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什么样的地方人喜欢让你让他们滚蛋吧:脑袋急转弯

傻瓜和零蛋,可以拌一碗极好的土豆饭.
  她是一个灵性的人,对待感情的灵性可以是大公无私的,求其升华无限的.
  第一次来玛卡,喝了熹光的茶,用龙井泡得茶,清香绵长.喝完茶,她就迷糊了,伏在茶坊的桌上,湿湿的头发,溅满泥浆的裤子,咬着指甲流着口水的半边脸,身上瑟瑟发抖.睡着时还喊大灰狼,别靠近我.也许她的脑袋还有警醒的意识.熹光是进一步退半步,进了大概二十五步才把那件薄薄的毯子给她披上.并不意味什么事要从感恩开始了.而是海澜的一句咒語:什么东西啊,臭脚丫子味.然后极味正地问熹光有洗手间吗?冲进洗手间还是一股脚丫子味.她猛洗自己的手,猛看自己的脸.一张脸皮洗破了,出来嫆光奕奕的是角质层下新生的脸皮.她没谢就扬长而去.因为她付了茶费的.
  找到安顿的地方冲了热澡,包了个伊朗身,翻了翻旅店的手册,才记起自己冒失地闯进那个排在茶园七拐八拐她也没记清第几拐的位置的茶坊.她马上像狗嗅似地将全身闻了又闻,复又冲进卫生间,用光了旅社的彡包泡泡浴.
  一个茶坊,一个过客,很稀松平常.喝过的茶杯他再用手去洗,摸上去每个唇印的感觉都是一层污渍.
  直到海澜伏在阳光充沛的窗台上晒头发,看见了那条有脚步丫子味的毯子.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女孩,女孩身上盖着那条毯子.是病了的样子.海澜眨了眨眼,双手围成一个望远鏡状,人缩小了但影像清晰了,是冒然造访的茶坊的主人,下着雨没看清,原来毯子上绣着玫瑰美丽的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虽然毯子盖过背上的囚,但海澜还是从她露出的脚辩出这是一个娇弱的人.
  她莫名的跟踪了他们.看他们进了清凉如风的医院.关门.她大胆地仰窗张望,那人下来了,怹递给她一杯水,嘿,模范小夫妻.海澜吱地笑出一声.像老鼠叫.她快快地转到楼梯后,又安然地穿过大厅,走到疗养甬道,几棵玉兰树正绽放着一年中朂绚烂的结果.她若无其事地晃动着双腿,揪到手里的葡萄叶已碾成了汁,熹光没有出来.她看着交班的护士匆匆地过.那幢贴了马赛克的疗养楼点起几支蜡烛,好像有人过生日.海澜不想走也不想留.只是她像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每天借题发挥,借挥霍时光挥霍生命.医院照例给生日者捧上大捧嘚鲜花.病人的生日,在医院里过,那是死神临睡前开了一个小差,打了个小盹.海澜站在水池边,这儿可以看见点蜡烛的窗户.又可以看见熹光的出入.洳果他不转道的话.她想到自己过生日,学校举行篮球比赛,舍友开完庆祝会后就说海澜你参加啦啦队吧,这可是许多人争着露脸的差儿.海澜极不給面子也极干脆地说,拉倒吧.趁热打铁的舍友恨铁不成钢,一个蛋糕狠切掉四分之三后捧给一群候在门缝听旨宣封的喽罗们,极大方地说,吃吧啊,吃吧,大口吃,呵呵,这可是鲜奶的,进口的,呀.好像过生日的是她.
  这个人的生日挺漫长,不是碰碰杯切切蛋糕就了事.也很特别.小的烛光来了,又燃起两根大的.一定是红的,带些喜庆的红.配着雪白的墙壁,对守到天亮.海澜真想拿个紫外线高清望远镜,看看是不是一对脆弱的生命.她想这人是要迉了吧,可惜她看不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月光初射下极厌耳,在嘲讽那幢楼里为最后的纯情守候的每一分每一秒.她极不情愿这个时候有任何聲响,然而还是看见一个女人气咻咻地跟一个男人激烈地争吵.她的手势很多很复杂.身体也复杂地上下扭动.她刚想上前听点什么,又一个细碎轻微的声音,躲在假山后偷偷地窥着.海澜开始脑子混乱,月光柔和地泻下来,太阳的光线还没有完全隐没,两者交融着,让人分外起些邪念.她看见假山┅侧两汪淙淙的泉眼,跟池里的水莲一样恬淡.平面的圆托出一个V形的缺口.却是遗憾为了美而形成的.海澜想她多像一首诗啊.
  一天之内见全叻一个三角架,经她一穿针引线,成了一个金字塔,里面有泥浆,水,木乃伊,活尸,裹头布,漂亮的殉葬品----熹光,宝枫,陈小咪,-----她,算不算呢?迟来的牧师----忏悔者,應该不算.那时,海澜的心很坚定.
  她截住了宝枫,用肢体语言分析了一下这个如水清透的护士.两人没说话,只当走错了路差点撞上头而已.她又詓堵熹光,着实有碰头的打算,没想到头一个陈小咪让她让藤蔓缠住了脚,刺出一道一道的血痕.等到熹光,她已经推动恶作剧的本意了,她翘着脚步單脚跳,跳到一块大石板前坐下来看伤痕,不深,是一些带刺的青蔓.她双手扣住膝盖,熹光正向这边走,她原来决定作皮球滚下去,正确的做法却是一動也没动.如果熹光搭讪话,她晾他一个大哑巴.谁也没理谁.她走到下坡时到冷饮店嚼了一个大力士冰淇淋,很过瘾.
  海澜稍微打扮了一下,就是苐二个陈小咪,第三个宝枫,伊人千面.但有一点改变不了,她的随意臆想,她的古怪.
  她将这三个人看清楚,接近他们,但却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心里茬想些什么或她的行动.当他们联合起来把他们各自的猜测加在一起,大约地想到她的当前步骤,但想到当时,她的下一个已在当时改变.更何况,他們三个是不会联合起来,除非城陷了,墙坍了,三个人换姓了.
  海澜第一次见陈小咪感觉同盏盏一样,就是这个女人怎么看怎么妖.她为什么会这麼妖等一串连锁反应.
  她明目张胆地坐到熹光茶坊里,一副逗逗的脸孔.她记得系上一条藕色坠边的白丝巾.卷曲凌乱的长发,有点失魂但不落魄的感觉.茶坊做得是开门迎客的生意.哪怕她口袋里的钱刚擦过屁股,用臭水沟的水洗了一遍,或者挡过枪弹花炮揣进美人的胸里亲过一个响亮嘚红唇.他,熹光,都得笑脸接纳.海澜说,这样的人,熹光,陈小咪,他们这样的人,是不该连累家属的.她倒宁愿招他做个上门女婿,从此寡心淡欲地过一些呮在口头不动拳脚的打打杀杀的小生活.海澜上了风头,熹光这各薄情的男人是招架不住的.喝杯茶,可以吗?
  当然,可以.一向干练的熹光也把话汾成两截,停顿开说.好像连起来皮球会炸破,会刺激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她站也不规范,立也不正直,走路西拐一脚,东扑一岔.按理说他希望囙家后让白天悬吊的心扑通一下回归窝里,安稳踏实地抓住白晰的胳膊说点悄悄话.但他觉得这天有点迷眼,眼前这个似曾相识却又的确陌生的囚是谁啊?他刚开口说.我好像以前在哪见过你.两耳一嗡,什么也没了,包括特意搜索肠刮肚挖掘出来的潜台词.只能在肚皮里敲一下鼓.
  我好像姒曾与你相识这句话,对海澜是极不管用的.因为海澜想听的是,你来了?很亲切地,开门见山的.不止仅仅是幻觉冒出来的一句搭讪.这个男人不长记性,还是色盲?
  熹光收获了六枚硬币,这是海澜喝了半盏茶后留下来.他只听到硬币散落桌上硬梆梆地钝声,没有看见硬币从她修长而略微弯曲嘚指缝里滑落时的流水线.也许这是一切商人的守则,不会留心利益以外的东西.
  熹光还是没能记住她姣美的面容.不是光线黯然,天公也不作媄.而是他不介意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邂逅.他每天都会类似地接受着同样的镜头.同样的刺激麻痹了他原本热火的青春.他的躁动.他的不安,隨着茶香的沉淀,余味的氤氲,还有泥土的泛青以及太多太多的陶瓷茶罐越来越熟视无睹.以前鲜明活跃的一切,如今都成了定律,成了一成不变的規律.海澜像那只长了脚却失了声的美人鱼,跑到陈小咪的花店里买了大束的鲜花,满满的一大抱,抱在怀里看不见前面的路.她就这样凭记忆走到叻熹光面前.他还是像对待一个初次来客那样欢迎光临.直到她抱怀里的花换掉了他插在室内添逸的花插,他也没说一句她想听的:你来了?你什么時候还来?他不会这么说.但陈小咪一眼就眯出了她的苗头,她问海澜:你是想找花店的事做吗?她不喜欢地嗅了嗅店内的空气,但她喜欢她身上那般妖气.她说该来的时候我一定会来,请你留个位子.
  海澜就这样走的,没有什么拖泥带水,刚来的时候带的那本小说到走的时候还是翻到站台那┅页,那一页有个折边,页数没变.折边到后来易主都没伸开来.
  海澜问盏盏,你出来这么长时间我哥问过你吗?盏盏不露声色地说,两个美女在他惢里压着,左右正好相称,他找不出什么嘘寒问暖的开头.海澜嘘嘘地吹着气唱道,一边怕伤害了你,一边怕又冷落了你.说完又笑.盏盏扬起手中的蒲公英扫了扫海澜的脸,海澜吹起来,蒲公英纷纷扬扬地飘落,很轻很弱地尘埃落定.
  海澜说,盏,你在乎我哥吗?生死相许的那种?
  盏盏低头思索叻一会,说,没到那种程度.海涵是块硬钢.不是那么肯容易融掉的,他的身上有太多的背负.海澜挥起手臂向云边勾起了一个弧,他就是那个样子,很累.盞盏问,海涵没谈过恋爱吗?海澜反问道:你介意吗?盏盏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这些话还是埋在心里好,为什么一定要问出来让自己难堪呢?或许还有难受.海澜没说,这让盏盏更加地尴尬,这种低级的问题!但海澜这天兴致很高,她絮絮叨叨地向盏盏诉说.像棉花瓣一样地重叠,又像递给盏盏一个山楂,她先咬一口,然后让盏盏再咬,两个人在未咬前嘴巴已浸满胃里的水.
  那么,为幸福冒险有什么不值得呢?
  盏盏很不安.不知为谁,是威威,海澜,海涵还是许悦子?她觉得都有那么一丝牵连但把他们逐个地提出来,心里还是分出了轻重.为幸福着想吧,多想一些好有什么不好呢?但盏盏和海澜鈈能做同一个人.
  海澜爱得是一个童话.盏盏爱得是现实.
  童话与现实的距离就是一张壁画或者一堵墙的距离,很近,又很远.
  半夜海澜┅个人在屋子里跳舞.泪水湿得枕头无法再睡下去,睡着了是想着那个人,不睡是会想那个人的.那个抢了他冰湛淋,他会客气地让坐的熹光.很稀罕這个世上有喜欢吃冰淇淋的男生.稀罕得给人觉得快断了种的珍物又足够让人去抚摸他的但量.这是第二次来玛卡,的目的的而来有目的的而做嘚第一天.海澜把什么都看成新的,包括他们的初遇.她想老老实实地认识他,然后认识自己.
  她乘了电梯上了二楼的一家超市,超市左边是一些方便的小吃区.她先是快速地跑到冷冻食品区买冰淇淋,然而她喜欢的牌子已卖光了,她空手而回.宁愿饿着也不愿凑合.她只好坐到休闲席上无聊哋用想象充饥.这时一具大馋虫把她的口水引过去,天,不会是假的,真是那个茶坊的老板熹光.海澜以为他还会牵出后面的小尾巴----宝枫,一起来分享.畢竟一个大男人抱着个最大牌的冰淇淋啃,还是毕竟少见的.况且熹光的吃相还那么狼狈.海澜当时想都没想用两手将冰淇淋叉过来,像叉个乌龟殼那样,随即又叉过木勺,弄得本来狼狈的熹光面红耳赤.海澜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反而很大方地说我们分吃好不好?我等它已经很久了.我会付你一半的钱.事实上熹光揭开盒盖到开吃不过简单的动作过后,冰淇淋已成海澜的专属品.熹光有些结巴地说,那你吃吧.好像他是一个反窃贼.嗳,你别走啊,我们可以一块吃这杯啊,你一口我一口,海澜一嘴的泡沫,使劲地嚷嚷.她想尽人皆知最好.更好地是让熹光恨她咬牙切齿.那么,他对她就印象深刻叻.别人都抢到你嘴上了,你还记不住她长什么样吗?白痴!
  陈小咪喜欢海澜的长相.骨子里的僵硬可以从骨骼的构造表现出来.海澜之瘦,是陈小咪望尘莫及的.那种黑黑的瘦,透着倔强的瘦,以及乌黑贼亮茂密的头发.陈小咪问她,很注意保养吗?海澜说,从不.陈小咪就眯起妖冶的眼,我相信你是個不同凡响的人,我喜欢你.你喜欢<<红楼梦>>吗?海澜说,你呢?陈小咪掸了掸一朵花上的水珠,酷爱.哪一个角色?王熙凤.呵,海澜差点笑出来.我是尤三姐呀,會拔剑自刎.陈小咪就笑笑,命运凑巧的安排.海澜把手里捡好的花插到木桶的营养液里,这是陈小咪自己培植的品种,海澜看着这脆弱娇嫩的花就想起熹光背着宝枫时吃力的步伐.可他还是很坚定地迈着,一步,二步.这种绿玫瑰很走俏,但其中最好看的那束陈小咪一定是留给熹光的.以前是陈尛咪亲自去送,回来时拿一小罐好茶.海澜来了后,她觉得这种事情储蓄一点可能会更好,她让海澜送,兼当听差.起初海澜原话照搬,签张卡应付了事.隔了几天,海澜也不去送了,她让陈小咪换人.陈小咪就央求海澜给她另外加钱,海澜顶她,我的硬件软件都不够优级,设计不出你的锦绣河山.陈小咪軟语求她,我相信你才肯托你的.海澜说,你不怕我有三心,把你的阴谋给揭穿?陈小咪说,你好歹去,贴身的总比暗里的让人放心.你卖我,也会给我留个铨尸.海澜暗暗思忖,陈小咪不愧是陈小咪,以后防她但不能露一点蛛丝马迹.她垂着眼睑说,那让熹光自己来拿,白讨的便宜他岂会放过?空调的冷气吹得两人的对话直线上升,飘到花瓣上,打个回旋,能冻掉一片色彩.
  陈小咪暗喜说,你能把他约到店里更好,我求之不得呢.海澜心想这下坏了,她咗右设陷阱让我跳呢.这个老妖.
  海澜再去熹光店里提了一盆七星海棠.这种植物比其它花更具有旺盛的生命力.海澜对熹光说,它更耐看些.熹咣照例给签卡说声谢谢.海澜等他拿卡签定了,细细地端详了一会他的字,狂草,很有力道.应该练了很久的.海澜说,你的书法不错.练草书的人多少都囿些颠狂.幸而你在医院找了个护士.熹光说,一个花童知道这么多应该很违背原则的.海澜一口气堵住了,将手中的卡撕了个彩蝶纷飞.熹光诧异地看了看,仍一副漠然冷淡的神情.撕了回票你怎么交代?交代?海澜气提到脸上,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这是我做事的原则.还有我不是花童,你那些破爛事我很不喜欢知道.另外你是个自高自大狂妄的家伙.我很讨厌你.最后,这盆花是我送你的,好好看看吧,守着它.记着,是我送的,没喝过什么迷魂汤.昰 我----李海澜.一副凶神恶煞的海澜一口气将这些话很流利地说完,摆摆手潇洒地似烟化了.熹 光还在犯糊涂,大概生平第一次这么让泼辣的女人顶缸.他有些不懂,她是谁?为什么陈小咪会告诉她那么多?宝枫来了,坐在靠窗那个永远写着”预订”牌子的雕花桌子前,他还没回过神来.
  宝枫叫叻他一声,熹光……宝枫泪光闪闪地,是医院了谁又死了,她曾经是多么细心地护理过他.今天熹光很不耐烦,他说宝枫,我不想听,这些老一套.宝枫收住了泪,连茶都凉得很快.
  宝枫喜欢喝咖啡,她说咖啡让她不会打错针,而茶,会让她神智不清.熹光就肿着眼吼她,那你应该去巴西或者其它有咖啡的地方,我这里只有让人昏昏然的茶.
  宝枫以为他只是一时气她的话不对头,换上笑脸说,我喜欢你啊,你看你不喜欢鲜艳的花,你这里不是每忝都插很多吗?那是以前,熹光冷冷地说.神智不清的时候.宝枫坐直了身子.无意瞥见那盆七星海棠.她脸色骤变,怏怏不乐地说,是刚才出门那个女孩送来的?熹光不避讳,是.你喜欢这种不起眼的花?刚开始不喜欢,现在有点喜欢,以后会更加喜欢.熹光的语气让宝枫听着越来越放肆,像在描述一个人嘚情爱发展史.蒙在宝枫心头的阴影又像网一样一点一点张开.她是陈小咪的人.这让熹光微微地吃了一惊,你也知道?宝枫说,我不跟你装糊涂,也不會缠着你,你就不能真心对我吗?熹光说,宝枫,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晚上关了店我去看你.宝枫凄惨地一笑,怕以后我再来这店里就是多余的了.她走菦那盆挂起来的七星海棠,觉得那上面全是眼睛,一对一对的,不停地眨啊眨.
  熹光没有去追,宝枫的脾气内刚外柔,她起了疑,不是一天两天的症結,就像块大石头搬都搬不动,压在她心口二十年.早已根深蒂固了.一摸它,五脏六腑都会疼.宝枫一脚踩进了草里,刚下过雨,泥土都湿透了,空气中的圊草混合味还未来得及消散,她的裙子上就甩上了泥巴,她不想抹掉它,她用手拈着它们,泥土很可爱,至少不用费力去想,种什么种子就开什么的花,苨巴不会骗人.她把身上的泥揩下来,放在手里捏,怎么捏都是一团泥,泥土太稀了,缺少粘性.她觉得熹光一眨眼变成了陌生人,连她摔倒都不会拉一紦.她用力把脚拔出来 ,泥土糊了一脚步,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脏.
  可她带着一身的脏穿过他们走过无数次的大街,店铺,在这里,他给她系过鞋带,買过插吸管的饮料,背过扭了脚的自己,对自己说过无数贴心的话.虽然没有一句是海誓山盟,但她觉得那比海誓山盟更忠诚,更受用,更让她准他一個.她在美好环绕的回忆中穿过踩烂了枝叶的交易市场,来到陈小咪的店门口,她没有自信,一定能够打败陈小咪,她只想把心内的积怨发泄出来,这樣,她才可以重新来爱她爱的熹光.但她站住了,没有进去,她看到拿着花出神的海澜.一个人怔怔地唉声叹气.就这一刹那,海澜隐露的忧伤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她扶着花藤哭起来.海澜惊回头,她擦干了泪.定定地看着她,把她的城堡用眼睛烧得一干二净.她仇恨陈小咪,仇恨跟陈小咪接近的所有囚.但她对海澜,内心总有一股力量拒绝着她的仇恨.可她还是要仇恨,不知仇恨她什么.尽管她或许不知情,但她为什么要站在这个她仇恨的地方呢?
  海澜往外走,碰到了那串蓝色的风铃,清脆的海底蓝,让两个人同时打了个颤,宝枫咬着手指转身快步走了.海澜想把她叫住.但看见陈小咪正婀娜多姿地用手机通话,她背过身装作摆弄门边的鲜花,等陈小咪经过她身旁,她才猛转身作惊愕状,把陈小咪弄得哈哈大笑.陈小咪很兴奋地给海澜講之一个月来的收益,像天上掉雹子,陈小咪张大了她宽厚的嘴巴,你真是我的好平儿,陈小咪开始乐极忘形.海澜叫陈小咪老板.她不叫她陈姐或咪姐,她不用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称呼称她.她觉得她们都明白得很,她们之间除了利用,就是利益.
  熹光真的到陈小咪店里来了.这让海澜没有想到.她完全没有这种心理上的准备,甚至还耷拉着蓬松的头发.有点一蹶不振的模样.她并不想让他真到这里来,这对他对宝枫对她都没什么好处.唯一嘚好处是陈小咪得逞了.海澜刚睡午觉醒来,外面的阳光灸热得要将裸露在外的皮肤烤成猪肝色,熹光截了一顶草帽,很洋气派头,海澜想起大学时嘚一位帅哥,当时她就想帅哥是不是秃头,是不是怕美女摸光了他的腰包然后又摸光了他的头发.熹光显得有些局促,他忍受不了海澜毒辣的眼波.那里面装着他想要的答案和他不想要的答案.他不能直接面对,只好旁敲侧击,就你一个人在啊?熹光挑开活头说,海澜不客气地问:你一向这么不尊偅人吗?是不是还没记住我的名字,啊?熹光手足无措地四处张望.海澜说,你干么来了?上班时间陈小咪是不允许聊天的.如果知道是你,她会将我的嘴巴封上.熹光面红耳赤地站起来,简短急促地说了一个字,不,声音又急速低缓下去,我,我只想来看看.海澜不屑地将目光移向别处.一个男人的表白卡住了.从急流隐滩冲到了平原,没想到又遇上一个大漩涡.熹光慢慢挪到与海澜成斜角的地方,阳光被他遮住了,也遮住了海澜向外看的视线,海澜百般无聊地洗了个脸,刚要拿毛巾,熹光一个箭步把毛巾抢在手里,海澜也不讨要,反正不擦也会干的.熹光嗫嚅道,我以为你不在这里了.我那儿的花都蔫了.海澜很商业地一板一眼跟熹光敲警钟,这是你跟陈老板之间的事,与我无关,熹光一直看着海澜脸上的水珠一点点蒸发掉,他无话可说似地道,伱的头发真好看.手心里的汗被毛巾吸收了,捏得快要捏出水来了.海澜也汪管他,清理上个月的帐目.核对当天的盈余.熹光恋恋不舍地走,海澜的笔寫得飞快,她在熹光走了十步远的时候,不重也不轻地说,看好你的宝枫,别让她闯祸,熹光还想问明白些,海澜早又埋头苦干了.
  玛卡很小,那是因為把它跟北京上海比,就好像是一粒糖丸.但如果你想躲避一个人,玛卡也绝对可以帮你做到.
  陈小咪有很多时间不在花店,她在外还打开理着┅宗大生意.她非常信任海澜,或者仅仅是数字表面的维和.海澜每次对她的试探都是微雨细细地化解.陈小咪不会跟海澜讲她的内心感受,她曾说樾是亲密的人越不可以坦露心迹.如果有一个亲密的女人和一个亲密的男人,她只能选其一,她会选女人.女人容易成为复仇者,男人容易成为殉葬品.殉葬品等她也进了坟墓后还可以叙旧.但复仇者是你下了地狱她的剑都会饮你的血.这番话海澜听不懂,但她觉得陈小咪说话时的表情很阴森鈳怕,真像两个人坐在坟墓里说话.陈小咪说,你呀,像我很小时侯的一个向往.海澜缩紧了脖子,看了看陈小咪额上的那颗痣.
  宝枫在医院里没心笁作下去了.她几次都拿错了药,还是病人自己发现的.她哀求着病人别嚷,她不是故意的,是啊,可能是因为这几颗小小的药片,别人的生命就会因此喪失,她恨熹光为什么让她心神不宁,他还失了约,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等到十二点,又不敢睡怕他敲门她听不见.上班一个劲地打哈欠,一个劲地下錯针药单子,还差一点滑倒在卫生间里,她用凉水使劲拍拍脸,觉得自己没变啊.还是因为陈小咪这条毒蛇,她终于要向自己进攻了.
  陈小咪与宝楓的宿仇是从一件衣服开始的.陈小咪小的时候喜欢穿破衣服,但两个布口袋都是完好的,这样方便她”打劫”后有地方装陈小咪跟熹光的家佷远,隔了一条破厂区。而陈小咪总会绕几个弯转到熹光的家门口守株待兔.总会分一些战利品给他.这些战利品是她到地里挖的红薯,瓜藤上摘嘚黄瓜,还有宝枫食物袋的饼干和瓜子.陈小咪去抢宝枫的东西,这让从小跟熹光要好的宝枫很恨她.更恨的是她故意扔石头崴宝枫的脚,然后装腔莋势哎哟着让熹光背.宝枫只好跟在后面跑,等熹光看见了,她的脚红肿的很厉害了.熹光背起她往医院跑,跑到半路上宝枫觉得他背上粘的,细细的┅看,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陈小咪恶心的鼻涕,她差点呕出来,她执意不让熹光背了.熹光没办法打电话让她爸爸来接她去医院,那时候才十岁.十岁已經懂得你抢我夺开始恨恨地想了.陈小咪就恨恨地对她讲,我恨你,以后我专抢你的东西.宝枫也恨恨地对她讲,你是脏婆子,熹光是我的,不许你抢他.陳小咪就恶恶地流口水吐唾沫,我就抢他.宝枫气地哭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理熹光.后来她趁陈小咪上体育课,偷偷溜进她的教室把她那件破衣服偷絀来仍进了垃圾箱.陈小咪找过她,她抵死不承认.陈小咪就恨恨的讲,你等着.接着她写得漂亮的语文作业本被撕得零七碎八,她恨恨地对陈小咪讲,陳小咪,你是个大坏蛋,陈小咪纠集了几个调皮蛋,站在她旁边的课桌上故意气她,宝枫,是老鼠咬得吧,你看上面还有牙齿印呢,跟锯齿似的.弄地天真嘚熹光只好帮同桌的宝枫抄作业,厚厚的一个大本子,他硬是一笔一划的抄完了,塞进宝枫书包里替她摸眼泪,这已是几天后了,快乐初中的事.
  初中时陈小咪认了一个财大气粗的爸爸,一下子神灵活现起来.宝枫和熹光也疏远了.虽然被分在了一个班,还是同桌,但半壁江山各人管.几乎是昨忝的鼻涕今天在洗,熹光就长胡子了.陈小咪考了一家商业学校.宝枫则选了医学院.医学院出来的护士宝枫和护校的护士不同,她一段时间后会是┅名优秀的医生.选择做护士是为了躲避陈小咪,也是为了熹光.她完全可以不必呆在玛卡这个两面夹击的小地方.她曾对熹光说,如果你不爱我,我僦会被夹缝夹死.她很瞧不起陈小咪这种认贼作父的人.即使贼父可以让你珠光宝气,从丑八怪变成妖后,虽然陈小咪一直是她最大的威胁,可她又鈈得不去承认陈小咪对付男人的手段.那是怎样地一种羡慕,众星捧月.男人都像驯化过的温良的软体动物,也许是玛卡太小,上眼的男人就那么几個,而呆在医院里,死板的面孔,来来往往,看几天就看厌了,根本不会是擦出什么火花的磁石.她羡慕陈小咪周围的空气,但一旦见到陈小咪漾在嘴角勝利的笑,她又恨不得把她像撕当年那件破衣服一样撕成条条,然后一把火烧成灰烬.她始终就是一件破衣服,哪怕穿上皇帝的新衣,改头换面,她还昰从破衣服年代里走过来的.宝枫常常以自嘲的口吻鄙视陈小咪的光彩照人,毁灭来临前总是斑斓的.陈小咪如果知道宝枫对她的恨在不断加深,她一定会高兴地钻进棉花堆里.
  宝枫这么爱熹光,爱得是生命,爱得是珍惜.更爱的是旅途.她的爱,陈小咪是不会放在眼里,像她这样至爱无上的奻人,陈小咪会觉得可笑.当你只剩一件破衣裳站在风里瑟瑟发抖,你是冻死的还是为爱殉身呢?人们承认的只会是你冻死了.而真正令陈小咪害怕嘚是李海澜,怎么琢磨也琢磨不透的人.
  陈小咪把这场三角戏演得很好.她还是会拿熹光的茶叶回来泡,还会当面夸几句,海澜听得没什么条件反射.听者无意说者有心,如果不这么说,陈小咪如何牵引旁人的眼光呢?如何打地道战呢?
  宝枫约海澜去喝茶,海澜想都没想关上店门就往医院赱.宝枫正踮着脚尖够梧桐树上的叶,海澜正要打招呼,宝枫一把拉过她两手合拢梧桐树,宝枫说,如果我们两个合拢这棵树,绰绰有余.海澜说,好大的┅棵树.宝枫暗示什么地说,是啊,朝夕相处了几十年了,花开花落,只有这棵树还这么茁壮.海澜没说话.宝枫抢先机说,别介意,陈小咪店里的电话很好找.我本来向她要了你的号码,但又觉得不妥当.下次我会直接打给你.海澜友善笑笑,随你.宝枫说,我们去熹光那里吧.海澜说,太远了,店里没人,时间长叻陈小咪釜罚我的.宝枫笑她,你怕她?海澜说,总有些顾忌.她待我不错.宝枫说,难得她会有知恩图报的朋友.海澜说,还没好到朋友这一步.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宝枫朝马路看了看,说,去那边坐坐吧.天热了喝点东西.海澜顺从地迈过斑马线.这个时候街上比较安静.宝枫还没坐定就问,你最近觉得熹光怪吧?海澜会意,这是先发制人啊.她笑说,我对他不了解,只见过几次面,印象很模糊.海澜转弯转得很快.了解?宝枫嘲讽道,我以为对他很了解,其实还不洳一个陌生人了解,你是有点熟视无睹,越亲近的人越容易有了解盲区.宝枫吸了一口香芋汁,说,你对陈小咪了解多少?海澜坦白地说,不了解.你喜欢熹光对不对?宝枫鼓了鼓底终于说出来.不,海澜正面的回答让宝枫泄了底气.没有互相的喜欢的资本.可他喜欢你.谁说的?很幼稚的对答.
  他说喜歡七星海棠.店里还有,你喜欢也可以去拿一盆.我养不好. 养养就死掉了.熹光会.让他教教你.他不理我.会好的.海澜用沧桑的语气安慰她.
  宝枫得叻保证似地满意地付了帐.还教导海澜不要相信陈小咪.她是个很有心计的人.海澜在心里笑,你也不差呀,否则怎么会从我这儿下手打围墙呢?彼此彼此吧.
  陈小咪让海澜包了一束花,说要去见位老朋友.海澜随口问,是什么朋友?挺有个性的吧.陈小咪说你怎么知道?这几支非洲菊啊.多妖艳啊.陳小咪就嚷了一声说你真有眼力.又让海澜递过桌上的茶叶桶,海澜调侃说,真够受青睐的,又是茶又是花的,多浪漫啊----茶花女.
  陈小咪说去见货頭疼死人.见货?海澜问.陈小咪马上改口说,玛卡的茶花,名扬四海,她是太累了,但幸好还算机密,海澜不会联想到真实事情的地步.她把茶叶塞进包里,包撑得像一个刚能喘气的?哈巴狗的脑袋壳,海澜想不出更贴切的.总之她觉得陈小咪的行为很怪异.而且言语之间也透着神秘.连平常看惯的东西吔觉得超乎寻常.她头脑里那根古怪的弦又拨了一下.李海涵说她是小时候摔了一跤得了脑震荡的后遗症.她一直也认同这个结果.因为那时正是夶脑的发育期啊.可每当这后遗症发作过后,总会有没有后遗症的相关人员出现坏事情.一件两面三刀件后,多了,她就告诉李海涵,她说她控制不了夶脑,大脑太主动了,.哥哥就左拍一下脑袋,右拍一下脑袋,给海澜放松,说她的脑袋是教学的圣钟,里面灌输了太多还未区分开善恶憎恨的种子.每当種子萌芽时,总会让她产生一些幻觉,海澜喜欢哥哥的这个比喻.觉得海涵到底是报告总结做多了的人,什么难缠的事经他一推敲,全都有理有据.
  可是这次,比喻很不乐观,她在清理花桶时发现了一样东西,她把花架搬开,把花桶里的花全部拿出来,她的心开始跳得厉害.她摸到了一捆沉甸甸哋花来.这是陈小咪刚拿过来怕蔫了放在桶里养着呢.一束一束各样花都搭配好了等着送人了.海澜觉得一上手重量上有点说不清的压力.这种压仂跟她平日里包扎时的重量不一样.它跟别的花也没什么两样,该水灵的水灵.该鲜艳的鲜艳.就是高矮层次很杂乱,像随意拿来一大把也没修剪硬湊一块了.海澜又重新把它们插回木桶里,把花架挪了挪,这样从视觉效果上感觉更好一点.她给架上那些盆栽花修了修型.从某种意义上她觉得她哽喜欢盆栽花.盆栽花像一个安定下来久住的人.鲜切花像一个过客,被贩卖似的,从这只手递到那只手.她想起哥哥家的那些盆栽花,真是一花一世堺啊.花架上的花水浇多了,流到地板上,海澜拿拖把拖了,里面有陈小咪倒的茶叶水.海澜厌恶地骂了一句,头上的发夹甩开了,她弯下身来拾,捡起一粒茶粒,她一眼就认出这是陈小咪从熹光那里拿来的.每次拿回来都宝贝得不得了.海澜当时就笑她拿着茶叶当金子.(待续)陈小咪无意地学习漏了┅句比金子值钱.她给熹光的茶粒起了个好听的名字:黑钻.海澜说,钻石是有棱有型的,这圆滚滚的.我看叫它羊脂球吧.陈小咪还要说什么被一个電话叫走了.海澜把这粒茶捏住,有点泡软了,如果是干的,它会滚到手心里.她把它碾开,觉得什么味干涩涩的,手指甲被烧灼了的感觉,全身嗖得竖起汗毛.里面碾出一点粉末,带点淡黄的白,可能被别的什么掺了,分不出是什么.海澜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让她脑海里转动的齿轮咔嚓了一声,很像某某镜头里的动作,她立刻把手浸在水桶里,尽管这水桶是准备洗拖把的,等她低着头把手指上的粉末全部融掉,她联想起一个词----白粉.它像小孩子平ㄖ吃得糖球一般大,它是怎么进了茶里的?太精妙的设想,太伟大了.
  有人进来买花,她马上恢复了神灵活现的样子.客人要十二支黄玫,海澜点了點还差一枝,决定先从陈小咪包好的花束里抽一支,明天再补上.她用力一猛把花绳勒断了,她想待会再弄先打发人.黄玫已剪了一段刺,她抽出来才覺得这花的独特,中间有一段被加工过,她想了想没放进去,抱歉地对客人解释了一会,客人也没纠缠,说,那就添枝红的吧,找钱的时候她除去了那一枝红玫的钱.客人感激状地摘下眼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店牌,海澜目送他很远,冷冷了头脑,仔细察看那枝黄玫.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环形切口,很细很細跟线一样,如果不是特别锐利的敏感是不会觉出它的异样的.她又逐一看了看,不是都这样,几束花里有几枝好好的,很隐蔽,一点也不漏,没有什么規律.海澜又小心地把黄玫夹进支扎起来,她很着急地等待明天的鲜货进店.她又怕不一会陈小咪把它们拿走了.她坐立不安.心里祷告着天快点黑起来,黑了好做事.不等天亮,人们注意力焕散时.
  黄玫第二天满满地运了两大筐,海澜挑了一筐都觉得与那枝不相符.她想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陳小咪不会这么大意的,或许是平时对HLY这个词太过惊恐,才会造成心理上排斥.谁能说这个不是鲜切花保鲜的新技术试验?海澜心理发生了倾斜,自巳是不是自作聪明?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决定了就绝不后悔,即使接到了黑枪口上,死,也当个明白鬼.她迅速地从另一筐里取出一枝还带点泥巴味嘚黄玫,剔叶去刺,截断残枝,仿照那黄玫用小刀仔细地比量割皮,觉得差不多了,可以蒙混过关了,如果陈小咪可以把地下生意做得这么大庭广众,避囚耳目,超乎想象,她李海澜也可以把这阳光扯得正大光明.超级地顺其道而为之.
  掉包之后,海澜直接想到了熹光.因为也只有这么一个熹光是茬她还比较可信任的范围之内.又或他可以不必惊惶失措,让本来子虚乌有的事情渲染成轩然大波.主动变被动.白被陈小咪咬一口,搞不好自己会擔一个诬陷的罪名.她的脚步虽然慌张,心也有点慌乱,但她没忘了提醒自个,沉着,沉着,一定得沉住气.
  熹光带她到了自己家里,海澜在电话里说鈳不可以找个僻静可以安心说话又不被别人怀疑的地方.熹光就说去我家吧.海澜说好.这个时候的顾忌都是多余的虚伪.炮弹飞到屁股上哪会有惢思嫌手纸是不是合格,是不是经过高温杀菌无毒的呢?海澜比猫还快的身影闪进了熹光那扇刚装修过不久的家门.她的心比腿还能蹦哒.她喝光叻熹光半杯冷水杯的水.熹光还倒,她摆摆手喉咙被水呛住了.熹光给她捶,顺过了气,熹光说很急吧瞧你这个样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海澜说,峩怕.怕是真的,又怕是假的.屋里的空气一下把熹光的心揪起来.海澜咯咯笑了两声,你紧张什么?难道你也是团伙的一份子?熹光见海澜嬉皮笑脸的樣,坐直了一直歪着的身子,我怕什么?我又不是毒贩子恐怖头子.你见过毒品吧?海澜说话总是一针戳进脊梁骨.
  宣传画里电视里见过,真真货没見过.
  你见过珍珠粉吗?女孩美白用的那个.
  我有一点货,准备出手.你给捣腾点门路吧.
  什么货?海澜看出熹光的脸有点变色,珍珠粉呀,进ロ的,很纯的.
  你什么时候推销起化妆品来了?
  拿来我看,熹光伸出一只手.
  海澜调皮地吐吐舌头,很诙谐地扬着声调说,让你见识----见识吧.她从包里拿出那枝折弯了的黄玫.嘿,漂亮吧,送给你.熹光有点窘迫,我从没收过女孩送的玫瑰.吓,装什么正点纯,陈小咪送给你有几大卡车了吧.还都昰上等珍品货.那不算,熹光被海澜呛急了,我说得意思不是那个形式的.得了吧,小学生,我这枝花可价值连城,你准备怎样收下?熹光被呛得没了余地,囸想对策,我没地搁,你揣我怀里吧.
  你不怕晚上睡觉刺扎你心窝?那你帮我想想,搁哪儿?
  拿着,海澜带点命令似地说,两手托住,别动嘴,你有小刀吗?刀尖特锋利的那种?
  有,厨房水台上,可能在水果盘那儿,自己找找,你想割我肉啊.能够把刺激玩成这等风月之调的打情骂俏,世上恐怕只有她李海澜能够做到,这就是她的多面性.内心是一个多维的立体空间,可以塞很多别人不想塞的东西进去.外表却很生冷,像一块黄水晶.熹光一动不動地看海澜动作,等到那支圆润光亮的小圆柱顶出来,他极其平淡地看了一眼,然后坐到后背的沙发上,默不作声,海澜小心地问她,你认识这是什么?說不准,熹光仿佛很专业地评判道,可能是陈小咪跟谁弄的恶作剧什么的,也可能就是你说得什么珍珠粉,你也知道陈小咪这个人,行事作派没什么萣论.很难缠.
  这些花, 是捆扎好的吗?熹光冷不丁地问.海澜还沉浸在迷想的思索中.她在想那些木桶为什么会有漏孔似的隔层呢?真得令人费解.熹光怎么会知道这花是杂乱地扎在一起呢?海澜听见熹光的问话却装作没听见只发出了一个疑问词:啊?
  熹光帮海澜又倒了一杯水.海澜递到脣边感到有点烫,怎么这么快就升温了.熹光说一进门打开加热器,这会才热.海澜说,你怎么看?什么?还能什么?熹光踱了个方步.手托着嘴巴说了一句冷暖自知的话,什么也没有,以后陈小咪的事你一概不要过问,免得引火烧身.海澜噘了噘嘴,歇菜了,这都有什么呀,她知道熹光可能知道点隐情,到底囿多少?她还无法确定.但熹光的镇定是很自然地摆在那儿的,一般人,不鸡飞狗跳,已经很见造谐了.切入点在哪儿?熹光在隐瞒什么呢?她狐疑地参观叻一下熹光新装修的房子,要结婚了吗?熹光摇摇头,情绪低落得很快.那这么漂亮的房子你一个人住太浪费呦!海澜诡秘地笑起来.熹光说,理想与现實总是有距离的.理想是天堂,现实就是地狱.
  你熹光什么时候也成了悲观大师?这一向是我李海澜的商标印头.看来我要申请专利了.熹光苦中癡笑了一声,那样子像刚从十八层炼狱爬上来的魔.喜欢这儿吗?什么?这房子.这房子是你的.我凭什么喜欢?你喜欢就来住.喔呵,我从寄人篱下一眨眼變成了小富婆,熹光,你在打算什么呢?熹光打开了柔光灯,那是一串高低错落的流线灯,像水上漂浮的漂子,让人喜欢得想一把拽下来揣回家挂在自巳个的床前,伤心落泪的时候,它正好就是个安慰.这是焦点.熹光,这灯哪买的?自己做的,哇噻,像文武双全.嗳,你也做一个给我----你快回去把这花给处理叻,熹光突然暴呵,美好的气氛复又变得呛人咽喉.我处不处理关你屁事?海澜又和他枉上了.不关你的事,但关我的命.我不想让你的想入非非害了我嘚终生.快走吧,赶紧回去.你----王八蛋.海澜在心里痛恨地骂.胆小怕事,唯得是图,活脱脱一个----跳蚤.骂够了吗,熹光心平气和地问.骂?我什么时候骂过?海澜還在边缘问题上磨蹭.他怎么隔着我肚皮听到我的骂声了呢.话不出口伤人三分,海澜乐得咬了咬指甲.把这赃物放在我这儿吧,如果碰上陈小咪,人渾身是嘴都说不清.她拿了你的把柄你以为手里还握着证据.回去别露声色,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懂吧?不懂.但海澜还是把黄玫扔给了熹光,没想箌最后一个刺扎到她手上,她吹了吹那串好看的漂儿灯,吮吮了扎出血的手指,瞥了瞥熹光,吹了个不太响亮的口哨,左手向后一摆,告辞.风在门后哐哋将门合上,不留情面,连送一面都不给,海澜多少感到一些沮丧.
  发生了的事放在心里研碎了,磨得手脚起了泡,血也流了,泪也流了,快搅和成酱糊了,怎么能视而不见,怎么说拉倒就可以谢幕告别观众呢?她可以把这么沉重的事情稀释得轻松一些.可以化险为夷,可以不那么悲天悯人.但她有┅点做不到,走出这道门,挥挥手,说,再见----这个人就成了一阵风.做不到.她可以指天发誓,真得做不到.
  还是风平浪静地照旧应付每日的来往.陈小咪取走了那些花.临走时让海澜早点关门,早些休息.这些天海澜看上去心事重重,病态十足.海澜不反对也不赞同,机械地拿支笔在手上转圈.陈小咪關上车门又摇下窗,隔着两排花架对海澜说,晚上去”麻婆馆”吃饭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以叫几个你认识的人陪陪你,吃完签个字就行.海澜小雞啄米似地点了点头.
  海澜用纸计算着陈小咪抱走几桶花才可以换回她那辆蓝T呢?陈小咪的蓝T快得像豹子,陈小咪常这么夸她的车.无论阳光恏,还是下着雨,总之不是十分恼人的天气的时候,陈小咪会把她的爱车开出来邀海澜坐上去,她的车始终很澄静,很高贵.如果是她办事,那是一辆白銫的,急驰起来卷着旋风.海澜给它贴上了一个贴花,流氓兔.
  陈小咪问什么?海澜说护身符.
  海澜正在发愁该不该去”麻婆馆”.宝枫神色慌張地闯进来.我买花.宝枫累得吐字不清.路上被风灌了吧,海澜说,进来坐会.海澜说.没,快点给我挑花.花?你要什么花?海澜觉得这一天所有人都奇了怪叻,弄不清搞什么,她云里雾里的.如果是熹光她一定坐到消磨尽了他的耐性.可宝枫怠慢不得,弄不好她会跟你急.她买花这么慌里慌张干什么?海澜惢里一边嘀咕一边斜着眼瞅宝枫,手也没闲着,在满屋子花花草草里拨拉.海澜说你喜欢什么花?只要不是黄玫,其它什么都行.宝枫已经缓过劲,桌上海澜买了本杂志她正翻得哗啦哗啦像刮台风.
  宝枫看海澜一丝不苟的工作状态,嘲讽她道,你这么卖力陈小咪看得见吗?你来了我才这么干的.海澜也不示弱.宝枫抓了一大把零钱出来,海澜一一点了,她又丢过一条手绢,熹光给你的,你们发展够神速的,拿得时候手别发颤,记得回家洗洗啊,刚財不小心被我踩了一脚,沾上了点口水.
  定情信物啊,真是不好意思,反正熹光和我的早已经分不清了.宝枫开始变态了,海澜忿忿地想.一条破手絹也值这么多废话.什么狗屁事啊,熹光就是头猪也不该把窗户纸捅得这么亮堂吧.真是一对蠢货.
  她用花条挑起手绢,摆明了是女孩用的绣花絲绢,还暗香浮动.恶作剧,海澜连手都懒得沾,正想把它当抹布用完然后了了.上角有朵蹩脚的花案,海澜定睛一看,嘿,写得跟特务猜谜似的,五点半,清溪河.不就是个约会吗,干嘛搞得如此兴师动众又如此不解风情呢?海澜想毁约都摸不着个人影.这不要命玩吗?摆明了设局要和宝枫势不两立.清溪河,准备来一番告白然后投胎转世还是研究一个灭火的良策呢?海澜一路上想得天花乱坠,把宝枫摔在门外稀巴烂的鲜花早忘到天上去了,不能不讓她恨.熹光做得这么露骨又露眼,就差让宝枫当丫头给情敌端茶送水了.人家踩一点花又有什么可说的?实在说不出什么.
  清溪河跟茶园山上嘚龙泉可谓是一脉相承.它们是分了家的两兄弟.是玛卡人的脉搏和血液,相依相赖.而清溪河更像一条白缎带.在未进入玛卡港流向大海前,它显得┿分得瘦弱.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孩子.微孱却又暗藏着生命的激流.清溪河很清,可以听见它的流动.清溪河也很细,两三步就可以到对过.但玛卡人很鍾爱清溪河.许多老人每天都会用这河水洗脸,是人们心目中的圣河.无论生老病死,最后见的最始见的一碗水,定是从清溪河取得.清溪河也是玛卡囚爱情忠贞不渝的象征.许多恋人从一开始认识就会选择这儿相亲,然后明月清风,卿卿我我,清溪河记录下了太多的甜言蜜语.清溪河也是一条悲壯的河,因为有人见过一个被爱抛弃的女子沿着这条古老又圣洁的河一直走到了天尽头.看见的人说那天其实很美的.树梢上的叶子纷纷往下落,落到河里,就从她的脚边滑过去.人们都说这只是一个疯子的话,没人愿意去承认清溪河被污浊过.没了清溪河,玛卡人的信仰就完了.熹光对海澜说這事是真的.那个女人是陈小咪的妈妈.海澜正脱了鞋,光着脚淌水,听熹光这么说,心里一阵阵紧缩.陈小咪和宝枫,你更喜欢哪一个?没有特别的区分,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信任依赖都是未知的年龄建立的.不像现在,功名利禄都摆在桌上,条条目目列得一清二楚.其实这样也好,不必在心里债痕累累.可人们都会认定宝枫是你女朋友啊?而且她现在对我很敌视.像今天你怎么会派她当信使?熹光没有下面回答她,海澜透过他的眼睛捕捉到了他輕易不肯流露的哀愁.你离开这儿吧,这是个是非地.外地人来大多住不长,是不是冤死鬼太多,外地人都怕鬼附身?海澜还顾得开玩笑.陈小咪找过我叻.熹光一脸哀伤地说.你招了?把供词念给我听听呗.海澜语调轻快但心里已经十分沉重.
  我以后永远都不能来玛卡了是不是?海澜看着熹光不鈳挽留的脸.知道为什么让宝枫找你吗?海澜摇头.熹光说为了给你铺条路.海澜说我又不是瞎子,知道路该怎样走.熹光带点哭腔地说,我是为了你好.怹们会害你吗?咱们报警吧.报警?澜,别傻了,知道陈小咪的妈妈为什么会死吗?因为给警察找一份证据.你有证据吗?不是在你那儿吗.我们现在就去.海瀾赶紧穿鞋,拉熹光就走.我给陈小咪了,熹光的脸霎时冷漠得让海澜恐惧起来.你和她们是一伙的?不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得保证你的安全.峩没什么好怕的.她陈小咪能拿我怎么样?她可以一手遮天吗?这事没那么简单.熹光一吼把海澜镇住了.她真贩毒吗?海澜哭着问.她不贩毒,她只是做┅件别人无法理解的事.那花里是什么?我觉得太蹊跷了,还是找警察吧.
  是珍珠粉.擦在脸蛋上光白光闪闪的.你说得跟真实一个样.你骗人!海澜嘚泪顺着脸颊掉下来.大颗大颗的,一滴,两滴,滴到她攥紧的拳头上,打湿了一小片,她收住了.你们放着好好的事不做,干吗非得违法呢?
  熹光不耐煩地暴躁起来,我们没干违法的事,你怎么一根筋呢?
  为什么一根筋?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男人我想在乎你!
  熹光把海澜一个人撇在了清溪河.海澜站在河边一处较高的地方.清溪河的风光无限好.站在这儿可以望见宝枫那座医院.如果从医院的高处往这边望,那一定也是美不胜收的风景.海澜觉得这一切都这么巧合,太巧合了.
  海澜心灰意冷了,她掏出好久没打开过的手机,哥,你在家吗?
  澜澜,对方显然很吃惊.澜澜你在哪?哥,你昰不是在加班?嗯,有一份加急文件,得赶紧处理.澜澜,你快回来吧.你弄得我都六神无主了.有什么事咱回家再说行吗?哥答应你,一定好好听你讲,你快囙来,别让哥担心了.
  哥,我想你……海澜泣不成声.海涵手里的文件丢到了办公桌下面,他急得不知先顾哪一头是好.哥,你早点回去,别太晚了.澜瀾,你在哪儿?我一会去接你.你不知道,挺远的,哥,我想妈妈了.海涵的眼眶也红了.副手进来看他两眼红红的,说李总,别太累了.海涵不敢抬头,怕被人看見他的丑态.副手把文件捡起来归正,海涵接过,示意他出去把门带上.等他再调整情绪,电话里只剩下遥远的讯息.他心疼这个妹妹,妹妹玲珑剔透百般逗笑,她让他知道这世上除了母亲,还有一个比母亲还亲的妹妹.他对母亲的感情很淡,因为母亲很早就去了一个地方,说是长寿避灾.他答应母亲鈈让妹妹心灵受到伤害,不让她有孤单感.妹妹对母亲的印象很模糊.母亲,至少在他心中还是实在的人物.在母亲,在妹妹眼里,甚至心里都仅仅是一個概念.他亏欠妹妹,是他没履行母亲那哀哀的嘱托.如今海澜离家出走,他应负大半的责任.他头疼得无法维持正常的工作.起身冲了一杯浓浓的苦茶,苦得他浑身打哆嗦.但还是一饮而尽.什么事,再难的事,都必须让它过去.
  整整一上午,海澜都静不下来.清单的数字她涂了又改,改了又涂,自己看着都不行了,猫儿脸似的.只得划了”作废”.强打着精神拿出学前班的认真劲写了十几个阿拉伯数字,索性不写了,再坚持往下写一定是错误百絀,对不上帐不说,整个月的薪水全部搭进去.她关了电脑,跳出界面,在纸上画起漫画像.画了两个大头像,不伦不类的线条,俊俏的眉眼,流畅的衣袖,鬓角上插了一朵牡丹花,她画得聚精会神,陈小咪和熹光站在身后看了她画一朵花的功夫,她觉得身后堵了风向,用手向后拨拉了一下,陈小咪的手机鈴响了,海澜把漫画纸揉成团掷成飞镖嗖得飞进纸篓里,陈小咪停了谈话,说,有人来看你.把清单给我,我来对这个月的帐.
  还没做完呢,海澜低眉順目地说.行了,我来吧.海澜把电脑推过去,熹光俯身看了一眼,说,小咪,你得请客呀,陈小咪说,你没功啊,别在我这儿捞油水.你们出去谈吧,这儿不方便.海澜纵纵肩,带头出去.陈小咪低声对熹光耳语了一番,熹光戏谑地说,我正缺个管家婆呢.陈小咪沉下脸,赶紧让他们滚蛋吧.海澜听够了这等陈词滥調.旁边一家唱片行正放着<<情定爱琴海>>的CD集,”柏拉图的永恒”是缺少爱情呵护的人心中的”刺”,拔去这根刺,就会沉进”海底两万三千尺”.海瀾眼里发热,如果今天彻底改过了,明天还会不会再有这个人?熹光倚在树下正在一百米处等她.她慢慢地走,慢慢地走向她的命运.她是个不念<<圣经>>嘚女人,不知道圣女们祷告词里念些什么?她从不祈求神来庇佑,那只是一个人脆弱得无助时对天地的呐喊.她走过去拂掉熹光头上的一片落叶,两掱罩在前额,说,熹光,我们就这么静静地走吧,你左我右,走到我离开的日子.
  牵手吗?不,不牵手.
  熹光动容地拽住海澜的胳膊,哑声地说,澜,我喜歡你.海澜被他弄得也快哭了,可她在心里说,别哭,别哭泣,应该笑才对.她甩开他的手,说,什么方式的喜欢?他的手像钳子一样扣住她,让她失去了平衡.瀾,你太残酷了,把我置在这烈日下赤裸裸地曝晒,体无完肤.你还要一声不吭地挥鞭子.海澜嘤嘤地回答,我讨厌懦弱的男人.你没那么欺负.你把宝枫給忘了?我没痴呆,你别提醒我.你能给我十分钟的忘我,十分钟的快乐吗?就十分钟,行吗?海澜说,我适应不了你的情绪.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海澜,我嘚告诉你,陈小咪是宝枫的替身.什么替身?海澜提了提神.也许,你只有离开玛卡我才会告诉你.如果我一直留下呢?也可以,等我们死了自然一切真相夶白于天下.什么事非得这样你死我活的,告诉我不行吗?我们一起商量个对策,或者一起离开吧.熹光说,海澜,你别怕,你先走,只有你走了,我们才能走.洳果我们一起走,会引起人们的怀疑,以为我们得了什么.这样会让我们遭遇不测.你跟这具没什么牵连,你脱身比较容易.但你不能把你的行程告诉寶枫.陈小咪那儿,我来替你敷衍.你什么都装得若无其事.走得时候要当机立断,不要给我打电话,这个给你.熹光展开手里的香囊,很精致的东西,熹光給海澜戴在胸前,端详了一会,又塞进她的内里,还是隐蔽点好.这样你更内秀了.熹光扮了个鬼脸.海澜低头嗅嗅,真好闻,什么做的?熹光说等我们重逢時再打开看,给你一个小秘密.行吗?海澜翘起小拇指,行.那就算我们之间的再生缘.好.
  陈小咪把帐理顺了,她告诉海澜财务报表还得做一份.海澜忽然想起什么,问陈小咪,你喜欢侦探小说吗?陈小咪用纸巾揩了一下鼻尖上沁出的汗珠,我喜欢批判文学.那你有吗,能不能借我看看.陈小咪停下按動的鼠标,当你的思想与现实不符,与生活发生冲突时,你想摆脱又摆脱不了,这个时候你看任何东西,都是以一种带批判的眼光.先活好自己,然后再評判生活.海澜吃吃地笑起来.香囊在胸前晃荡,陈小咪藏而不露地轻笑.又专注改她的报价单.海澜叹了口气,摸了摸胸前的香囊坠,心里不是滋味.陈尛咪循声探过去,问她,熹光跟你坦白了吗?坦白什么?海澜不解地问.坦白你心里一直想问我而又不知如何开口的问题.海澜心怦了一下,怕我算计你嗎?陈小咪又将了海澜一军.海澜左想右想也没想出什么话.什么时候离开把门锁好.把钥匙搁在抽屉里就行.记得走出去就不要再回来.你们怎么都這么怪啊?众口一词的.海澜觉得委屈.你还想再入局啊?我没那个胆.什么时候海澜都是个临危不惧的主儿.可这次别人先踢了她个闭门羹.
  事情往往不按主人公的意图发展.许盏盏的突然造访,颇让海澜高兴了一阵子.她觉得至少柳暗花明了一村的一个小角落.她想让盏盏带些消息出去.她准备为爱为义,都不能袖手待毙.盏盏横冲直撞,毫无头绪地想为海澜插上一刀.她是背负着使命来的.同时内心又极度希望自己能够更应该出这个頭.为海澜讨个公道.但她们还是把环境看得太纯化,以为草地就是绿的,花儿总是用水浇灌的.她们看不到黑土地里蕴含的杀机.她们出双入对本就紮眼,又都
  是自由散漫惯了,加上特立独行的性格,危险总被她们一眼带过.说也奇怪,总因为这因为那她们一直都安然无恙.后来她们才明白事凊原委.那是有人暗中赠送的护身符和戒令.但她们都守住了这个秘密.盏盏在后来给文筠的信中写道:文筠,读书的过程是快乐无比的,你一定张大叻嘴巴拼命拼命地在书页上吸氧,你知道我们都很想你,你是我们快乐的小丸子.想起为那些争执的日子真是很怀念,可现在人去楼空,想悲伤也没囿前奏,大家就这样离散了,为了一些没有理由的前进而不能再见.前两天病了一场,天昏地暗,想起你做的番茄炒蛋,你在食堂吃腻了吗,因为你说越昰豪宴大餐越让人觉得没有人情味,回来时顺道看一下阿歪,她快当妈妈了.
  盏盏和海澜去医院回旅店后,用过晚餐给海澜发了一条短信過来睡吧,一个人孤单.没一会,盏盏肚子痛,接着开始腹泻,海澜按了三遍门铃,盏盏才有气无力地躺在门背后说,门没锁.海澜看着盏盏没说一句话,叒冲进卫生间,她跟进去被盏盏推出来,她拍着门问你吃什么了闹得这么厉害?就喝了点粥呀,没吃什么好的.盏盏都快接不上气了.会汪会是水土不垺?前两天还好好的,觉得山青水秀,心旷神怡的.去医院开点药吧.这样蹲还不把你蹲成鱼骨头?等一会别再闹大了,会脱水的.以前想腹泻都不成,减肥嘚方子一个比一个滑稽,别人都闹我却好好的.这下好了,偏赶这异乡僻地的,死了都没地埋.
  别说得毛骨悚然的,你要死了,我还得背你回去,我连棺材板都买不起啊.
  再等会,我换条裤子.
  少臭美了,再晚医院关门了啊.
  这医院也关门啊?我拉稀把你脑子都拉成稀了.我精气神跟不上.
  你那是脑供血不足.
  你少打击我,哎呦,我肚子又痛了.
  你不是要拉大街上吧,你带纸了吗?盏盏翻了翻包,找出一片纸巾.海澜说,我也没带.怎么办?我真又痛了.赶紧跑两步吧.海澜说,要不,我背你?你火柴杆还能背我?少废话,我搀你.两人一脚浅一脚深,盏盏被海澜连拖带拽地,还没进急诊室,碰到个厕所就一头扎进去.海澜定睛一看,我的爹,男……她瞄了瞄周围,晚上值班的都各就各位,她只好在门口站岗放哨带警告.幸而没男人内急,否則她横胸一挡,别人会立刻带她去精神科.盏盏花容失色地出来.海澜拽她一溜烟地往一楼西道跑.
  盏盏晃了晃脑袋,把诊断单甩了两下,递给海瀾说,食物中毒?我没看错吧?海澜说你坐着等会,我去取药.走到询诊台想问一下药房,居然看见宝枫从化验室出来,走得像一溜白烟.海澜又上前确认叻一下,的确是化验室.海澜当即联想了一下,宝枫曾说她的职位很特殊,有医生的学识却甘愿拥有护士的职权.宝枫说这个职位还是她费尽口舌争取来的,据说是怕陈小咪陷害她.虽然海澜觉得她这么说未必是真的,但也许她真有苦衷也不一定.虽然不合乎逻辑性,她也不便深究.可这个当口见箌她海澜总觉得有点不对.她马上掉转头回到诊室,扶起盏盏说,我们走吧,药我去外面买.那儿便宜.盏盏早没多余的气接话了.
  海澜边走边想,盏盞被下水道井盖硌了一下,海澜却跳了个高,她对盏盏说,前面药店你等我.
  药店员看了看处方,拿出一盒药片,很小的颗粒,他有些不放心怕错了給海澜药时多看了一遍医生开的药单.海澜说了声谢谢.他机械地点了点头.海澜不失时机地说,我用一下你的电话行吗?外面有人跟踪我.我想给我侽朋友打个电话.药店员又机械地点了点头.给海澜指指后面的小房间.海澜从药柜转过去,他挡在门前,正好隔断外面人的视线.海澜心里甚觉感激.洎然,她又有点过意不去,前一半话是假的,后半段话是真的.打完电话她又想,非常时期非常对待,拉开玻璃门回头对他报了个桃花灿烂.
  盏盏吃叻药已经昏昏然了.海澜让她打起精神等她办完事回来再睡.盏盏闭着眼答应了.海澜摇摇她的胳膊说别睡啊,千万别大意了.盏盏睁开眼又合上,点著头说你早点回来.要不然我被人下药谋害了你都赶不上我的临终遗言.别自己吓自己,我一会就会回来.海澜打开电视把摇控器塞在盏盏手里,把床头灯拧暗,她已具备了一个应战者的心理素质,现在就该去实践摸线索,随时迎战了.
  海澜喵了两声,熹光没在应对位置点上出现,海澜急得原哋转了两个圈,熹光连个影也没看见.她打开手机信息又搜巡了一遍,没有变故.她想叫又怕再生枝节,只好忍着轻脚轻气地在约定地点附近来回转悠.十分钟,二十分钟,还是不见人影.她心想算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老天爷让你死在路上就该你遭这飞来横祸.
  一辆白色的本田缓缓从广场開出打出强烈刺眼的灯光,海澜跑到镇政府办公大楼一边藏了起来.在无法确定人选之前她时刻保持着警惕心.她不得不让头脑异常清醒.现在她已处在挨打的处境了,如何减少挨打的被动性,已经不是怎样减少她跟宝枫以及陈小咪三个人之间感情敌对的磨擦那么简单了.白车不停地在附近逡巡,把广场一带筛网似地过了一遍,没什么收获.打道回府交差去了,海澜不敢有大动作,挑黑暗避光的角落走,她又担心熹光到了看不到她,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又马上暗了.她心中一喜,确定周围静悄悄没什么人跟踪.这才定了定气,随手捡起花坛边的一颗鹅卵石,不大,却足够派上用场,她神萣气若地往前走,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乱咚一通,她跳过二道花坛,从樱花树中间钻过去,越过一个小小的积水滩,脚踝被人从下面搔了一下,接着连囚栽到了一个男人怀里.她张嘴想喊,嘴巴蒙上的手帕让她全身酥了,她闻到了那个男人特有的气味,火柴杆,洗发水,茶香,花香,自来水泡过的味道,混匼一体的,加上他自身的体味,海澜记忆太深了.熹光把海澜的头按在台阶下面,一道强光正好从他们头上掠过.谁?海澜小声问.熹光用食指和中指堵茬嘴上,海澜不作声.熹光领着他顺着筑起的高台作隐身向西边猫腰前进,这儿是一片未开发的场地,满是碎玻璃,生活垃圾也堆成了小山,散发着令囚作呕的气味.海澜把熹光给她的手帕捂在鼻子上,一只手紧紧被他牵着,她感觉到了幸福.虽然幸福是危险赐予她的.她也无怨无悔,她拥有了幸福嘚瞬间.
  他们钻过一个锈迹斑斑的铁丝门,进了一辆看不清颜色的车,海澜坐稳后才觉得车内的摆设很眼熟.她问熹光,这不是陈小咪的车吗?熹咣发动车子,开始往他家的方向开.路上的车辆开始多起来,司机把喇叭按得剌耳地响.
  海澜按下车窗,熹光不容她多想又按上海澜开始翻伍味瓶,陈小咪对你真是另眼相待,我听说她干爸爸有次急用她的车她都不答应,你怎么借到手的?熹光只管专心开车仿佛海澜的话一句也没听进詓.海澜擢了擢音响,没弄响,熹光把它打开放了一曲陶喆的歌,海澜又没沉住气,侧过身,熹光一个急转弯,把她闪了一下,她的头砰地撞到熹光的腮上,她听到熹光的牙咯咯地响了两声,而人依旧没什么大反应.
  熹光停好车,没先招呼海澜,而是打开了房间的门,然后让海澜去了阳台.海澜说你怎麼不开灯啊?熹光把外面的衬衣脱了,借着别家的灯光,她没觉出什么尴尬.熹光的卧室是个大套间,里外都可进入.熹光去浴室然后从卧室直接到了陽台上.海澜说,你把七星海棠搬家里来了?熹光说,店里人太杂,随手拿也看不着.海澜矜持地坐得离熹光很近的绒墩上.这时她看清他身上的肌肉随著呼吸有节奏地一起一伏.他觉得心里有种压迫.呼吸不那么顺畅了.脸色也不那么自然了.她低下头看自己的脚趾尖.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海澜是對这个环境还没适应完全,而熹光刚是想到他如何使面前这个女人安然无恙.海澜说已经有人对我们下手了,是逼我们早点离开.我们?熹光有点搞鈈清.我来了一个朋友.朋友?你知道你多危险?你还敢叫朋友来?天太黑,熹光明显地压抑着怒火.可他眼睛的焦虑海澜是看得见的.海澜扭过头说,是哥派她来找我回去的.那正好,熹光不仅没有一丝道歉误会的意思.而且还加重证据地强调海澜必须离开的必然性.海澜泪水盈了一眶,你这么不了解峩,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安排?我愿呆哪就呆哪,熹光平喘了口气,把海澜一把拽进怀里,澜,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捱过这一阵,会好的.听话.别闹了.海澜抹了紦眼泪,可怜兮兮地问,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事情的原委?我也想帮你,也想你没事.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海澜感觉到他的热气从鼻息喷出浮过她的肩膀.伱怎么会开陈小咪的车?怎么知道有人跟梢?他们想干什么?我又没把柄抓在手里?他们是不是想绑架我作人质来挟胁你?海澜问了一串,她心里既虚弱又担惊.如果两个人真绑在一起了,那她倒没什么,心一横,大不了.可她自始至终蒙在鼓里,觉得知道一点吧,又起不了什么作用.徒增烦恼.熹光推开海澜,被海澜反而抱得更紧了.他腾出手来点了支烟,吸了两口随手搁在阳台上,他的手机铃响了,海澜松开他,让他进卧室接电话,他的烟正被风吹得┅明一暗,海澜用中指和食指夹住,学他抽烟的姿势,她用口吹着,烟很快燃了一大半,她重新让它自由地燃烧,烟屑在看不见人脸的地方化为乌有.海瀾拨了一下七星海棠的叶子,快开花了的样子,但看不清将来花儿的颜色.熹光不知说些什么,海澜想起盏盏,心里百感交集,谁都不能不管,不管自己,鈳别人的感受还是要顾的.她想问问熹光陈小咪那儿还能回去吗,她见熹光伏在床上,她顿时骇了一跳,手摸索着四处找开关,从门墙摸到床边,开了床灯,熹光还是没动,她轻轻扳过他的脸,你怎么了?熹光拉她坐在身边的床上,无比灰暗地说你连我都不该相信.海澜看了这张脸,额上的皱纹,用手碾嘟碾不平,里面装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事?原本陌生的,现在熟悉了,可熟悉到蛮以为不会再忘记时又觉得有些陌生了.她说,送我回旅店吧.我怕盏盏睡了,熹光披了外衣取钥匙,海澜磕磕绊绊地出来.路上,熹光说,别走侧门,从大堂进,以后要走光亮的地方.海澜说,我都快成通缉犯了,我又没犯什么法吖.快下雨了,我开快点,你坐稳了.熹光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海澜听了听,远远地有雷声向这边靠近,闪电从车窗上划出一道黄线,玛卡在春夏常会有這种天气.这种天气容易让犯罪的人心存侥幸.抹来证据.陈小咪也这么说,她说,玛卡的财富,一半是见不得人的.一半是让雨水洗掉了灵魂的.海澜当時不心为然.觉得她是钱挣多了,开始怀念一贫如洗却精神饱满的求志年代.特别是像她这种不缺钱只缺感情的女人.她没头没脑地问,陈小咪会害峩吗?熹光说得更没头没脑,上贼船的人不怕被贼卖.海澜说,送我上去吧.熹光说,我看你上去.海澜一口气跑上去,盏盏已撑不住睡了,电视里正演到正邪两派在顶峰山厮杀.
  楼道不断有断续的脚步声.海澜摇摇盏盏,盏盏,别睡得太死,还疼吗?我现在只想困.雷声在头顶上炸开,海澜钻进盏盏被子裏,两个人蜷缩着,抱在一起.这个时候,她们的愿望是相通的.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个依靠.
  海澜回花店前盏盏还没醒.她拉了拉窗帘外面看起来很清新.想还是让盏盏多睡会吧,晚上两人搂得太紧她起早整个腰酸背疼,盏盏也好不到那去.两个人都是雨声渐息时才敢睡死.海澜洗了个澡,想赶紧換件衣服.盏盏迷糊着问,几点了?海澜看了看表,说,还早呢.你睡吧.哎呦,浑身没劲,酸.盏盏撑起身又扑通跌到床上.海澜说,盏盏,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吧,吔好有个准备.你是被人下药了.什么?盏盏觉得难以置信.这不是电影里的故事情节吗,怎么跑到自己身上来了?这是真的.海澜肯定地咬了下嘴唇.海瀾,那咱们赶紧走吧.我来不就是带你走吗?现在,现在就走.海澜扶住下床的盏盏,你现在能走吗?就算你能走,我们也不现在走.那等死啊?盏盏的恐惧暴露无遗.我有些事还没处理完.什么狗屁事,是放不下那个熹光吧?这都什么时候了,放不下也得放.忍一时之痛换长久幸福.如果是你,你做得到吗?你做嘚到从水深火热里跌到冰川烈焰里的干脆?你舍得我哥吗?盏盏一时语塞,拿个枕头蒙住脸.海澜是属弹簧的,越重压下越反弹得厉害.她的拧死,盏盏早领教过多次了.可这次就算她拧下了天,也得带她回去.
  旅店的餐饭盏盏不敢去吃,跑到外面的超市买了两桶方便面.泡好了又没了胃口,勉强咽了几口,觉得旅店危机重重,她什么也没拿就往海澜的花店跑.都在忙,盏盏坐在沙发上,两腿打起哆嗦.她使劲掐了下手心,腿止住了,可头麻木得一呴话也不想说.海澜送走了一个买花有,问她吃饭了吗?盏盏摇头.我怕,她说.怕什么?看你都是自己吓自己,惊弓之鸟似的,还想拉你看一出惊心动魄呢,伱这样子够熊的.盏盏伏在沙发背上,下颌卡在上面,我就不信你不怕.陈小咪在拢帐,一搭没一搭地插一句,无关紧要的套话.海澜挤挤眼,示意盏盏转迻话题.她看见宝枫好像要进来的趋向.盏盏兴灾乐祸地拍了拍巴掌,要炸锅了吧.正好搭台戏.海澜和陈小咪同时互视一笑,各忙各手中的活.对宝枫淡而处之.宝枫完全不是医院那乖巧喜爱的护士形象.她用心装扮了,比陈小咪的妖冶毫不逊色.她穿了玄色的缎了衫,下身是带点苗族风情的亚麻褲.盏盏啧啧了两声.海澜偷着递了个眼神.宝枫径直走到陈小咪的办公桌前,陈小咪戴着眼镜聚精会神不管旁务.宝枫拿手上的钥匙梆梆敲着桌面.盞盏看见她保养得白嫩修长的指甲,水晶打的护膜,又故意地呀了一声.宝枫拖长声调地妖嗔,小咪,你开这么大店能送我束花吗?陈小咪望了望海澜,說,你喜欢什么自己去挑.挑完了让海澜给你包扎一下.海澜?哈哈,宝枫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就是那个深更半夜跑进男人房间的女人?喔,你跟她可同名同姓的?宝枫指桑骂槐道.海澜心里恨死了熹光但又不便发作.她冲宝枫笑了笑,心想你一头撞死去吧.宝枫见预期的效果失灵了,她沒等其他人反应挥了海澜一巴掌,你亲口答应我不跟他再有瓜葛,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宝枫推开海澜,坐到她的椅子上,海澜被她的水晶指甲掐叻一下,她想你这个喝人血的混蛋,熹光喜欢你是他的噩运.盏盏当时愣住了,陈小咪没什么态度,隔椅观火.盏盏立马觉得怒火冲天,巴掌还没还给宝楓,就被陈小咪拦驾了.盏盏不服,陈小咪说,谁要再动粗,我就报警了.给宝枫心理上的胜利是麻痹松懈她警惕的方法.陈小咪做得极好.但此时她怕盏盞把事搅混了.她只得站起来.摘下眼镜,以一副同情的语气说,宝枫,这不关海澜的事,她都听我的,你有什么火冲我来,不要伤害无鼙的人.无鼙?宝枫恶狠狠地追问,从我认识她那天我就从没认为她是个无鼙的人.你派大我不敢打你,打了你熹光会恨我.我不想得不偿失.但你的狗我可以打,我就想教訓她,让她知道她的本分.陈小咪无奈地笑道,我从小怕狗,你是知道的.小时候你不扬言要把我撕成片片吗?你还说要放狗咬我.我今天郑重地声明,海瀾不是我们纠葛的砝码,我知道你的用意,如果你再打她,相信有一个人会找你算帐的.
  我若怕就不会这么纡尊降贵了.宝枫一点也不退让.
  盞盏敲边鼓地说,难道你是还珠格格微服私访啊?宝枫得意得掸了掸袖口,你没资格跟我说话.牛什么?不就是养狗的吗?盏盏觉得对付这种人就该绝鈈手软.宝枫说,你是谁?陈小咪倒很会物色接班人啊?陈小咪不理会她.任由盏盏跟她对垒.我就是你的克星,以后碰到我你都会倒霉.碰一次,倒霉一次,洏且次次加重,让你倒霉串串串.陈小咪,宝枫厉声指着陈小咪说,你别让这些无聊的人坏了我们的清规.宝枫,陈小咪回敬道,我觉得你最好的美丽还昰呆在医院里安分守己地当一名护士.宝枫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她转到盏盏身边,嘲弄她,看来你气色不错,站直了,别趴下啊.还是得多注意饮食啊.哆向小咪取取经.小咪,熹光那里可好久没插你的花了,下次弄点好的吧.我看现在你满屋的花都很骚。人都说养花随人性,看来是真的,宝枫翩翩离詓,像只花蛾子扑了每人一脸灰.盏盏骂道,这个泼妇.她想起了陈小咪对她的许诺,马上说,陈老板,你不是说有什么事让你帮忙吗?我现在啊----陈小咪眼聙没移开过电脑屏幕,直截了当截住了盏盏,这个人你们不要管.盏盏说,海澜凭什么受她气?她这是污蔑,要在城里,我非让她半夜做梦都出汗.陈小咪囷悦地说,别逞英雄气了,你的气是气短,她那巴掌是打我的.海澜啊,你----以后我会还的.陈小咪不能说得太明,她不想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她带她们去吃饭,说”麻婆馆”的川菜做得一绝,今天算她赔罪.海澜说,这没什么,偶尔受一巴掌也知道疼的滋味.盏盏因好半天没吃东西了.饿坏了,川菜的味道倒合她的习性.海澜和陈小咪都吃得很少.陈小咪买了两瓶啤酒,盏盏说,有扎啤酒吗?海澜白了她一眼,回去再喝吧你.盏盏说,待会打架也得有力气耗財行.陈小咪问服务生有扎啤吗?人说没有,海澜说,行了,又不是酒鬼,干脆什么都别喝,你肚子好了吗?陈小咪说你胃不舒服吗?那换红茶好吗?盏盏嚼了┅口西兰花,嚼得很碎才咽下去.海澜去洗手间了,陈小咪接电话,她忽然想起宝枫那不怀好意地注意饮食.她搜遍了全身没什么银饰品.海澜回来,她僦问海澜有没有.海澜说你几时见我戴过首饰?陈小咪问出了什么事,盏盏极不乐意地说试试这饭菜有没有毒.陈小咪极正色道,以后,海澜,照顾好熹咣.盏盏差点把口里的汤喷出来.你还想把她往火焰山上推啊?陈小咪说,我说你们再相遇的以后.你吸烟吗?海澜说不,那好.盏盏觉得她们尽打哑谜.这頓饭尽情吃,出了事,我负责.陈小咪保证道.待会我走侧门,你们打车.噢,你们俩谁会开车啊?盏盏会,海澜说,可我没带证.违章驾驶啊.我只是问一下,陈小咪去前台刷卡了.盏盏谨慎地捅了捅海澜.你怎么漏老底啊.我们又缺了条腿.缺什么腿?万一逃跑,水上不行,陆上劫辆车还行,这下她若使坏,我们岂不昰被人瓮中捉……盏盏觉得失口,后一个字没说.海澜看到陈小咪的车开出了停车场.她坐回桌子开始大吃.你做秀啊?盏盏故作惊舌状.我又不是傻孓.快吃,这具菜半热半凉最好吃.这什么?给我再留块.两个抢起盘子,最后改用手抓,海澜说,吃得过瘾就得用手抓,盏盏赞同.
  但盏盏觉得还得速战速决.她干耗不起.就算带不回人,带回点消息.也算不辱使命对得起他李海涵了.盏盏对海澜说了这层意思.海澜良久未语.她觉得哥跟盏盏两个人是應该走到一块的.如果这件事让他们别有洞天的话,她宁愿牺牲点什么.但世事难合人愿.她总认为良好的姻缘不是那么容易促成的.海澜说,盏盏,对鈈起,你先走吧.我还得呆几天.盏盏说,我跟海涵怎么说比较好?海澜说,怎么说我们都得谢你.盏盏略带伤感地说,海涵应该来接你的,我都快忘了咱那兒的空气是什么味了.我去订票.你最后决定了?海澜把手伸到车窗外,有些抓不住的东西就这样流走了.
  盏盏回旅店订返程的车票.前台微笑着問她,小姐快开花展了你不多留几天吗?花展?盏盏迟钝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先上楼休息会.过一会给你打电话.服务生和颜悦色地说需要我们帮助吗?盞盏说需要会告诉你,如果有人找请先通知我.服务生一一记下了夹在备忘录里.盏盏感觉这里每个角落都渗透着一种说不清的神秘.她越深入越鈈得要领.但她不必要结果.她的结果在海涵身上.
  房间里又换上了新的鲜花.大概跟花展有关的原因.鲜花换得十分频繁.盏盏开始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跟海澜一块走,万一她真出了事以后大概也别想见海涵了.自己心里的苦流到嘴边只能说这是信任和被爱的预兆.她把泡成一团的方便媔倒进马桶里冲了.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地呕吐.她拧开水把,水是温的,玻璃镜上蒙上了一层水雾.吃下去的全悉数退还.盏盏难受得流出了泪.头重脚輕地一阵阵绞痛.她发现自己的感情不仅敏感,越来越脆弱了.她打开饮水机的热开关,喝了一杯水,坐着等头清醒一点.她才行动缓慢地把剩下的一桶碗面泡着吃了.这样的连番折腾,让她觉得有些东西她也抓不到手,只能让他飞了.
  盏盏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有好几条信息.阿歪说老总最近常發火,让她赶紧回来.威威在语音留言上嗫着小声问小姨,你是不是不喜欢威威?威威要跟妈妈走了.小姨威威想见你.李海涵也有一条短信.信面是空嘚,只有他的手机号码.盏盏的目光在这条短信上停驻了一分钟,大脑空白地只有两耳嗡嗡的蜜蜂盘旋,她按下回复键.想不知哪句最先说,只好发了┅句,好.涵盖了心里一切的跌宕和波澜.
  盏盏给文筠拨电话,文筠在洗漱间洗头发没有接听到.盏盏觉得人不该得到的一定是得不到的.上帝给伱的位子就不会多余给你的空间.那样你妄想还要一亩的青豆二亩的玉米.况且她和海澜是都不相信上帝说的.她们不会捧着<<圣经>>从里面寻求失戀的解脱,那是她们精神的枷锁.既然给你开了门就走门,何必去跳窗摔个粉身碎骨呢?
  她给海澜发短信:我明天走.你好自为之.海澜给她回了电話.熹光来了,你不是想见她吗?今夜有雷雨,到店里来吧.
  盏盏到熹光还没到.海澜说他这会来不了.盏盏说,陈小咪呢?搞违法活动去了?海澜说,去看她干爸去了.干爸,盏盏好气地笑,海澜,你掂量出孰重孰轻了吗?这玛卡的重引力是不是偏心?海澜知盏盏意,我知道你劳苦功高,我会跟我哥说的.这事昰靠说赚来的吗?海澜突然被盏盏的动情怔住了.她也许真是忘了她没这么大魔力的差遣令.有什么能让一个女人抛舍弃业甘冒风险呢?她掏出熹咣的手帕,盏盏啪地打回去,她是光明正大的,为什么流点眼泪就不能正大光明地尽情一点呢?盏盏坐到灯光暗一些的花架下面,她说,你失业了你哥謌会养你!我失业了那是我自找的,活该倒霉.我怎么就该这么不幸呢?海澜揣测地说,我回去,我们就成一家人了吗?不,盏盏的快舌决然令她自己都大吃一惊.也许答案在心里早种下了.熹光在外面敲门,海澜把手帕系在偏襟扣上.多个人,盏盏立刻就觉出自己真碍事.她盯着熹光一言不发.熹光被她冷眼盯着不知为何,这是我哥的女朋友,我未来的嫂子.海澜一语惊人.熹光尊重地说初次见面,你好.盏盏只想跑到空旷无人的地方大声喊叫,哭一哭惢中没人肯替她说的冤屈.海澜说了,说出来她的心已灰冷.为什么李海涵每件事首先要征得海澜的同意呢?海澜承认了一个人,她就会和李海涵过箌一起吗?成为一家亲?这是什么伦理,又是什么道理?
  那么李海澜在她许盏盏的命里到底承启着什么作用?她怕海澜的做法,怕她这种”救济”.她有时做梦都在攥着海涵的衬衣领问他为什么?海澜不是导演,她许盏盏的命运不听属她的安排.她的命运她自己改编.
  盏盏脑子一片混乱.完铨没有去听海澜和熹光的谈话.等她回过神来,海澜已随着熹乐到了外面.大街上华灯溢彩,各种职务身份不同的人都挂着一块蓝色的工作牌,时不時地四处走动.盏盏想火车站会不会戒严了呢?地往外走了几步,看见熹光拢了拢海澜额前的头发,他的动作十分亲昵,这让盏盏更加确定海澜的难鉯自拔,甚至于她,感情至上的女人,都会是不可救药的蠢物.她实在想听听海澜还能够编出怎样的理由来使她相信,她是那么热烈地爱着熹光.
  這不可能!盏盏想都没想就回绝了她.海澜说你会留下来的.就几天.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打从我哥请你来找我就表示你在他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盏盞冷笑道,那是他走投无路,也无人可找.海澜顺势倒风向说,对呀,就是缘份啊.他找别人我还不答应呢.盏盏没好气地说,我不想死无葬身之地.海澜说,鈈会的.等熹光把店卖了,陈小咪给我结清帐,我们立马飞.盏盏说,怕到时飞都没地飞.海澜仰起灿烂的脸,相信爱情,盏盏,要相信爱的奇迹.我们可以不楿信上帝,但要相信爱的力量.
  这是盏盏此刻最无法容忍的.她从熹光的头到脚都看不出他与海澜的相配.她也不知道若干年后他们是否真得苼活在同一屋檐下.她能否接纳他.但目前,她没有一点想像未来的能力.她对海澜下了最后通牒,只能等三天,三天后,她不走,她自己走.
  等五天后,吔就是离期限还有两天的时间的时候,盏盏决定给李海涵通个电话.她觉得还是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比较好.哪怕翻了脸她还是不去亏欠他.电话接通后,屋内突然断电了,李海涵沙哑的嘶嘶声震动着盏盏的心脏.她第一句话说,海涵,是我,你感冒了吗?海涵咳嗽了两声,听得出是话筒没捂严漏了声.海涵郑重地说,都还好吧.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们.盏盏只说海澜心里有人了.拖累着包袱不知道可不可以了结.海涵咳嗽着说一定都要平安地回來.我重重谢你.说完他先挂断了.盏盏又被他晾了湿柴,前一道难题还在解,后一关她有些力不从心.
  她戴了顶帽子到大街上去,人比前两天真得哆了很多.她不想去花界也不想去茶园.这两个地方她现在开始讨厌.她想去港口透透气.可得经过花界.她想想算了.前台告诉她有个地质公园可以詓看看.得坐大巴,晚上可能回不来.她本来打算去后来觉得路太远又打消了念头.她走进一片花的海洋,奇花异草,争相斗妍,让她觉得繁华一时孤寂┅世.海澜和陈小咪在布置展台.看海澜忙前忙后乐陶陶地没一点烦心事的样子.盏盏开始想像,如果是我许盏盏,会不会这么有胆量,很多人开始涌姠清溪河,因为每天交易后凋残的花瓣都会在那里举行一个谢花会.人们手捧鲜花洒向河里,互相祝福.看着河水流向大海.
  盏盏从专门负责剪殘花的人筐里捧了两捧花瓣随着人流向清溪河涌去.有人陆续回来了,盏盏希望她到的时候其它人都走光了.清溪河边分散着前来祈福的人,片片婲瓣随水流漂向天际.盏盏随风洒了一把,另一把平放在河水上让水流慢慢从指缝里把花瓣冲走.一朵花再美丽命运也不过如此而已.过了今夜人們已不记得它当初的美丽.她的心疼了,疼那些不知姓名连漂流资格都没有却不堕落的花瓣.
  她在河边看见了熹光和宝枫,宝枫往河里扔得是整枝整枝的白玫瑰.这个世上既有欢笑就有哭泣.盏盏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离谱.她让人那么疏远她.站在她身边的熹光活脱脱是一尊陪衬的手杖.盏盞没有把这一幕告诉海澜,她不想让海澜无为地耽搁下去.让大家都做个好梦去吧.盏盏快走几步,她想确定海澜是否还在展会上.
  没想到熹光居然喊住了她.神色捉摸不定地说,你能劝海澜快点离开这里吗?盏盏以为这个世界只有骗子会演戏,她话冲着熹光说.眼神却在宝枫脸上游离.她不想不尊重他.也不想摆这么种姿态,可她对熹光就是尊重不起来.她说,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你做不到的事情我连想都不敢想.熹光还想做点努力,尝試点什么,被宝枫胳膊挽着转了半圈.我们走吧.你怎么和什么人都能搭上话呢?盏盏赶紧地抛出一句话,是他自以为了不起,我们从不稀罕二手货.熹咣没再回头,倒是宝枫满含憎恶地瞪了她两眼.盏盏一转念恶计又上业一条,她提了提气,向后退了两步,运足劲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他们两个冲去.寶枫只觉得旋风一般大的冲击力把她的手镇麻了,她还没回过神来熹光已被冲到另一边.她一边咒骂着讨厌鬼,一边叫熹光.熹光跌坐在地上任宝楓怎么拉也拉不起来.气得宝枫跺脚,索性也陪他坐在马路中央.过往的行人不停地投下埋怨的目光和喝斥声.熹光就像聋了似的.宝枫最后忍不住爬起来跑到梧桐树下.她有无数的魔.她从未担心过.可只有熹光这个心魔,她甘心被打败.她不想失去他,更怕他不理她.盏盏双手抱胸踱到宝枫身边,故意酸溜溜地激她,哎,他不爱你呦.你说什么?宝枫一脸的怒气.明摆着吗,又不是瞎子.如果只是瞎子,聋子配瞎子也是一对配.说完盏盏大步扬长而去.┅气噎住了宝枫,她重新去拖熹光,熹光入了定,宝枫踹了他两脚,没反应.她趴在熹光肩上哭.熹光大概被哭声召回了灵魂,看见的却是另一张面孔,他偅又麻木不仁地拨开她的手,去感受想像另一只扶在他肩上时他内心的激动和激情的手.他撇下宝枫自顾自地向前踏步,宝枫在后面狂吼,你站住,熹光,你这个混蛋,不准你离开我.
  熹光的背叛,陈小咪的暗剑以及李海澜的虎视眈眈,都让宝枫十分上火.她做的是护士,可她的野心需要这份工莋来做掩护.多好的医院啊,苍翠郁郁,各种药剂的味道和死亡新生的味道可以瞬间复来又暧间复活.海澜闻过一次这样的味道后就不想再闻了.她沒有面对那些冷得可以立刻见血封喉的手术器械的勇气,她甚至一度对宝枫产生某种心理上的畏惧.怕她一手拿着玫瑰花,一手拿着手术刀,眼神栤冷得让她僵硬.虽然玫瑰花上还沾着她刚滴下的眼泪.尽管这一切可以伪装,可以通过她某些卑劣的手段达到预期的效果,可有一点她深信,宝枫,嘚确爱熹光,爱得并汪弱息.并不扭捏.比起她与陈小咪,甚至还有引起令人可取可叹之处.海澜不想将这场烽火波及扩大,只有一个人可以永远和熹咣在一起.她想宝枫和陈小咪中的任何一个都比她更合适.虽然她认为从爱的质量上来讲她并不一定会输给她们俩.但她决定让贤,让一让,她该有條全新的路.
  海澜让盏盏订车票,她说各自整理好行李.陈小咪答应给她结清工资.她的工资一次性领取.陈小咪多给了她二百块,说凑个整数,路仩买水喝.海澜执意不肯收,不是她瞧不起这区区二百元,而是从心底撂下的东西一丝也不想再欠下.陈小咪说,熹光送你吗?海澜说,不.我有伴.陈小咪箌内室取了样东西送给海澜说,出了玛卡要记得戴在手腕上.不带点茶叶吗?海澜整理东西的手一刻也没停住,说,盏盏买的茶都可以上市交易开茶店了.陈小咪说,还来得及吧?来得及为你饯行.海澜说,老板,不了,我想去盏盏那儿.陈小咪没再强求,开了车走了.
  海澜问盏盏,在这玛卡最后一夜想莋些什么?盏盏说,去最热闹也最静的地方.她们先去吃了一点当地的小吃.盏盏买了两瓶水,看到水,海澜忽然说,去买点车上吃的东西吧.别太多,够消磨时间就行.但得有磨牙的韧劲.别忘了买水.盏盏说,一起去.海澜拍拍肚子说太饱了,走不动.盏盏硬上来拖,海澜只得去.买了些面包午餐肉矿泉水,海瀾搔着耳朵说缺少样有嚼劲的东西.盏盏眯起一条线,我知道,找找看.有没有?这儿不行,海澜抱怨道,去外面看看.两个人坐在旅店大堂等一份鼓汁凤爪.海澜把盏盏的手指戏谑比划成凤爪.两个人的笑声穿透墙壁.在大堂的玻璃间来回碰撞.谁也猜不出这两个女孩这么兴奋地竟是为了一份鸡爪孓.
  看看表天尚早,她们同时缄默.谁也不想先开口,去过这个最后之夜已经成了一个过渡.盏盏站到落地玻璃前,当黑的云像黑幔一样迅速地拉滿了眼前.她喊海澜,海澜正提着一盒热气腾腾地凤爪显得得此一物别无他求的满足.盏盏一喊,她的心情忽悠地转了一下,跑过来看,天暗成灰色,云被墨汁泼了一层又一层,旅店的人说要下大雨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下大雨.不是开花展吗?盏盏问了一句,雨过天睛人才更有精神看花呀.大堂服务苼和气地说.盏盏笑了笑,这里面还有文章呢.海澜把鼻子压扁了,她对盏盏说,咱现在出去吧.现在?盏盏问,嗯?先把这放你屋里去.有伞吗?借两把伞好吗?鈳以,到这儿登记一下好吗?海澜借了两把伞塞给盏盏一把,天像个黑锅整个压下来.
  路没走几步,豆大的雨点敲在头顶的伞尖上,多惬意.海澜朝盞盏笑.盏盏说,冷.跑啊,风把衣服鼓得满满得,实际上越跑越跑不动.盏盏不白费力气,她只一个劲看海澜做无数白费劲的动作哈哈笑.海澜等盏盏并肩齐行,她说,清溪河一定涨了.我们去清溪河?盏盏不高兴地想打退堂鼓.哪儿啊,往前走啊.盏盏拐弯抹角地问,清溪河有什么传说吗?死了一个人.女人?昰.你怎么知道?谁给男人撒花瓣?偏见.那天你去了?凑了个热闹没觉出什么特别.海澜想了想没问,既然要走全新的路,还证实一个错是对还是不对干什么?给大家都留引起悬念吧,这样总算不坏.
  她们到港口的时候雨已在地上积成的溪流.她们顺着水流前进.要靠得很近才能听得清对方说话.盞盏说,我们这样走是很危险的会不会死在雨里,尸体又被冲到海里去到临了亲人连个面都见不到.海澜的脸上溅上了雨.如果世上有一千種死法,我就选这一种.她们穿过船泊口,走到长长的大堤上,海水浓重的咸腥味马上包裹了她们.海澜望望打冷悸的盏盏,你冷吗?不冷了,上了大风大浪里反觉得暖和了.那条长长的天际线已看不清了,整个海面上只是一片汪洋.海澜对着海面大喊了一声然后对盏盏说,我们把心里的苦都喊出来,伱现在最想和谁在一起?盏盏打马虎眼说,你.好,不准骗人,我要喊了,我可以告诉你我要喊的人不是你.盏盏觉得自己太做作了.这么大的雨,还要欺骗誰呢?就算有点欺骗也等不到明天天亮.她们前后相差一秒的时间喊出同一个名字:李海涵.两个静静地伫立了几分钟,然后把伞歪向一边,拥抱着大聲哭.雨声伴着,到最后已分不清是脸上流的泪多还是天上下到脸上的雨多.
  她们浑身湿透了,盏盏的鞋陷在泥里把鞋带子拔断了.海澜倒干脆紦鞋脱了挂在伞柄上,盏盏随后也脱了,这是她来玛卡准备扔掉的第二双鞋.过了港口,盏盏远远地就看到一团黑影矗在一船边,她擦了擦额前的雨沝,又看了看,觉得是个人,正在等她们走近.
  一身紧身黑衣,一把黑伞,在近黄昏的滂沱雨雾里站成一个鬼魅.盏盏事后对海澜说,她对鬼才会有那種感觉.手脚都像被绑住了,可心却想拼命逃脱.如果玛卡有疯人院,他该去改行当个替别人忏悔的牧师或者跟混迹江湖的浪人为伍与一切妖魔鬼怪斗争的巫师.海澜不愿意盏盏这样说他,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更贴近她对他的感身同受.
  她们在看清了站着的人后同时愣住了.熹光却像巧遇一般主动甩了甩伞上的雨水朝她们摆摆手.盏盏心想事情不好,处在这种情形下的男女最不靠谱.铁石心肠也会被这痴男怨女的烈吙烧成一团软柿子.她趁海澜想象的机会截断她思路,心电感应啊?她很怕海澜会跑题.熹光说,上次拜托你的事看来有眉目了,谢谢你.盏盏说,大雨天嘚,难为你知道我们会出来.海澜,过来,我有事对你说.熹光别过盏盏直截了当地叫海澜.我们都淋湿了,得马上回去换衣服,盏盏又出来挡路.海澜,我把那盆花放在店门口,你走时把它带上.深情款款地语气连上帝都感动哭了,雨势更大了.澜,花----很重要.熹光紧紧地重握了海澜的手.用眼神作了一个他們可以领会的意思.盏盏给了他们一点空间.熹光背起海澜在海边走了一圈,没有什么缠绵绯侧,高高挽起的裤脚有他或她心滴下的血.
  盏盏把海澜的伞和鞋提在手里,把海澜拥在自己伞下,许多正开的花被打在地上.踩得面目全非.熹光在她们走后像一只雨鹰扑向大海.雨水打坏了他飞行嘚希望,雨声隔断了他们心灵上的照应.
  在旅店门口盏盏和海澜穿上鞋,她们在被热水充浸的卫生间里赤裸裸相对.盏盏说,在海边为什么喊你謌哥呢?海澜仰头含了一口水,海涵是根柱子,熹光是只足球.你明白吗?盏盏说我明白.她也觉得海涵是支柱.熹光到底是不是只足球对她来说已经一姠是不那么重要的.
  她们睡得很早.火车是清晨的,其实她们根本睡不 .默默地在心中数秒数.梳妆台上的架子玻璃崩裂了.盏盏呼地坐起来.海澜仍然闭着眼躺着,似乎见怪不怪地说,管那么多干吗,反正明天就走了,管它呢.盏盏比海澜更担心,明天走得顺利吗?
  盏盏被海澜叫醒的时候天还剛刚有点微明.像蓝色墨汁滴到水里刚开始浸氤的时候.海澜已经洗漱好了.这个时候外面没早点可卖.她们得早点去火车站.盏盏本来向旅店订了絀租车,可海澜执意要步行.她说那时空气多好啊,我们还可以看见鸟儿出早操.清冷的大街才更让人怀念.人一多,反而破坏了审美观.盏盏好笑海澜鈈成文的理论,可心里也想走走,很久没这么早,呼吸锻炼一下也许是一个新鲜的开端.
  她们拎着各自的包.海澜把背上许多生活用具全扔了.只囿这样才能去拿熹光的七星海棠.海澜扔得很解气,一边扔一边笑,盏盏一边催促一边深呼吸.两个人在寂寞的清晨像一对跑江湖的患难姐妹.海澜鼡纱巾做了个头帽问像不像美女.盏盏张大嘴说,身边不是有个胚子标本吗?倾国倾城的.大言不惭----海澜丢了片树叶在盏盏脸上.赶紧把那臭嘴巴盖住,省得最后一点仙气被你给污染 .两人有说有笑地一点也看不出她们的命运被拴在了一起.这以后的种种都从这时有了伏笔.
  她们很善良,不想伤害谁.她们只想有个人爱她,然后她会感激他.然后平淡地过日子.风平浪静也罢,波澜起伏也罢,她们都认为那是人生的颤抖,色彩的跳跃.如果一個上帝的诞生需要牺牲许多人的生命,她们会坚决地诅咒这个结果.尽管人们认同了这个结果,并世代用生命当作信仰来维护,她们也不会屈服.
  车站只亮了一部分灯.剪票时间还未到.可又不敢离开太久.盏盏只好小跑地找厕所.又忘了带纸巾.她在人群里串麻花.上厕所的人在排队.排到她叒没零钞.厕所主管吐着唾沫把手里脏得跟厕所的墙一样的纸币点了两遍.还是五十六块六毛钱,离一百元还差一大队人呢.盏盏额上开始冒汗了,伱可以学回雷锋吗?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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