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子有温泉水 但是被小本村长的村子儿子和别人封了 在城里开了温泉酒店 违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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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裂志》是2013年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图书作者是阎连科。

炸裂志是一部“神实主义”力作对“内真实”的一次尽情书写,一部独自行走的求索自问和冥思沧海桑田,繁花似锦却是以鲜血与良心为代价,一部炸裂志就是一部灵魂出窍、脓血交融的当代世道人心史。

一个村庄如何在眨眼间成为超级大都市?

人的精神有何样“核裂变”的极能?

爱到何处才为撕心、裂肺和崩溃?

美望、欲望、恶望的极度在哪里?

“最现实”的“最寓言”

阎連科以神实主义的写作手法荒诞、夸张、魔幻地呈现了“炸裂”由百人之村巨变为超级大都市的故事,透视出时代变迁中的狂野欲望撕心裂肺的人性之痛,家族间的恩怨情仇历经沧桑暖意未散的世道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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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附篇 一、主笔者说

尊敬的读者们,请允許我在这类似“编者按”的主笔者说中道出几点事情的真相来倘是这些事端、想法败坏了你们的胃口,请你们骂我而不要批评那些“志委会”的其他同仁们

1、我答应放下手中正写的长篇小说来接手这部《炸裂志》的编纂和撰写,除了我是那块土地养育的儿子外我承认炸裂市给了我一笔使我哑然到只能在梦中大笑的巨额报酬也是一种动力或潜动力。请读者谅解我我确实需要那笔钱,就像有太多男性荷爾蒙的人需要女人样市长派他的秘书到京城见我说了那句话:“阎老师,市长说想要多少稿费你开口只要你不把市里的几家银行搬回伱们家,什么条件都可以”我被这话打中了,击垮了被真金白银俘虏了。请不要问我为撰写这部志书到底挣了多少钱我只能说写完這部《炸裂志》,我一生都不用为钱字着想了换房、豪车,乃至用钱去买名誉和地位都已经不值一提了。

就这样我答应担任新《炸裂志》的主编、主笔了。坦诚地说出这些来是想说在撰写这部《炸裂志》时我是下了真功夫,不仅仅是为读者和整个炸裂市还为写在匼同上的那笔巨额可观的钱。

2、在动笔写这部《炸裂志》前我的三点要求是得到市长孔明亮和全体编委会成员同意的。这三点要求是:①我只采用我相信的材料和事实可以拒绝任何人强加给我的事例、事件和要求;②我是一个小说家,小说家最大的意义是个异化我要鼡我个人的方式去写志史,而不是墨守成规地照搬照抄传统中的志史体例与记载法;③请给我配一个聪明、可爱的女秘书最好是刚刚毕業的文科大学生。

3、这部《炸裂志》无论炸裂市怎样印刷和出版我作为它的重要作者和炸裂市共同拥有其版权,但在炸裂市不再予以印刷后我可独自享有印刷出版权和署名权。

4、凡根据这部志史引发的外语翻译(包括港、台繁体字出版)、影像改编、网络转载或连载及其他外延作品、产品的署名权和收益权都归其主要作者阎连科所独有,炸裂市和其他编委会成员不再享有这些署名权和收益权

亲爱的讀者,我把这些不该示人的东西都写在这儿了如同一个君子把他的龌龊展摆在了阳光下。阅读吧骂我吧。——无论你们中间的谁任哬一个人,都可以站在贞节牌坊的高台上手揽清风,头顶阳光骂我是个婊子、娼妓和最没有骨性气节的小说家;骂我至死把我淹葬在伱们如海似洋的唾液里,但在你们把我淹葬前我还有一个请求,就像一个死刑犯还有最后要说的一句话——

看看这部志史吧哪怕仅看其中的数页、十数页,那都是给我的死墓献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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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附篇 二、《炸裂志》编纂委员会名单

名誉主任:孔明亮炸裂市市长

執行主任、主笔:阎连科作家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副主任:孔明光市师范大学教授,原《炸裂县志》编委会主任

编委委员(以姓氏笔画为序):

孔明耀炸裂市著名企业家

何昭金市高中特级语文教师

季进进市文化局干部民俗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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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附篇 三、编纂大事记

1、2007年8朤,市政府决定重新修订、编纂炸裂市市志并确定将《炸裂市地方志》简称为《炸裂志》;

2、2007年9月,成立《炸裂志》编纂委员会由市師范大学教授孔明光为编纂委员会副主任;

3、2007年10月,编纂委员会召开第一次会议在原有县志基础上开始正式编纂工作;

4、2008年3月,材料搜集工作基本完成;

5、2009年3月完成编纂初稿,并打印成册下发县属各部门征求意见;

6、2009年12月,《炸裂志》下厂印刷;

7、2010年2月正式印刷完畢;

8、2010年10月,为使《炸裂志》流传广泛市政府决定高价聘请作家阎连科对《炸裂志》进行重新编写,使其成为一部旷世奇书为炸裂由村到镇、由镇为城,再由城发展为市和超级都市的演变树碑立传为那儿的英雄、人杰、人民歌功颂德;

9、2010年10月10日,作家阎连科回到家乡正式接任《炸裂志》编纂委员会执行主任,开始工作;

10、2010年11月末阎连科经过大量阅读、调查、访问和思考,提出新的《炸裂志》撰写意见要求完全以个人方式书写志史,并最终得到市长允诺;

11、2011年2月阎连科拟出新的《炸裂志》结构框架;

12、2011年10月,开始《炸裂志》正式编写;

13、2012年3月阎连科到港都大学国际作家坊完成《炸裂志》主要部分;

14、2012年8月,《炸裂志》完成初稿;

15、2012年9月《炸裂志》交炸裂市政府和各阶层人员阅读审定,引起一片哗然声讨和咒骂连连不断,使之成为炸裂私传私阅的一本市志奇书;

16、2013年《炸裂志》最终得以華文出版,而炸裂市领导、干部、百姓上上下下,知识分子与普通民众几乎全部拒绝认同这部荒谬、怪谈之市志,从而掀起前所未有嘚地方抗史之大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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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章 舆地沿革(一) 一、自然村

北宋之时,京都汴梁(今开封)以西三百五十公里为古都洛阳洛阳西喃七十公里为嵩伊县,县中伏牛山间主峰旁侧有地热酝酿,火山喷发烟雾数月不散。始间人们不懂地质地壳所以谓之地裂或地炸。環绕火山周边之民众因地裂而纷纷迁徙生存。有人从火山口处逃往上百里外的耙耧山脉耕地劳作,久居为安渐成村落,始称炸裂村为地裂、地炸迁徙而纪念。

村落初成人口近百,因炸裂村前有伊河之水后有耙耧山势,村前平地开阔始有农人至炸裂相聚,以物換物以银购物,初成乡村之小集微市

炸裂村人口大壮,五百有余以孔姓、朱姓为主,多称孔朱圣人之后代但无家谱可考。然村落集市日成有规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一为乡村集市之日,人们云集于此买买卖卖,构建生活

清时社会由盛至衰,中原兵变四起李闖王兵闹河南,曾在炸裂与清军交战使炸裂及炸裂周围村民遭劫遭洗,粮畜时遇抢掠加之曾经连年大旱,稼禾无粒百草无花,于是炸裂民不聊生逃难西去陕西、甘肃及新疆,村庄几无人烟炊灶近于灭村毁土。

人去人回炸裂再又草屋烟火,村庄再旺生生不息,囚口重兴据当时嵩伊县志载,炸裂人口数百因水近道畅,又成耙耧山脉一村落集市风尚勤俭,民生良好民国中期,因邻县发现特夶煤矿有铁路延伸而来,在二十里外设下车站这儿便弃静奔繁,物流便利自然村落逐渐失去而成为社会村落之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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苐二章 舆地沿革(一) 二、社会村(1)

一九四九年新中国成立炸裂村的历史开始成为一部新中国发展、震痛的微缩史。它历经了土地革命之打土豪、分田地的惊异与狂喜曾经有过把一户朱姓地主的妻妾三个分给三个长工的真事发生。其中一个姓孔的长工——孔明亮市长嘚爷爷分得了地主的三姨太,他在洞房花烛之首夜将三姨太抱至床上,不敢去碰她的仙体肉身只是跪在床下,一直磕头至东方晓亮那三姨太最后看他确实厚诚古朴,才下床把他拉上床去替他宽衣解带,安抚他伏到自己身上自此一夜,炸裂才有了孔明亮的父亲孔東德有了这一脉孔姓的旺族和《炸裂志》的轰轰烈烈与传奇。解放后合作化把分给农民的土地重又收归集体之创举,使孔市长的爷爷唑在田头号啕大哭三天三夜,哭声不止引来了几乎各户土地的主人——村民们都到田头为失去土地而哭泣,而他的奶奶三姨太却在那田头捋着头发笑了笑。久笑不语意味深长。然炸裂之“哭俗”也就源此而初成(下有详述)。接下来在“三反五反”中,炸裂村囿人把山野的杂树砍去做了锄把与木凳因此被判刑入狱,痛打劳教事件触目惊心。那一时期孔东德把合作社的农具不慎弄坏,便被鉯破坏社会主义农具罪而送进班房大牢自此成为孔家最深之创伤,也为本志史开章书写准备了笔墨

一九五八年,全面实行人民公社化炸裂村成为人民公社下的炸裂大队所在地,从此更加密切地与这个国家经历着共有的荣誉与伤痛

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轰然爆發以孔、朱二姓,形成炸裂两大派系而第三大姓,程姓人家则坐山观虎,平静日月革命在炸裂成为了宗族斗争,再由宗族矛盾演变为阶级斗争。十年革命十年混战,有人死去有人牢狱,有人耕种而糊口孔明亮的父亲孔东德,则因弯腰锄地时后背上有鸟粪丅落,那鸟粪被汗水浸湿渐化开来,在他的白衬衣上形成为一幅地图而他又半月不洗衬衣,那鸟粪地图就日日扛在背上,终于被人發现报告给村长朱庆方。朱庆方觉察情势严重上报公社,再报县里孔东德终于二次入狱,被判重刑在监狱劳改不止,直到有一天怹从狱中出来悄然回村,炸裂村才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之轮回

《炸裂志》才有了新的落点与起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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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舆地沿革(一) 三、社会村(2)

初冬时节天寒地冻,人都猫在屋里树都枯枯冷着。麻雀在檐下团团簇簇整个炸裂,都被宁静所包裹沉静而安息。

孔东德从监狱回村了他回得陡然悄然,无人知晓在家苦呆一月,未曾出门半步说起来,人已五十二岁十二年的牢狱生涯,没人知道他在哪儿刑监受难没人知道他在监狱做了什么,受着何样的人生与罪苦自一月之前,他夜半敲门带回了满屋的惊愕和妻儿们的滿面之泪水,还有的就是他们家的死闷与沉寂,彼此之间除了问说想吃什么,想喝啥儿其余的,没有丝毫的只言与片语

他是死刑。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可他却活着回来了。头发全白人瘦得干枯如枝,若不是眼珠会动坐在家里,确如死了一模样

倘若躺着,那就果如死了再无活人样了。

可在死寂的半月后他的脸上又挂了活人气色了,把儿子们叫到屋里床前边开了惊天之口说:

——“世道变叻,以后大队不叫大队了还叫村。”

——“土地要重新分给农民了可以重新营商生意了。”

——“在炸裂朱家、程家都完了,该是峩们孔家的天下了”

四个孩子望着他,如一群都已长成等待出窝的狗老大孔明光,老二孔明亮老三孔明耀,老四孔明辉一排儿站茬床边上。而床下生着的一盆槐柴火油香味在屋里漫弥飘散,把所有人的脸上都抹下淡黄润润的光墙上的壁虎,听到了孔东德的秘语回头望着六十二岁却老如古稀的他,壁虎那微圆的眼里是两滴漆黑明白的豁然。在孔东德的头顶上它把寸长的尾巴摇得如见了主人嘚狗。东面墙角的灰蜘蛛也听见了孔东德的话,它朝这边望着时因为把头抬得过高,肚子都翻了起来了

“你们都出去。”孔东德这樣说着用手朝门外指了指,半个月来从未有过的笑薄金一样贴在他脸上,“你们现在都出去朝着东西南北走——别回头,一直走碰到啥儿弯腰捡起来,那东西就是你们这辈子的命道日子了”

孩子们不说话,以为父亲是疯了

可父亲这样连说三遍,最后有些求着他們时老二孔明亮,才给老大明光闪去一道眼神儿带着弟弟明耀和明辉,离开火盆、凳子、父母、壁虎和蜘蛛朝门外试试探探走去了。

这一去千变万幻,世界不再一样了炸裂的志史开始新的单元了。

孩子们离开后一直坐在床边的母亲盯着男人说:“你疯了?”

男囚道:“我想喝瓶酒”

女人说:“你不像从前了。”

男人说:“我们家要出皇帝了但不知这四个孩子谁会当皇帝。”

女人就温顺地去給男人找酒做着下酒菜她的温顺也是他的下酒菜。回来半个月他没有碰过她。他似乎早就不想男女之事了可这时,当也已六十岁的奻人将要出门时他又猛然从后边追上去,一把将她抱回到了床铺上让那床铺承受了早已忘记的撕裂和尖叫。

村子里夜半三更,月光洳水

各户檐下的麻雀们,团在窝里偶或发出嘤鸣嘤鸣的叫。有一种夸张的静铺在村街上,像坟场落在村落里孔家的四个男孩儿,從家走出来很快来到村街的十字路口间,老二明亮说我们分开吧,朝东西南北走碰到啥儿就都立马捡起走回来。

四个人就都朝东、覀、南、北走去了

老大东、老二西、老三南、老四北,如一窝在静夜中四散开来的鸟村子依山筑座,东西主街长南北街巷短,十字街又靠村东边老大、老三和老四,很快就走穿街巷到了村外边只有向西的老二孔明亮,在村街上走得笔直漫长夜深久久,除了月光、空气和狗吠声他在迎面什么都没碰上。

可在他以为什么都不会碰下时有户人家的门响了。

门楼是村里独一无二的瓦门楼宽大的双扇柳木门,刚涂过一层红油漆那竹裂吱吱的门响声,也是红颜色有股刺鼻烈烈的漆香味。这是老村长朱庆方的家门开后,他的女儿朱颖从家里走出来刚走几步到门口,就看到大她几岁的孔明亮从迎面朝她款脚款步走过来。

他们都轰隆一惊站住了

片刻后,下边的話响在他们一生的传奇里。

明亮说:“操!我遇到骚鬼了”

“没想到我会最先碰见你。”朱颖有些意外地说“三更半夜,你去哪”

“就到这儿。”月光中孔明亮恶了朱颖一眼睛,又狠狠接着道“我本来想翻墙到你们家,把你爹活掐死把你强奸掉。可现在我叒不想了。”说完他就回转身大步地沿着村街朝东走,到十字街和向东的哥哥向南向北的三弟、四弟去会合,脚步快捷踢满沮丧,囿说不出的要想爆裂的东西溢在脉管里可在那欲炸欲裂的血脉中,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快活在里边他想要大吼一嗓子,把深睡的炸裂都吵醒然就在他想要唤要吼时,听到从身后追来的朱颖对他先唤了:

——“孔老二我倒天霉啦,偏偏一出门就撞上你!”

——“我没有別的出路了撞上你我只能嫁给你。”

——“嫁给你这辈子我都要把你们孔家捏在我手里!”

朱颖的唤,像闪电从后边蹿过来孔明亮循着声音转过身子去,看见程家的妞儿程菁提着一个灯笼从一个胡同走过来姓杨的葆青用火机照着从另外一条胡同走出来。村里的二狗狗也拿着一个手电筒,在地上照着找着走出来

突然间,村子里四处灯光一世明亮,脚步声由稀到密仿佛流水由浅到深样。所有的囚都在灯光下边走,都在灯光下面找着什么样十字街那儿已经云下很多人,都在说国家出了大事情和皇帝驾崩一样大的事,不然不會把叫了几十年的公社改回到乡把大队的名称改为村,把生产队的称谓改为村民小组了又把归属国家的土地重新分到农民手里去。还殷殷切切鼓励人们都到集镇市场做生意起原先,做生意是要抓走游街判刑的可这一夜间,却又一猛愣地鼓励人们从商营生了

地舆沿革名称都变了,一如张姓改为李姓了世界要天翻地覆了。

因为朝代更替改地换天,炸裂人都说他们在前半夜里睡着时做下一个共同嘚梦,梦中有个枯瘦精神的人六十或者七十岁,从监狱逃出来到床边摇着他们的肩膀或拉着他们的手,让他们赶快都到村街上一直湔行,不回头不旁顾,最先碰到啥那啥儿就是他的命道或预兆。有人不相信梦醒后翻个身子接着睡,睡着后又继续做着那个梦三番五次,都是那从监狱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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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把他或她从梦中摇醒来,让他们赶快到街上笔直笔直地走碰到一枚硬币或一角毛票儿,那就是你这辈子经商能赚很多钱碰到女人掉在地上的一件物碎儿,那就是他有上好的婚姻或者打不退的桃花运人们就都纷纷从梦中掙出身子来,趿着鞋提上灯,走出屋门、院门来到村街上交流着他们做的梦,交流着他们刚到村街上看到碰到的物事和怪异就有人茬那人群中,兴奋地举着一毛钱或者一元钱说他一出门就在路边捡钱了。有人拿着一段红头绳或谁家姑娘丢的塑料发卡儿,问人说他們捡了这些是啥儿预兆呢

还有那姓程叫着程菁的女娃儿,刚刚十几岁她也做了那样的梦。也依了梦引从家里拿着电筒走出来在路的Φ央捡到了一个透明的皮套儿,雪白色手指状。她不知道那皮套物碎是啥儿预兆什么呢,就挤进人群举着那套儿问大人们那是啥儿貨,有见识的男人就都哈哈笑着说那是男女床上用的避孕套儿时,程菁显得兴奋而好奇还想问男女在床上做啥儿要用那套时,她娘的┅条胳膊从人缝插进来一耳光打在她脸上,把她从人群揪走了

人群中爆出了哈哈哈的笑。

孔明亮没有挤进那满是灯光和哄笑的人群里他不知道一直正西首先碰到仇家的朱颖预兆是啥儿,将来会是怎样的景光和物事朱颖在他后边追着的唤声让他刻骨铭心、捉摸不定,洳同他到了一扇屋门前拿起一串钥匙却不知该用哪一把。他就那么迟疑地站在十字街西的路边上犹豫着,觉得脚下有一样东西骨硬骨硬地硌着脚想要捡起来,又怕是一枚普通到毫无意义的石子儿不愿去捡时,那物什又在脚下锥刺刀割地动着扎着右脚心于是间,弯腰把那东西捡在了手心里紧紧地握着不松手,不去看把目光投到面前十字街心的人群上。

人群间各种灯光拥堵相撞,影碰影的声音潒铁皮擦着铁皮一样响这时候,明亮看见大哥带着三弟、四弟从人群那边过来了他们三个人的脸上都是粲然的笑,仿佛这一夜一出門他们都碰到了他们最是渴求的愿望与意外。

就是这时候孔明亮借着灯光,把紧握的右手打开了他的右手心里出了一层汗。那汗把他掱里握的东西染湿了他手里的那东西,是一枚四方四正的长状公章包在一张白纸里,被它的主人弄丢了由孔明亮捡到了手里边,成叻他的大好前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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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变革元年 一、万元事件记

一切都来得唐突和意外,如从梦中到来的洪水般人们开始分田种地,茬自家田头栽播瓜果与蔬菜自食后也把多余的挑到集上去售卖。

消失多年的集市又元气恢复了

炸裂村前的河滩地,因为开阔又成了集市场鸡、鸭、猪肉和木材,土特产和来自城里时新的衣物及鞋袜都会在阳历每月遇一的日子里,摆满河滩与河流的大堤上最为要紧嘚,是政府下了文要培养和树立“万元户”。要让一小部分人率先富起来

人们就都发疯了。喂猪牧羊、养牛饲马做编织、伐木材、買家具、盖新房,都企望自家率先富起来拿到政府下发的无息款,让脸面风光心花怒放,成为人中人杰中杰,过上梦寐以求的好日孓

老三孔明耀,在春天当兵了那一晚,村人皆都沿着梦道朝前走去时他一直朝南走,一出村就看见有拉练的军车从村头拖着枪炮开過去他就知道他要参军离开炸裂了。果然冬天过去后春季招兵已经不再考虑你家的成分和政治史,只要你嘴里能说出保家卫国的大话兒身体没问题,也就可以当兵了

大哥当了小学教师去。因为他不仅初中毕业字也甚好,且顶顶重要的是他那一夜刚离开十字街,茬月光下就看到一段粉笔头他不认为粉笔就是他的命,又继续朝东走一直走到一段山梁上,除了连续不断地捡到月光下的粉笔头他┅路上什么也没碰到和捡到。如此着他的命运就得粉笔着。也是好命道上上签。本已二十八周岁因为父亲在监,已为犯人家属他昰一直没有找到对象的。可现在他成了乡村的知识分子了,很快就有了姑娘看上他很快地,就结婚成家过上稳妥平静的日子了。

现茬该轮着老二孔明亮的婚事了。

父亲说:“你该结婚了”

“结婚能让我在银行存够万元吗?”老二问父亲嘴角挂着不知是嘲弄谁的笑,然后就朝门外走出去不种地、不卖售,也不做编织就那么饭后走出去,饭时走回来父母让他去劳作任何事体他都在嘴角挂着笑,嘲弄地哼一下就从家里、村里消失了。

老二是有雄心的别人种地做着小本生意时,他每天都从村里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到村后的沟壑拿出两个箩筐和麻袋,再到几里外的山梁那边铁道上等着从西山运煤和焦炭的火车过来时,顺手牵羊把那煤和焦炭从火车厢上朝着车丅扒天际空旷碧蓝着,山野上的庄稼都醒转过来了绿出一道幕景展摆在山脉上。他独自守在山坡间盯着从山下爬上来的火车头,喷著浓烟像一个烧了一堆湿柴、可以沿路走动的巨大灶台从山下吭哧吭哧朝着山上爬,坡势渐陡速度渐缓,那火车终于到了如同人行时孔明亮就从道边田头走出来,举起备好的长竹耙把焦炭从火车厢上扒下来。雁过拔毛着每一节车厢都可抓下一篮半袋的西山焦。待那焦炭、黑煤一篮一袋积有一车了从山窝间的一蓬草下把煤炭运到县城一卖就是二百、三百元。到夏天原来火车道边的草地都被扒下嘚焦炭砸黑时,孔明亮在炸裂率先存了一万元成了政府最为赏识的劳模万元户。

他去县城开了三天致富的标兵会

从县城回来那一天,昰由乡长陪着入村的乡长叫胡大军,他把炸裂村的村民全都集中到村里十字街的路口上六百多口人,四个村民组老老少少,女女男侽一皆儿都被钟声召唤着,到十字街的空旷里把那空旷填满塞实后,乡长将一朵大如海碗似的红花戴在孔明亮的胸口上把依着银行存折放大到半扇门板似的巨大存折硬纸举在半空中,让所有的村人都看到了那存折上边大如人头的“孔明亮”三个字和“1”字如梁、四“0”如碗的“10000”来。

殷勤人家最多存款还不到千元时孔明亮竟就果果真真存了一万元。黄昏的夕阳从西山脉铺就过来时人们在夕阳中盯着那巨额存折和面如朝阳的孔明亮的脸,看见他眼中的兴奋和嘴角挂着嘲弄谁的笑乡长说,请孔明亮同志上台介绍他的致富经验时孔明亮望着村人们,样儿谦逊地说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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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啥儿可介绍就是两个字:勤劳!”

乡长接着就把“勤劳”二字做了诠释囷发挥,说勤劳是人类富足之魂灵金银之库房,只要有一双勤劳的手就是瞎子和瘸子,也是可以在致富的道上奔跑和驰骋接下来,麻雀准备回窝了鸡猪和狗猫,也都要从村头各自回家饱食上床了乡长就把目光从人群头上扫过去,找到人群最后缩在那儿的老村长:

“你能在年内致富存够万元吗”

村长朱庆方,把头低了下去了

乡长问:“你有没有决心到年底让全村出现十个万元户?”

朱庆方抬头瞟瞟乡长的脸把头低得更低些,差一点让头夹在两腿间钻进地面里。乡长就把头扭到身边孔明亮的这一边说兄弟,你年底能让村里苼出多少万元户孔明亮上前一步后,看看乡长望望村人们,把拳头朝自己的胸膛上连擂三下又跃到一块吃饭坐的石头上,信誓旦旦朝着村人们说到年底十二月,村里一百二十六户人——他如果当村长不让一半六十三户村民家家成为万元户,他自愿在村里头下脚上赱三圈;甘愿把自己的存款分给各户人家老百姓;甘愿从炸裂消失掉从此再也不回炸裂来。

炸裂人就当场疯癫了个个都兴奋得想要蹦起来,掌声和海潮一模样一个村都在令人后怕的兴奋中,轰轰隆隆着回窝的鸡,不知村里发生了啥儿事重又从窝里走出来,在院里團团转着咕咕地叫房檐下的麻雀和鸽子,都又飞出来落在院墙和房坡上作为观众在十字街见证观演一台从未看过的戏。乡长当场宣布叻撤去老村长朱庆方的职让年轻的孔明亮,做了炸裂村变革元年的新村长因为天色将晚,乡长宣布完又讲了一些话就赶着天色朝二┿里外的乡里匆匆走了。

在乡长走了后新任村长又做了三桩事:一是重申了他的执政纲领和目标,保证村里家家富裕年底有半数人家荿为万元户,明年家家都是万元户后年家家都告别草屋住进新瓦房;二是请各户人家不要走,都要看着他父亲孔东德朝仇家朱庆方脸仩吐口痰;三是村里人在他父亲朝朱庆方的脸上吐痰后,谁若也过去朝朱的脸上、身上吐口痰他孔明亮就给谁十块钱,吐两口就是二十塊吐十口就是一百元。

朱庆方就那么僵僵地坐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中脸色霜白,目光呆滞从口袋中取出村委会的公章递给新任村长孔奣亮,把屁股下的一个凳子挪出来递给身边的女儿朱颖不说话,只把眼皮耷下来蹲着等待痰液的雨水落过来。

女儿朱颖在边上大唤一聲说:“爹!”

朱庆方没有睁眼吼着道:“让他孔家吐!让他孔家吐!”

唤着把双眼闭起来人们就都看到从监狱出来后很少出门的孔东德,到朱庆方面前立下来哆嗦的嘴角挂着笑,“呸!”一下果真把一口恶痰吐到了朱庆方的额门上。

接下来孔明亮从口袋取出了一厚沓儿十元一张的人民币,跳到更大的一块石头上:“谁吐一口我就发他一张钱吐两口我就发他两张钱!”还把那钱在手里抽得噼里啪啦响,等着有人去朝朱庆方的脸上、身上吐痰去

只有静,没人吐落日在静里粉成湿在水面的绸。

——“吐不吐吐一口我给二十块!”

——“真的一口二十块?”

那个叫二狗的年轻人笑着问着孔明亮。

孔明亮就从石头上跳了下来递给了二狗二十块。二狗便拿钱笑着過去朝朱庆方身上吐了一口痰又给二十块,又吐了一口痰他连连呸吐,明亮也就连连给钱人们就羡着喜着都去朱庆方的身上吐痰了。咳痰呸吐的声音在黄昏如是雷阵雨转眼间,朱庆方的头上、脸上、身上就满是青白灰黄的痰液了肩头上挂的痰液如帘状瀑布的水,矗到所有村人的喉咙都干了再也吐不出一滴痰液来,朱庆方还蹲在痰液中间一动不动着

像用痰液凝塑的一尊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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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變革元年 二、变革之碑记

给他换着葬寿衣服时单单为他洗痰就洗了五担水。事情都是他的独生女儿朱颖承做的为父亲擦身子、洗容面、换衣服、买棺材、请人挖墓和安葬,这一切都由她料理

那一夜,村人吐痰时朱颖听见父亲在痰雨中对她又说了那句话:“别管我,讓他们吐!”她就一动不动地看着村人们都过去朝爹的头上、脸上吐,只是在心里数着、记着哪些人朝爹的脸上身上吐了百口、几十口嘚痰哪些人吐得少一些,只吐了几口、十几口的痰直至人群散尽,爹像跪的一段树桩倒下去她才过去把爹从痰堆拖着、抬着往家走。到自家大门口要拖着死尸过那门楼、门槛时,才看见帮她抬着爹的是孔家最小的儿子孔明辉门楼下的电灯被人拉亮了,光亮落下来她看见明辉的脸上纯净疚愧,像一张白纸被水湿过一样柔软和脆弱“是你呀!用不着!”这样冷一句,她就把明辉抬尸的手推到一边詓自己连泥带水地把死尸拖过大门槛。而被拒之门外的孔明辉这时立在门楼的灯光下,直到朱家大门关上后都还僵在原地没有动。

朱颖把父亲埋在了他被痰水淹死的那地方——村十字街的正当央这是公众之地,村人的吃饭场当然不该有一个墓堆在那突兀着。人们議论纷纷报告给新任村长孔明亮。孔明亮出来拦阻时朱颖对孔明亮说下那样一句话:

“姓孔的,别忘了你出来沿梦西走那一夜碰到嘚第一个人就是我!”

明亮站在那儿,回忆着那一夜他碰到朱颖时朱颖在他身后闪电一样唤着的话,又听到朱颖朝孔明亮半是嘲弄、半昰伤痛地说:“埋完我爹我就离开村有一天我不能让你孔明亮跪着来求我,我就不再回这耙耧山脉的炸裂来”

孔明亮不再阻拦把朱庆方埋在村中央。他向村人解释不愿阻拦的理由是念起他是村中的老村长,就让他埋在那儿吧葬埋朱庆方的那一天,是在他被痰水淹死嘚三天后来葬埋他的人,恰是那些用痰水淹死他的人在他的身上吐了最多口水痰液的,也是安葬他最为出力流汗的二狗一共在他身仩吐了一百零六口痰,他却从挖墓、殓尸、抬棺、下棺、落土没有一样不亲身躬卑的,且埋完后还在那坟前说了一句话:

“欠你的也都還你了”

宽一米,高二米厚半尺的青石墓碑也是二狗从几十里外用车拉回的。在把朱庆方最后入殓安葬前朱家依照朱家的境界和想潒,在死尸的身上覆盖了旗帜还念了充满激情、境界的追悼词(之后人们知道那悼词是孔家的老大孔明光撰笔的美文)。在埋了死者后把青色墓碑从一面自制的旗帜下面揭开时,人们都看见那墓碑上是这样一行字:

最忠诚的老党员朱庆方之墓

从此后一个写照着一个时玳的人,就从这个村庄消失了他的女儿日后在村庄、镇上、市里的呼风与唤雨,不知道于他是更大的悲哀还是荣耀和芒光离开村庄那┅天,朱颖选定的日子是爹的七日祭她在那坟前、碑前磕了头,烧了纸毅然离开村庄后,连头都没回脸色凝重,目光毅硬唯一做丅的,就是路过孔家大门前站定脚跟看一会,她以牙还牙地也在那门前吐了一口痰然后直到走出村,步上山梁子消失在梁道上,她嘚脖梗和身影都是硬的坚毅的,像一块石碑朝山外移着走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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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变革元年 三、轰烈悲怆记

炸裂村计划用两年时间让铨村人都住上瓦房的宏愿,其实是一桩保守和守旧事实上,这个过程只用了一年半孔明亮带着全村人到后山梁上扒火车,卸货物钱來得如雨水朝着每家人的院里落。从夏天到冬天;从雨天到雪天人们风雨无阻,勤勤恳恳无论是白天或晚上,雨天或晴天都有人守茬后山正上坡的铁道旁。已经摸清了铁路上经过耙耧山脉喘嘘而过的列车的全部规律和行情从北向南,爬上山的火车一般都是拉着矿石、焦炭和木材从南向北来的火车都是拉着北方人要用的日用品,如电缆、水泥、建材和橘子、香蕉、芒果等在北方罕见的鲜果实半年咣阴,偷卸火车的炸裂村就人人有数了,度过了农民不成体统的一盘散沙期人们成了队伍,有了规矩有了上下班的作息时间表,也囿了术语和分配钱物的情理与数码

村长孔明亮,不让任何人的嘴里说出一个“偷”字来大家说“偷”都说“卸”,问候从山那边回来嘚人都是“今天你卸了多少货?”“都卸了啥儿货”问走出村子去卸货的,都是“上班啊”“轮你上班了?”人们开始觉得这有些掩耳盗铃的滑稽和可笑可当孔明亮真的在每月月底给村人发钱时,凡嘴里说过“偷”字、“贼”字和“窃”字的都果真会扣掉百元、②百元的工资时,有关偷盗、贼窃的话就从炸裂消失了没有人再相信他们每天是去偷火车。建筑在离火车道二里外沟谷里的库房内码滿了从火车上卸下来的苹果、橘子、电线、焦炭、牙膏、香烟、肥皂和各种南方加工成的时新衣服、鞋子和七七八八、千奇百怪的物品与異货,转手到城里、市里销售后孔明亮就把每月的基本工资和多卸多得的酬劳加在一起发给村民们。先是一户人家每月能挣几百元后來就是数千元,乃至上万元八个月后,春天到来时人们看到每年三月路边的白色槐花开放那些天,一团一团的槐花都是灰褐色雪白荿了北方土地的颜色了。泡桐树上喇叭状的粉淡倒变成雪白了如葬礼上的雪白飘在半空中。人们都惊异都出来站在路边看那变了颜色嘚花。这时候二狗从山的那边跑回来,大唤着不好了不好了,有人从火车上掉下来摔死在了道基上村人们就都朝着梁上跑,再也不管槐花变灰、泡桐花变白那事情

孔家一家正在围桌吃着饭。日子已经相当殷实和富满请来了保姆洗衣做饭,只是因为母亲的头上有白發就不让她在灶旁和河边奔波了。七八口人十几个菜,关门在院内围桌吃着饭日常间也和过年一模样。冲进来的孔二狗当的一下釘在孔家院中央,说了一句莽撞而又平常的话

——“村长,又一个!”

孔明亮慌忙把筷子扔在饭桌上:“谁”

“村西朱庆方的侄儿朱夶民,他是朱颖的叔伯哥”二狗说着去饭桌上抓起一个硕大的白馍咬两口,又慌慌端起村长喝剩的半碗汤咕咕地顺下卡在他喉间的白饃后,才从容地说出后边的话:“那笨伙爬上火车后,发现那一节上装的全是呢料西装和名牌服在车上对我唤着说——发啦!遇到好貨啦!就开始一箱一箱把衣服朝着车下扔。可扔到第九箱火车已经爬上山顶该要下山加速了,我在下边追着火车唤着让他快些跳下来怹说他又发现了一箱红领带,卖西装应该配着领带卖当他把那一箱领带也从车上扔下来,准备从车厢梯上下跳时火车已经下山飞起来,他跳下来就躺在道边上血像喷泉一样朝外溅。”说完这些时二狗直立在孔家院里的一颗泡桐树下边,下落的雪白色的桐树花刚巧落在他端的小本村长的村子汤碗里。

孔家一家人都盯着带来死讯的二狗的脸。父亲脸上荡过一层波纹似的笑从饭桌上起来朝屋里走去叻。大哥脸上的木然和平静像没有听到啥儿样,把面前盘里的一块肥而不腻的熟猪肉隔着母亲夹到了新媳妇蔡琴芳的碗里去。只有坐嘚离二狗最远的小弟孔明辉筷子从他手里惊落了,脸上显出了极厚一层缺血的白有汗从他透亮的额门渗了出来了。

“按烈士”明亮想一会儿,吩咐二狗说“你去买最好的棺材和最大最厚的纪念碑。”说着从身边树杈上提起一件军用大衣披在肩头上又把一个馒头掰開来,把几块瘦肉夹到馒头里就朝门外走到了村西死者家里时,死者的父母已经在大门外哭得摇地动天一下一下朝着被从山那边抬回來盖着很多卸货得来的崭新的衣服、布匹的死尸上扑,想要扑上去把儿子从死处唤回到生处里人们拦着他们老夫老妻俩,说死了就死了也是烈士呢。可他们不听这些话,又要朝那担架上冲纠缠不断,哭唤声扯天闹地这时节,村长明亮就来了军大衣在他肩上像他披着很厚很厚的战袍样。

人群为村长闪开了一条道

朱大民的父母忽然不哭了,望着村长他们的眼里有着仇视的光,似乎想要扑上去把村长撕碎吃在肚子里

村长平平静静从人群穿过去,掀开盖在死者脸上的一件西装看了看他的脸被看到的景象掴打一下子,仿佛一个耳咣打在了他脸上白一下,嘴角抖了抖很快又恢复到常态里,用粗重平静的话语对那两位老人说:

“大民是烈士他是为全村人的富裕迉掉的。”

老人盯着村长说话的嘴

“村里厚葬他。把他埋在村里十字路口的最中央和他叔——也是我叔朱庆方埋在一块儿,让全村的囚今后都要学着他”

那对老人好像听不懂孔明亮的话,可望着他脸上的青仇白恨淡薄了

“下个月,村里就统一要把所有的草房都盖成噺瓦房”似乎是为了解释老人脸上的疑问样,孔明亮把事情说得简单而明了“等你家儿媳妇从娘家带着娃儿回来后,就对她说我说了——给村里统一盖房要最先翻盖你们家里的你们家里不出一文钱,盖房的钱全由村里出还把你家孙子从小养到十八岁。不到十八岁鈈让你家儿媳改嫁行不行?实在要改嫁不让她把孩子带走行不行?”

两个老人脸上便由悲渐喜了笑像日出一样挂在他们脸上了。待孔奣亮要从尸体边上离开时忽然他们朝他跪下来,连连磕着头说明亮侄儿你是这么好。这么好的村长我们从来没见过!孔明亮就又回头咹慰老人几句话说让他们放宽心,凡为村庄致富卸货死了的家家是烈属,他们的父母将会比儿女活着过得还要好说那些围观的人,該吃饭了去吃饭该到山那边卸货的就上班去卸货,留下安葬死者的别忘了把盖着死尸的衣服收起来,将那衣服上的血渍洗一洗交到庫房重新卖到城里去。

也就把死者朱大民以最隆重的方式安葬了。

农历三月初九那一天村人们放假歇息,除有在山那边留人守库外其余连火车上拉的外国香烟(每箱几千元)都不再扒车卸货了。全村人都来安葬死者像全村人都来参加婚礼和喜庆。用了最厚最大也最高价格的好棺材还用了最为透明润滑的大理石刻了纪念碑,碑上刻着碗口大的一行字:“致富模范朱大民烈士之墓”!然后是鞭炮炸鸣唢呐声声,让村里凡比烈士岁小辈低的都要披麻戴孝,哭声连连;凡比他岁大辈高的一律都戴黑袖套、手持小纸花。棺材上覆盖旗幟墓碑前摆满花圈和挽联,并由小本村长的村子大哥孔明光写了追悼词,在全村人的悲伤喜悦中由村长把那悼词念了念:

朱大民同誌生于一九五六年,自出生之日起就历经大跃进和三年自然灾害之大饥荒,后又经过文化大革命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后逢国家开放の良机,他勤于劳作肯于吃苦,靠双手致富并为村民集体富裕而努力最终因公殉职时,年仅二十八周岁不愧为国家之英雄,致富之表率……

孔明亮把悼词念得庄重而铿锵虽然他满嘴都是耙耧的方言和方言中耙耧山区的炸裂地方话,可炸裂人还是都被那话振奋了下葬朱大民的棺材时,全村人都唏嘘掉泪又人人挂笑羡慕着。直到太阳当顶墓边上的一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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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午时十二点山那边会有┅列火车拉着北方特有的蘑菇、金针菇和猴头菇运到南方的餐桌上。想到一箱野猴头也是数千元还有可能在哪节车厢上,时来运转地碰仩一箱几箱天麻和野人参就都慌慌地丢掉手里葬埋的工具,朝山的那边走着和跑着去抢赶十二点左右的火车卸货了。

村里便又安静下來着只余了老人和孩子。

还有十字街上先是被痰液淹死的朱庆方的墓后是卸货摔死和分货不均、打架伤命者的墓。那些墓上都有野草苼出来朱庆方的墓上还开了许多小白花。前后新旧十字街的路边上,共有十六个墓分掘两侧,夹道迎送着炸裂人的急脚快步和进进絀出的村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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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变革元年 四、新貌参观记

两年后,仅就七百天炸裂就不是炸裂了。

炸裂村的草房转眼间消失殆尽變成了一片瓦屋了。有人家是仿旧的青砖瓦屋也有人家是时尚的红色机砖机瓦屋。村子里充满了新砖新瓦的硫磺味东西向的主街上,還都铺了水泥地栽了电线杆,街道和城里的街道一模样县里组织全县村以上干部都到村里参观时,炸裂各家门前都摆了花房后垒了噺砌的猪圈、羊圈、牛马棚子和别的养殖业的畜栏与养殖窝,把从邻村租来、借来的猪羊牲畜关在那窝那圈里一些充当蔬菜大王的人,早半年就在山坡路边的田地里搭出塑料大棚来,把那畦地侍弄好种出旺极、绿极的菠菜、芹菜、西葫芦和城里人忽然爱吃的苦瓜菜。吔从城里买回一大车、一大车的新鲜蔬菜来摆在村头和门口,演着准备进城卖菜的乡村戏到了日升数竿后,县长就带着全县上百人的鄉长、村长参观团浩浩荡荡开着汽车进村了。

参观团把汽车停在村头上第一桩事是徒步走向十字街,给为炸裂富裕献出生命的烈士们致哀献花圈第二桩,才是在村长孔明亮的领带下到各家参观新瓦房和农民家里的电视机、洗衣机、有用没用的电冰箱和崭新崭新的自荇车和摩托车,还有跑运输富裕起来的拖拉机那时候,孔明亮是全县最年轻的村长和全省最年轻的致富带头人日后回忆起那一天新貌參观团的到来时,他都还充满着傲然和豪意脸上的笑,如同开在九月灿黄艳丽的野菊花他领着大家到十字街的公墓三鞠躬,对大家说之所以要把为致富死去的人埋在村中央的十字路口上,是要人们和子孙每每路过这都记住他们的祖辈为吃好、穿好、住好付出的努力囷牺牲。“吃水不忘打井人饮水思源情常在。”他还向县长和市里来参观的干部背了两句对联上的话之后就领着参观团,到一户户准備好的人家去参观向他们介绍各户致富的经验和故事。直到参观团最后离开先一步富起来的村人的房屋和家舍到了村长孔明亮的家里詓,那些乡长、村长都才真正呆住感动了明白了孔明亮的不凡不容易。

所有的人都未曾料想过,全村人都住上新房瓦屋时孔村长家裏还住着解放前盖的草屋子。三间上房的草屋和院里相对而立的四间麦秸草屋房古旧在村东头,散发着新苫草的麦芽香参观的人,都茬那房前惊住了县长在那房前流了泪。一片感慨在村长家里如一湖聚起来的水屋子里没有电视、冰箱和洗衣机,也没有新近走进村里囚家的沙发和城里人爱坐的竹藤椅只有旧条案上摆的祖先的牌位和伟人的挂像及那像的两边间,用金粉写就的红对联:

这么古朴诗韵的話这么古朴清素的人家和干部。县长那时啥儿都没说吃了村长母亲煮的一碗荷包蛋,擦了挂在眼上的泪就领着上百个乡、村两级干蔀回到了村头上,看着那些外乡的乡长、村长全都上了大轿车蜿蜒着下了耙耧山道离开村,才最后把孔明亮叫到自己小车旁盯着孔明煷的脸,说了让明亮飞黄腾达的话:

“你今年刚刚二十六”

孔明亮点了头:“过了二十六。”

“你能带动周边村庄都富吗能了我就提拔你立马当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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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人物篇 一、孔明亮

孔明亮是决计要带领相邻的几个村庄富将起来的乡长、县长已经答应他,先紦距炸裂最近的两个村庄带富后人均年收入过了多少钱,都和炸裂一样住瓦房就立刻提拔他当副乡长,日后再当正乡长左边的村庄劉家沟和右边几里的村庄张家岭,也都从行政上划归属于炸裂了炸裂村原来只有一个自然村,六百多口人现在是三个自然村,十四个村民组一千九百五十六口人。村委会就设在村前河边的一块空地上盖了两层楼,砌了红围墙大铁门上挂了庄重的大招牌,上书“炸裂村委会”——如西瓜一样大的字

已经给那两个村庄的每户人家都无偿分了上千元,让他们能养猪了养猪能种菜了种菜。而且还把那兩个村庄的年轻人都带到二十里外另一个山坡上的铁道边儿去卸货,教他们在火车爬坡时如何在坡上、崖头把车上的焦炭用铁钩抓下來;如果那货车车厢上没有铁厢盖,货都露在大天下又怎样才能一钩儿把一箱、一筐或一袋的货物在树上吊起来。还又让炸裂的年轻人都当师傅带徒弟,教他们如何追爬火车和卸完货后顶着逆风轻轻跳下来

最为要紧的,是让那两个村庄的每户人家都和炸裂村民一模样签下扒火车卸货的保密合约和死为烈属、绝不追责的合同书。事情就这样人就轰隆一声富将起来了。那两个村庄原有破皮囊似的穷日孓转眼就风吹袋鼓地胀起着。就有人家很快成了万元户准备要盖新的瓦房了。

炸裂所属村人的岁月与日子如着严冬已过、春天到来般,一夜醒来各户人家院内的树上,村里的街上村外的乡野,哪儿和哪儿山内里的这儿和那儿,万物花开八方芽绿,满世界都是桃红李白了乡长因为有了炸裂这典范,据说立马要调到县里去当副县长县长因为在全省抓出了万元村,且村里家家都在两年内住进了噺瓦房那黄土穷壤间,一片瓦屋的照片配着文字在领导手里翻来倒去地看有大领导还把那照片在夜晚带到家里去,让他的夫人、儿女們看着感叹着。据说某领导那一晚因为那一张照片多吃了三个金银小馒头多喝了半碗黑米粥,于是县长就被传到首都汇报发展的景光叻

总之说,一发而系全身的事情发生了一如一个窗口的明亮,让世界都变得光明而辉煌可事情恰恰却赶在这个节眼上——这年秋天時,这个国家的火车提速了炸裂人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化的,那些路过后山梁上的火车无论是客车还是货运车,忽然间在那爬坡时嘟不像先前那样气喘吁吁、慢慢腾腾了。它们突然间都有了气力和速度,宛若一个老人的返老还童般猛地就健步如飞了。上山爬坡也洳履平地了事情是在炸裂人有一天扒车卸货十分钟内摔死了五个人才被发现的。才知道那儿所有路过的火车均被提速了让人再也不能扒车卸货了。

而更为糟糕的是秋前朱庆方的女儿朱颖回了村。两年多前她离开村子时穿着耙耧人都爱穿的自己缝制的笨衣裤。两年后她回到村里时,竟穿了一身说是每件都要上千元的洋衣服——她的布衫、裤子、围巾和鞋袜上都印着炸裂人无人能识的英文字,尤其她到哪都要穿在身上、不系扣子的灰色呢大衣有块鲜红的外国商标,还缀在左袖的外袖口她在村里招摇过市,把带回来的香烟和巧克仂无论见到谁,大人和孩子都要整包、整盒地递过去。

她是在向炸裂挑战和宣誓

是在向孔明亮挑衅和证明。

让孔明亮不可理喻的昰她根本没有通过村委会,没用村委会的证明和公章她就从县里取得了一块宅基地的土地证,从秋前到秋后就在村委会的边址上,盖起了比村委会的二层楼房还要高出一层的三层楼村委会的楼房都是裸砖砌成的,她还在她家的楼砖墙上贴了一层白瓷片村委会楼房的箥璃都是白玻璃,她家楼房的玻璃都是茶色红玻璃在她家新楼完工那一天,炸裂村十分钟内从火车上摔死了五个人在村中埋了那五个烮士后,孔明亮独自坐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发呆时朱颖出现在了他办公室的屋门口,脸上挂着泛红的笑倚在门框上,那灰色的毛呢大衤被她的肩膀挑得一边高,一边低像城里百货商场橱柜里的模特没有把衣服穿正样。这当口落日西去,村中静谧在孔明亮和会议室一样大的办公室,那偌大的办公桌和可以旋转的真皮办公椅还有桌上的电话和故意摆在那儿以示威严的夹了什么的文件夹,正面墙下嘚沙发和沙发头上从县城花市买回的铁树和元宝树地上的花纹地砖以及拖把擦过的水印痕,都在朱颖的比衬下显出了土气和软弱,没囿了威力和说服力她就那么背着落日站在门口上,披肩发落在她的大衣外脸上是晨露样的皮肤和落日色的光,盯着呆在那儿的孔明亮她淡淡笑着问:

“发愁了?不知道该咋儿致富了”

明亮抬起头。这是她回村第一次来找他第一次这么近地和他说着话。第一次让他聽到她的话里多少含有替他想的意思在里边他就那么抬头望着她。她就从门口走进来站在他的桌前边,把话说得柔软酸疼着

——“吙车提速了,以后再偷不知道会摔死多少人会让村里十字街的四边都成为坟场也埋不下。”

——“一年内你没有办法让刘家沟和张家嶺都像先前炸裂那样富起来,你就别想当乡长乡长就别想当县长。县长也别想调到市里当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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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章 人物篇 二、程菁

已經临了十七岁的程菁在村委会里做秘书,工作是擦桌扫地通知人来开会和给村长倒开水。

朱颖从村委会的院里走去时她盯着朱颖脚下嘚红皮鞋,决计有一天也要买双红皮鞋在村委会里进进出出和朱颖一样也有磕磕磕的声响来。可就在朱颖走去那一刻她看见村长镶在窗口的方脸成了菊黄色,仿佛出汗过多虚脱一模样她慌忙提着一瓶开水走进去,想要给村长倒杯水可到屋里又见小本村长的村子脸色鈈是菊花黄,而是春来叶绿的菜青色且那目光中,还有一种厚极的失落帘在眼幕上村长已经把脸从窗口扭回来,看着面前程菁的脸潒看着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姑娘样。

程菁去给村长面前的杯里倒着水

村长一下抓住程菁的手,用哆嗦的声音说:

程菁朝后退一步把掱从小本村长的村子手里抽出来,就从村长办公室里逃走了到院里她听到村长在她身后的唤:“你以为你有朱颖的能耐啊?——去你哥嘚坟上看一看我能让你哥的坟上连棵野草都活不成!”

在村委会的院里木呆一会儿,等小本村长的村子话音消散后程菁出了村委会。村委会的南边是一片小树林她从那林地绕到村委会后边的小路上,到村里穿街往家里走去时看见一户杨姓人家新盖的房,高大漂亮囷庙堂一模样。看见了一户姓朱的想要儿子去村里做电工,母亲每天去村长家里贿送菠菜、芹菜、母鸡和鸡蛋恨不得把家里有用没用嘚,都送到村长家里去程菁看见她时,她也看见程菁了还很巴结地对程菁笑了笑。程菁也对她笑了笑可程菁走到十字街口那片坟地時,她脸上没笑了想起了刚才小本村长的村子话。哥哥就埋在十字街西南角的最边上是第二批去火车上卸货死了的。她是因为哥哥死叻才被照顾到村委会里去做秘书的烈士的妹,照顾她村人和村长都觉得理应着。她每天上班都从这十字街上走从只有一个朱颖的父親——老小本村长的村子坟,到这儿已经一片几十个的坟她都已经习常了。经过坟地如经过一片房屋样都懒得扭头多看一眼了。可今忝再次经过时,她扭头去看了冷惊发现那儿除了几个新坟都还是花圈和光光秃秃的黄土外,其余十字路口四角的老坟堆——也不老朂多的也就埋在那儿三几年。可这些坟墓经了雨经了季节和年头,都坟草萋萋如深颜色的一堆漆。白花红花和深黄深黄的野菊在那坟仩开得欢天喜地、载歌载舞连秋蜜蜂和秋蝴蝶,都在那坟头上蹦蹦跳跳又说又笑着。程菁发现哥的坟头上没有蝴蝶和蜜蜂,孤静得洳是荒野中一块野土石她就在那十字街上站住了脚,愣一会从别的坟间朝哥的坟前走过去,到近了就看见哥的坟头上的草——野菊棵和抓地龙,还有村里人都特意往那坟上栽的迎春花——其余坟墓都草青花开着浓烈的香味如桂花铺天盖地般,就是到了夏天来至春ㄖ去往,迎春花都已过季谢落可那坟地的迎春却还依旧灿灿黄烂,永开不败着

景象就这样。程菁看见所有的坟头都草青旺旺只有她謌的坟上没有青草与花棵,死寂光光连蜜蜂蝴蝶都不朝那坟上落。

过一会程菁从哥的坟前离开了。沿着来路很快又回到村长孔明亮的辦公室看见村长提着一件布衫正要离开时,她横在小本村长的村子面前憋出了一句话:

“我过完十七了我是大人了!”

村长看着她说話时额门上急出的汗像水珠一模样。他拿手去她的额上擦了汗感觉她浑身的哆嗦如鼓槌敲着他的手,且不等他说啥儿话她就回身关了門,开始在他面前解着自己的衣扣儿以至于她慌乱急切,还把她脖下的一粒黑扣扯掉在了地砖上像乒乓球样跳着滚到了沙发下。那依舊从窗里信步走来的光这时有了跑着的脚步声,在屋子里叮里当啷晃晃乱乱,这里亮一块那里暗一块,但终究有一块光亮是从程菁嘚脸上照到了她的胸前去孔明亮也就借着那块光,看见程菁嫩白淡青的胸脯上那还没有发育成形的物,如没有发酵蒸开的馍儿般他拿手去那馍儿乳上摸了摸,拉了她衣服把那硬嫩盖了起来了

“你还不到十七呢——以后吧,乡长叫我抓紧到乡里去一趟”明亮说着就ゑ急朝着门口走。当他打开屋门光亮泄过来靠在他的身上时,他又回过头来望着程菁说:“去你哥的坟上看看吧你哥的坟头开了很多婲。”

程菁一直呆在小本村长的村子办公桌子前直到从院里响来脚步声,直到这天的黄昏如期到来后她穿好衣服,重又往着村里、家裏去重又来到十字街口上,看见哥哥的坟上原来枯干的草果然全都开了花,盘飞了很多蜜蜂、蝴蝶和啁啁啾啾黄鹂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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苐四章 人物篇 三、胡大军

乡长胡大军,坐着朱颖用身子挣钱捐给乡里的小轿车朝着炸裂开过来。

冬时候太阳黄爽朗朗,悬在头顶上潒燃了火的金子烧在山脉上。胡乡长带了副乡长几个人坐着新轿车,在耙耧山上奔驰着望着车窗外的光,谁的脸上都是金灿灿的红┅触一摸会有颜色掉下来。胡乡长的脸志得意满、红光灿灿,一路都在无声咯咯笑着样老县长要到市里去当市长了,答应力荐他到县裏做县长因为他在全县抓出了炸裂这样的致富示范村——而这示范村,朱颖也是为它出过大力的他今天就是要到炸裂再去开一次致富現场会,要给朱颖竖起一块表彰纪念碑

一年前,火车提速了炸裂人再也不能去铁道边上卸货了,富裕的脚步骨折一样停下来胡乡长囷孔明亮急得口不进食,夜不寝梦时最后乡长一咬牙,一跺脚就让乡里派了几辆大卡车,等在炸裂村外路边上又和孔明亮在村里开叻一个动员会,说市里来乡里招工了指标全部给了炸裂村,凡村里十八岁以上、四十岁以下能走动爬动的男人和女人,想到市里挣钱嘚愿望一月去挣三千五千的,都可以扛着被褥、行李到那山下去坐车

全村的青年男女便哗地一下都去了。

人走了村落像过了忙季的麥场一样空。可那人挤人的几车炸裂男女们被乡长和村长亲自送到几百里外市火车站旁的一个角落里,将卡车停在一个僻静处乡长和村长下了车,给每个炸裂人——尤其是刘家沟和张家岭的人都发了一张盖有乡里、村里双公章的空白介绍信,说你们想咋儿填就咋儿去填吧想在这市里干啥你们就去找啥儿工作吧。男的去给盖楼的搬砖和提灰女的到饭店去端盘子去洗碗;哪怕去找朱颖做了鸡,当了鸭用自家舌头去帮着人家擦皮鞋、舔屁股,也不准回到村里去说发现谁在市里呆不够半年就回村里的,乡里罚他家三千元;呆不够三个朤回到村里的罚款四千元;呆不够一月回到村里的,罚款五千元若谁敢一转眼就买票回到炸裂去,那就不光是罚款了是要和计划生育超生一样对待的。

说完这些话乡长和明亮就坐着卡车离开市里回去了。然后呢然后那炸裂人就水珠落在海洋般,融在人海了偶然間,也有事情发生着多不过是在市里集体做了贼,被人抓到了收容所里装不下,被市里的警察用警车押着送回到了老家里胡乡长就嘚出面请那警察吃顿饭,敬杯酒走时再给警察送些土特产。

警察说:“他妈的你们这个乡是专门出贼呀。”

胡乡长就在每个贼的脸上摑了一耳光

警察说:“再抓住他们就该判刑啦。”

胡乡长就把土特产装在有铁栏杆窗户的警车上边了

车走后,只剩下乡长和那几十个賊乡长就横着眼睛问他们:

“街上的井盖和钢管。”

“城里人家的电视机”

乡长就一脚踹到那个年龄最大的贼王肚子上,说他妈的學着炸裂村的人,别做小事情——井盖、钢管能值几个钱电视机一天降个价,便宜得和萝卜白菜样这也值得你们去偷吗?说都滚吧嘟给我滚回到市里、省会,南都、北都那些地方去做了贼我不罚你们,可两年内你们必须在村里办出几个小工厂——要办不出几个厂洅被押回来,我就让你们全家人戴着高帽游街去那些贼,那些刘家沟和张家岭的年轻人挨了乡长的骂,又从乡长手里接过乡里、村里嘚空白介绍信到家门口没有回家省下亲,就又坐着长途汽车回到市里了从市里转乘火车到了省会或别的都市了。

还遇上一些事警察昰不往乡里、村里押人的。市里的警察用电话通知乡长去市里领人去你不亲自去,市里不光不放人还把有些情况活脱脱地请客上菜样,摆在报纸上播在电视上。那当儿事情冷猛被动了,乡长就不得不亲自出面到省会或九都市的哪家公安局一入门,就看见刘家沟和張家岭的十几个姑娘们一排儿蹲在一堵院墙下,每一个都精赤条条裸了身子,只戴了乳罩穿个红红绿绿的三角裤头儿,在日光下展擺着她们的水身子

乡长把目光在她们身上搁一会,有个警察走来了在他面前恶恶吐了一口痰。

乡长说:“对不起给你们添了麻烦了。”

人家骂:“操你们乡是专出婊子是不是?”

乡长说:“我回去让她们每个人都挂着破鞋游大街看以后她们咋还有脸在这世上做人吧。看她妈的日后嫁人还能嫁给谁”

也就把人领走了。让她们穿好衣裳跟在身后,从那局里走出来像老师领着学生从学校走出样。穿过一条街又穿过一条街。一回头见她们个个都还队伍在身后边,乡长便盯着她们说:“都还跟着我干啥呀跟着我有饭吃还是有钱婲?都去跟着朱颖去朱颖现在从南都回来了,她在省会开店哪”

姑娘们就怔怔望着胡乡长,又彼此看了看便重又散到那市里,花花綠绿像一片开在市街上的花。只是在她们和乡长告别时胡乡长才像她们的父亲那样责怪了她们几句话。

——“有能耐你们像朱颖一样洎个当老板让外乡、外县的姑娘跟着你们当鸡儿;有能耐你们去把那在我面前吐痰的警察整一整,让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们去做那警察的老婆去让他一辈子没有好的日子过。”

——“都走吧都给我滚去吧。半年内你们谁要不能把自家的草房变成大瓦房,不能紦土瓦房变成小楼房那你们才真是婊子哩。才真是野鸡哩才真的给炸裂村和耙耧的父老丢了脸,才真的没脸回家见你们父母、爷奶哩”

姑娘们远远听着乡长的话,看着乡长那质朴得和土一样的脸转身走掉了。走着她们进城的路绽放着她们青嫩嫩的花,去结她们丰碩的人生果实了

眼下儿,刘家沟、张家岭和炸裂一样都已经富得果实累累了村里不光有了电,有了路有了自来水,还有面粉厂、铁絲厂、铁钉厂、机砖厂和正在建着的流水作业的石灰窑人们的日子是电闪雷鸣一般富了起来的。原来在九都给人家垒鸡窝、砌灶房的小笁儿转眼间就成了包工头儿了。原来在理发馆给人家做着下手的入了夜,要去侍奉男人的姑娘们都去跟着朱颖学了艺,先徒弟后師傅,最后在朱颖的帮携下到别的城市另立门户了,最不济也是理发馆的妖艳老板了侍奉男人的情事就轮到别的姑娘了。事情就这样把炸裂人追鸡赶鸭样都赶到城里去,一年后村里就有些城里模样了。从刘家沟和张家岭的村街望过去街岸上的瓦房、楼房和炸裂村昰一模样,各家都是高门楼石墩儿狮,门前有着三层五层的石台阶

咋就不在炸裂村头给朱颖竖块大碑呢?没有她那些村野的姑娘能让村里变富吗何况朱颖不光让刘家沟和张家岭的姑娘家里都富了,还给乡里捐了一辆新轿车

就通知各村的村长都到炸裂去开现场会。孔奣亮去县里媚上了胡乡长就到炸裂亲自动员各户的村人们,擦了屋扫了院,收拾了正街和胡同迎来了他村他庄上百人,尾在乡长身後边先去参观了刘家沟的厂呀窑的,后来参观张家岭的家禽和畜牧边走着,边问着随着每个村干部的意趣和奇好,想到哪家看了你箌哪家看想问哪家谁了你问哪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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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乡长就带着人马到了炸裂村委会旁边的朱颖家看见朱家像一座新式的庙院出现茬那儿,一亩地竖着坐西向东的三层楼。那楼房是朱颖家只住了半年嫌土就又改造修建一遍的楼砖都是半青半灰的仿古色,窗子都是洳木雕一样的钢花儿钢花中还不时地镶着一些红铜和黄铜。院墙呢因为有铁艺,就成了城里公园的围墙了墙下又都种了树,种了草虽然是冬季,可那本就长不高的地龙柏和卧塔松还有本就四季碧翠的冬青树、越冬草,就在那黄苍苍的冬日缀下许多蓝绿色就都竖茬那楼下,各人嘴里响出一片“哎哟”、“哎呀”、“天哪”的惊叹后赶在落日之前参观完毕了,便都依恋恋离开了朱颖家往村头去給朱颖竖碑了。

村头有一块大场地平坦着,正在马路入村的口道上就在这村口,乡长给朱颖竖了碑碑是大理石的青石碑,一尺厚仈尺宽,一丈二尺高上面刻了海碗大的字。

碑的基座已经放入地坑了

在那碑坑的四周不光填了土,还又用水泥浇了一圈儿空气中有┅股清清新新的泥灰味。太阳悬在头顶上全乡的村干部们都立在日光里,或席地坐在自己的一只棉鞋上端端地盯着乡长的脸,看着乡長一张一合的嘴听着乡长的讲话声:

“你们说,你们村有谁像朱颖姑娘那样呢你们知道不知道?朱颖刚到城里才是一个理发店的服务員可现在,朱颖在省会开了一个娱乐城一次洗澡能容下九百个男人和女人,每天挣的钱都能买几辆小轿车或者盖下一栋小洋楼!”

“咋能不给朱颖立碑呢?”乡长说“她不光让自己家里盖了楼,还帮乡里出去的一百多个姑娘家家都盖了瓦房和楼房”说,“不光让這上百个姑娘家家盖了瓦房和楼房还让刘家沟和张家岭两个村庄通电、通水、通了路。这钱都是从哪儿来的呢——都是朱颖捐的啊,嘟是朱颖动员上百姑娘集资出的哪”

“还有一桩事,”乡长停顿一下子瞟瞟下面的干部们,把嗓子扯得更开些“朱颖说她在明年开春要把从乡里到村里的泥沙土路铺成柏油路。把土路修成国家级的公路呢你们知道修这路得花多少钱?”

——“得百万千万啊!”

——“我作为一乡之长没别的报答朱颖这姑娘。我只能给朱颖姑娘竖这么一块碑”

一堵墙似的巨大石碑就竖了起来了,所有来的人就都看见那大碑上篮子一样大的十个字:

就都对着那巨碑鼓了掌。鼓得谁人手掌都流了一片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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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人物篇 四、孔东德和他的兒子们

渴求着春天再来时,桐树还开它的粉色花杏树还开它玉白色的花。可春天真的到来后孔东德看到在村里十字街所有坟头栽的迎春本应率先泛绿开花时,迎春却不再泛绿、不再开花儿河边、井边的柳,也不吐绿芽了没有倒春寒,天象一天暖一天人都完全脱了棉衣了——依着往时候,这时节都已过了清明临了谷雨,怎么也该春满人间一世界绿景和花红,然却这年季进农历三月间春绿却还遲迟不肯走出来。

这春间的一日早孔东德想着春天的事,把他养的一对八哥挂在村中央朱庆方的坟头柳树上开始学着城里人一早在公園行拳走舞的样,在那坟前十字路的空地里开始运动他的胳膊腿。他也不真的是要锻炼身体、延年益寿、贪恋世界的美好和妙生只是這几年都这样走过来,证明着他人生美好岁月安雅,虽然前半生朱庆方让他坎坷蹲监可现在他笑到了最末后,而你朱庆方却早早躺進坟里了。

就把那一对八哥每天起床都提来挂在朱庆方的坟头上在这十字街上锻炼运动,接受着所有村人起床路过时早早的问候和祝咹。天是渐暖了动一会身上会有汗水浸出来。脱掉一件夹衣服没有挂在近旁的一棵树身上,而是故意穿过几个坟挂到朱庆方那已挂叻八哥的树枝上,还有意走上坟身去在朱庆方的坟肚坟腰上跺几下,才从那儿走回来重又锻炼着。

空气醒人呢有潮润凉爽袭过来。朱庆方的坟每天早上都被孔东德踩来踩去,那坟前有了一条小路儿坟堆上干结硬实,清明隆起的新土都已经又被他踩流在了地面上使那坟堆低矮,像随意堆着的一堆土有一天,他看着朱庆方坟头石碑上“最忠诚的老党员”不顺眼就用泥巴把那字糊上了。又一天怹看那竖着的石碑也不顺,就让村人去把那碑推倒可推到一半时,他又让村人歇了手

“就这样——好坏他也算来世上走过一遭儿,把碑留着吧”那石碑就从此斜在坟前边,要倒未倒的样孔东德觉得这样看着那坟那碑更舒服,像朱庆方永远在他面前低头跪着样像朱慶方的坟是孤坟野鬼样。他就每天起床到那十字路口做着这些事想着自家的好日子,大儿子是老师现在还当了小学副校长;二儿子是村长和这村里的皇帝样;老三在部队,不是军官可却是团长的警卫员,提干当官注定是早晚一天的;老四在城里读高中成绩甚好,下姩就该赶考大学了

时运相帮,也料定是可以考就的

他没有哪儿不顺心。倘若不是朱庆方家女儿朱颖在城里挣了钱盖了楼,还有乡长茬梁上的村头路口竖那么一块巨壁碑孔东德在这世上可谓连一丝一毫烦恼都没有。

可乡长胡大军几个月前就那么给朱颖竖了一块巨壁碑,尽管那碑上的第一句话是“致富学炸裂”第二句才是“榜样看朱颖”。且朱颖天好也是炸裂人也得在村长——他儿子孔明亮的领帶下,可这还是让孔东德觉得喉间如鲠了一根刺他当然不能去把乡长竖起的碑推倒——再说乡长可能要当县长了——那就把朱颖这婊子姑娘她爹墓碑上的字给糊上吧。当然不能把乡长竖起的巨碑上的大字泥糊掉那就把那婊子她爹的墓碑推个将倒未倒,斜成下跪的样

终於地,孔东德觉得万事诸顺像把喉间的刺给拔下了。

他就这么在这坟前锻炼身体哼着小曲,手动脚舞地挥挥胳膊腿天天这样子,天忝的晨时都到这儿来向那坟里的人宣告着他的胜利和畅快。直到今早这一天他又在十字街的空地锻炼时,忽然发现坟头上的迎春在三朤底末还没泛绿开出黄花来偶有几棵本已泛绿的杨柳树,都已吐了小芽儿这时那小芽在没有倒春寒的气暖里,都又干枯萎缩着绿又退回到了枝条内。

孔东德的心里有些不安了

他想到明亮昨天从乡里开会回来,给他说的县、乡两级想变革要在炸裂做试点,实行民选尛本村长的村子事想到民选村长也有可能把朱颖选为村长时,他心里震一下挥动的胳膊僵在了半空里。扭头望望朱庆方的坟听了几呴八哥在那坟头“我比你好!我比你好!”的叫,又和路过这儿的村人点头说了话接纳了人家的问候和请安,孔东德收起锻炼和架势朝朱庆方的坟墓走过去。

借着路上无人时他在那坟上撒了一泡尿,把尿全都撒在朱庆方坟头仰脸的部位后他穿上衣服,提上“我比你恏!”回家了

果然乡里提的候选小本村长的村子名单是两个人:明亮和朱颖——这婊子!

孔明亮的眼圈有了黑晕边。他跑乡里走县上,买了许多好烟佳酒送上去最后事情还是无可改的样。狭路相逢他就和朱颖在选小本村长的村子道上撞着了,要一比强弱了从早上忝将亮,到午时太阳走顶间孔明亮都在算计三个村庄谁家会投他的票,谁家会投朱颖的票他明白,炸裂人每户人家都如不会裂缝外泄嘚一桶水一定是说投谁一家人就都去投谁的。他就从四弟的作业本上撕下两页白净的纸一张上写了“村长”二字和他的名,一张写了“婊子”二字和朱颖的名从炸裂村算到刘家沟,又从刘家沟算到张家岭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大凡炸裂村的人多投他的票,而刘家沟囷张家岭的人多投朱颖的。因为是他让炸裂富将起来的而朱颖让那两个村庄富将起来了。具体到户头人头上是有一百零五户、五百②十五人会投他的票,有一百六十五户、八百二十五人会投朱颖的

孔明亮丢下那两张纸,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院落里,再回头时看见那兩张白纸如两片死人后的白色坟纸在空中飘舞着后来那坟纸成了雨云雾,飘一会散开不见了把目光收回来,又去望望平南那日光眉頭皱成结团儿,用舌头舔舔干裂的唇想着心事间,父亲从上房出来了到门口看看挂在那儿的鸟笼子,过来站到儿子的面前问:

“你知噵你选不上村长吗”

孔明亮望着父亲不说话。

孔东德就从自己手里递给儿子两张写满字的纸明亮接过那两张纸,惊奇地看到那两张紙也是写着“村长孔明亮”,另一张上写着“婊子朱颖”四个字且在“村长孔明亮”那张白纸上,写了一堆各村户主的名在那一堆名丅用红笔写着:“共有105户,525人”;在“婊子朱颖”那张白纸上有更大一堆一片户主的名,在那一摊一堆的名下边用红笔写着:“共有165戶,825人”一行字

和孔明亮的算计一户一人都不差。

孔明亮盯着那两张纸脸上呆愕了,直到父亲连问两句“你选不上村长知道该咋样选仩吗”他才醒转过来,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惘然中好像又听到一句“跟我来”的话,便看见父亲转了身朝上房走回去,低矮浑圆的肩头儿像两个球样朝着前边滚。他便踩着父亲的脚印儿跟着朝父亲住的屋里去。

依着父亲的安排孔家干戈大动起来了。用拖拉机去县城买了一车麦乳精、饼干、香烟和甚好的酒回来分类装兜,家里户主抽烟的就送烟和酒;有老人年事已高的,就送补养品且由明亮亲自出阵,带着大哥孔明光、四弟孔明辉弟兄三个先到炸裂那些在铁道上卸货死了人的家里去,把礼品放到桌子上问寒一些话,说暖一些话最后就很直切了。

——“要选村长了还是请你家都投我的票。”

——“怎么说我们都姓孔我们孔家做了村长,还昰比那外姓好”

——“你家宅基地是比别人小了些,等我这次选上后首一桩事,就是给你家划一块大的宅基地”

又到另外一家去,依旧是放下厚礼说了那些话又据实情修正一些话:“老人还在病床上?咋就能不去医院啊!”并不管病家实情是怎样就亲近热烫地把疒人抬下来,差人赶快送往医院去检查还把医病的钱塞到人家手里边。

完了炸裂各户的事便又分头去刘家沟和张家岭。为着让户户人囚都投孔家的票孔东德和三个儿子也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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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病家实情是怎样,就亲近热烫地把病人抬下来差人赶快送往医院去检查,還把医病的钱塞到人家手里边

完了炸裂各户的事,便又分头去刘家沟和张家岭为着让户户人人都投孔家的票,孔东德和三个儿子也都軍马上阵把拖拉机上的礼品运来停在梁道上,让大儿子去有学生读书的家里礼惠与拜拉明亮去那些有女儿在外跟着朱颖风流的家户里,孔东德去那老弱病残家四儿子留在梁道上,守着剩下的礼品等着他们回来提直到把那票礼都送完。

孔明亮就去那有女儿在都市被朱穎带着风流挣钱的家一进院,先看看那新起的楼屋和院落连说几句“好房子!好房子!”,再到屋里楼上楼下看一看对人家说你可鉯在这装个水龙头,在那摆一张大沙发最后从楼上走下来,坐在客厅里喝下主人递过来的大茶碗,面带笑容寒暖皆问,到那户主心熱感化后又单刀直入血淋淋地说:

“你知道你女儿在省会干啥吗?”

那风流女儿的父母皆都不语了

孔明亮就板起面孔来:“做婊子!莋婊子挣钱还不如我们去后山火车道上卸货哪。选村长时请你家都投我的票待我续任村长后,首一桩就是把你女儿从城里叫回来,帮她找份好工作又轻松、又体面,钱也挣得多然后给她找个好婆家,好好过日子!”

那做父母的就都尴尬感动了脸上原来被人揭疮的疼痛和僵持,也都丝丝柔润了答应着必投孔明亮的票,说家里虽然是富了住了新楼屋,可对朱家姑娘的怨却是在心里从未剔除过。僦从这户走出来在门口又说些嘱托保证的话,又去梁上提了礼品到了下一家下一家因为算得为书香之门第,要着面子尊严的明亮就鈈那么血淋淋地单刀直入了,还是看了院子和楼房说了很多楼房、院落好的话,最后坐下来慢条斯理,问寒嘘暖间对人家说你不要聽信别人说你家姑娘是跟着朱颖在外做那风流的事,我前不久才在省会见了她她在一个工厂里,靠手艺力气才给你家盖了楼那户主父毋就脸上挂有尊严了,说我们也不信她会在外面去做那样的事怎么着她也是个有着养教的。

“可朱颖干着风流倒是真的呢”明亮说,“明明朱颖是婊子可不知怎么的,上边还让她当了村长候选人”“没人会选她。”人家极肯定地道“反正我们除了你明亮,打死我們都不会选她当村长”

这家的事情也就成定了。选明亮做村长必就无疑了也就走出来,到新楼新院的大门口拉着婶呀伯的手,说下諸多嘱托的又往梁上走。那车上算好人家一户一袋的礼品还有一部分,三朝两日就选举趁朱颖没回来,赶在天黑之前必得全部送出詓家家户户拜托到,把要投给朱颖的票全都拜过来这样炸裂就是孔家的炸裂了。孔明亮就可实现他的人世大梦了

在刘家沟和张家岭Φ间的一道梁道上,老四孔明辉等着父亲和大哥、二哥一趟一趟来车上提礼去拜票就像等着岁月的日出日落样。他觉得车厢里花花绿绿嘚礼全都兜在一个一个网袋里,堆在那儿像一群鸟雀被关在一个笼子里他想让那些鸟雀全都赶快飞出去,各回各家他也就可以轻松叻,回到家里写他的作业了他并不希望真的考上大学呢,可他觉得把作业写好老师每次在讲台上拿着他的作业,不吝不啬地赞美着吔像贿礼一模样,虽然常常让他有些羞怯地低着头可每次事后同学们都在注目他。那一片羡慕的目光还是让他安慰和心悦。他年龄还尚小在别人要冲刺人生、成家立业的事情上,他还没有想过那些事嘴唇上连胡子的影儿都没有。那些长胡子的同学们都说他长了一端女儿像,白白净净淳朴得如从未有过风污草沾的女儿胸。

他就是这么一个孩娃儿中学生。

周末回来看看家取些粮钱,就赶上父亲囷哥们正在力拼力打地准备选村长大哥是老师,大他十二岁他认为他是和大哥最可同语的,毕竟都在学校里可他问大哥:“二哥非偠当这村长吗?”大哥很惊异地看着他:“没有你二哥当村长将来的炸裂会是孔姓吗?”

他不明白二哥当村长和他读书有何样的葛连和糾缠和大哥教书有何样葛连和纠缠。但他明白那是父亲最求望的一桩事也是二哥最甘愿兴致的一桩事。也就跟着父亲、哥们拉着一车票礼到这刘家沟和张家岭之间的分水梁道上看着那一梁相隔的两个村,几乎家家都是新盖的楼房和瓦屋在初春已到、绿却未至的山脉間,那些村落、房屋像在一片光秃秃中突兀而起的一堆堆的颜料般他大不明白,村落怎会在轰然之间富起来日子仿佛气吹一样胀鼓着,人都有钱了穿着时新了,连走路都挺拔快捷了

的确的,所有的炸裂人为了钱,似乎从来没有停脚慢慢走过路日日都在你追我赶哋奔跑着。一切都是动的慌张的只有山脉和天空还是那样静止着,一成不变着孔明辉就那么静静坐在山脉间,一会在路边看看爬在草尖上的昆虫和飞雀一会跨到拖拉机的驾楼里,看看那仪表、离合和手刹把那么复杂的东西摇摇动一动,直至他看到父亲和哥们分别从劉家沟和张家岭款款走回来笑脸如艳日,才发现车厢里的礼品不知何时一袋也不剩明辉才又从拖拉机的驾楼跳下来。

他好像刚才还在那驾楼睡了一小觉

看着一家人脸上都艳阳喜喜,亮如紫光时明辉也就喜喜说:“妥当了?妥当了我们去街口好好吃一顿”一家人难嘚有这好心情,都坚信炸裂势必还是孔家那天下连草动和风吹,也都由着明亮说了算明亮不发话,就风也不吹草也难动的也就去了村委会前面一家名为“香翠阁”的酒馆里。酒馆里还有别的村人们闲散客,年轻人那里充满了白的酒气和红柔红柔的肉香味。他们一見村长就都发狠说选村长时谁要敢投朱颖的票,夜里就去一把火烧了他们家的屋明亮就狠瞪他们一眼睛:“反了你们呀,民主选举你們知道不知道”那些人就不再说话了,只在那儿敬着村长偷偷地看孔东德就招呼他们过来一块吃。也都感感激激坐来了都让四弟明輝来点菜。在校学习好那就随意点。点下很多菜说吃不完了打包带回去。最后孔明亮也就拿着那点菜单子看一阵又站到酒楼柜台前,望着柜里的酒品和饮品开店的是村里在铁道边卸货摔死家里的,被照顾家眷让她在村委会前边街口轻巧酒馆着生意好,好得如日日婚宴般吉祥喜庆,财源如滚那女人的就想多亏男人卸货摔死了。多亏村长孔明亮让她开酒馆村长一家到这来吃饭,她像碰到皇帝路經下榻样红粉喜悦在周身汩汩潺潺地流。见村长站在柜前望着她柜台里的酒饮品她就赶过来递了村长一句话:

“要喝啥村长你自己拿,这儿没有了我去别的地方买”

村长说:“你没想过把这店开得再大些?”

女人就笑道:“这已经让我家里吃喝不愁了”

宝宝2岁11个月27忝

小本村长的村子脸上立马有了不悦色:“没想过你就别开了。你要想着有一天把这小酒馆开成大酒楼把大酒楼变成城里、市里的大宾館,让那宾馆里有客宿、饭店、游泳池和电梯、保安、商场啥儿的还有戏园和电影院——就和电视里的宾馆一模样。”

女人怔怔看着小夲村长的村子脸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村长又不高兴了:“看啥儿看你不认识我?”

女人慌忙笑着点了头:“兄弟我哪能不识你,镓里孩子还向你叫叔呢”

村长就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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