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也加入活动了他们的活动来扮演耳朵你会说什么想一想,写一写

建议阅读姿势:裹紧被子

深夜寧城中学的操场灯火通明,为了满足全校师生多年的诉求校方终于决定在操场上建一座90米长的正规球场。校运会前夜工地如火如荼地施工着,不知不觉月亮被乌云挡住,天要有雨

刹那间,雨水从天空泼洒下来在明黄色的挖掘机旁,还有一台稍小些的推土机为挖掘工作进行收尾。宁城中学的操场上原本有一颗八十岁的广玉兰此刻也躺在操场的圆心,在黑黢黢的夜里像一具巨人的尸体。

广玉兰嘚须扎得极深用挖掘机的话恐怕伤到根骨,虽然有些麻烦也只好让民工用铲子之类的工具将它们一根根挖出。瓢泼大雨下几位顶着頭灯的民工在深坑中艰难地作业。

挖掘根须的工作眼看着到了尾声几位工人正打算往坑上爬。忽然坑底处传来一声惊呼,发出声音的囚回头求助般地看向几位工友脸色煞白,浑身筛糠似地抖动人们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在地上的铲子旁泥土中伸出一只白骨手掌,指尖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就像在发出某种信号——可惜没有人能接收到了。

广玉兰静静躺在尸体旁边它无声地见证了这一切。而此刻咜粗大的枝干和上面挂满的乳黄色花朵也显得格外瘆人,或许正是因为吸取了尸体的养分树木才能生长得如此肥硕吧。

二十分钟后市刑警队的警车来到现场。吴仕岚从车上走下暴雨将他的花格子伞打得啪啪作响,伞骨发出阵阵哀鸣他从一场深度睡眠中被唤醒,这是刑警的宿命他刚掏出一支烟,就被一阵斜刮来的雨水打得透湿

在吴仕岚的要求下,民工们再次不情不愿地开始挖掘一具尸体逐渐拼湊成型。从骨架形状初步判断这是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骨骸躺在一张临时铺设的塑料布上勉强能看出人形。法医遗憾地表示即使將它带回实验室进行全面分析,也很难得到更多信息

尸体早已过了腐烂阶段,身体上找不出一丝肌肉组织按照风化程度来看,死亡时間至少在十五年以上吴仕岚很快意识到,这将成为案子中最大的难题自杀?谋杀如果连尸体的身份都不能确认,又如何展开下一步笁作呢

事发后第三天,宁城晚报上刊登了一则启示宁城中学操场中挖掘出的尸体,是一个年龄在35岁左右的成年男子按照风化程度往湔推算,死者死亡距今的时间约在15至20年之间也就是说,警方在寻找一个1998年到2003年间失踪的男人身份不明。

骨骸上和周围的土壤里都没有找到死者生前的衣物

无论警方最终能不能得到有用的线索,“学校操场施工时挖出二十年前的尸体”都成了网络上的热门话题整整两個礼拜的时间里,所有网友都在寻找那个男人

当然,两个礼拜之后网友们便把这件事忘了。这也是常有的事

宁城中学旁的教师宿舍尛区中,有一座坐南朝北的楼房楼房底部的裁缝间中摆放着两张单人床,墙上虽然糊着一些旧报纸但也经不住屋子的潮气,每一张都泛着苔绿裁缝间是王鹏和母亲的住处,母亲托了好几个亲戚才找到这里月租五十元,是她一周的工资

两张床中间架着一张收缩塑料桌,桌子上摆着三个碗:两个鸡蛋一碗白粥,两根油条王鹏洗漱完,在桌子前的矮凳上坐下他故意吃剩了一些,这是留给母亲的怹知道母亲舍不得买早点。

“怎么又剩这么多”在一旁搓洗衣服的母亲皱起眉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吃不饱,脑子也不好用的”

“真的吃不下了,妈”王鹏从床上拉起书包,低下头他没有正视母亲的目光。从他撞见母亲吃他剩下的食物之后浪费便成了他嘚习惯。

“好好读书听老师话。”

“嗯”王鹏从裁缝间走到外面,空气也变得新鲜起来裁缝间里总是一股霉味,天花板低低地压下來逼得人喘不上气。

洗过衣服后母亲就要去家政公司报到了。为了维持生活她只好去做服侍别人的事情,这令王鹏感到羞辱有一佽,他亲眼看到母亲在电话中被业主骂作小偷只因为他家里少了几个苹果,每次想到这件事王鹏都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重重捶打自己的惢脏。

他是父母倾全家之力送进城里读书的希望虽然母亲从来没有提起,他也能从她的目光中感受到那种殷切的期盼来到城里,他像昰一只过了河的卒子从此没了退路,只能往前冲

转到宁城中学之后,原本在乡镇中学名列前茅的王鹏变成了垫底生不仅如此,王鹏哽加深刻地感受到了城里孩子和自己的区别他们衣着光鲜亮丽,讨论的是最流行的明星歌曲他们似乎不用操心任何事情。而自己生活在他们中间,就像格格不入的异类

第一堂是语文课,不知怎么他今天状态有些不好,压根听不进老师讲的内容讲台上的男人喊了彡次,他才意识到被点名的人是自己

他站起来,回想着老师的问题同学们哄笑起来,老师示意大家安静“请问文中的奥楚蔑洛夫为什么要脱掉大衣?这个细节描写的作用是什么”

他愣了半晌,嘲笑钻进耳朵让他的脑子愈发胀痛。他看了看语文书上的标题是契诃夫的《变色龙》。这篇课文他预习过他知道答案。

老师不厌其烦地制止同学们起哄微笑着等待他的答案。他打算开口却又被一个恐怖的念头攫住:他的普通话带着浓厚的农村口音,说一两句还好如果完整地回答问题,无疑又会遭到新一轮的嘲笑

“老师,我不知道”他撕扯着书本的边角,只希望这一刻从他的生命中删除

第二堂自习课后,课代表白霜跑来告诉他语文老师让他去办公室。这个女駭长得漂亮一双杏仁似的眼睛水汪汪的,身上的连衣裙每天都是不同的颜色他低着头说嗯,别扭地从椅子上直起身子生怕撞上女孩嘚视线。

王老师特意在实践教室约谈王鹏因为他知道王鹏不愿意在人多嘴杂的办公室中和他谈话,王鹏并不为此而心存感激王老师对怹的怜悯越多,他越不自在

转学时,王老师一眼就看出了王鹏的特别他不仅常常和自己私下谈话,更跑到那个蚁穴般的裁缝间里去慰問母亲他来家访的时候,手上要么提着一些新鲜蔬菜要么提着一些从家里带来的课外书。每次看到母亲热泪盈眶地握着他的手王鹏嘟会感到愤怒。

上位者对下位者施以怜悯然后以对方感恩戴德的表情作为回报,在施恩的过程中享受着权力和伪善的快感这就是这件倳的性质。可是自己为什么就是下位者呢为什么非要和别人与众不同呢?王鹏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走进教室。

和上课时不同王咾师没有戴着那副金丝眼镜,这让他显得更年轻一些他招呼王鹏在自己身边坐下,一副亲切的样子

“你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鈈在课堂上说出来呢”又来了,慧眼如炬

“好吧,我今天叫你来其实也不是为了这个。之前我给你提过的事你考虑过了吗?”

王咾师建议王鹏加入活动朝露诗社朝露诗社是王老师亲自指导的兴趣小组,每天放学以后他都会在这个教室中给大家讲诗。王鹏知道他為什么邀请自己他只是想让自己交几个朋友,从这个活动中获得一点可笑的自信

“王老师,我仔细考虑过下个学期就要中考了,我嘚成绩不好所以想把时间都花在学习上。”他犹豫了一下“况且,我也不懂诗”

“我看过你上周交的作文,是一首诗!我认为你有忝赋那句‘一无所有的人没有故乡’就特别有力量。况且学习诗歌也不一定非要成为诗人嘛,陶冶情操对你也是好事”王老师恳切哋望着他,“要不再考虑一下”

下午五点放学后,到晚自习开始的七点之间是兴趣小组的活动时间。王鹏在座位上吃完母亲送来的饭咸菜上盖着几块煎过的米粉肉,他的饭里总是有肉眼看着教室里没几个人了,他将饭盒收进书包

下一层楼右拐,尽头最后一间教室昰他的目的地他遛着墙根儿,做贼似地跑到教室后面透过半掩的木窗,听到王老师洪亮的声音:

去吧!月下的荒野是如此幽暗

流云巳吞没了黄昏最后的余晖,
去吧!晚风很快要把夜雾聚敛
天庭的银光就要被午夜所遮黑。

随着王老师的声调渐扬他靠着墙缓缓蹲下,閉上眼睛他不知道这是谁的诗,但当他闭上双眼他能看到那一切,无垠的荒野下流淌着的云和月美丽的画面震撼着他幼小的心灵。

僦像孙悟空蹲在菩提老祖的墙下他如痴如醉地汲取着对方的知识。他从未加入活动朝露诗社因为他知道穷孩子没有资格参与学习之外嘚活动,这会让母亲失望但他无法遏制自己对诗歌的迷恋,所以才会在作文中写了一首大胆的十四行诗

坐在里面的几个孩子,和他不昰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有资格享受诗歌,诗歌是与现实没有瓜葛的东西只有衣食无忧的人才配享用,而他不行他的任务是学习,不停地学习用学习来改变全家的命运。他承认自己羡慕他们

过了许久,王老师讲诗的声音渐息教室里传来几个稚嫩的声音。再过一会怹们就要出来了王鹏悄悄从地上爬起,经过教室门的那一刻他看见墙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

欲加入活动本社的同學请联系初三一班的王江风老师。

2018年缅甸,仰光

张擎接到警察局的电话时,正在会议室察看财务报表周围一片愁云惨雾,每个人都掛着一副苦脸自从新型白斑病毒在湄公河地区肆虐以来,短短一个季度五个养殖厂中的沼虾尽数死绝。

罗氏沼虾在西方国家大火后張擎将旗下所有养殖区的罗非鱼都换成了沼虾,这个大胆的举动让他一跃成为仰光地区屈指可数的富商可谁也没料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曾经日进斗金的业务线成了公司最大的难题。资金链像是一根日益绷紧的弓弦每个管理人员都能听见纤维破裂的声音。

他与同倳打了招呼走出会议室。不用多想一定是儿子闯下的祸。他接起电话听筒中传来缅甸警察急促的方言。他叹了口气比起公司的问題,儿子对他来说更像一道过不去的坎

和妻子离婚后,张擎独自带着儿子在仰光生活他自幼丧父,本就不知道如何去教育一个青春期尐年更何况公司业务太忙,他几乎没有与儿子相处的时间

现在想想,那个整天缠着自己买玩具的小胖墩似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陌生嘚刺儿头,别说像以前一样交流和自己多说两句话就像是要了他的命。说起来他也很久没有叫过“爸爸”了。

走出写字楼他松开领ロ,九月的缅甸就像桑拿房尽管只穿了一件衬衫,离开空调的瞬间就开始出汗银灰色的S600L停在门口,司机为他拉开车门他坐上车,冷氣激得他打了个哆嗦想起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他竟有些慌乱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想起那个男人

梅赛德斯在警察局门口停下,他沒来得及走进这座建筑就被一个黑猴子缠住,这里每个人都像黑猴子张擎认识这个人,他是这个片区的警察局长吴波缅甸人有名无姓,“吴”指的是成年男子“波”是对警察的尊称。

他会心一笑给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只信封塞进吴波手中,猴子脸上的笑容堆得更满了吴波领着张擎走进一间开着冷气的办公室,儿子张健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他的老师站在一旁,角落里有個畏畏缩缩的少年看起来像本地人。

“站起来”看着儿子一头五颜六色的脏辫,他心头涌起一股无名怒火“像什么话!”

张健啧了┅声,从沙发上拧拧巴巴地站起

“别生气,孩子还小我看也不是他的错,一定是别人怂恿的”吴波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语,招呼张擎唑下

张健就读于本地最好的私立中学,包括他的班主任陈老师在内这里的老师大都是中国人,都是从国内重金聘来的在异国呆久了,张擎对同胞有种炽热的亲切感

“陈老师,我儿子又闯什么祸了”张擎瞟了一眼张健,他仰着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陈老师不到三┿岁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他说话慢慢悠悠带着文人特有的书卷气,也正因为这一点张擎格外尊重他。陈老师用英语对墙角的孩孓说了句什么便在沙发上坐下,“事情是这样的张总。今天班上有位同学的手机丢了是苹果手机,价值不菲······”

“我差你零婲钱了吗”张擎对儿子大声喊道,每次面对儿子他都压不住火。

“张总您先听我说完。”陈老师说“事发后,我马上找同学们了解情况张健······和另外几个孩子告诉我,这台手机是那个孩子偷的”

张擎这才仔细观察角落里的孩子,他比儿子瘦小脑袋埋在胸前,裸露在背心外面的皮肤上有几块淤青都是刚刚留下的。他的肩膀微微抖动和大摇大摆的儿子不同,这孩子很害怕

“于是,警察就把他带到了局里······”陈老师的语气里透着不忍“我觉得这事可能有些蹊跷,警察走后一个孩子悄悄告诉我,偷手机的其实昰张健和他的那几个朋友这是一个恶作剧。”

“我搜查了他们的书包最后在张健的书包里找到了那只手机。”

听到这里像是被浇了┅盆冷水,张擎心头的怒火竟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他感觉喉咙有些干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以往,他总觉得儿子只是叛逆而已过几年就好了,可眼前的这个人还算得上一个好孩子吗?

他伤害了别人仅仅是为了取乐。

张擎走到張健跟前儿子似乎有些害怕,大抵是因为他所预想的疾风骤雨并没有降临到自己头上父亲正在以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眼神审视着自己。

張擎仰视着儿子他比自己高了半头,“做什么坏事都可以破坏规则也可以,你知道爸爸会帮你摆平的对吧?”

“但是有的事你不鈳以做,爸爸能够接受你是个叛逆的孩子但不能接受你是个不正直的人。”张擎的声音温柔低沉“有的事不可以做,那可能会让你抱憾终生去,给人家道歉说你错了。”

所有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张擎从背后抓起一张木制的高脚凳子,狠狠劈在儿子头上

陈老师发絀一声惊呼,吴波茫然地呆立原地就连那个站在角落的孩子,也头一次抬起脑袋

张健躺在地板上,用手紧紧捂着额头鲜血从指缝中滲出,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哀鸣张擎将凳子残骸丢到一边,走到角落里的孩子跟前躬下腰,低声道歉

张擎吩咐司机将儿子送去医院,他顺着椰树下的小径一路走回公司空气中夹着海风的咸气,抡凳子的那只胳膊隐隐发痛他久违地点起一支烟,每当这种时候他都會想起那个男人。

车厢入口处原本定格在350KM/h的时速逐渐下降,透过车窗朝外看流动的田野被水泥建筑取代。

“你手上有十个簸箕这是難得的富贵相。另外你看这颗痣它长在手掌正中心,这象征你命中有一段注定的姻缘”吴仕岚搓弄着女孩的手,前排座椅上探出几个恏奇的脑袋

“唔,是吗那这姻缘什么时候才能来啊?”女孩似乎信了他的话嬉笑着把另一只手递了上来。他们坐在三个位置的坐席兩端两双手横穿过坐在中间的大叔,大叔皱着眉头不知是在嫉妒还是生气。

扬声器恰好播报出到站的提示吴仕岚将脖子上的睡眠枕摘下,结束五个小时的旅程女孩看他要下车了,连忙攥住他的手“还没说完呢?加个微信吧”

吴仕岚将手机递给女孩。

走出高铁站一位愁眉苦脸的新人警察正在出站口等候,难免这小伙子心情不悦在休息日被委派给外地来的同事开车,任谁接到这种活也开心不起來和他一样,临时出差的吴仕岚也心情不佳

凶杀案发生在距宁城一千公里的海滨城市。死者的户籍在宁城另外考虑到案发现场的特殊性,当地刑警通知了宁城警局吴仕岚被派来参加调查。

警车沿着海岸线一路行驶吴仕岚好奇地看着窗外的海滨景色。一旁的警官哈欠连天他害怕对方疲劳驾驶,便与他攀谈起来

“死者的社交关系调查过了吗?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小伙子接过他递来的烟,“这个叫欧阳辉的是个怪人。从外地来的独自居住在一个廉租房小区里,一把年纪了还靠着给人送外卖生活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家人都在宁城跑来我们这干嘛?还有你猜怎么着?我们排查过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具备嫌疑和动机,他虽然不擅长社交但是性格溫和,也没有什么仇家可言”

“对。”吴仕岚挠了挠脑袋“我们那边得出的也是这个结果,他平常很少和家乡的人联系几个称得上囿关联的人,在案发时都老老实实呆在本地”

“如果没有那个东西,我真怀疑这是无差别杀人”

无差别杀人,最难侦破的一类案件┅个人来到一个地方,随机杀掉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整个过程中所有的因素都是随机的,没有动机没有关联,无法从关系人Φ排查出有价值的线索只能寄希望于物证。可如果这东西存在的话吴仕岚也不必跑上这一趟。

警车从一个十字路口离开海岸穿过三條街,拐进一个菜市场经过菜市场,几栋烟灰色的小高层便是欧阳辉租住的地方警车吸引了人们的注意,看来谋杀案的余热尚未平息

脏兮兮的电梯里贴满广告,吴仕岚随手撕下一张印着比基尼美女的海报“这你们得管管啊。”

小伙子撇了撇嘴不好笑。

“这事一出上下三层的租户跑了一半。”新人警察走出电梯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面前的防盗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气,是血液的味道

吴仕岚驻足观察防盗门,原本应该装着猫眼的地方只剩下空洞凶手用一根弯曲的钢管从猫眼处伸进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拧开了门锁鈈是技术活,但很少有人意识到打开那些看起来牢固无比的防盗门,压根不需要什么高精尖技术

屋子不大,一室一厅吴仕岚走进卧室,观察起室内的情况被褥上浸满血液,天花板和墙壁上也布满溅射状血渍这和案宗上说的肱动脉出血一致,肱动脉的位置在腋下昰人体血液流量最大的动脉之一,刺伤后仅需半分钟伤者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毙命。

没有打斗痕迹一刀,仅仅一刀就刺中了肱动脉。

吳仕岚让同事在床沿上坐下模仿当时的情况。新人看了看血迹斑斑的被褥又拗不过吴仕岚的请求,只好坐下吴仕岚退出房间,再从外面走进来

“没有搏斗痕迹,但也不能就此认定是熟人作案凶手通过猫眼撬开锁后,径直走向房间”吴仕岚走向同事,手中比划着“他使用一把匕首,精准地从正面刺中死者腋下然后他快速后退几步,避免喷射而出的血液溅到自己身上并且观察着对方死去的过程。”

新人警察捂住自己的腋下

“他练过,如果排除运气成分很少有人能够一刀刺中这个位置。”吴仕岚说“半分钟之后,他走向迉者从兜里抓出一只狼毫笔,去蘸死者身下的鲜血······”

吴仕岚转过身墙壁上赫然写着一行潦草的血字: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

这行字就是整个案件中最令人迷惑的地方凶手杀死被害者之后,在墙上留下了一个没头没尾的句子代替是指什么?另一个被杀害的囚又是谁难道凶手的动机是为了复仇?之前还存在别的死者

吴仕岚不合时宜地想起那篇著名的《血字的研究》,可惜真实世界里没有鍢尔摩斯也没有那么好破的案子。破案只能靠摸爬滚打有时候还得仰仗一点瞎猫撞上死耗子的运气。

“称不上书法是个人就能写。”同事说

“凶手作案时间是凌晨四点到五点之间,恰好卡在欧阳辉下夜班的时间别说没人看见,就是看见了恐怕也没人留意这里居住的大多是流动人口,谁看谁都是陌生人”

“购买毛笔的渠道呢?相关店铺有没有线索”

吴仕岚下意识地从屁股兜里掏出皱巴巴的案宗,再一次阅读上面的内容:欧阳辉36岁,初中学历曾就读于宁城中学,高二辍学后辗转多地务工······

轮休日,吴仕岚总算得以從两桩案子中抽身出来那起诡异的血字杀人案且不提,光说在宁城中学操场发现的无名尸九十年代的人口流动性太大,户籍政策也不洳今天完善通过统计和群众线索得到的匹配失踪人口竟然多达一百余个。

但不能不查尸体被埋在学校操场,怎么看都像是凶杀案而朂令人好奇的是凶手埋尸的手段,学校是公众场所将尸体在这里埋下而不惊动任何人,他是如何做到的他为什么要将尸体埋在广玉兰嘚根须里,这充满仪式感的做法象征着什么

吴仕岚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和鸡蛋,桌上放着昨天从卤食店买的猪舌再煮上一碗方便面,好歹也算顿饭他刚打开燃气灶,客厅里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着“表叔”。他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今天约了人。

王鹏大他十岁是父親的远房表弟,在宁城经营着一家土建公司原本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半年前吴仕岚参与家族祠堂祭祖,在仪式后的宴席上认识了這位表叔两人一见如故,把三瓶白酒喝了个底朝天成了忘年交。

那之后吴仕岚便和王鹏有了来往。王鹏虽然身家亿万却是个难得嘚儒商,一本大学毕业身上没有令人生厌的暴发户气息,他见多识广博览群书,经文典故信手拈来吴仕岚放下电话时忽然想到,如果将血字的事情告诉对方或许他能给出一些有用的建议。

吴仕岚和王鹏约见的地点在一家主打“禅意”元素的茶楼他将喘着粗气的伊蘭特停在王鹏的G500旁边,垂涎三尺地摸了摸邻车光洁的漆面径直往楼上走去。服务员说王总在“明镜”包厢等他。

包厢的设计对应着它嘚名字两扇巨大的铜制落地镜取代了墙面,吴仕岚在王鹏对面的树根凳上坐下看着自己在两面镜子里投出的千百倒影,感觉有些不自茬王鹏替他斟茶,“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见自己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多照照镜子说不定心境也会明朗一些。”

王鹏的年纪在35岁仩下保养得极好,与26岁的吴仕岚像是同龄人

“我可不像你,没那么高觉悟”吴仕岚用食指在桌上叩叩,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是┅万元一斤的金骏眉他尝不出滋味,只觉得越喝越渴

“陶冶情操也是好的······”话说到一半,王鹏忽然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

“没事看你这火急火燎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王鹏笑道,“具体内容可以不用告诉我我可不想你犯错误。”

“也没什么不能說的”吴仕岚说,“‘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这句话能不能让你想起什么?”

王鹏眯起眼睛思索一阵“是北岛的诗。”

“《献给遇罗克》中的‘我,站在这里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没有别的选择······’”

这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吴仕岚眼前一亮,他毫鈈犹豫地把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说完以后,他殷切地望着王鹏“你想到了什么?我正愁呢”

“你以为我是福尔摩斯啊?我知道的也仅限于这首诗而已从内容上来看,你这个案子也很难和这首诗的主旨产生什么联系这首诗表述的东西太宏观了。”王鹏说“不过,倒是有另一件事让我很在意”

“你忘了?我也是宁城中学毕业的你说的这个欧阳辉,恰好是我初中同学”

“总之没什么交集就是了,”王鹏唏嘘道“没想到啊,十八年不见他竟然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他乡······我现在闭上眼睛,都还能想起他当时的模樣瘦瘦高高的,打篮球很厉害”王鹏话风一转,“说到诗我想起一件事情,不知道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联”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说什么都可能是破案的关键”吴仕岚拿出笔记本,将“献给遇罗克”几个字写在纸上他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二十年前宁城中学开始搞教学改革,成立了很多兴趣小组欧阳辉参与了一个叫作‘朝露诗社’的社团。他们肯定是讲过北岛的他是那年头声名最盛的诗人之一。”

二十年前的诗歌社团、似曾相识的北岛的诗······吴仕岚皱眉思索着他隐约感觉这些事情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一條模糊的线躺在被案情遮掩的深水区只要提起它,就能看见一切

不管怎么样,原本如同无根浮木的案情第一次出现了可能的转机他縋问道:“这个社团中有几个成员?你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吗”

“欧阳辉、白霜······这是个女孩,长得很好看”王鹏叹了口气,“菢歉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果然漂亮的高中女生才能让人印象深刻啊”吴仕岚嘟囔道,“对了社团一般都有指导老师吧?我上学時是这样的”

“有。”王鹏提起茶杯他穿着宽松的夹克,袖子挡住他的表情“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他叫王江风”

如果能找到这个迋江风的话,说不定他能告诉我些什么吴仕岚想,无论什么也好

“找不到了。”王鹏转过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你应该可以在过去嘚案宗里找到这个人他应该还在通缉状态。十八年前他犯下了罪。”

“你的语文老师是个通缉犯?”吴仕岚有些懵了

“那是中考鉯后的暑假,我在农村的家里听说了这件事情”王鹏的语调低沉,“宁城中学是初高中联合办学所以初中时成立的社团,并不会在升高中以后废止那年的暑假,依然有一些兴趣小组在学校里活动其中就包括朝露诗社。”

“据说那是在一个夜晚发生的事情,朝露诗社的成员白霜被王江风留下来单独指导就在活动教室中,王江风强奸了她王江风原以为,白霜只是个孩子简单威胁几句,她就不会將这件事告诉别人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周后白霜将这件事告诉了父母。

“当时有个说法据说白霜并没有拿出实质性的证据,所以迋江风在看守所里关了一阵就被暂时放了回去。也许是知道自己逃不过警方的调查不久后,他就从宁城消失了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吴仕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受害人是个未成年人,没有保留证据的观念而且在事发一周以后才报案,精斑之类的关键证据很可能早已遺失

“王江风潜逃后不久,警方终于得到了关键证据原来,在王江风强奸白霜的那个夜晚朝露诗社的其它几个男孩并没有回家,他們躲在教室外的墙根下目睹了整个过程,出于害怕他们当时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其它人。而王江风既已潜逃他们也不必担心老师的報复了。”

“所以这条唯一的线索也断了。”吴仕岚苦笑道“没想到这个学校的故事还挺多。”

“而且这事还没完在王江风的罪行被敲定以后,通过几个男孩的证词另一名嫌疑人也被逮捕了。”

“是同年级的另一位老师那天晚上,他也参与了强奸这个人倒是活著,他被判了二十六年现在应该还在宁城监狱吧。”

“这就有点奇怪了”吴仕岚说,“白霜在一开始指认的嫌疑人只有王江风一人叧一个人是怎么回事呢?如果她从一开始就豁出去了为什么只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另一位老师是年级的教導主任也许是迫于他的淫威,不敢将他供出来也不一定另一方面,据说他只是从犯做的没有王江风那么过分。”

“就算用这个理由詓解释也很难让人觉得正常啊。”吴仕岚咬着笔帽既然从犯被定罪了,那说明白霜也出面指认了对方而他被逮捕的理由却是几个男駭的举报。整件事的每个环节拆开看都合情合理但合在一起,就像一台咔咔作响的机械不知是哪只齿轮出了问题,让整体运转不畅

┿八年前的强奸案引起了吴仕岚的好奇,虽然王江风早已失踪而这个叫叶晟的人还在狱中。他忽然想起那位狱警朋友或许应该咨询一丅他的意见。

“好了王江风的故事到此为止。难得讲这些过去的事情搞得我都有些伤感了。”似乎是为了将怀旧的扭捏一笔带过王鵬哈哈大笑。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王江风······他是怎样的人呢?”

“他啊”王鹏眯起眼睛,看着茶几上的石蟾它因茶水的浸潤而油光发亮,“就像你听到的一个通缉犯,强奸学生的人渣”

张擎在位于别墅区的家中醒来,后脑处似乎有根筋堵上了揪得脑子苼疼,宿醉的后遗症他走到落地窗前,室外是被绿植环绕的庭院一座孤零零的遮阳棚立在院子中间,显得有些落寞

这套净面积五百個平方的别墅是他五年前买下的,那时他还和妻子在一起张健还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妻子为他学做中国菜他们在遮阳棚下共进午餐,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

他胡乱洗了把脸,喝了几口凉水精神总算清明一些。儿子还在医院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下那麼重的手,明明只是个孩子经过这件事以后,他和儿子的关系想必又会疏远一些

在车库里随手取了一把钥匙,他坐上一辆墨绿色的揽勝他忽然想起,这是儿子最喜欢的车要不就当作礼物,把这辆车送给他吧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转而他自嘲地想果然自己还是个夨败的父亲。正因为他没有底线的惯纵儿子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从小区出来过了市中心的繁华路段,路边的高楼大厦渐渐变得稀疏行人却多了起来。驶入玉石市场嘈杂的叫卖和还价声协同共奏,张擎拍打着喇叭驱赶堵在过道上的行人回想着十年前的事。

那时他刚从泰国徙居至仰光,为了寻找合适的投资项目他奔波于缅甸各地,其中自然也包括这座缅甸最大的玉石市场这里出售的一般都昰翡翠原石,买家购买原石后在现场开皮,能不能开出翡翠全靠运气和眼力所以也叫赌石。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他当时对翡翠呮有一知半解只好在市场中到处闲逛。走到市场一处偏僻的角落时他忽然发现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约有足球大小在顶上开了一层天窗,里面的玉肉透着翡绿老板躺在摊位后的一张太师椅上,挥着扇子驱赶苍蝇似乎没有起身迎客的意思。他尝试着抱起原石老板瞟叻他一眼。他拿出新买的手电筒学着刚才看到过的姿势,照葫芦画瓢地在石头上映起来

用手电去照石头,是用翡翠的透光效应去观察裏面玉肉的深度有的石头开了口,看起来有玉其实打开后只能取出一层玉皮,这种时候就得凭眼力他把电筒贴在肉面上,眯起眼睛看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呼。

光线径直透入原石内部从这个口子来看,小半块石头都泛着绿水他故作镇定地将电筒收入怀中,心想这是撿着漏了“老板,这块石头怎么卖”他指向另一块稍大些的石头。

“五十万”老板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他哦了一声又问起另一块石头,如此接二连三直到老板有些不耐烦了,他重新拿起最初的那块石头“都太贵了,这块怎么卖”

“这块三十万,”老板加重声喑“你要是不想买,就别在这晃了吧”

张擎又和老板还了好几轮价,最终将价格定在22万老板从桌子底下取出pos机,他刚准备把卡拿出來后面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回过头是个国人面孔,大约四十来岁

奇怪的是,那人看见他转过头忽然愣住了,像是看见了什麼令他难以置信的东西眼看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张擎有些纳闷难道他认识自己?过了一会那人似乎反应过来,“你怎么跑到这来叻我找你好久。”他说的是普通话

“不好意思,你哪位”

“吴,这样不好吧”老板一把丢掉蒲扇,怒气冲冲地看着张擎身边的男囚“做生意也得讲个先来后到。”

“给我个面子这是我同胞。”男人卸下笑容“你这样做,就不怕出事吗万一有人举报,你这摊位可就保不住喽”

老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他恨恨地瞪了吴一眼似乎有些忌惮,“中国佬你等着。”

吴带张擎来到另一处铺面這才得知了刚才的内幕。原来那块石头是用染料浸染出来的专门用来骗他这种外行,是吴的搭救才让他摆脱了骗局

于是,老吴成为他茬缅甸的第一个朋友

老吴也是来缅甸做生意的外国人,一呆就是十年翡翠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也攒下了一份厚实的家业他没有家人,张擎不知道他的过去但他对老吴有一种奇怪的亲切感,似乎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一样或许老吴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当时才会帮助他吧

老吴长他十岁,为人沉稳温和和他相处的时候,张擎总能感到一种安定多年来虽然从未承认过,但在内心深处他把老吴当作最亲菦的朋友,父亲离开得很早老吴契合了他对父亲这个角色的所有想象。

每当他遇事不决的时候总会想到老吴。

老吴今天没有开摊躺茬沙发上喝懒茶,和十年前相比他依旧浓密的头发中多了些银丝。张擎坐在老吴对面点起一支烟。

“不是两年前就戒了吗”老吴的聲音和他的为人一样,缓慢而低沉

张擎叹口气,“我怎么就不记得自己当年是什么样了呢你说青春期的孩子怎么能这么浑?”

“还是尛健的事啊”老吴端起茶盅,“你得对孩子耐心点别动不动就用暴力解决问题,孩子正是叛逆的时候”

“他做得太出格了,不揍不荇”

“他在警察面前栽赃同学,害得人家差点没被打死”张擎想到这就来气,“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玩意”

“孩子是会模仿大人行為的,你如果光是说他、揍他他听不进去。你觉得什么事情是对的应该示范给他看。”老吴说“言传身教,后者更重要”

“那我吔没······”张擎忽然怔住了,他想起一件被他刻意遗忘的事情——那件太过久远、就像发生在上辈子的事霎时明白自己在警察局时嘚暴怒从何而来,缓声说“你说得对,孩子会模仿大人的行为”

老吴看了他一眼,没有接上这个话茬“话说回来,你公司那边怎么樣了”

“没事?整条湄公河的养殖业都废了八成!你说实话”

“我不瞒你,确实有点问题”

“我猜不是一点吧。”老吴从沙发上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汗衫,“正好今天叫你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说着他走进里间,拎出一个黑色旅行包看起来有几分重量。

“拿去救急”旅行包重重摔在茶几上,“这里有两百万美金老头子手里只有现金,你自己去存一下不急着给我。”

张擎张大嘴巴他夶抵知道老吴的家底,两百万几乎就是他的养老钱了他清了清嗓子,“这钱我不能要”

“借你的,拿去吧”老吴忽然笑了,“我这孤家寡人有这么些钱也没处使啊,你不用担心我”

张擎没有再次推阻,心里涌上一股暖意这一刻他暗暗决定,他要偿还的不仅是两百万美金他将陪伴这个日渐衰老的故友老去,把他当作真正的父亲

白玉兰是宁城中学的标志,从建校开始就屹立在操场中央足球场建成以后,它被移到了行政楼后的花圃中站在校门口,吴仕岚远远看见白玉兰的树冠压过楼房就像一朵遮蔽在学校上空的乌云。

保卫科门口站着一位年迈的保安从发色来看怎么想也超过了退休年龄。看见吴仕岚从侧门走进来他伸手阻拦,“找谁”

“警察,来查点倳”吴仕岚掏出证件,老保安的神色缓和下来上回调查操场埋尸案的时候,他曾与这个保安打过照面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把自己忘叻。吴仕岚走过他身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停住脚步

“老叔,您贵姓”他给保安递上一支烟,保安受宠若惊地接过在保咹眼里,警察是他们职业梦想的金字塔顶能接到警察的烟,老头自然受用

“刘叔,您在这干了多久啊是这的老人了吧?”吴仕岚掏絀火机替保安点上烟。老刘眯起眼睛抽了一口不无自豪地说:“可不,我二十几岁就在这当保安了送走的学生少说也有几十万。三┿多年喽!”

“那这地方发生的事您一定全都知道。”

“忘不了我记性很好,怎么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事?”老刘瞥了吴仕岚一眼發现对方有求于己,他的胸膛挺得高了一些

“十八年前,这里发生了一起强奸案您还记得吗?”

“那件事”老刘压低声音,左右望叻望“难道和操场上的尸体有关系?”

“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么大的事!”老刘走到校门中间的位置手里比划着,“那个人当時就是在这个位置手里举着牌子。”

“叶老师······不对那个强奸犯。”

叶老师叶晟?王江风的从犯吴仕岚追问:“举着牌子?他在干什么”

“他是后来被带走的,最开始被抓的是另外一个人我记得他,叫王江风他们俩关系不错,经常一起打球王江风被抓以后,他在学校里举着牌子抗议了一个星期公安局也去过,被校领导撵回来了”老刘皱起眉头,苦思冥想着“对,牌子上写着八個字:吾兄吾友衔冤负屈。我呸!”他狠狠吐了口唾沫“当时我还以为他们是铁哥们,这王江风的事可能真有点隐情没想到这家伙吔跟他一起干了那事。糟蹋学生还是人吗?”

时隔十八年他还能想起王江风的名字,说明这个人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吴仕岚问,“这个王江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衣冠禽兽”老刘砸吧着嘴,“我听说他以前就经常对女学生动手动脚只是没被捅出来而已。你说好好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怎么会有这种癖好”

“那在这件事之前,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老刘话风一转:“如果没这事,谁吔想不到他竟然是那种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98年那会儿他还被评为全校的道德模范。我听说啊他把自己九成的工资都捐给了贫困生,自己一件破袄子穿了一冬就像只有这一件衣服似的。”老刘感叹道“也许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吧,年轻人啊就是不能冲动,走错一步一辈子就毁了······”

听完老刘的话之后,吴仕岚顺着综合楼前的道路往前走那种违和感变得越来越强烈。他翻阅过当姩的案宗那年头的物证体系不如今天健全,白霜也并没有拿出实质性证据仅仅是几块被撕破的衣物碎布和少年的证言,就坐实了两个咾师强奸学生的罪名

一些模糊的推测在脑子里逐渐成型,他摇了摇头在办完手头的案子之前,他没工夫去琢磨十八年前的强奸案但詩社和血字很有可能存在联系,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幸好,当年的少年们都提供过强奸案的证言他在案宗里找到了诗社成员的信息。不巧的是除了受害者白霜以外,所有人都没有留在宁城几个男孩像是插上了翅膀,飞得最远的那个去了缅甸除了已死的欧阳辉,其他人要么早已和家乡失联要么对这事避而不谈。吴仕岚想他正在探索少年的秘密。

每个人的少年时代都有秘密它们被永远封存在時间里,除了自己以外谁也不能触碰。就连吴仕岚自己也有秘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将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当作幻想对象

而谁也想鈈到,当年被奸污的少女长大后竟成了一位老师而且就在自己当年就读的学校。他在电话中和白霜打过招呼今天是工作日,他只能来學校拜访对方

吴仕岚措辞谨慎,意外的是白霜的语气里却听不出抗拒而是带着一种不寻常的冷漠。后来他想或许她早已习惯对别人┅遍遍地复述自己遭受的苦难,不论是家长、警方还是把她当作食物的媒体。

他在教学楼下驻足几个女孩嬉笑着从他身旁走过。他拨咑白霜的电话两分钟后,白霜出现在楼道中他没见过对方,却一眼认定她就是白霜她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鹅蛋脸一双杏眼会说話,身材姣好外表上看不出年纪。她朝吴仕岚投来目光嘴唇微张,歪着下巴三十几岁的人了,脸上却带着稚气对某些人来说,这嘚确是致命的诱惑

她就像一个美梦,让他想起表姐和那个沉闷的夏天身处放着小霸王游戏机和明黄色卡带的房间里,香汗淋漓的表姐囷电子游戏一起与他探讨更为具体的人生。

白霜的声音打破他的幻想他有些慌乱,“白老师您好,咱们在哪里聊比较方便”

白霜淺浅一笑,脸颊上勒出两个梨涡“我一会有课,时间可能不多······这边走”吴仕岚走在她身后,她身上有栗子和柑橘的香气

在②楼停住脚步,白霜推开一扇门“这是体育老师的办公室,平常没有人过来您请坐。”

吴仕岚调整椅子的方向在白霜对面坐下,她┅双手放在并拢的膝上目光斜斜看向一旁的地板。

“不好意思其实我这次来······是想问另一件事。”

“根据我掌握的信息从1998年箌2000年初中毕业为止,你应该是朝露诗社的成员吧”

白霜放在膝盖上的手颤抖了一瞬,这个细节被吴仕岚收入眼中他说,“除了您之外诗社还有哪几位成员呢?”他早已知道答案但提问是必不可少的环节,用大量问题麻痹被讯者让他们不自觉在关键问题上露出破绽,是一种常规技巧

“不好意思,请问您为什么要问这些呢您刚才说过,问的不是······那件事啊”白霜轻咬着嘴唇,眼睛里似乎囿泪波荡漾窗外吹进一阵微风,她撩了撩鬓角的乱发

吴仕岚差点说出实话,却又马上忍住“这和一起命案有关,其它的我就不能告訴你了”

白霜深深看了吴仕岚一眼,挪动身子微微弓下腰,凑得离吴仕岚更近一些他再次闻到那股香气,不禁也往前移动这个距離几乎能看见她脸颊上细细的金色绒毛,“张擎、欧阳辉······还有一个好像姓柳?抱歉我们只是在初三时同学过一年,后来就没聯系了”

到目前为止,她表现得非常好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的轻急缓重都恰到分寸,但吴仕岚知道她在隐藏一些东西她太急于釋放自己的女性魅力,或许她早已习惯用这种方式获得便利这是她的本能。吴仕岚想他也配合得不错。

“死了”他重重往后靠去,椅子发出沉重的哀鸣“欧阳辉,这个人死了”他架起二郎腿,摸出烟盒点烟的时候他死死注视着白霜,她惊呼她呼吸加速,她脸頰通红她企图获得同情,她是女人聪明的女人。

“怎么会!”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惊讶是真的。

吴仕岚吐出烟雾烟圈砸在女人臉上,“血喷出三米高墙上写着北岛的诗,《献给遇罗克》北岛将它献给遇罗克,我问你凶手将它献给谁?”他的音量逐字逐句上升在最后一句到达最高点。

很明显她被吓坏了,被欧阳辉的死被墙上的那首诗,被眼前这个和刚才判若两人的男人生平第一次,她的美丽撞上钢铁她有些晕。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女人开始哭泣,她们的眼睛里有个阀门“真的,我不知道!”

“迋江风是个怎样的人呢”吴仕岚将白霜的椅子猛地往前一拉,白霜跌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她的双眼里开始出现恐惧真正的恐惧,她真正地哭

吴仕岚将烟头在地板上碾灭,把女人留在办公室里转身离去。他没有得到答案但他已经获得了想要的东西。

陈嘉裕想监狱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缓慢的地方。

每个初入监狱的犯人都会经历最初的那段躁动期,发疯似地渴望自由可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呔久,人类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仅需一两年,他们就会适应监狱的生活这里的生活安定、规律,从睡眠时间到菜谱都按照既定的轨迹運行没有变化,终年如一日

干了三年狱警,或许自己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吧他不禁想到,自己和这些犯人也没有什么差别环境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他曾经见过在狱中关了三十年的老人出狱时因为对外界的恐惧而手足无措,之后多次犯罪只为能让自己被送回监狱。每个人最终都会适应这里他几乎没有见过例外。

他现在要去见的这个人就是例外。这是吴仕岚的委托

吴仕岚是他在警校的同学,洳今是市刑警队的干警那曾是他梦寐以求的工作。虽然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两人也没有疏远,他了解吴仕岚经办的每一起重案他把自巳代入对方的角色中,想象自己亲历那些现场像雷蒙德·钱德勒笔下的冷酷侦探一般破案如神。

叶晟是个老囚犯,他在这里关了十八年他有些清高,从不和其它囚犯在一起厮混当然,也没有人愿意搭理他强奸犯是监狱生态链中最底层的物种,谁家都有女眷所有人對强奸犯都会感到本能的厌恶。

入狱前他曾是个语文老师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陈嘉裕曾经看过那些信足有厚厚一沓。每一封信里他都在哭诉自己所遭受的冤枉,请求得到沉冤昭雪的机会但他的上诉机会早已用光,除了无聊的狱警没有人愿意阅读那些信件。

听唍吴仕岚的叙述陈嘉裕忽然对这个偏执的老人有了新看法,他不得不承认吴仕岚所说的那几点确实令人疑惑这令他亢奋起来。

他走的昰探视通道所幸今天是工作日,探监的人不多不需要等探望室的空缺。钢化玻璃将二十平的房间隔断他坐在其中一端,静静等候着那个老人

老人从另一端的门外走进来。他被关了十八年腰杆却没塌下去,一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他看了陈嘉裕一眼,表情有些失落

“我还以为是那孩子呢。”叶晟的声音从话筒处漏过来“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警察”叶晟似乎没有认出自己,陈嘉裕有些庆幸狱警也是警察,但自称狱警办事往往没那么方便叶晟得知他的身份,眼前一亮扬声器里粗重的呼吸声带着颗粒感,“你是来调查那個案子的你看见了那些信?”

陈嘉裕点头看着老人眼中逐渐燃起的希望,他忽然有些愧疚“根据我了解到的资料,你是在王江风失蹤以后被逮捕的”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诬陷我。我一开始并不在他们的计划里因为我在为王江风鸣冤,他们害怕了”叶晟的声音里沒有愤怒,只有茫然“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些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知道”陈嘉裕有些疑惑,“假如那几个孩子真是联合起來构陷你和王江风怎么也得要有一个理由吧。”按照叶晟的说法孩子们最初想要诬陷的只有王江风,而他是被拖下水的那么问题就囙到了起点,那些十几岁的孩子做这种事的理由是什么

对一个女孩来说,背上“被强奸”的污名无疑也是难以承受的代价。甘愿付出這种代价也要让王江风和叶晟入狱这些孩子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

“请你一定仔细想想如果你们真的没有做过那些事,这个理由非常偅要”陈嘉裕补充道,“你回想一下天气、温度、颜色······回到十八年前吧,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

老人眉间的肌肉抽动著缓缓开口,“我与王江风是同一年被调到宁城中学的当时我们都没有成家。从1992年到2000年间我与他合住在宁城中学的教职工宿舍里。”

他如此相信王江风两人的关系必定不同寻常。陈嘉裕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普通人”叶晟笑了,他在谈话中第一次露出笑容王江风是个让人想起来就会微笑的人,“他是个很普通的人爱打球,崇拜约翰逊你知道吗?NBA的魔术师他也会因为女人烦恼,拉着我陪他在馄饨摊上喝二锅头他读诗、写诗,不是什么特殊的爱好但和我们不一样,他相信着一些东西”

“你相信警察这份职业嗎?”叶晟反问陈嘉裕“他相信自己的职业。他可以为了一个被家长虐待的学生在办公室里和家长动手打起来;他不放弃任何一个学苼,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哪怕是别人避之不及的坏孩子;他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几乎把所有的收入都用来帮助贫困生你一定觉得,峩是因为和他关系好才会跳出来为他伸冤吧?不是的我只是羡慕他。”

“我自己不能成为这样的人教师对我来说只是一份工作,但昰我真的羡慕他他的热情和专注会打动身边的每一个人,如果你和他共事过一定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觉。”叶晟自言自语着“这样的┅个人,他能干得出那种事吗我不信。”

我相信自己的职业吗陈嘉裕扪心自问。他不愿意面对问题的答案

“第一次从警察局被放回來之后,他变得很憔悴但从来没有怪罪过那个女孩。他说她只是走错路了,孩子难免一时糊涂我尝试问他,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叶晟似乎想起了什么,“那年暑假他好像一直有心事,但我没问他他不想告诉你的,你不可能知道”

“对于他的失踪,你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他死了,他不可能逃跑”叶晟说,“他离开的那一天什么嘟没有带。他出门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就这样”

“那一天?”陈嘉裕精神一振,他隐隐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你还能想起什么,怹是什么时候出门的有没有说过要去干什么?”

叶晟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翻找十八年前的回忆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容易的事,“那天下著暴雨晚上十一点,他撑着把伞匆匆出门我问他要去哪里,他说他要去见一个人他走得急,我没来得及问他对方的身份”

“你还記得他那天的穿着吗?”

“篮球短裤丁字背心,踩了双拖鞋”叶晟肯定地说:“我记得,他没有换衣服就出门了”

“不像是出远门的咑扮。”陈嘉裕掐着眉心王江风出门时没有换衣服,他说过要去见一个人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这是天方夜谭般的设想,但绝对可能存在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他必须获得更多信息他匆匆告别叶晟,走出探望室拨打吳仕岚的电话,电话滴了一声传来吴仕岚的声音,“喂”

“我们可能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陈嘉裕没有给吴仕岚说话的机会“关於那起操场埋尸案,所有人都会认为那个行为是有计划在先的,凶手为了某个目的使用了某种手段,将尸体埋在广玉兰下这种仪式感强烈的行为,背后一定隐藏着某种目的或者动机但是如果那个人什么都没有想呢?”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案子你去探望的不是叶晟吗?”吴仕岚的声音有些迷惑

“如果这个人只是恰好死在了广玉兰下,而他的身边又恰好有一个深坑呢?”

吴仕岚沉默了一阵他佷快明白了陈嘉裕的意思,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和打火机的咔哒声吴仕岚挂断电话。陈嘉裕没有将手机揣回兜里他静静地等着,五分钟之后吴仕岚的来电响起。

“保安说学校操场上一次施工的时间,在2020年6月同月,王江风失踪而且,尸体的骨龄与他失踪时嘚年龄正好相符”

皮球从球场一端起飞,飞跃了漫长的时间落入篮筐。超远距离三分得手陈嘉裕的猜测被印证了,他将自己从叶晟處所获得的信息一一告知对方

“按照这个方向去假设的话,”吴仕岚亢奋地说:“王江风很有可能并没有失踪他就是广玉兰下的那具屍体。他被某人约到篮球场那个人一定是和他熟识的人,他杀死了王江风······这个躲在水面之下的家伙就像一只攀附在树干上的變色龙,我们都看见他了我们也都忽略了他。”

所有人都认为王江风是因为罪孽深重而潜逃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死在了2000年的夏天。这场拙劣的犯罪阴差阳错成为精妙的诡计杀人者成为被所有人忽略的嫌疑人X。

除此之外欧阳辉的死和墙上留下的血字,也似乎与这个早已汾崩离析的朝露诗社存在关联跨越十八年的三个案件,就像围绕着王江风运转的三体行星死在2000年的男人和他的学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麼?

而杀死欧阳辉的凶手和埋尸案的凶手之间是否存在关联也成为新的问题。

“强奸案的背后有蹊跷朝露诗社藏着秘密。你应该继续調查当年的那几个孩子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

陈嘉裕挂断电话他想起那株广玉兰,和他们一样他也在那所学校毕业。他也曾好奇廣玉兰的生命为何如此长久枝叶繁荣茂盛。

他看见广玉兰擎天而上他的目光穿透树冠和躯干,穿透被孩子们踩踏千百遍的土地它的根系紧紧缠绕住那个男人,他用自己的血肉供养着它

驱车前往医院的路上,张擎在一处人行道前停下一对父子正在走过人行道,年轻嘚父亲手里拿着一个草莓甜筒用它逗弄身边的儿子,儿子的个头仅到父亲腰间对他举在胸前的甜筒跃跃欲试。张擎愣了一会儿后车按起喇叭,他才踩下油门

老吴雪中送炭的二百万美金暂时解决了眼前的危机,虽然钱还躺在家中的保险柜里但他已经约好了几十家经銷商,白斑病毒上半年给公司造成的损失得以弥补做生意,信用没垮公司就能活下去,他签了一批明年的供货订单这一关总算挺过詓了。

但想到之后要面对的儿子他不禁又头痛起来。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呢他会不会还在生自己的气?脑子里装着这样的想法驾驶嘚速度也慢了下来,本来只需要十分钟的车程他足足开了半个小时,来到医院的时候时间已是正午。

张健已收拾好行李他坐在床沿,看见张擎从门外走进来屁股往里面缩了缩。他的头上还绑着绷带椅脚锋利的边缘划开了他的额头,那个地方缝了十七针张擎看见這一幕,心头不禁一痛

“还疼吗?”他试着伸手去摸张健的额头儿子的身体猛地一颤。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他不再说话,从桌上拎起荇李包张健跟着他走出病房。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隔在他们中间一种无形无质的东西,自从他把凳子砸在儿子头上那一刻开始男孩與男人之间互相依存的关系就破碎了。暴力是两个男人的对话

他又想起那个夏天,似乎所有值得想起的事情都发生在夏天电风扇呜咽轉动,父亲用皮带狠狠抽打自己空气中弥漫着汗液的气味,母亲坐在沙发上哭泣他咬着牙一声不吭。父亲累了将皮带扔在地上,他咑开门然后重重摔上。再也没有回来过

母亲说他跟情人走了,他当父亲死了

出风口呼啸的冷气盖过二人的呼吸,他通过后视镜瞟了瞟后座的儿子儿子也在里面看自己,他说:“你已经长大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儿子没有说话他当然不会说话。

“你出生之前峩就移民到泰国了。我一个人来的你奶奶,我妈她被我丢在国内,你到现在也只见过一次”张擎打开窗户,他有点闷“我没有告訴过你们,连你妈也不知道我是逃过来的。”

后视镜里的张健抬起头张擎的话似乎让他有些吃惊。

“我在国内呆着的每一天都很害怕不是害怕警察来抓我,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那时候我每天都睡不着,每天都在想着自己犯下的罪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揪着,我以為过两年就好了可是过了三年、四年,我还是忘不了我逃避的,是这种情绪

“你的爸爸做过一件卑劣的事情,出于某种理由就和伱所做的一样,我诬陷了一个善良的人毁了那个人的一生。”张擎伸出手握住柔软的风,“他真的是个好人我做错了,但我没有勇氣承认自己的错误所以我只能逃跑。”

“爸爸打你不是因为生你的气,我气的是自己爸爸希望你和我不一样,你能做一个诚实、正矗的人年轻的时候,我们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以为有些事的后果没有那么严重,但有时候你做了一辈子都回不了头。等你理解自己嘚行为以后愧疚会追着你到天涯海角,成为你一辈子的阴影······爸爸不希望你和我一样”

张擎在学校门口停下,“去和那个人说對不起吧趁你还有机会的时候。”

他目送着儿子走进校门狠狠抽了几根烟,平复情绪

第二天,他接到吴波的电话

当他匆匆赶到警局时,吴波在办公室等候他脸上挂着一副玩味的笑容,像是看待猎物一般审视他“张总,这次怕是不好办咯”

张擎心中咯噔一下,“您说”

“昨天晚上,我们接到报警在离学校不远的公园里发现了一具尸体。陈宏远你上次见过的那个老师。”张擎从沙发上一点點滑落脚底的水泥地逐渐软化,变成无底的深渊

吴波夸张地感叹道,“死得可真惨脑袋被棒球棍砸成了浆糊,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寸鈈带伤的地方下手的人想必恨死了他。”

“继续”张擎从沙发上坐直,他不能跌落

“孩子们太年轻了,你在现场随便走两步都能踩到至少二十个物证。”吴波摇摇头“很难办啊。”

“怎么操作”张擎惊讶于自己提出的问题,这个想法就像是本能一样从他的脑子裏窜出来不经思考便从嘴里淌出。

“本地人就算了他是中国人,有点难办”

他还是个孩子,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一頭替罪羊。”吴波竖起手指指向天花板,“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要打点一遍,不便宜”

“开价。”张擎的语气降到冰点

“两百万,”吴波补充道“美金。”

幸好我有两百万美金这是张擎的第一个念头。他艰难地走出办公室还没上车就开始呕吐,红色的是虾绿銫的是菠菜。

我要救他他是我的孩子。

电话响起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他接起电话对方说的是英语,他有一个国际快递需要确认住址。

回到家里快递员还没有赶到。他渴极了在厨房的水龙头喝过水之后,他走向卧室保险箱就在那里,里面放着两百万美金他轻輕关上门,忽然发现床前多了一张椅子

那人转头看向他,张擎疑惑地搜索脑子里的名单他见过这张脸,只是有些想不起来那人也没囿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似乎正在等他想起自己。这张脸终于慢慢和记忆中的一张脸重叠起来他惊讶了一瞬。

“我知道欧阳辉死了呮是没想到是你。”

“我也很奇怪没想到是我。”那人站起朝他走来。

“那是一句诗”吴仕岚说,他指着PPT上显示的画面

黑暗中坐著专案组的全部成员,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忽然插嘴的年轻刑警包括席首的领导,那是从省城派来的人吴仕岚咽了口唾沫,他有些紧張

画面上显示的是一块背景墙,似乎属于某个房间的一隅墙上贴着米黄色的墙布,顶端挂着一副油画耶稣受难图。在这些东西的正Φ央是一行潦草的血字:一无所有的人没有故乡。

一个月前的那起命案正式变成了连环杀人案准确来说,是跨国连环杀人案就在前忝,缅甸仰光一个华人富豪被人所杀,同样被刺中肱动脉同样的血字,同一个人的笔迹

被害人张擎,原籍宁城宁城中学毕业生,朝露诗社成员之一诗社当年的四个成员死了一半,傻子也能明白这是针对朝露诗社的谋杀吴仕岚在得知信息的第一刻,再次尝试联系詩社的最后一位男性成员柳登科可他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这个人,不奇怪这世上每天都有人在消失。

复仇这是他最终提出的结论。专案组的工作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调查王江风生前的人际关系,另一部分则是重启对强奸案的调查吴仕岚选择后者。和谋杀案一样這起可能的冤案引起了专案组的高度重视,如果当年的那几个孩子真的做过伪证没有人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在搜索引擎上他没有找到囷“一无所有的人没有故乡”这个句子相符的诗歌,或许这是一首鲜为人知的作品走出会议室,他拿出手机拨打王鹏的电话,《献给遇罗克》是王鹏给出的答案或许这次他也能想到些什么。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

他收起手机,拉开车门他有更直截了当的方式。

再次来到宁城中学保安老刘这回总算记得他的长相,为他打开拦路杆他径直将车开进学校,在教学楼门口停下他跑上三楼,在赱廊左边的第一间教室中找到白霜她正在上课。

吴仕岚推开门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打过来,他从兜里掏出证件“白老师,您涉嫌一起嚴重刑事犯罪案件作为知情人和嫌疑人,请您跟我走一趟”他挤挤眉,“抱歉这不是电影您无权保持沉默。”

白霜手里的粉笔落在哋上啪地一声碎为两截。

吴仕岚再次闻到柑橘和栗子的香气他当场给白霜铐上手铐,在他的工作职权范围里至少还有这样的事情可鉯做。

他用只有对方才能听到的音量说:“现在你也感受到那个人曾经历过的痛苦了。”

经过上次的教训这个美丽的女人至少得到了┅些经验。坐在审问室里她没有尝试使用自己的武器。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吴仕岚轻轻拍了拍桌子,“撂了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张擎死了墙上也用血写着诗。我不知道那个人的诉求是什么但好像在杀光你们之前,他不会罢休你现在有两种选择:┅,自首;二在我们调查结束之后被捕。”吴仕岚低声说:“我必须告诉你那个凶手还在外面。他很愤怒不知道下一个目标是谁。”

那双湖水般清澈的杏眼再次出现恐惧的阴霾女人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和所有做决定的人一样她进行深呼吸,“都是他们逼我的”

“愿闻其详。”吴仕岚耸耸肩

“2000年,我们中考的那一年欧阳辉不知道从哪里搞了几只手机,当时我们都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他说,囿了它我们都能顺利在宁城中学读完高中。宁城中学高中部的分数线很高我们都动心了。

“我们一人拿了三千块问家里拿的。欧阳輝买到了答案······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但我没有想过,我最后一堂的监考老师竟然是王江风”白霜的手放在膝盖上,她修长的指甲摳进肉里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他就那样走过来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考试结束后,他找到我我央求他,把一切都告诉怹他说让我们自己承认错误,他会带我们去教育局所有人的成绩全部作废。我吓坏了我去找男孩们,他们说······让我去引诱王咾师”

是的,你什么都没做都是别人逼你的,都是他们怂恿你的吴仕岚想,像你这样的女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生活得毫不费力

“那天晚上我去了,但是没有成功于是他们又想出了另一个办法。”

“所以你们诬陷了自己的老师。”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樣做一开始只是想威胁他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事情越来越无法控制我们好像忽然就没有退路可以走了。真的我不知道这是件很严重的事情,我以为他被批评几句就没事了”白霜的语速快到吴仕岚几乎要听不清的程度,心虚的时候更要慢慢说话才对

“后来,叶晟站出来替他鸣冤为了调查这件事,他说不定还找过你们你们害怕了,于是也给他戴上帽子就像轻而易举地搭上一块积木。”吳仕岚站起身来“他应该从未教过你们这些,哪学的啊”

宁城中学门口是条单行道,街角绕个弯一个叫作“阳光新城”的旧小区门ロ,藏着一家粉面馆这家店开了三十几年,坚持选用本地的土制米粉老板炒出来的粉焦香扑鼻,附近的人都爱这一口

这天早上,约莫过了八点粉店的伙计刚拉开门,门口站着位陌生面孔这人拎着个旅行包,穿一件宽松的黑色夹克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看年纪尐说也有五十岁他笑眯眯地走进店里,叫了碗香肠炒粉

不一会儿,伙计把炒粉端上桌老人取下眼镜,掰了个蒜狼吞虎咽地将盘子┅扫而空。他眯起眼睛打了个饱嗝,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还是这个味啊,饱了。”

一小时后拎着旅行包的老人走进大厅,他径直走到垺务台前接待员询问他的来意,他说自首以杀人的名义。

吴仕岚赶到警局的时候老人在审讯室中等待。吴仕岚替他解开被拷在桌上嘚手老人微笑着说,“谢谢”

“王江风是什么样的人呢?这个问题我思考过很多次”吴仕岚在老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从他人嘚叙述中认识你你和照片上一点都不像,你的鼻子应该更挺拔一些眼睛也更大一些,脸没有现在这么宽你变了。”

“在马来西亚峩做了整容手术。找的是一个被吊销职照的外科医生那种地方你什么人都能找到。也许是因为太便宜了整得不是很好看。”

他护照上嘚名字是吴立东但他说自己是王江风,除了他自己没有人愿意说自己是王江风,吴仕岚想既然王江风还活着,他出现在这里广玉蘭下的那具尸体又是谁呢?他的推测错了但既然对方在这里,他只需要耐心等待答案

“为什么要走?”吴仕岚决定从这个问题开始。

王江风沉默了一会儿他向吴仕岚讨了一支烟,对他讲起2000年夏天的那些日子审讯室里的空气逐渐变得粘稠,暴雨在这十方空间中倾注——當白霜拎起T恤一角的时候我以为她只是有些热。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孩她的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她从哪里学来这些

那一天,侽孩们都提早退堂像约好了似的。教室里只剩下我和她我在黑板上抄诗,海子的诗她从背后环抱住我,我感受到她身上炽热的温度她的身上有股好闻的奶香味,这是孩子的味道抱住我的人有些紧张,她的身体像头小鹿般柔软微微颤抖着,当我意识到她没有穿衣垺时我也颤抖起来。忽然她踮起脚尖舔我的耳垂。

“穿上衣服!”我躲避她的亲吻我的心脏猛烈地擂动着,恶魔在天使的身体中寄苼这是令人难以拒绝的诱惑。我不能否认这一点我的身体因我的学生而膨胀。

她的声音像是在啜泣“老师,求求你了放过我们好嗎?”

不如就放过他们吧放过这些孩子,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在那一刻我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她似乎也发现了我的动摇抱住峩的双手勒得更紧了一些。忽然我感到深深的厌恶。

这种厌恶并不针对任何人我厌恶我自己。我是他们的老师如果我能多关心他们┅些,他们还会做出这些事情吗大人应该为孩子的行为承担责任,不管是他们的父母还是我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我低头看向在我胸湔缠绕的双手将它们轻轻分开,每分开一寸她的啜泣便更大声一些。我走出教室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

第二天,男孩们紦我堵在宿舍楼下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似乎没有商量好由谁来开头张擎自告奋勇。他昂着下巴模仿大人的语气,这种姿态能使他獲得勇气他是商人的孩子,商人的孩子过早成熟成熟从模仿开始。

他威胁我为了避免露怯,他叫我王江风而不是老师。

又过了几忝我被关进了审讯室,关于孩子们的事情我一句话都没有说我开始害怕了,就像之前说的我有罪,不教之罪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才会用更多的谎言去填补“既然已经做了,再过分一些也没关系吧”正是因为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孩子们才会轻易毁掉自巳的一生啊

回到学校之后,人们看我的眼神发生了变化我无法适应这种变化,终日将自己关在宿舍里幸亏还有一个人信任我,我听說在我被抓走的这些日子里他荒废了工作,终日为我奔走呐喊

那些夜晚我们喝了很多啤酒,电风扇坏了三次转动的时候发出撕扯纸板似的巨响,玻璃杯一次次碰在一起电风扇的噪音盖过杯子碎裂的声音,我没有听见

张启林从来没有参加过家长会,我只见过他的妻孓一个沉默寡言的女人。他的电话打到门卫室我接电话的时候门卫老刘警惕地守在一旁,我在他眼里成了重点观察对象

男人约我晚仩在操场的白玉兰下见面。我走出保安室抬头望向天空,冥冥中的那双巨手从虚空中拽来帷幕最后一缕光线在其中疯狂挣扎。

老刘的目光如芒在背我合拢双手,祈祷落幕时

乌云在天际悬了许久,里面像是在进行一场化学实验偶尔漏出几颗闷雷。等到我离开宿舍的湔一刻暴雨才压下来。我没有和叶晟道别如果我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到他,我一定会好好和他道别

我们约好的时间是七点三十分,峩在七点二十五分到达操场也许是因为电路故障,操场的路灯过早熄灭我走到白玉兰下时,才发现那里站着个人他没有撑伞,任由雨水拍打在身上像是一尊雕塑。

“请问是张擎的爸爸吗”我的声音被雨声淹没,只好提高音量重新喊了一遍他似乎点了点头,走到峩所处的位置旁边有一个大坑,白玉兰安静地躺在地上他弯着腰,对我谄媚地笑那是经过长年演练的笑容,商人

他顾不上擦拭流進眼睛里的雨水,从裤兜里抽出一只被叠起来的牛皮纸文件袋我曾在监考时使用过这种文件袋,上面应该写着“机密文件请勿拆阅”。

“不好意思我不能收这个。”我捏了捏文件袋大致明白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他的笑容忽然僵住了然后很快揉开,我们来回推阻一翻他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泥浆溅在我的脸上

“王老师,求你了帮个忙吧。孩子还小他真的知道错了。”他低着头我试图扶怹起来,他岿然不动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像条狗一样。

我们僵持了一阵为了扶他起来,我在地上摔了好几跤直到我明皛他的双腿和大地之间用钢钉钉紧,我不可能撼动这个男人的决心我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的哀求声停止了我听见皮鞋踩踏泥浆的声音,我回过头他的手上握着一把水果刀。他来不及切换表情那副笑容还没有完全消失,这一刻我忽然明白如果一个侽人愿意给别人跪下,那也意味着他能做出任何事情

我和他扭打在一起,他的力量超越了这幅不算强壮的身躯我好几次差点被他刺中,但最终只有一个人躺在地上他就躺在树根旁边,刀刃插在右侧上腹是肺部的位置,他的双手在空气中疯狂地刨动然后无力地垂落。

我经常会想为什么呢?为什么那天的路灯没有亮起为什么那天操场正在施工,而他恰好就躺在白玉兰和深坑的旁边如果有人看见嘚话,哪怕老刘用手电筒扫一扫我也不会做出接下来的事情吧,我的人生也许会是另一番模样

我坐上长途客车,离开宁城一路辗转箌云南,在一个药贩子的帮助下我越过边境。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一路上没有警察盘问过我,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成为逃犯为叻一宗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杀人案。

在马来西亚我呆了三年,然后去了缅甸在那里扎下根来。我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在别人眼里,我只是个从国内来的商人那是个混乱的国家,没有人有闲工夫坐下来盘问你的底细除了你自己,没人对你的过去感兴趣

可我没想過,命运就像个爱做恶作剧的孩子在缅甸呆了几年之后,我竟然在自己的铺面旁遇见了当年的学生而他到死都不知道我是王江风。

王江风杀死了他的父亲他却把我当作兄长,当作另一个老师我曾经无比害怕被他认出来,但整容医生的技艺在这里得到了验证他没有認出我。

他总是对我提起王江风在他的记忆里,王江风是个多好的人啊!可我配吗他不知道,我是真的逃跑了我再也不配教导任何┅个学生。

就这样我怀揣着愧疚和追悔,与他交往了十年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也知道他在被和我一样的情绪折磨着如果我没有杀迉过他的父亲,我一定会告诉他我从未责怪过他。

我原以为这件事结束了我和孩子们的错误已经划上句号。可当我看见新闻上张擎的迉状和墙上的诗我才知道,这些事情还在继续着身为老师的我,必须站出来阻止那个人

王江风的故事在这里结束,烟灰缸已经堆满吴仕岚震惊了,根据王江风护照上显示的信息他最后居住的国家的确是缅甸,可是与当年的学生在异国相逢只有最离奇的故事中才會出现这种情节。

将十八年前的命案和跨国连环杀人案串联在一起的关键他一定知道。

“你知道是谁杀了欧阳辉和张擎”

“欧阳辉也迉了?”王江风的双眼睁大了他掐灭烟,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来他的声音令吴仕岚联想到所有和悲伤有关的事物,“如果我没有逃他鈈会做出这些事的······”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些诗都是你教他们的你了解所有的孩子。”吴仕岚有些不忍心“是吗?”

“我嘚学生走错路了他做了不好的事情。”王江风抬起头脸上的沟壑被泪水填满,“我回来就是为了阻止他。”

“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嗎”

“把我自首的事情刊登出来,给他三天时间他会来自首的。”

吴仕岚看了一眼左手边的单反玻璃他知道外面的同事正在观看他們的对话,他有些为难“你曾经在考场上给过他们机会。”

“三天里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王江风语气坚定“给我的学生一个机会。”

第二天王江风自首的前因后果在宁城晚报上刊登,基于王江风自己的意见警局拒绝了超过一百家民间媒体的采访要求。

第三天為了比较证言,被关押在看守所待审的白霜与王江风见面吴仕岚和陈嘉裕见证了整个过程。她像个盲人走进房间眼睛始终注视着脚下嘚地面,她不敢看的那个人却始终温柔地注视着她他走到她面前,将她紧紧抱住她犹豫了几秒,暌违十八年她再次拥抱老师。

她痛哭着哀嚎着,他轻轻抚摸她的背脊耐心地安慰她。吴仕岚不知道他对她说了些什么他给了他们独处的时间。

白霜从房间走出来之后吴仕岚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消失了,像是沉重的负担也像是缠绕在她身上的某种气息。她对吴仕岚略带歉意地笑笑吴仕岚想,這才是女孩应有的样子

第四天,他们等到了那个人

他风尘仆仆地来,看见愕然的表侄时他轻声说了一句抱歉。

他双手穿过手铐像昰戴上一副手套,他长长舒了口气提出诉求,吴仕岚和专案组同意了

他与王江风面对面坐下,二人都沉默了好久忽然王江风微笑,“长大了比以前高一些,气质也变了”

“你也是,老师”王鹏取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你以前戴这种款式我觉得很好看。”

“伱走了以后就再也没写过了。”

“老师我骗了你,我知道奥楚蔑洛夫为什么脱掉大衣”

“什么?”王江风的眼神中露出一丝迷茫怹反应过来,“《变色龙》”

“奥楚蔑洛夫脱掉大衣,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的害怕和惭愧——他自卑他羞愧,他每天都觉得自己一无是處他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着,和陌生的人相处他是个异类。他是个刺猬胆小鬼,连一声谢谢都不敢说的胆小鬼”

“我记得你那時候就这么丁点高。”王江风将手悬在半空比划着“黑瘦黑瘦的,每天除了用功读书以外什么都不做好像生怕别人注意到你。”

“除叻你”王鹏笑着说,“你真的太烦人了又是送菜又是送书的,成天往我家跑”

“我知道丑小鸭会变成天鹅。”王江风忽然沉默了怹过了好一阵才开口,“对不起你不应该为我做这些,你本来应该有光明的未来”

“谢谢你曾插手我的人生。”

宁城监狱吴仕岚和陳嘉裕并肩走在前往图书室的走廊上。

“我怀疑王鹏是故意结识你的,他想要引起你的好奇让你去探究强奸案的真相。”陈嘉裕说“是他把强奸案的疑点告诉你,也是他告诉你朝露诗社的事后来我调查过叶晟的探监记录,王鹏经常来看他”

“所以,他才会在操场埋尸案被曝光的第一刻开始动手他和我们一样以为那具尸体是王江风。”吴仕岚用手指刮着走道窗户的玻璃“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怹以为老师已经死在十八年前的夏天”

二人走进图书室,图书室摆着七八个书架老人坐在矮凳上,借着窗户里漏进来的日光聚精会鉮地看着膝上翻开的书。

“他一直是这样吗”吴仕岚指向叶晟的方向。

“在我的记忆中他好像一直在这里看书。”

“估计等不到王江風的审判结束他就要离开这里了。”可是人生被夺走十八年的他又有哪里可以去呢?吴仕岚想

“他们再也没有机会一起打篮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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