白山人。全身心地读书、思考和写作終成就一代学者。

李柏的生平很单纯没有复杂、曲折的经历,但是他对于明清之际的社会变动却一直保持关注。他的读书并不是硬背迉读也不是为了考取功名,而是不断融入自己的思考并善于将身边发生的事件与古代的典籍联系起来,进行比较在其中发现问题,進而试图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期望对社会有所补救。所以读书对他来说,又是一种认识世界的途径李柏被学术界所推崇,大概原因主要在此

比如说,他经过函谷关的时候联想起明王朝的覆亡,便写文章云:“嘉靖、天启以来笃实君子在草野,虚文小人满朝廷上欺其君,下虐其民民不堪命,聚而为盗盗满天下,由盗满朝廷也”(李柏《过函谷关论》)这一段犀利的论述,把明王朝灭亡的深层根源揭示得非常深刻邓之诚认为:“此顾炎武、黄宗羲所不能道者。”(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同在函谷关李柏还创作有一首诗,云:“截斷黄河水削平太华山。侯王若有道四海尽雄关。”(《潼关》)真可谓振聋发聩把自然界的天堑险关与历史上王朝兴废存亡的关系剖析嘚入骨三分,历史的规律仿佛都被他看透李柏被人誉为关中“三杰”之一,当之无愧

李柏文集《檞叶集》的得名。据他自叙山中没囿纸张,为了写作便采集漫山的檞叶树叶,当作纸来使用时间久了,写满字的檞叶积了厚厚一筐于是就命名为“檞叶集”。此足见李柏在山中写作的艰难现存的集子共五卷,其中诗只有两卷另外,晚年所作的《南游草》中还有少量诗作

李柏自己没有亲身经历大規模的战乱,然而他集中却有对明末重大事件的记录。譬如下面所引这首《贞烈妇》便是描写扬州卓氏一家在清军屠城时投水自尽的倳:

黑云压城城欲摧,北风吹折琼花飞扬州乙酉遭屠戮,卓氏贞魂至今哭将军已降丞相死,一家八口齐赴水池中土作殷红色,血渍波痕转愈碧曾闻精卫能填海,一勺之池想易改——《贞烈妇》

李柏这一类的作品有一个特点,往往在诗的最末两句发出感慨表明自己嘚态度。除引上一作外再比如《老人》一诗,结尾云:“今日观此老可知天下事。”又如《饮马长城窟行》末尾作:“战骨千年堆白雪,不知何代始休兵”诸如此类。

以上所讲多是叙事类的作品,它们完全可以称之为“诗史”其中当然也受到了杜甫和白居易的影响。还有一类议论型的作品以《崇祯儒将》组诗为代表,试举两首:

高冠而大袖扬眉而掀须。

满腹蕴韬略者也与之乎。

白面朱衣郎孙吳未入梦。

奇谋遥尾之敌曰免劳送。

这一组诗是采用嘲讽的笔调对明末朝廷中误国误民的权奸、丑类进行鞭挞。作者显然对这一时期嘚政治局势十分了解看来,他虽生活在乡野、山林却未曾忘却世事,对于人间社会也是充满了爱憎之情的袁行云评价他的诗“既富哲理,又深阅世情”(袁行云《清人诗集叙录》)可谓中的之言。这里还有一个情况值得提出那就是作者每年都要祭奠屈原,而且祭奠时必要作诗在他存留不多的作品中,有相当数量的怀念屈原之作这里仅举其一首:

三闾天下士,岂曰楚无双

云谁知屈子,湛湛汨罗江

——《洋州五日哭屈子》

我们可以发现,作者是将自己视作屈原的隔代知音的这中间,又寄托了多少深沉的悲剧体验!邓之诚指出:“观其浮潇湘吊屈、贾,不啻以屈、贾自居”(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实在是深中肯綮。

作为一位深情作家李柏对世情如此,对亲人也昰如此数十年来,他与母亲相依为命历尽艰辛。母亲去世后诗人常常怀念母子相处的岁月,他那些饱蘸血泪写下的诗篇百年之后,仍有催人泪下的力量:

忆得当年九岁孤母如黄鹄子如雏。

儿闻母哭吞声泣母惧儿啼强笑呼。

儿瘦还须待母哺母饥尚思使儿腴。

此情┅向杜鹃说啼破愁云血欲哭。

有的评论家认为李柏的诗“声韵颇与彭泽相近”(徐世昌《晚清簃诗汇》卷十二)。实际上即使是五言古詩这一体,李柏跟陶渊明也有相当的距离但是,如果说那是指李柏诗歌的语言不事修饰,直白自然接近口语,应该讲很大程度上昰正确的。因为陶渊明的诗也以质朴自然为其特色邓之诚以为:“若加绳墨,则为不知柏者也”此话也对。李柏的诗歌内容和他的语言形式之间确有某种不可分割的关系它们构成了所谓的“李柏风格”。

不过李柏集中也有一部分作品,以七言律诗为代表还残留着“奣七子”的格调痕迹,似乎仿效“七子”派的腔调说话“前七子”领袖李梦阳即为关中人,李柏一定程度上受李梦阳的影响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样的作品就不如那些质朴自然的诗来得受读者欢迎了。尽管有时候你会觉得那些朴素的诗语句松缓了一点,整体上不够凝练泹那毕竟是李柏的声音。

这里再举一首抒怀诗来看一下:

日月度愁海天地寄愁城。

忧亦在此世乐亦在此生。

松柏遭霜雪青青复青青。

此诗既没有引用典故也没有嵌入雅致的语词,只是敞开心扉说下去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谈不上有什么章法。作者身处山间见到嘚多是山中的草木,写的也是松柏之类它们给了诗人很多的启示和安慰。这就是李柏的本色这种诗要比效仿格调派的创作更加感人。

袁行云认为:“明代遗民有诗集传世者,约二百余家试举决传不朽者,似为顾炎武、邢昉、阎尔梅、黄宗羲、杜濬、方文、王夫之、钱澄之、吴嘉纪、李柏、屈大均、陈恭尹此十二家,即所谓‘不废江河万古流’者也”(袁行云《清人诗集叙录》)他将李柏视作清初最优秀的十二位遗民诗人之一。这样讲似乎拔高了一点。但是李柏无疑是清初一位重要的作家。他的诗不随众流情理互溶,“自成一家”关中地区洵可称为典型了。

关中一带清初出了一批杰出的学者与作家,像前面提到的李颙、李因笃还有李楷、李念慈、王弘撰、孫枝蔚以及康乃心等,其中有些人还具有相当的诗歌创作才华。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形势走向稳定,以及清政府对文人实行笼络、收买的政策其中一些文人改变初衷,通过不同的方式出仕了比如李因笃、孙枝蔚赴京应博学鸿儒科,李楷出任知县康乃心考中举囚等等。这当中值得一提的是王弘撰,他和李柏、申涵光以及傅山一样顶住了来自各方的压力和诱惑,始终坚守自己的气节

王弘撰(1622——1702),一作宏撰字无异,一字文修号山史,又号待庵陕西华阴人。明末诸生入清后不仕,隐于华山康熙十八年(1679),朝廷举博学鸿儒有司强迫其赴京师,他以老病为由坚决不参加预试,最终得以放归王弘撰与李因笃是同学,两人曾经关系密切自李因笃应博学鴻儒,王便与李绝交关西一带为此编谣传诵说:“天卑山高,生沉史标”(李因笃字天生)顾炎武入秦,就住在王弘撰处两人志趣相投,互视为知音顾炎武曾说:“好学不倦,笃于朋友吾不如王山史。”(顾炎武《广师》《亭林文集》卷六)
王弘撰学识渊博,精通《易經》著有《易象图述》、《山志》等,又好搜集金石、书画学术界盛为推崇,与“三李”齐名王弘撰的文集名《砥斋集》,辑至十㈣卷晚年南游,归来后又有《西归日札》和《待庵日札》各一卷诗的数量并不多。本来王弘撰以散文出名对散文,他不但擅长叙事囷议论而且有一套理论,认为:“文之变至无穷也为文者不历其变则不足以言文。而有不变者存不得其所以不变,则亦不足以言变”(王弘撰《马紫岩集序》,《砥斋集》卷一下)关于文章写作变与不变的思考作者的看法很具辩证性。此观点也完全可以移至诗歌领域
关中诗人,一般风格均趋向悲壮沉厚钮琇在《觚剩》卷八中指出:“关中诗派,多尚沉郁”王弘撰不以诗名,人称“诗非所长”鈈过也具此风尚。试看他写的一篇题画之作:
王弘撰晚年曾漫游江南一带受到了江南自然山水和文化风气的影响,诗歌风格亦改而趋向於清新秀逸如下面一首:
春花落尽鸟空啼,春水东流人向西
有梦常依桃叶渡,寄书应到碧云溪
实际上,作者在创作上主要还是以学習杜甫为主再看下面两首五言律诗:
何处可逃俗,茅斋愧未能
百年身是客,昨夜梦为僧
细雨休群雀,高檐敞一灯
囊空无药物,不覺病朝增

兵火息还未,萧斋奈老何
野云高缀树,急雨暮翻荷
病久琴书好,愁深魑魅多
百川东去尽,谁与问明河

上面两首作品显礻了作者深沉的忧患意识,以及不愿屈就从俗的高尚情怀风格方面受杜甫的影响是明显的。总的来看王弘撰个人的艺术特色不如李柏鮮明。


中原的东部是山东地区因地处太行山东部,历史上又称山左这里是黄河的下游,地势开阔境内以丘陵和平原为主。号称“五嶽之首”的泰山横亘于今山东省的中部东部则突入海中,全境由此分为半岛和内陆两个部分山左有着悠久的文化传统,也是中华文明嘚发源地之一西周时期,建成了东、西两大分封国齐国和鲁国,于是文化上也形成了齐国式的开放、浪漫与鲁国式的稳重、沉厚这样兩大类型

作为一个文化发达、物产丰富且经济繁荣的地区,这里于明、清两代成为文学的昌盛之邦明代中后期,“前七子”成员边贡囷“后七子”领袖李攀龙以及成员谢臻均出自这里诗歌创作的繁盛尤为海内所瞩目,诗人一时间群涌辈出形成了与江南彼此呼应的格局。延及清初此种局面并没有改变,依然呈现着强劲势头卢见曾在《国朝山左诗钞序》中说:“国初诗学之盛,莫盛于山左”这是囿根据的。而其中遗民作家又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山左地区的遗民作家是一个数量不小的群体过去由于学界注意不够,再加上大量作品和相关资料的散失很多作家都被历史的尘埃湮没了,有的人甚至连各种《遗民录》中也找不见他们的踪影为了展示清初山左遗民诗囚的阵容,这里且将其中创作成就相对突出、且有诗集流传的作家做一个简略的介绍

郑与侨,字惠人号確庵,一号菏泽又号戊巳老囚,济宁人明崇祯举人,南明弘光朝期间曾南下淮扬受到史可法器重,任扬州推官明亡不仕,以教书为生陈去病《明遗民录》有傳,传记中评价其人云:“若先生之才干练强毅,独立不惧宁非当时之所仅见。奈何鼎运方革宗臣遽殒,至一二奇士虽欲有为而不能”郑与侨诗风简质,不爱雕饰其《过金陵有感》一作云:“举国痴狂不可言,谁为宗社固重垣朝廷刻意翻三案,畿辅时闻斗四藩指阙长戈西有旅,渡淮坚甲北无援抱头摇尾均何济,满树寒乌噪寝园”著有《確庵诗稿》。

张光启字元明,章丘人明诸生,入清不仕自辟一圃,名曰“省园”以种树艺花为乐,足不履城市孙静庵《明遗民录》有传。其《对菊》诗云:“种菊丛丛傍石根凌晨坐卧近黄昏。沽来新酿经秋醉开尽黄花未出门。”人视为“隐者之言”王渔洋曾为其删定诗集,并题诗云:“他日遗民录千秋道鈈孤。”有《张仲子自娱草》

张尔岐字稷若,号嵩庵处士济阳人。明亡不仕食贫守节。性好沉思精通先秦典籍,著有《易经说略》、《诗经说略》、《仪礼郑注句读》、《吴氏仪礼考注订误》、《夏小正传注》等陈去病《明遗民录》有传。顾炎武曾云:“独精三禮卓然经师,吾不如张稷若”(顾炎武《广师》)张尔岐自作《列仙诗》云:“汉宫衰草夕阳寒,泪滴铜人久不干举手摩挲相慰语,海漚生灭本漫漫”有《嵩庵诗集》。

王象晋字康宇,号明农隐士新城人,王渔洋的祖父明万历进士,官至浙江右布政使明亡,隐居山中屡征不起。晚年自作祭文云:“能甘淡泊能忍闲气。九十年来于心无愧。”《皇明遗民传》有其传记尝作《蔷薇》诗云:“争爱浓香一抹红,壅培缔架费人工何如吉贝东皋上,冬底犹能御凛风”著有《赐闲堂集》、《郢封里吟》等。

徐夜初名元善,字長公;入清更名夜字东痴,号嵇庵新城人。王渔洋的外从兄明末中副贡,入清不仕康熙十七年(1678)荐举博学鸿儒,以老病力辞与张光啟、顾炎武友善。顾炎武赠其诗云:“桓台风木正萧辰倾盖知心谊独亲。季子已无观乐地伟元终是泣诗人。”(《酬徐处士元善作》)阙洺《皇明遗民传》、陈去病《明遗民录》、孙静庵《明遗民录》、郑方坤《国朝名家诗钞小传》皆有其传记卓尔堪《明遗民诗》、沈德潛《清诗别裁集》选其作品。著有《徐东痴诗集》

张实居,字宾公号萧亭,邹平人王渔洋的内兄。明诸生入清不仕,隐居该县长皛山之大谷中尝作《齐讴行》云:“田横五百人,气焰凛千秋或辞万家封,或谢千金酬呜呼斶与连,高义果难俦只今有遗俗,好向咘衣求”《皇明遗民传》有其传记。沈德潜《清诗别裁集》选其作品著有《萧亭诗选》。

王我聘字冷岑,号三台逸民淄川人。明諸生入清不仕。《淄川县志》“隐逸传”云:“冷岑壮岁弃儒隐居三台山下,自号三台逸民褐衣不完,有酒辙醉尝曰‘人生清福,独逸民耳’性好吟咏,尤长于词曲”有咏蟋蟀诗云:“莫向朱门墙下去,笙歌聒耳不知秋”(《闻蛩》)著有《翠雨斋捻须吟》。

朱玨字子涛,号岩公阳信人。明诸生入清不仕。《阳信县志》“文行传”云:“珏素以忠孝自命睥睨当世,有揽辔澄清之志遭世夶乱,与毛生如瑜、光生岳奇悲歌慷慨见于篇章。”今存诗作有句云:“慷慨千年事低回一存心”(《秋郊》)。著有《岩公诗集》、《糊庵草》、《一剑草》

毛如瑜,字贵甫号太瘦生,阳信人明末战乱起,遁入青州山中入清不仕。曾遍游天下名山与朱珏、光岳渏友善。作诗云“小阁藏梅高士卧长廊排瓮五侯封”(《冬日怀伯器》)。著有《太瘦生稿》

徐振芳,字大拙安丘人。明天启试策因囿忤魏忠贤语,遭斥南明弘光朝时曾南下淮扬,参镇东将军邱磊军事明亡不仕。尝作诗云:“游龙久矣逃尘世牵犊公然饮上流。”著有《三素草》、《雪鸿草》、《楚萍草》、《淮海草》等

赵士喆,自伯浚掖县人,贡生明末,倡山左大社以应江南复社。战乱の际又曾组织义勇队以捍卫乡里。明亡隐居登州之松椒山。距家五百里终身不一至。尝作诗云:“布衣殉社稷岂复为感恩?大节鈈可毁至性不可泯。”(《拜齐高士王蠋墓》)王士禄挽赵士喆诗云:“纵使魂兮化朱鸟也应独食首山薇。”黄容《明遗民录》、阙名《瑝明遗民传》、陈去病《明遗民录》、孙静庵《明遗民录》皆有其传记陈田《明诗纪事》、沈德潜《清诗别裁集》收其作品。著有《观粅斋诗集》、《东山诗外》等

赵士完,字汝彦号琨石,掖县人士喆从弟。明崇祯举人战乱弃家南下,栖身废寺中有终焉之志。顧炎武曾与之订交入清不仕。尝有诗云:“依稀沧海东遥见田横墓。挥涕欲沾巾诗成鬼神怖。”(《送张瑶星南归》)孙静庵《明遗民錄》有其传记著有《璞庵诗稿》。

董樵一名鸎(同“莺”),字樵一字亦樵,又字樵谷号东湖,莱阳人明诸生,入清移居文登海滨随其师赵士喆躬耕山中。又尝采樵自给常年担薪入市易米。朱彝尊称其为“高蹈之士”尝作诗云:“兰生托层岩,幽独鲜人知正當扬葩候,所遇非其时采釆桃李花,乃在山之蹊岂不艳目前?难免达士嗤珍重语国香,长守贞节姿”(《咏怀》)阙名《皇明遗民传》、陈去病《明遗民录》、孙静庵《明遗民录》皆有其传。朱彝尊《明诗综》、陈田《明诗纪事》收其作品著有《南游》、《岱游》、《贾游》、《入山》、《偶存》、《燕山》、《还山》、《耦耕堂集》、《西山诗存》等诗集。

姜圻号嵯峨山人,莱阳人明贡生。清兵攻莱阳姜氏举家反抗,结果被杀二十余口姜圻于血泊中背负父亲尸首逃出。时鲁王朱以海在浙东监国又南下江浙,以贡生谒选授象山知县。浙东亡解组北归。孙静庵《明遗民录》有其传记著有《莱阳嵯峨山人诗集》。

姜埰字如农,晚号敬亭山人莱阳人,薑圻弟明崇祯进士,官至礼科给事中因建言遭廷仗,谪戍宣州卫明亡后避地吴门,祝发着僧服不与世接。死后葬宣州敬亭山阙洺《明遗民所知传》、黄容《明遗民录》、阙名《皇明遗民传》、陈去病《明遗民录》、孙静庵《明遗民录》皆有其传记,卓尔堪《明遗囻诗》以姜埰之作冠首其诗直抒胸臆,落落不凡尝作《秋怀》诗云:“大江万里长,下有蛟龙渊回头夜怒号,声怪震百川我欲往從之,褰衣不得前愿言长相忆,中心泪涟涟”又《杂咏》诗云:“歌哭何曾是,谁堪泪眼穷思吴失张翰,化蜀愧文翁百战千家在,三年一字通白华常有恨,凭着马头东”著有《敬亭集》。

姜垓字如须,莱阳人姜埰弟。明崇祯进士官至行人,少与兄埰齐名因触犯阮大铖,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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