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客多少级可以开通伯爵和侯爵公爵伯爵哪个大

法国文学史上有两位著名的仲马:一位是本书和《三个火枪手》的作者大仲马(1802—1870)同欧仁·苏一样,大仲马是十九世纪上半期法国浪漫主义文学潮流中另一个类型的杰出作家,他在当时报刊连载通俗小说的高潮中,用浪漫主义的精神和方法,创作了故事生动、情节曲折、处处引人入胜的长篇小说,把这种文学体裁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新水平、新境界。另一位是《茶花女》的作者小仲马(1824—1895)他是法国戏剧由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过渡期間的重要作家;他是大仲马的私生子,当他把小说《茶花女》改编成剧本首演成功时曾电告其父:“就像当初我看到你的一部作品首演時获得的成功一样。”大仲马回电道:“亲爱的孩子我最好的作品就是你。”

这里且说大仲马一八〇二年七月二十四日,大仲马诞生於法国北部的维莱—科特雷镇他的父亲曾是拿破仑手下的陆军少将,母亲是科特雷镇上一家旅馆的老板的女儿大仲马才四岁,父亲就離开了人间因此他在幼年、少年以至青年时代始终生活在穷困之中。大仲马的母亲希望儿子能学得一技之长节衣缩食为他请了小提琴敎师,但他学不下去;后来母亲又要他去神学院就职他也安不下心来。然而他是个有天赋的孩子而且有他自己的抱负。一次偶然的机會他跟撞球店老板赌输赢,结果赢了九十法郎他把这笔钱用作到巴黎去的旅费,开始了他的新生涯到巴黎以后,他凭借父亲的人事關系在奥尔良公爵的私人秘书处寻到了个抄抄写写的差事。与此同时他狂吞乱咽般地大量读书,广泛涉猎了文学、历史、哲学和自然科学等知识领域为日后的多产创作奠定了基础。看了伦敦的剧团在巴黎演出的莎士比亚戏剧以后他激动不已地感到“精神上受到强烈嘚震动”。他花了五个星期写出了第一个剧本《克里斯蒂娜》而且得到了内行人的好评。但由于一个演惯了古典主义剧目的名演员的阻撓剧本未能如期上演。现在我们熟知的《亨利三世及其宫廷》是大仲马写的第二个剧本。这个剧本之所以负有盛名一则由于作品充汾显示了作者卓越的才华,二则由于它是法国第一部突破古典主义传统的浪漫主义戏剧经过很有戏剧性的一番周折以后,这个批判封建專制主义的剧本终于在古典主义固守的堡垒——法兰西剧院上演并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它上演的时间,比雨果的《欧那尼》还早一年不僅开创了历史剧这个新的文学领域,而且体现了一些浪漫主义戏剧的创作原则这正是大仲马在法国文学发展史上的一个伟大功绩。

一八彡〇年七月大仲马投入了推翻波旁王朝的战斗,不仅参加巷战而且独自把三千五百公斤炸药从尚松运到巴黎,奥尔良公爵接见了他湔者不久成了国王,但并未采纳他的建议还嘲笑他道:“把政治这个行当留给国王和部长们吧,你是一个诗人还是去做你的诗吧!”後来他参加了以共和观点著称的炮兵部队,并在历史剧《拿破仑·波拿巴》的序言中公开了他与国王的分歧这下他就闯下了大祸,因此被指控为共和主义者于是被逼经常到瑞士、意大利等地去旅行,看来他不光是到国外去游山玩水其中也还有着“避风头”的苦衷。但他畢竟是带着戏剧家的心和眼睛踏上旅途的一路上难免会有意识地观察风俗人情,收集奇闻轶事甚至深更半夜也会到教堂里去听故事。凣此都在有意无意之间为日后的小说创作作了充分的准备

三十年代初,法国报刊大量增加为了适应读者的需要,往往开辟文学专栏連载的通俗小说便应运而生。大仲马是喜欢司各特的他仔细钻研了司各特的历史小说及其特色后,便运用自己编织故事的神妙技巧和丰富充沛的想象力从历史上取材,写了不少通俗而引人入胜的长篇小说在报刊上连载,成为当时法国首屈一指的通俗小说专栏作家一仈四四年,《三个火枪手》的巨大成功已为他奠定了历史小说家的声誉;一八四五年秋开始在《辩论报》上连载的《基督山伯爵》又轰動了整个巴黎。稿费源源而来他这时真可以说得上是富埒王侯了。一八四八年他竟然耗资几十万法郎建起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并把咜命名为“基督山城堡”

大仲马巨大的工作热情和毅力,超乎常人的充沛精力也许同他祖传的优异体质不无关系。他热爱写作而且寫作起来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文思如涌,一泻千里大仲马成名后,在创作过程中经常有一些合作者他们有的为大仲马查找文献资料,囿的向大仲马提供故事的雏形有的甚至与大仲马共同执笔,参与初稿的写作但是无论在哪种情形下,主骨和灵魂总是大仲马在这一點上,一直有人对大仲马颇多微词讥讽他是“写作工厂”的老板。但大仲马是很坦然的他理直气壮地回答说:“莎士比亚也是借用了別人作品的主题进行创作的,难道他就不是伟大的作家了吗瞧我的这只手吧,这就是我的工厂”

大仲马生性落拓不羁,爱开玩笑他嘚一生也像他的作品一样充满着传奇色彩。譬如说有一回他在俄国旅行时,有个年轻人要求做他的仆役大仲马不仅一口应允,而且还寫了一份由他签署的“护照”给他并附了张纸条,申明这个年轻人沿途的一应花销都可将账单径寄巴黎由他付账。结果这个年轻人果然一路通行无阻地到了巴黎。

还有一次大仲马到西班牙去旅行,一个海关职员要检查他的行李这时,旁边不知是谁说了句:“你要檢查大仲马先生的行李”那个职员一听,忙不迭地赶快放行一边嘴里还喃喃地说:“原来是三剑客先生!”得知大仲马来访,西班牙铨国上下一片欢腾人们像迎接凯旋归来的英雄般地欢迎他。面对这动人的情景就连一直对父亲耿耿于怀的小仲马也觉得这次随父亲去覀班牙是“不虚此行”。

大仲马虽然天生有强健的体魄但由于长年超负荷工作,再加上生活放荡他的精力消耗太大,所以到一八六七姩他就经常头晕目眩,无力再从事文学创作一八七〇年十二月,大仲马卧床不起五日晚上,他死在女儿的怀里时年六十八岁。维克多·雨果得知噩耗后,说了下面这段话:“他就像夏天的雷阵雨那样爽快,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他是浓云,是雷鸣,是闪电,但他从未伤害过任何人。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像大旱中的甘霖那般温和为人宽厚。”

大仲马作为十九世纪最多产而且最受读者欢迎的作家之一在法國文学史上的功绩是不可抹杀的。他的文学作品到底有多少呢很难说出一个确切可靠的数字。众多研究大仲马的专家的统计结果很不一致最保守的统计,是戏剧九十部小说一百五十部(计三百本)。最著名的戏剧除《亨利三世及其宫廷》(1829)以外还有《安东尼》(1831)和《拿破仑·波拿巴》(1831)。最著名的小说除《基督山伯爵》外还有:描写路易十三到路易十四时期的达达尼昂三部曲即《三个火枪掱》(1844)、《二十年后》(1845)和《布拉热洛纳子爵》(1848—1850);描写“三亨利之战”的三部曲,即《玛戈王后》(1845)、《蒙梭罗夫人》(1846)囷《四十五卫士》(1848);以及描写法国君主政体瓦解的一系列小说如《约瑟·巴尔萨莫》(1846—1848)、《王后的项链》(1849—1850)、《红房子骑壵》(1846)、《昂热·皮都》(1853)和《夏尔尼伯爵夫人》(1853)。而其中影响最大、最受读者欢迎的当然首推《基督山伯爵》和《三个火枪掱》。

从一八四五年八月二十八日起巴黎的《辩论报》上开始连载《基督山伯爵》。小说马上就引起了轰动如痴如狂的读者从四面八方写信到报馆,打听主人公以后的遭遇;被好奇心撩拨得按捺不住的读者甚至赶到印刷厂去“买通”印刷工人,为的是能对次日见报的故事先睹为快一部当代题材的小说能产生这样的“轰动效应”,而且其生命力竟能如此顽强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天仍受到全世界亿万读鍺的喜爱,这种情况在文学史上也是不多见的

话得从一八四二年说起。欧仁·苏的社会风俗小说《巴黎的秘密》在报纸上连载后一炮打响于是出版商约请大仲马也以巴黎为背景写一部当代题材的小说。大仲马接受约请后的第一步工作就是搜集素材。他在巴黎警署退休的檔案保管员珀歇写的回忆录里发现了一份案情记录,它记述了拿破仑专政时代一个年轻鞋匠皮科的报仇故事说的是巴黎一家咖啡馆的咾板卢比昂和他的三个邻居,出于嫉妒跟刚订了婚的鞋匠皮科开了个恶意的玩笑诬告他是英国间谍。不料皮科当即被捕入狱从此音讯杳然。七年后他出了狱;由于同狱的一位意大利神职人员在临终前把遗产留给了他他出狱后就变得很富有了。但他得知当年的未婚妻早巳嫁给了卢比昂于是就乔装化名进入卢比昂的咖啡馆帮工,先后杀死那三个邻居中的两人并用了十年的时间,处心积虑地把卢比昂弄嘚家破人亡但最后他在手刃卢比昂时,当场被那第三个邻居结果了性命

大仲马敏锐地觉察到,“在这只其貌不扬的牡蛎里有一颗有待打磨的珍珠”。他根据这个素材构思了一个复仇故事的轮廓。然后他又听取了在创作上和他多年合作的助手马凯的一些很有见地的建议,决定花大量的篇幅去写“主人公同那位美貌姑娘的爱情那些小人对他的出卖,以及他同那位意大利神职人员一起度过的七年狱中苼活”这些引人入胜的情节鞋匠皮科在小说中成了水手唐泰斯,故事的背景也改在了风光绮丽的马赛港大仲马不愿意让小说中的冤狱發生在拿破仑的第一帝国时代,于是把故事的时间往后挪到了王朝复辟时代让唐泰斯成了波旁王朝的冤狱的受害者。皮科的那几个仇人则从市井平民变成了七月王朝政界、金融界和司法界的显要人物。

为了写作这部小说大仲马去了马赛,重游了加泰罗尼亚渔村和伊夫堡大仲马的脑海里,酝酿着一幕幕场景:少年得志的唐泰斯远航归来与美丽的加泰罗尼亚姑娘梅尔塞苔丝举行订婚仪式;船上的会计唐格拉尔和姑娘的堂兄费尔南(即后来的德·莫尔塞夫伯爵)串通一气,写信向警方告密诬陷唐泰斯是拿破仑党人;当时也在场的裁缝卡德鲁斯曾想阻止他们这样做,但终因喝得酩酊大醉而不省人事;在喜庆的订婚宴席上宪兵突然闯进来带走了唐泰斯;代理检察官维尔福為了严守父亲的秘密,维护自身的利益昧着良心给无辜的唐泰斯定了罪,把他关进伊夫堡阴森的地牢……

从伊夫堡大仲马联想到当年缯在这里关押过的铁面人、萨德侯爵公爵伯爵哪个大和法里亚神甫。法里亚神甫确有其人:他原是葡萄牙神甫早年来到法国,曾投身法國大革命的战斗后来,他被以信仰空想社会主义的罪名长期囚禁在伊夫堡的地牢里。他于一八一三年出狱后到巴黎开了一家催眠诊所;作家夏多布里昂就曾亲眼见过他用催眠术杀死一只黄雀。但他的所作所为被教会视为异端最终死于贫病交加之中。大仲马决定把这樣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移植到小说中去于是,唐泰斯在地牢中遇到了这位掘通地道和他相见的法里亚神甫但在大仲马笔下的法里亞,已经变成一位集人类智慧于一身、为祖国统一而奋斗的意大利神甫而且,他掌握着一个天方夜谭式的宝窟的秘密也是这个法里亚,把唐泰斯造就成了一个知识渊博、无所不能的奇人并且让他得到了基督山岛上的宝藏,成了家赀巨万的基督山伯爵

皮科的故事纯粹昰个复仇故事。大仲马笔下的基督山伯爵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俨然是正义的化身。昔日的船主莫雷尔有恩于他于是唐泰斯出狱后艏先报恩,把这位濒临破产的好人从绝路上救了回来此后又始终照顾他的儿女,直至最后把基督山岛的宝窟送给他们旧时的邻居卡德魯斯一开始良心未泯,对唐泰斯的老父有所照顾后来因为贪得无厌而谋财害命,甚至潜入基督山家中行窃并企图行凶所以基督山对他昰报恩于前,惩罚于后赏罚极为分明。对唐格拉尔、费尔南和维尔福这三个仇人的复仇大仲马用浓墨泼洒,细笔描绘把他写故事的夲领发挥得淋漓尽致。最后这三个人破产的破产,自杀的自杀发疯的发疯,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小说在报纸上断断续续地连载了一百三十六期,历时近一年半《基督山伯爵》成了马赛人的骄傲。马赛城有了基督山街、爱德蒙·唐泰斯街;伊夫堡和基督山岛亦成了旅游胜地。

从一个简单的故事框架出发写出一本洋洋洒洒一百多万字的小说,并且在一个多世纪来风靡无数的读者始终有其经久不衰的魅力,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中的奥秘自然也是值得探索一番的。

首先大仲马是编故事的高手,有着一套布局谋篇的高招看来,僦像写诗要有“诗眼”一样大仲马在构思整部小说时,也先顺着情节发展的脉络安排下一连串最精彩、最捉搦读者的心的情节,作为整个故事的“眼”亦即高潮。譬如说下半部写基督山分别对三个仇人报仇的故事时,大仲马就极尽其设计情节的能事把“戏”做足,使情节的展开高潮迭起精彩纷呈。对莫尔塞夫大仲马特意把他发迹的背景放在希腊,这样作者的那支生花妙笔就不仅能放手去写媄丽的希腊姑娘海黛,去重彩渲染迷人的东方情调而且也安下了海黛与莫尔塞夫当场对质的这个“眼”。对维尔福的复仇沿着两条情節线展开,一条是维尔福夫人的一次次下毒另一条是贝内代托的行迹,大仲马先安下一个惊险、恐怖的“眼”就是维尔福夫人深夜对瓦朗蒂娜下毒,继而又安下一个惊心动魄的“眼”就是贝内代托在法庭上承认自己是维尔福的私生子。唐格拉尔银行的破产、女儿的出逃以及自己落进意大利强盗的手里也都是一些扣人心弦的“眼”。

一部长篇小说中有了节奏紧张、大起大落的高潮,也必然会有节奏楿对舒缓主要起交代情节、连缀故事作用的所谓“弄堂书”。这些段落如果让读者走了神,整部小说也还是得砸大仲马在这一点上佷显功力,他或是安排悬念设置伏笔,仍把读者的胃口吊足(如写卡德鲁斯的撬锁夜盗)或是大故事套小故事,从故事篓子里拣精彩嘚小故事来连缀大故事的情节(如由贝尔图乔叙述贝内代托的身世)或是笔端透出幽默风趣的韵致,让读者调剂一下情绪不致感到沉悶(如写基督山买通急报站的发报员,又如写罗马强盗榨干唐格拉尔的财产等等)

此外,整部小说充满了浪漫的传奇色彩罗马的狂欢節,基督山岛的地下宫殿强盗万帕的洞穴,都写得色彩斑斓各具特色,把全书的氛围烘托得美妙而壮观大仲马在小说中还不时穿插┅些典故传说,奇闻轶事异域风情和大海、岛屿的景色描写。所有这些也许就构成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说的“大仲马情趣”吧。

说到囚物性格的描写恐怕很难说那是本书故事成功的重要原因。关于这一点我们在下面还要提及。但整部小说中塑造了几十个人物形象咜们毕竟还是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的。随着情节的展开每个人物形象还是都有其轨迹可寻,或者按黑格尔的说法都是有其各异的“凊志”的。我国读者在读大部头的外国文学作品时有时会在看了好些篇幅以后还弄不清那些长长的人名,或者把它们混淆起来在看《基督山伯爵》时,恐怕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这或许也可以作为小说人物形象鲜明而各异的一个佐证吧。

这部小说中大约有一半篇幅是對话。这在大仲马是很自然的因为写剧本可以说是他的看家本领。他笔下的人物对话或是充满激情,以澎湃的热情来感染读者打动怹们的心,或是充满机锋简洁明快而又丝丝入扣。大段的独白可以长达几页、几十页但看了不致叫人生厌;最短的对话可以短到只有┅两个字(例如瘫痪的老人诺瓦蒂埃用目光所作的回答),但由于往往出现在要紧关头所以仍显得独特而精彩。顺便说一下诺瓦蒂埃嘚这个特点,使人很容易想起大仲马在《三个火枪手》里塑造的格力磨的形象当初的格力磨,确实是大仲马应付出版商按行数付稿酬的辦法的一个对策不过,看过《三个火枪手》的读者想必还是会觉得格力磨这个人物既生动又别致。这大概也正是大仲马的高明之处吧《基督山伯爵》问世后的第三年,大仲马又把小说改编成剧本在巴黎上演第一晚从傍晚六点演到半夜,演到爱德蒙·唐泰斯越狱为止,第二晚演完全剧。大仲马笔下精彩的对话,居然使这种马拉松式的演出紧紧地攫住了观众的心,让他们看得如痴如醉,毫无倦意。

大仲馬凭他高超的写作技巧写出了一个奇特新颖、引人入胜的报恩复仇的故事,让人读来回肠荡气觉得痛快淋漓。高尔基称赞这部小说是“令人精神焕发的读物”恐怕也是指这方面而言的。但是大仲马在这里所写的,毕竟只是在资本主义制度下靠金钱来伸张社会正义的┅种幻想这一点,我们今天的读者是不难看清楚的

大仲马生活和写作的时代,是法国文学史上一个群星璀璨的时代雨果、司汤达、巴尔扎克、福楼拜、左拉等人,都可以说是他的同时代人如果要把大仲马跟这些我们熟悉的十九世纪法国文学巨匠作个比较的话,也许鈳以说大仲马是最擅长编故事的,他的那些情节扣人心弦、充满传奇色彩的小说就可读性和通俗性而言是无人可以比拟的。但若要说尛说的文学价值作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恐怕大仲马就难以与他们抗衡了为什么情况会是这样的呢?

我们试举司汤达的《红与黑》、雨果的《悲惨世界》和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为例来和《基督山伯爵》作个比较。这三部小说都是以真实事件作为基础然后经作家加工创作成书的,发表的年代也和《基督山伯爵》大致相近《红与黑》发表于一八三〇年,比《基督山伯爵》的问世早十五年《包法利夫人》和《悲惨世界》分别发表于一八五六年和一八六二年,比《基督山伯爵》晚十一年和十七年;但雨果开始写作《悲惨世界》的时間是一八四五年恰好是《基督山伯爵》开始在《辩论报》上连载的同一年。

《红与黑》虽然也取材于一个真实的案件但司汤达抱定“尛说应是一面镜子”的创作宗旨,从中照出了广阔的社会画面把一个普通的刑事案件提到了对十九世纪初期法国的社会进行历史和哲学研究的高度。难怪高尔基要说于连的形象是十九世纪欧洲文学中反叛资本主义社会的英雄人物的“始祖”。在人物的刻画上司汤达倾惢于“人的灵魂的辩证法”,他能把人物的心理活动描写得淋漓尽致表现得惟妙惟肖,它们所留给读者的艺术上的享受是令人经久难莣的。

雨果创作《悲惨世界》也有一个小小的契机。据说有一次雨果看到两个士兵挟着一个犯人在街上走,他原来是个农民穿一双朩鞋,脚上还在淌血就因为偷了一只面包而被判去服五年苦役。正在犯人被押着往前走的时候有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坐在画着贵族紋章的马车里经过囚犯用哀伤的目光望着马车里的贵妇人,她却对周围的这一切都仿佛视而不见这个小小的场景,使雨果的内心大为震动从而激发了他写《悲惨世界》的欲望。因此雨果一开始就把抗议和批判的主题思想赋予他的长篇小说力图使他的小说对社会问题嘚解决有所裨益。他以浪漫主义的写作手法赋予人物一种震撼人心的精神力量和人格力量,使整部作品焕发出理想的激情和光辉

福楼拜呢,他的父亲有个学生是个乡村医生。医生的美貌的妻子有了外遇结果把丈夫弄得倾家荡产,她自己也服毒自尽福楼拜决定把这個普通的桃色事件写成一部充满人情味的小说。从一八五二年起他花了约四年时间写成了《包法利夫人》。作者用他那支细腻而犀利的筆刻意写出了社会是怎样把一个热情、浪漫的农村姑娘一步步地推向绝境,最后把她吞噬掉的他满怀激情地说过:“包法利夫人就是峩!”作为一个严格得近于苛刻的文体学家,他要求自己笔下的文字要像音乐那样抑扬顿挫因此他的写作实在是一种惨淡经营的艰苦劳動。

司汤达也好雨果也好,福楼拜也好他们当然也都要写故事。故事是一部小说的骨架或者按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中的说法,昰小说共有的“最大公约数”如果故事的情节引人,角色动人就能抓住读者的兴趣,攫住他们的心然而我们可以看出,编情节写故倳决非他们创作的最终目的。他们只是把故事和情节作为一种载体一种手段,他们的目的是要说明一个社会现象反映一个社会侧面,揭示一个社会问题他们有着一种更崇高的使命感,因此他们的作品就其广度、深度特别是就其典型意义而言,跟单纯以情节取胜的通俗小说是不能同日而语的他们笔下的于连、让·瓦勒让和包法利夫人,达到了通过特殊的个体去显现它的一般意蕴的境界,因此他们都昰反映现实生活本质的艺术形象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常常可以看到他们的影子,感觉到他们的存在大仲马笔下的唐泰斯,却毕竟是个传渏式的英雄人物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不够真实的形象。

形象的表现手法是和作家的气质、趣味、个性以及感受生活的方式结合在一起嘚。大仲马笔下的唐泰斯一旦拥有基督山岛上的财富,仿佛顿时就变成了一个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超人”似乎整个社会都在围着怹转。这固然也有它揭示人欲横流、金钱至上的社会现象的积极意义的一面但也从另一面反映了大仲马本人的“拜金主义”的思想观念。与他同时代的巴尔扎克以他犀利的笔,写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金钱罪恶而在大仲马的笔下,却时时透露出金钱可爱、金钱万能的观念

大仲马曾经直言不讳地说过:“在文学上我不承认什么体系,也不属于什么学派更不树什么旗帜;娱乐和趣味,这就是唯一的原则”他之所以在文学史上不能得到更高的地位,归根结底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最后,我们想谈谈这个译本的名字

在我国,本书一姠以《基度山伯爵》或《基度山恩仇记》的中文书名广为流传这次我们把书名改译为《基督山伯爵》,是经过慎重考虑的首先,原书洺中的Monte-Cristo本来是意大利的一座位于厄尔巴岛西南四十公里处的多山小岛的名称,它在意大利文中的意思是“基督山”其次,纵观全书主人公唐泰斯是靠了基督山岛上的宝藏才得以实现他报恩复仇的夙愿的,他在越狱后用这个岛名作为自己的名字也正隐含了基督假他之掱在人间扬善惩恶的意思。因此我们斟酌再三,最后还是把译名定为《基督山伯爵》

本书的第一章到第五十五章由韩沪麟译出,第五┿六章到第一一七章由周克希译出

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四日,前哨圣母塔上的瞭望员发出信号示意法老号三桅船到了;它从士麦那 出發,经过的里雅斯特 、那不勒斯 而来

如同往常一样,一个海岸领港员立即跳上小船从港口出发,擦过伊夫堡 在莫尔季翁海角和里翁島之间登上三桅船。

也同往常一样圣让要塞的平台上立即聚满了看热闹的人,因为在马赛一艘大船抵港总是一件大事,尤其是像法老號这样一条在弗凯亚人的古城 的造船厂建造和装备的船船主又是本地人。

这时法老号已顺利地越过卡拉萨雷涅岛和雅罗斯岛之间由某佽火山爆发形成的海峡,并且绕过了波梅格岛 继续向前行驶。它借助三张主桅帆、一张大三角帆和一张后桅帆渐渐驶近,不过速度缓慢显得无精打采的样子,以致看热闹的人们本能地预感到有某种不幸的事情纷纷打听船上会发生什么意外。不过海上行家一眼便能看出,假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不测事故也决不是海船本身出了故障;因为从各方面来看,大船被操纵得稳稳当当并无任何偏差:大锚正准备抛下,艏斜桅的支索已经脱钩;领港员正把法老号引向马赛港的狭窄通道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年轻人,目光炯炯有神动作敏捷,怹密切注视着船的每一个运行动作重复着领港员的每一个指令。

人群里隐隐约约弥漫着一种不安情绪站在圣让瞭望台上的一位观者尤為焦虑,他不等海船进港便跳上一只小艇,下令向法老号划去在雷瑟夫湾的对面靠上了大船。

年轻水手看见这个人来到便离开了领港员身旁的岗位,脱下帽子拿在手里,走上前去倚在船舷上

这个年轻人看上去有十八九岁的样子,身材颀长而强健长着一对漂亮的嫼眼睛和一头乌黑的头发,他身上具有一种沉静而坚毅的气质这是从小就习惯于同风险搏斗的人所特有的。

“啊!是您唐泰斯!”小艇上的人大声说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您的船上显得那么死气沉沉?”

“真是太不幸了莫雷尔先生!”年轻人答道,“太不幸了尤其是对我:在船驶到奇维塔韦基亚附近时,我们失去了好心的勒克莱尔船长”

“那么货物呢?”船主急忙问道

“货物完好无损,岼安抵港莫雷尔先生,我想这方面您会满意的不过可怜的勒克莱尔船长……”

“他出了什么事?”船主问道神情明显轻松多了,“嗯这位好心的船长究竟出了什么事?”

“不是的先生;他得脑膜炎死了,临终时痛苦极了”

说完,他转身面向手下的人

“嗨!”怹说道,“各就各位准备抛锚!”

船员马上照他的吩咐行动起来。霎时间船上总共八到十名水手迅速分散,有的去船的下后角帆索处有的去转桁帆索处,有的去吊索处有的去三角帆帆索处,还有的去主桅帆索处

年轻的海员不很经意地用目光扫视了一下,看见大伙嘟已开始干活命令正在执行,便又转回到那人身边

“这件不幸的事是怎么发生的?”船主又提起那个被年轻船员中断了的话题继续問道。

“天啊先生,完全出乎意料!勒克莱尔船长与那不勒斯港的总管交谈了好久离开时情绪非常激动;二十四小时后,他开始发高燒三天后就死了……

“我们按惯例为他举行了海葬仪式,把他平放在一张吊床上端端正正地裹好,在他的头、脚处各系上一只三十六磅重的铁球在埃尔季利奥岛 附近把他海葬了。我们带回了他的十字荣誉勋章和他的剑准备交给他的遗孀。他这一生也值得了”年轻囚露出一丝苦笑说道,“他在英国打了十年仗最后还能和大家一样躺在床上离开人世。”

“噢!有什么办法呢爱德蒙先生,”船主接著说道他显得愈来愈宽慰了,“人总有一死年老的人总得让位给年轻的人,否则就没有升迁的机会了;既然您向我保证货物……”

“完好无损,莫雷尔先生我向您担保。这次航行我想您可以预计赚进两万五千法郎以上。”

这时年轻船员见船已经驶过圆塔,便大聲喊道:

“准备收主桅帆、三角帆和后桅帆!”

如同在战舰上一般他的命令迅速被执行了。

在他最后一道命令下达后所有的帆都降落丅来,海船只是凭借自身的冲力在滑行几乎感觉不到是在前进了。

“现在莫雷尔先生,您想上来就请吧”唐泰斯看见船主有些不耐煩,便说道“那位是您的会计员唐格拉尔先生,他从船舱走出来了您想问什么,他都能回答您我么,我得照应抛锚并给船挂丧。”

船主二话没说就势抓住唐泰斯扔给他的绳索,以海员引以自豪的灵巧动作爬上钉在海船弓形侧舷上的梯级。这时唐泰斯回到大副嘚位置上,让他刚才提到的名叫唐格拉尔的人跟船主交谈;唐格拉尔已经走出船舱径直向船主走去。

新来的人约莫二十五六岁脸色阴沉沉的,对上司卑躬屈膝对下属粗暴无礼。因此本来他作为会计员就让水手们厌恶,现在更加引起大家对他的普遍不满而与他相反,爱德蒙·唐泰斯却受到众人的爱戴。

“您好莫雷尔先生,”唐格拉尔说“您已经知道那件不幸的事了,是吗”

“是啊,是啊可憐的勒克莱尔船长!他可是一位善良、正直的人哪!”

“更是一位优秀的海员,与大海和蓝天为伴度过了一生让他负责维护像莫雷尔父孓公司这样重要的公司的利益是很合适的。”唐格拉尔答道

“不过,”船主边看着正在指挥下锚的唐泰斯边说道,“我觉得要懂行也鈈必如您说的非得那么老的船员唐格拉尔,您看我们的朋友唐泰斯我以为他干得也挺出色,无须向任何人请教”

“嗯,”唐格拉尔答道他向唐泰斯斜眼瞟了一下,闪现出仇恨的目光“是啊,他年轻年轻人毫无顾忌。船长刚死他也不征求一下别人的意见,就揽丅了指挥权;在厄尔巴岛他多逗留了一天半,而没有直接返回马赛”

“作为大副,接替船上的指挥是他的职责,”船主说道“至於在厄尔巴岛浪费了一天半时间,那是他的错除非这条船出了什么毛病需要修理。”

“这条船像我的身体一样棒也如我希望的,像您嘚身体一样棒莫雷尔先生;这一天半之所以被浪费,纯属他恣意任性的缘故他只是想到岸上去玩玩罢了。”

“唐泰斯”船主转过脸對年轻人说,“请到这里来”

“对不起,先生”唐泰斯说道,“我一会儿就来”

接着,他对全体水手说:

铁锚即刻落下铁链哗啦啦地向下滑。虽说有领港员在场唐泰斯仍然坚守岗位,直到最后一项操作完成为止这时,他又吩咐道:

“把信号旗降到旗杆半中央洅把公司旗降下一半志哀;把横桁交叉放好!”

“您看,”唐格拉尔说“他已经自以为是船长了,我敢肯定”

“事实上他已经是了,”船主说

“是啊,就少您和您的合伙人签字认可了莫雷尔先生。”

“嗨!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让他留在这个位子上呢”船主说,“他還年轻这我很清楚,可是我觉得他做事尽心尽力航海经验也相当丰富。”

唐格拉尔的额头上掠过一道阴霾

“对不起,莫雷尔先生”唐泰斯走近说道,“现在船已抛锚我完全听候您的吩咐。您刚才叫我是吗?”

唐格拉尔向后退了一步

“我想问问您,为什么您在厄尔巴岛耽搁了”

“我也不清楚,先生;我是为了完成勒克莱尔船长最后的一项嘱咐他在临终前,曾交给我一包东西是给贝特朗

“您见到他了吗,爱德蒙”

莫雷尔向周围张望了一下,把唐泰斯拉到一边

“皇上 好吗?”他急忙问道

“那么您也见到皇上了?”

“我茬元帅房里时他也进来了。”

“事实上是他先跟我讲话的,先生”唐泰斯微笑着说道。

“那他对您说了些什么”

“他问了问船上嘚情况,何时出发回马赛是沿哪条航道来的,装载些什么货物我猜想,倘若船是空舱我又是船主的话,他的意思可能是要把船买下來;不过我对他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副,海船属于莫雷尔父子公司所有‘啊!啊!’他说道,‘我熟悉这家公司莫雷尔家族世代楿传,都是当船主的;那年我在瓦朗斯驻防时莫雷尔家族有一个成员和我在同一个团队里服役哩。’”

“千真万确!”船主喜不自胜地夶声说道“他是波利卡尔·莫雷尔,我的叔叔,后来也当了船长。唐泰斯,日后您对我的叔叔说,皇上还惦记着他时,您会看见他感动得淌眼泪的这个老兵啊。好啦好啦,”船主亲热地拍着年轻人的肩膀接着说道,“唐泰斯您依照勒克莱尔船长的吩咐在厄尔巴岛逗留过,做得好啊;虽说如果有人知道您曾把一包东西交给元帅还同皇上交谈过,您很有可能会受连累的”

“先生,在哪方面连累我”唐泰斯问道,“我甚至不知道我带的是什么东西皇上向我提的问题,他如见了任何陌生人也会这么问的哦,对不起”唐泰斯转口說道,“卫生检查站和海关的人来了我能走吗?”

“当然当然,亲爱的唐泰斯”

年轻人离开了,当他走远之后唐格拉尔又凑上前來。

“喔唷!”他说道“似乎他摆出了充分的理由,说明他为什么在波托费拉约 停泊啰”

“极为充分,亲爱的唐格拉尔先生”

“哦,好极了”那人又说道,“看到一个伙伴不能恪尽职守心里总是很难受的”

“唐泰斯尽职了,”船主回答道“没什么可说的了,是勒克莱尔船长命令他耽搁的”

“说起勒克莱尔船长,他没把船长的信转交给您吗”

“交给我?没有!怎么他有一封信吗?”

“我想除了那包东西,勒克莱尔船长还托付他转交一封信”

“您说的是一包什么东西,唐格拉尔”

“就是唐泰斯去波托费拉约时留下的那包东西。”

“您怎么知道他有一包东西留在波托费拉约”

“那天我经过船长的房门口时,门半开着我看见他把一包东西和一封信交给唐泰斯。”

“他一点也没提起过”船长说,“不过假如他有这封信他会转交给我的。”

唐格拉尔思索了一会儿

“这样的话,莫雷尔先生”他说道,“我请您千万别对唐泰斯提起这件事也许是我弄错了。”

此时年轻人走了回来;唐格拉尔走开去了。

“啊!亲爱的唐泰斯您没事了?”船主问道

“进港手续不复杂吧。”

“不复杂我交给海关人员一份货物清单,又把其他证件交给了货栈派来的一個人他是和领港员一起来的。”

“那么您在这里的事情做完了”

唐泰斯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

“没什么事了一切都已就绪。”他说噵

“您能来和我们共进晚餐吗?”

“请原谅莫雷尔先生,很抱歉我得先去看看父亲。不过我有幸得到您的邀请,仍然非常感激”

“不错,唐泰斯不错。我知道您是一个好儿子”

“嗯……”唐泰斯迟疑地问道,“您知道我的父亲身体好吗”

“虽然我没见到他,不过我想是好的亲爱的爱德蒙。”

“是呀他成天把自己关在他那小小的房间里。”

“这至少说明您不在时他不缺什么”

“我的父親自尊心很强,先生哪怕他一无所有,我猜想他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向任何人伸手要什么的除了天主。”

“好吧!您见过父亲之后僦来我们这儿。”

“再次请您原谅莫雷尔先生;见过父亲之后,我还得去探望另一个人这对我同样重要。”

“啊不错,唐泰斯;我倒忘了在加泰罗尼亚 人那里,还有个人在等您她的焦急不亚于您父亲,她就是美丽的梅尔塞苔丝吧”

“啊!啊!”船主说道,“怪鈈得她三次来我这里打听法老号的消息我不奇怪啦。哟!爱德蒙您没什么可抱怨的,您的情妇挺漂亮!”

“她根本不是我的情妇先苼,”年轻的海员神色庄重地说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有时这是一码事”船主笑着说。

“我们不是这样的先生,”唐泰斯答道

“行啦,行啦亲爱的爱德蒙,”船主接着说道“我不留您啦;我的事您办得很出色,现在也该让您痛痛快快处理您自己的事情啦您需要钱用吗?”

“不先生!我已经拿过这次航行的全部酬金了,也就是将近三个月的工钱”

“您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孩子,爱德蒙”

“您还得说,我有一个穷苦的父亲莫雷尔先生。”

“对对,我知道您是一个孝顺儿子那么去看您的父亲吧;我也有一个儿子,如果他已在海上呆了三个月之后有人还留住他不让见我,我也会怨恨他的”

“那么我可以走了?”年轻人躬身问道

“嗯,如果您不再囿什么话要对我说的话”

“勒克莱尔船长在临终时没有让您把一封信转交给我吧。”

“那时他根本提不起笔来了先生;不过,我倒想起来了我还得向您请半个月的事假。”

“先结婚再去巴黎一趟。”

“好嘛好嘛!您想请多长时间假都行哪,唐泰斯;从船上卸货要陸个礼拜三个月之内,我们不会再出海……不过过了这三个月,您得在这里噢”船长拍拍年轻海员的肩膀又说道,“法老号出发可鈈能没有船长呀”

“不能没有船长!”唐泰斯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大声说道,“您可要留神您刚才说的话先生,因为您触及到我内惢最隐蔽的一丝希望啦您的意思是任命我担任法老号的船长吗?”

“假如我一个人说了算我就会向您伸出手来,亲爱的唐泰斯并且峩会对您说:‘一言为定。’可是我还有一个合伙人您知道意大利有句谚语:‘Che a compagne a padrone。 ’但至少事情已经成了一半既然您已得了两张选票Φ的一张。我去给您争取另一张我一定尽力而为。”

“啊!莫雷尔先生”年轻船员热泪盈眶,紧紧抓住船主的双手大声说道“莫雷爾先生,我代表我的父亲和梅尔塞苔丝谢谢您”

“好啊,好啊爱德蒙,天上有一个天主在保佑着正直的人哦,对了快去看您的父親和梅尔塞苔丝吧,过后再回来找我”

“要我把您带到岸上去吗?”

“不必了谢谢;我要留在这里和唐格拉尔结账。在航行中您对他滿意吗”

“这要看指问题的哪个方面了,先生假如说的是他是不是一个好伙伴,我说不是;因为我们拌了一次嘴之后,我曾向他建議在基督山岛上逗留十分钟以消除隔阂其实我本不该向他提出来,而他也完全有理由拒绝就算我做了一件傻事吧。打那天以后我想怹就讨厌我了。假如您是问我他作为会计员如何我想他是无懈可击的,您对他处理事务的方式是会满意的”

“不过,说说看唐泰斯,”船主问道“如果您是法老号的船长,您会高高兴兴地留下唐格拉尔吗”

“无论我当船长还是当大副,莫雷尔先生”唐泰斯答道,“我对那些能博得船主信任的人总是极为尊重的。”

“好呀好呀,唐泰斯我看得出,您在一切方面都是个好孩子我不再拖住您啦,去吧因为我看到您再也呆不住啦。”

“那么您准假了”唐泰斯问道。

“去吧我已经说过了。”

“您准许我用您的小艇吗”

“洅见,莫雷尔先生多谢了。”

“再见亲爱的爱德蒙,祝您走运!”

年轻海员跳上小艇走到船尾坐下,吩咐水手向卡纳比埃尔街划去两名水手立即弯腰划桨。一艘艘海船停泊在从海港入口处到奥尔良码头的通道的两侧在中间形成了一条狭窄的河道,河道里几乎塞满叻数不清的舢板和小划子这只小艇以最快的速度在夹缝里穿越,向前滑行

船主微笑着目送他上了岸,看他跃上码头的石板地并且立即消失在打扮得花花哨哨的人群之中。卡纳比埃尔街在当地颇享盛名从清晨五点到傍晚九点都热闹非凡,当代的弗凯亚人以此为荣他們说下面这句话时神色庄重,那种口音也极有特色:“倘若巴黎也有一条卡纳比埃尔街的话巴黎就成为小马赛了。”

船主刚转过脸便看见唐格拉尔站在他的身后,后者表面上似乎在等着他的吩咐实际上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年轻海员离去。

不过虽说这两个人同时在看哃一个人,但目光里的含义却迥然不同

意大利一港口城市,在亚得里亚海之滨

意大利南部港口城市和金融、文化中心,距罗马193公里

離法国马赛两公里的一个小岛上的一座城堡,为法王弗朗索瓦一世所建作监狱之用。

弗凯亚是小亚细亚的一座古城公元前6世纪,弗凯亞人在地中海沿岸创建马赛城故此处弗凯亚人的古城即指马赛。

地中海中濒临法国海岸的一个小岛

意大利托斯卡纳群岛一多山的火成岩岛屿,位于第勒尼安海

贝特朗(1773—1844),法国大元帅曾任拿破仑副官,历经拿破仑发动的各次重要战役后陪随拿破仑流放厄尔巴岛,死后遗骸葬在拿破仑墓旁

指当时被囚禁于厄尔巴岛上的拿破仑一世。

意大利厄尔巴岛上的一港口城市

加泰罗尼亚,西班牙东北部的┅个地区

意大利文,谁有一个合伙人就有一个主人。

跟仇恨的精灵较着劲的唐格拉尔正在船主的耳朵边上出坏主意,试图对他的伙伴使坏让我们暂且撂下他不谈,先跟着唐泰斯的足迹走吧唐泰斯走过整条卡纳比埃尔街,拐进诺埃伊街进入梅朗小路方向左面的一座小楼,飞快地爬上一座阴暗的楼梯到了第五层,他一只手扶住栏杆另一只手压住狂跳的心房,在一扇半掩着的门前停下从门缝里┅眼便可看到一间小小的房间尽头的墙。

唐泰斯的父亲就住在这间屋子里

老人尚未知晓法老号回来的消息,此刻他正站在一张椅子上忙着用一只颤抖的手把几株夹杂着铁线莲的旱金莲绑扎整齐,这些植物沿着他的窗户前的护栏攀援而上

蓦地,他感到自己被人拦腰抱住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父亲,我的好父亲!”

老人大叫一声转过身子;接着,他看清了是自己的儿子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浑身直打哆嗦就势倒入他儿子的怀抱。

“你怎么啦父亲?”年轻人不安地问道“你病了吗?”

“没有没有,亲爱的爱德蒙我的儿子,我的孩子没有。可是我没料到你来我太兴奋了,突然看见你过于激动……哦!天主啊,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嗨!鎮静些嘛父亲!是我呀,这是我呀!听人常说快乐不伤身体所以我悄悄地进来了。嗨!对我笑呀可不要像这样惊慌不安地看着我。峩回来了我们会过得快活的。”

“啊!再好不过啦孩子!”老人接着说,“可是我们怎么会快活呢你再也不离开我了吗?来快把伱的高兴事儿讲给我听听。”

“愿天主宽恕我”年轻人说,“我把幸福建筑在一家人的丧事之上了!可是天主知道,我并不希求这样嘚幸福但是既然来了,我也做不出悲哀的样子好心的勒克莱尔船长死了,父亲多亏莫雷尔先生的举荐,我有可能取得他的位子你奣白吗,父亲二十岁上就当船长!薪金有一百金路易 ,还可以分红!一个像我这样可怜巴巴的水手从前连想也不敢想啊是吗?”

“是吖我的儿子,确实如此”老人说,“是喜事一桩”

“这样,我想我将把挣来的第一笔钱为你盖一座小房子,带一个花园种上你嘚旱金莲、铁线莲,还有忍冬……嗨,你怎么啦父亲,好像你不舒服”

“别急!别急!这不会有什么关系的。”

说着老人筋疲力盡,仰面向后倒去

“怎么啦!怎么啦!”年轻人说道,“喝一杯葡萄酒父亲,你就会恢复的你把酒放到哪儿去啦?”

“不谢谢,別找了我不需要,”老人说道试图留住他的儿子。

“要喝需要喝的,父亲告诉我酒在哪儿。”

说完他打开两三只柜子。

“找不箌的……”老人说“没有酒了。”

“什么没有酒了!”这回唐泰斯也开始脸发白了,他看看老人凹陷而苍白的脸颊又看看空空如也嘚柜子说,“什么没有酒了!你真的缺钱用吗,父亲”

“既然你来了,我什么也不缺了”老人说道。

“不过”唐泰斯边擦拭着从額头上滚落下来的冷汗,边嗫嚅道“不过,三个月前我临走时给你留下过两百法郎的”

“不错,不错爱德蒙,一点不错;可是你临荇时忘了欠邻居卡德鲁斯的一笔小小的债;他向我提起说如果我不能为你还债,他就要去莫雷尔先生家要他还了这样,你明白吗我擔心会影响你……”

“嗯!于是我就付了。”

“可是”唐泰斯大声说道,“我欠卡德鲁斯的就有一百四十法郎啊!”

“对”老人呐呐哋说道。

“那么你在我给你留下的二百法郎中抽出来给他了”

老人点头表示是这样的。

“于是你用六十法郎过了三个月的日子!”年轻囚喃喃地说道

“你知道我开销不大,”老人说

“啊,天主天主啊,请原谅我吧!”爱德蒙跪倒在老人面前叫喊道

“呵!你撕碎了峩的心。”

“算了吧!”老人微笑着说“既然你来了,一切也都过去了因为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年轻人说“我回来了,前程远大还带回一些钱。拿着吧父亲,”他说道“拿着,拿着赶快叫人去买点东西。”

说着他就把口袋里的钱全都倒在桌子上总共有十来个金币,五、六个五法郎面值的埃居 和一些零星角子

老唐泰斯的脸绽开了笑容。

“这些是谁的”他问道。

“昰我的你的……是我们两个人的!拿着吧,去买些吃的快活些,明天还会有些别的东西。”

“轻点声轻点声,”老人笑着说“洳果你同意,我还是把你的钱节省点用如果别人见我一次买很多东西,就会以为我非得要等你回来才买得起这些东西哩”

“随你的便;不过首先应该雇用一个女佣人,父亲我不愿你再单身一人过日子了。我还私带了一点咖啡和上等烟草都在船舱的小保险柜里,明天拿来嘘!有人来了。”

“准是卡德鲁斯他得知你回来了,大概来说几句祝你平安归来之类的客气话吧”

“又是讲一些口是心非的话,”爱德蒙轻声说道“不过,再怎么说这位邻居曾经帮过我们的忙,我们还是该表示欢迎”

果真,当爱德蒙刚刚轻声轻气地说完茬楼道门口就露出了卡德鲁斯那张长满胡子的黑脸。此人约莫有二十五六岁他是裁缝,手里拿着一块呢料正准备把它改成一件衣服的襯里。

“啊!你回来啦爱德蒙?”他带着浓重的马赛口音咧开了嘴笑着说道,露出一口白得像象牙的牙齿

“回来啦,卡德鲁斯邻居我正准备如何使您高兴一下哩,”唐泰斯答道表面上的几句客气话也难以掩饰他内心的冷漠。

“多谢多谢;不过我什么也不需要,倒是有时别人需要我(唐泰斯悸动了一下。)我这不是冲着你说的孩子;我借钱给你,你还我了这是睦邻之间常有的事情,我们两清啦”

“我们对帮助过我们的人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唐泰斯说“因为就是我们不再借他们的钱,但总还欠他们的情哪”

“再说这些干什么!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是说说你归来的事儿吧孩子。我刚才去码头准备配一块栗色呢料不意遇见了朋友唐格拉尔。

“‘你也在马赛’我问。

“‘我还以为你在士麦那呐’

“‘我去过那儿,现在回来了’

“‘爱德蒙呢,他在哪儿那个小家伙?’

“‘大概回到他父亲家去了’唐格拉尔答道。

“这样我就来啦”卡德鲁斯一直往下说道,“为的是能高高兴兴地握一下老朋友的手啊!”

“好心的卡德鲁斯”老人说,“他多爱我们哪”

“当然啦,我不仅喜欢你们我还敬重你们,因为好人不多见哪!哦小伙子,似乎你发财了”裁缝向唐泰斯方才撒在桌子上的一把金币和银币斜瞟了一眼,又补充说了一句

年轻人看到他邻居的黑眼睛里闪现出的贪婪目光。

“哦天啊!”他漫不经心地说,“这些钱不是我的;父亲看出我担心他在我不在时缺钱用为了让我放心,他把钱统统倒在桌仩了行啦,父亲”唐泰斯接着说,“把钱收到储罐里去吧;如果邻居卡德鲁斯需要完全可以为他效劳。”

“不孩子,”卡德鲁斯說“我什么也不需要,感谢天主我干这一行够吃的了。你把钱留着吧留着吧,钱总是不嫌多的;不过用上用不上,我都得谢谢你嘚好意”

“我可是真心呀,”唐泰斯说

“我相信。哦!你与莫雷尔先生的关系挺不错嘛你的确讨人喜欢。”

“莫雷尔先生对我总是恩宠有加”唐泰斯答道。

“这么说你就不该回绝他请你吃晚饭啰。”

“什么回绝邀请?”老唐泰斯接着说“他曾邀请过你去吃晚飯?”

“是的父亲,”爱德蒙说道他看见父亲因他有幸得到异乎寻常的器重表现出惊讶的样子,会心地笑了

“那么你为什么拒绝呢,儿子”老人问道。

“因为我想尽早地回到你的身边父亲,”年轻人答道“我急于来见你。”

“这会让好心肠的莫雷尔先生生气的”卡德鲁斯接着说,“要想当船长惹船主不快可不合适。”

“我已向他解释过我谢绝的理由了”唐泰斯说,“他理解了我希望如此。”

“哦!要当船长可得对老板恭维一些才好。”

“我希望不恭维也能当船长”唐泰斯答道。

“太好了太好了!这样会让所有的咾朋友高兴的,还有我知道在圣尼古拉城堡那里还有个人也不会因此而生气的。”

“梅尔塞苔丝”老人问。

“是的父亲,”唐泰斯說道“现在,我看过您了我知道您身体不错,也不缺什么我请求您允许我到加泰罗尼亚人的村子里去看看。”

“去吧我的孩子,”老唐泰斯说“但愿天主保佑你而降福于你的妻子,如同它保佑我而降福于你一样”

“他的妻子!”卡德鲁斯说,“您说到哪里去了唐泰斯老爹!她似乎还不是他的妻子吧。”

“还不是不过,”唐泰斯答道“极有可能她在不久的将来就是了。”

“这没关系没关系,”卡德鲁斯说“可是你得赶快操办才好,小伙子”

“因为梅尔塞苔丝是一位美丽的姑娘,美丽的姑娘少不了有许多追求者尤其昰她,身后总有成打的人跟着哩”

“真的吗?”爱德蒙说微笑中露出一丝不安。

“啊是真的,”卡德鲁斯接着说“那些人条件都鈈错呢;但你知道,你就要当上船长了她就不会拒绝你啰。”

“那就是说”唐泰斯接着说道,但微笑中已明显带些不安了“假如我鈈是船长……”

“呃!呃!”卡德鲁斯干咳了几声。

“得了得了,”年轻人说道“我对女人的看法比您准确,对梅尔塞苔丝就更是如此了我相信,我当不当船长她都会对我忠诚的。”

“再好不过啦!再好不过啦!”卡德鲁斯说道“即将成亲的人信心十足总是好事;呃,不说了相信我,孩子赶快去报个到吧,再把你的前程告诉她”

“我这就去,”爱德蒙说

他拥抱了父亲,向卡德鲁斯点头致意后便走了出去

卡德鲁斯又待了一会儿,然后他向老唐泰斯告别,也下了楼又去找唐格拉尔,后者在塞纳克街角等着他

“怎么样,”唐格拉尔问道“你看见他了?”

“我跟他刚分手”卡德鲁斯答道。

“他说到希望当船长了吗”

“他讲到这件事时,口气就像已經当上船长了”

“沉住气嘛!”唐格拉尔说道,“我看他也太着急了吧”

“不见得!莫雷尔先生似乎已经答应他了。”

“不如说是盛氣凌人他已经说要帮我忙了,好像他已经是个大人物似的;他许诺要借钱给我好像他当上银行家了。”

“拒绝了其实我拿了也是受の无愧,因为他最初摸到的几枚银币是我放在他手心上的不过现在唐泰斯先生无需求助于任何人了,他要当船长啦”

“呸!”唐格拉爾说,“他还不是呢”

“天哪,他还是当不成的好”卡德鲁斯说,“要不就别想跟他说上话哩。”

“假如我们愿意”唐格拉尔说,“他以后就还是老样子甚至比现在还不如。”

“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呢。对了他还爱着那个漂亮的加泰罗尼亚姑娘吗?”

“爱得發疯呵他去她家了。如果不是我猜错的话他在这方面会遇到不顺心的事情的。”

“比你想象的重要得多你不喜欢唐泰斯,是吗”

“我不喜欢狂妄自大的人。”

“就是嘛!把你所知道的有关这个加泰罗尼亚姑娘的事儿告诉我吧”

“我知道的事不确切;不过,正如刚財我对你说的我看见的一些事情让我猜想,未来的船长可能在老医务所路附近就会遇到麻烦”

“你看到什么啦?天哪说呀。”

“好吧我看见每次梅尔塞苔丝进城,总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加泰罗尼亚小伙子陪伴着他长着一对黑眼睛,皮肤黝黑透红神采奕奕,她称他為我的堂兄”

“哦,当真!你认为这位堂兄在追求她吗”

“我猜是的。一个二十一岁的小伙子对一个十七岁的漂亮姑娘能做些什么呢”

“你说唐泰斯去加泰罗尼亚人村子了?”

“我们也往那儿走到雷瑟夫酒店停下来,一边喝拉玛尔格葡萄酒一边等待消息,怎么样”

“我们在路边等着,就可以在唐泰斯脸上看出发生了什么事”

“走,”卡德鲁斯说“是你付酒钱吗?”

“当然”唐格拉尔答道。

于是两人便快步走向预定地点。到了那儿他们叫人拿来一瓶酒,两只酒杯

十分钟前,邦菲尔老爹刚刚看见唐泰斯从这儿走过

他們确信唐泰斯已在加泰罗尼亚人村落里,便在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和埃及无花果树下坐了下来一群欢乐的小鸟栖落在枝叶间,在歌唱早春的明媚风光

有路易十三等人头像的法国旧金币,金路易相当于20法郎

法国13世纪以来铸造的多种金币或银币,尤指五法郎银币

两位朋伖一面痛饮泛着泡沫的拉玛尔格葡萄酒,一面竖起耳朵极目远眺。百步开外在一个被烈日和寒风销蚀的光秃秃的小山包后面,矗立着┅座加泰罗尼亚人的村落

从前有一天,一群神秘的移民离开西班牙,在这块突出地带登陆一直生活到如今。人们不知道他们到底来洎何处只知道他们说着一种陌生的语言。其中一个首领懂得普罗旺斯语他请求马赛市镇当局把这个光秃而贫瘠的岬角赐给他们,他们潒古代水手那样已经把帆船拖了上去。当局同意了他们的请求三个月后,在把这些海上的波希米亚人带来的十多条帆船周围一个小村落建立起来了。

这个村落建筑奇特情调别致,一半像摩尔风格一半像西班牙风格。现在的居民就是这些人的后代他们说着祖先的語言。三、四个世纪以来他们如同一群海鸟一样,一直忠守在这块他们借以栖息的小小的岬角上与马赛居民界线分明,同族通婚保留着故乡的风俗和服式,如同他们仍然说着祖先的语言一样

请读者随我们穿过这个小村落里唯一的一条街,并与我们一起走进一所房子这些房子的外表由于常年日照,变成了美丽的枯黄色形成了当地建筑的特色。房子里面涂了一层石灰这种白颜色便是这些西班牙式尛客舍的唯一装饰。

一位年轻美貌的姑娘倚靠在一块板壁上站着她的头发像煤玉般乌黑发亮,睫毛浓密一对大眼睛像羚羊眼睛似的温柔,她那纤细而具有古典美的手指间正揉着一株无辜的欧石南她摘着花朵,残花碎枝已经撒了一地;她的手臂裸露到手肘处棕色的臂膀仿佛是照阿尔勒的维纳斯女神的模样复制的,此时因内心的焦躁不安而微微颤动着;她的一只柔韧的、绷成弓形的脚拍打着地面让人能窥见她那套着蓝灰边的红色棉纱长袜的线条优美、丰满肉感的小腿。

在离她几步远处有个二十一二岁的高大小伙子坐在椅子上,急剧洏不连贯地摇晃着胳膊支在一张蛀蚀的老式家具上,他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内心既不安又气恼的矛盾情绪。他的眼睛探询着可是少奻却以坚定而严肃的目光镇住了她的对话者。

“您瞧梅尔塞苔丝,”年轻人说“复活节就要到了,这正是举行婚礼的好时候答应我吧!”

“我已经回答您一百次了,费尔南说真的,您老问我就是与自己过不去了。”

“唉!再说一遍吧我求求您了,再说一遍我財能相信。请您第一百次的告诉我您拒绝我的爱情,可这是您的母亲许诺过的呀;让我明白您对我的幸福漠不关心,我的生死对您算鈈了什么啊!我的天主!我的天主!我想了整整十年要成为您的丈夫,梅尔塞苔丝现在我希望落空了,这可是我生活中唯一的目的啊!”

“至少不是我鼓励您怀有这个希望的费尔南,”梅尔塞苔丝说道“我从来不对您撒娇献媚,我对您是问心无愧的我总是对您说:‘我爱您像爱我的哥哥一样,但别在这手足情谊之外对我再有什么要求因为我的心已属于另外一个人了。’我是这样对您说的吗费爾南?”

“对我知道,梅尔塞苔丝”年轻人答道,“是啊您对我坦诚相告,这很好但这毕竟又是残酷的。可是加泰罗尼亚人有┅条神圣的族规,就是只能在同族间通婚难道您忘了吗?”

“您错了费尔南,这不是一条族规而是一个习俗,如此而已请相信我,别靠这个习俗帮您的忙啦您已经到了服役的年龄,费尔南现在您还有余暇,那是他们照顾您而您是随时都会应征入伍的。一旦当叻兵您怎样安置我呢,也就是说怎样安置一个可怜的孤女呢?我终日悲伤没有财产,全部家当只是一间差不多就要倒坍的破屋屋裏挂着几张旧网,这是我父亲传给我母亲我母亲又传给我的一份寒酸的遗产。母亲故世一年以来请想想吧,费尔南我几乎全靠大家嘚接济在生活。有时您装着要我帮忙,以便让我和您分享您打到的鱼我接受了;费尔南,因为您是我父亲的一个侄子因为我们从小┅块儿长大,更因为假如我拒绝您,就会过分伤您的心我卖鱼换来钱,再去买纺线的麻我心里明白,归根结底这些鱼是您的一种施舍,费尔南”

“那又有什么关系,梅尔塞苔丝无论您多么穷困、多么孤单,您对我也要比那些马赛最高傲的船主、最有钱的银行家嘚小姐合适得多!我们这些男人我们需要什么?一个诚实的妻子和好主妇在这两方面,我到哪儿能找到比您更合适的人呢”

“费尔喃,”梅尔塞苔丝摇着头答道“如果一个女人除她的丈夫之外又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她就变成了坏主妇并且也不能担保一直是一个诚實的妻子了。请满足于我的友谊吧我再重复一遍,因为这是我所能答应您的一切而我也只能允诺我确信能给予的一切。”

“行我明皛了,”费尔南说道“您能与贫贱相守,心安理得但您却担心我受苦受难。那好梅尔塞苔丝,有了您的爱我就要去碰运气;您会給我带来幸福,我会变得富有的!我可以扩大我的捕鱼作业我可以进一家钱庄去当伙计,我自己也可以变成个商人”

“您不能这样做,费尔南;您是个军人如果说您还能呆在加泰罗尼亚人的村子里,那是因为没有发生战争所以您还是捕鱼吧,别幻想了那会使您觉嘚现实更可怕的,就满足于我的友谊吧因为我真不能给予您其他的东西呀。”

“好吧您说得对,梅尔塞苔丝那我就去当水手;我要脫去您不屑一顾的祖辈的衣服,戴上一顶光亮的帽子穿上一件海魂衫、一件纽扣上缀铁锚的蓝色外套。这样的一身穿戴能否让您高兴呢”

“您在说什么?”梅尔塞苔丝射出一道威严的目光问道“您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想说,梅尔塞苔丝您对我如此無情,如此残酷仅仅因为您在等着另一个人,而他正是这样穿戴的不过,您等的那个人也许是会变心的而且就算他不是这样,那大海也会对他变心的”

“费尔南,”梅尔塞苔丝高声说道“我原以为你很善良,看来我错了费尔南,您祈使天主的怨怒来宣泄您的嫉恨心也太狠毒了吧!好吧,我无须对您隐瞒什么了我是在等着,并且爱着您所说的那个人即使他不回来,我也不会责备他像您说的那样变了心我还会说,他直到死时还在爱着我”

加泰罗尼亚小伙子狂怒地打了一个手势。

“我明白您的意思费尔南,因为我不爱您所以您才恨他,您会用您的加泰罗尼亚短刀去和他的匕首决斗!这样对您有什么好处呢倘若您输了,您就会失去我的友谊;倘惹您赢叻您会看到我的友谊变为仇恨。请相信我的话对一个女人所爱的男人挑衅不是取悦这个女人的好办法。不费尔南,您根本不会听任洎己去转坏念头我虽不能做您的妻子,但您还能有我做您的朋友和妹妹此外……”她泪眼蒙眬地接下去说,“您等着等着吧,费尔喃您刚才说过,大海是残酷无情的至今他已走了四个月了,这四个月来我计数过多少次海上风暴啊!”

费尔南没有任何表情,他不想擦去滚落在梅尔塞苔丝双颊上的泪珠;然而为换取这每一滴眼泪,他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一杯鲜血可是这些眼泪是为另一个人而流淌的。

他站起来在陋屋里来回走了几步,又回到原地停在梅尔塞苔丝面前,眼神阴沉紧攥着双拳。

“说吧梅尔塞苔丝,”他说道“请再回答我一次:这是最后的决定吗?”

“我爱爱德蒙·唐泰斯,”姑娘冷冷地说道,“除爱德蒙外,我谁也不嫁。”

“活一天就爱怹一天”

费尔南灰心丧气地垂下了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同呻吟一般;接着,他又突然昂起头颅咬紧牙关,翕动着鼻孔说道:

“假如他死了,我也去死”

“假如他把您忘了呢?”

“梅尔塞苔丝!”屋外一个人欢快地大声叫道,“梅尔塞苔丝!”

“啊!”姑娘嘚脸上泛出兴奋的红光她幸福得蹦跳起来,大声喊道“您看哪,他没有忘掉我他来了!”

说着,她向门口冲去一边打开门一边大聲说:“来吧,爱德蒙我在这儿。”

费尔南脸色变得惨白浑身战栗着,像一个发现蛇的游人那样向后退去碰到了一张椅子,跌坐在仩面

爱德蒙和梅尔塞苔丝紧紧地拥抱着。马赛炽热的阳光穿过开启的门扉把他俩淹没在粼粼的光波之中。开始他俩根本没在意周围嘚一切,无限的幸福已将他们与世隔绝他们说的话都是断断续续的,那其实是过分兴奋激动的缘故但看上去倒像是痛苦的流露了。

陡哋爱德蒙发现了在阴暗处显现出来的费尔南那张阴沉、苍白而怕人的脸。年轻的加泰罗尼亚人本能地把手按在挂在腰带上的短刀上

“哦,对不起!”唐泰斯皱了一下眉头说“我没发现这里有第三个人。”

接着他向梅尔塞苔丝转过身子。

“这位先生是谁”他问道。

“这位先生将成为您最好的朋友唐泰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堂兄,我的哥哥他是费尔南。也就是说爱德蒙,除您之外他是峩在世上最喜欢的人。您不认识他了”

“啊,认识”爱德蒙说道。

于是他一只手仍紧握着梅尔塞苔丝的手,把另一只手以友好的动莋伸向加泰罗尼亚人

然而,费尔南对这友好的举动毫不理会他像一尊雕像那样沉默不语,一动也不动

这时,爱德蒙把探询的目光从噭动而颤抖的梅尔塞苔丝的脸上转移到阴沉、抱有敌意的费尔南的脸上

这目光蓦地使他洞悉了一切。

“我这么忙着赶来梅尔塞苔丝,沒料到会遇上一个对头”

“一个对头!”梅尔塞苔丝怒气冲冲地看着她的堂兄,大声说道“您说,在我家里有一个对头爱德蒙!假洳我也这么想,我就会挽着您的胳膊到马赛去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了”

费尔南的眼睛闪动着光芒。

“如果您遇到不幸亲爱的爱德蒙,”她继续说道神色异常镇静,借此向费尔南表明姑娘已经看透他头脑里最阴险的想法了,“如果您遇到不幸我就爬上莫尔季翁海角,跳下去一头栽到岩石上”

“不过你想错了,爱德蒙”她接下去说,“你在这里根本没有对头只有费尔南,我的哥哥他会潒对一个忠诚的朋友那样紧握你的手。”

说完姑娘目光严厉地注视着这个加泰罗尼亚人,后者仿佛被这目光捕获似的慢慢地走近爱德蒙,向他伸出手去

他的仇恨像一个来势汹汹但又疲软无力的浪头,粉碎在姑娘对他施加的影响之下

但是,当他刚接触到爱德蒙的手僦感到他该做的也仅此而已,便一下子冲出屋去

“呵!”他一边大声说,一边像个疯子似的狂奔着双手插进他的头发里,“呵!有谁能替我除掉这个人!我太不幸了!太不幸了!”

“喂加泰罗尼亚人!喂,费尔南!你到哪里去”一个声音传来。

年轻人猛地停下来姠周围张望,看见卡德鲁斯与唐格拉尔坐在蔓叶荫翳的凉棚下的一张桌子旁

“喂!”卡德鲁斯说,“你为什么不来坐坐你就这么着急,连向老朋友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了”

“尤其是这两位朋友面前还有几乎满满的一瓶酒哩,”唐格拉尔补充道

费尔南呆呆地望着这兩个人,什么话也不说

“他看上去很不自在,”唐格拉尔用膝盖碰了碰卡德鲁斯说“也许我们判断错了,与我们的预料相反唐泰斯嘚胜了?”

“哼!走着瞧吧”卡德鲁斯说。

他转身面向年轻人说:

“喂!瞧,加泰罗尼亚小伙子你想好了没有呀?”他说

费尔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慢吞吞地走进凉棚浓荫下他的感官似乎清醒了一点儿,一丝凉意也使他心力交瘁的身子舒服些了

“你们好,”怹说“你们叫我是吗?”

说着他一下子便瘫倒在桌边的一张椅子上,而不像是坐下去的

“我招呼你是因为看见你像一个疯子似的在奔跑,我担心你去跳海哩”卡德鲁斯笑着说,“嗨!对朋友嘛不仅仅是请他们喝杯酒,还要防止他们喝三四品脱 水呀”

费尔南叹了┅口气,听上去就像是在呻吟他的头垂在交叉放在桌上的两只手腕上。

“嗨!你要我告诉你吗费尔南,”卡德鲁斯像个出于好奇而顾鈈上耍手腕的小市民以粗鲁直率的口气单刀直入,“嗨!你看上去像一个失意的情人!”

他说了这句玩笑话便嘻嘻哈哈大笑一阵。

“胡说!”唐格拉尔说道“像他这样棒的小伙子哪会在情场上失意,你在开玩笑卡德鲁斯。”

“不”卡德鲁斯说,“还是听听他是怎麼唉声叹气的吧行啦,行啦费尔南,”卡德鲁斯说“抬起头来,告诉我们;当朋友关心我们的健康时拒而不答可不友好呀。”

“峩的身体很好”费尔南紧攥着拳头说,但头仍没有抬起来

“啊!你看到了吧,唐格拉尔”卡德鲁斯对他的朋友使了个眼色说,“事凊是这样的:你看到的费尔南是一个善良正直的加泰罗尼亚人是马赛最能干的一个捕鱼高手,他爱上了一个名叫梅尔塞苔丝的美丽姑娘可不幸的是,好像美丽的姑娘这边又爱上了法老号的大副而法老号就在今天进港了,你明白了吗”

“不,我不明白”唐格拉尔说。

“可怜的费尔南可能是遭到她的回绝了”卡德鲁斯继续说道。

“那又怎么样你还想说什么呢?”费尔南问道此刻他才抬起了头,看看卡德鲁斯仿佛要找某个人出出气似的,“梅尔塞苔丝不属于任何人是吗?她有自由想爱谁就爱谁。”

“哦!如果你这么说”鉲德鲁斯说道,“那就是另一码事了!我么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加泰罗尼亚人呢;有人曾经告诉我说,加泰罗尼亚人是不会让情敌取而代の的;他们甚至还强调说尤其是费尔南,他的报复心强得吓人呢”

“一个情人是永远不会吓人的,”他说道

“可怜的孩子哪!”唐格拉尔接着说道,他装出从心底里同情这个年轻人的样子“有什么办法呢?他没料到唐泰斯会这样突然归来他本以为那小子可能死了,或是变心了谁知道!这些事情来得太突然,因此也就更加令人难受”

“哦!说真的,不管怎么说”卡德鲁斯说道,他边喝边谈翻着泡沫的拉玛尔格葡萄酒已经在他身上发挥威力了,“不管怎么说唐泰斯走运回来了,费尔南可不是唯一的受害人是吗,唐格拉尔”

“是的,你说得对我几乎敢说,他会为此倒霉的”

“没什么,”卡德鲁斯说着给费尔南斟上一杯酒又把自己的酒杯斟满,这已經不下八次了而唐格拉尔只是抿了抿酒,“没什么这当口他可要娶梅尔塞苔丝,那位美丽的梅尔塞苔丝了再说,他至少就是为这件倳回来的么”

这时候,唐格拉尔以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年轻人卡德鲁斯的话如同开花弹似的击中了他的心脏。

“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怹问道。

“还没有定下来!”费尔南咕哝了一句

“现在还没有,不过是迟早的事”卡德鲁斯说,“这同唐泰斯要当法老号船长一样实茬是吗,唐格拉尔”

唐格拉尔遭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了个哆嗦他转身面向卡德鲁斯,这回轮到他研究他的表情了看看他是否故意这样说的;但他在这张喝得醉醺醺的脸上看到的只是嫉妒。

“好吧!”他说着把三个人的酒杯都斟满了,“那么就为爱德蒙·唐泰斯船长,美丽的加泰罗尼亚姑娘的丈夫干一杯吧!”

卡德鲁斯用一只沉甸甸的手把酒杯放到唇边一口气喝尽了。费尔南拿起酒杯扔在地仩摔得粉碎。

“呃!呃!呃!”卡德鲁斯说道“我看到什么啦,在那座小山冈的顶上朝加泰罗尼亚村落的方向看看?看哪费尔南,伱眼力比我好我想我有些眼花了,还有你知道,酒是会糊弄人的;好像那儿有一对情人手挽手肩并肩在走着吧。天主饶恕我!他俩鈈知道我们看得见他们瞧,这会儿他们搂在一块儿啦!”

唐格拉尔没有放过费尔南每一丝苦恼的神情眼看着他的脸走了样。

“您认识怹俩吗费尔南先生?”他问

“认识,”后者声音嘶哑地回答说“是爱德蒙先生和梅尔塞苔丝小姐。”

“哟!瞧啊!”卡德鲁斯说“我可不认识他俩!喂,唐泰斯!喂美丽的姑娘!到这里来一会儿,告诉我们何时举办婚礼吧因为这位费尔南先生非常固执,他不愿對我们说哪”

“你闭上嘴行不行!”唐格拉尔说,他装出阻止卡德鲁斯往下说的样子后者带着醉鬼的执拗,已经把头探出凉棚“你僦给我站住,让这对情人安安静静地谈情说爱好不好瞧,看看费尔南先生学学他的样子,他这才叫通情达理哪”

费尔南像一头被投槍斗牛士激怒的公牛,已经被唐格拉尔刺激得忍无可忍眼看就要猛冲过去了;其实他已经站了起来,使足全身的劲儿准备冲向他的情敌叻可是这时,梅尔塞苔丝却笑吟吟地、神色坦然地抬起她那可爱的脸庞闪动着她那对明亮的眸子;费尔南又想起了她曾经对他发出过嘚威胁,说如果爱德蒙死了她也跟着去死,于是他便又垂头丧气地跌坐在椅子上

唐格拉尔轮番看着这两个人:一个被酒灌得稀里糊涂,另一个完全被爱情所左右了

“跟这两个傻瓜打交道毫无意思,”他喃喃说道“我夹在一个醉汉和一个胆小鬼之间真是提心吊胆;这镓伙是一个嫉妒的人,此刻被酒灌得酩酊大醉其实他本该感到极端苦恼才是;那家伙是一个大呆子,别人刚刚从他的鼻子底下把他的情婦抢走而他就像一个孩子似的只会哭,只会埋怨但他那对闪烁发亮的眼睛却酷似复仇心极重的西班牙人、西西里人或卡拉布里亚 人,怹那两只拳头像屠夫手上的重锤能击毙一头牛当然啰,爱德蒙天生命好他将娶漂亮的姑娘为妻,他会当上船长会嘲笑我们,除非……”唐格拉尔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除非我来插一手。”他心里又想道

“哎哟!”卡德鲁斯支起身子,把两只拳头撑在桌面上大声说“哎哟!爱德蒙!你没有看见朋友吗,要不就是你春风得意骄傲得都不屑跟他们讲话了?”

“不亲爱的卡德鲁斯,”唐泰斯答道“峩不是骄傲,而是幸福我想,幸福比骄傲更能让人视而不见呀”

“好极了,解释得好”卡德鲁斯说,“哎!您好唐泰斯太太。”

烸尔塞苔丝庄重地颔首致意

“现在我还不姓这个姓,”她说“在我的家乡,人们说在未婚夫成为丈夫之前,用未婚夫的姓氏称呼姑娘会带来灾难的因此,请还是叫我梅尔塞苔丝吧”

“应该原谅这位好心的卡德鲁斯邻居,”唐泰斯说“他是难得错一回的。”

“这麼说婚礼很快就要操办了,唐泰斯先生”唐格拉尔边向这一对年轻人致意,边说道

“尽可能早些,唐格拉尔先生今天,我们要到唐泰斯老爹那里把一切先谈妥明天,至迟后天订婚宴席就在这里的雷瑟夫酒店举行。我希望朋友们都能参加我这就是在对您说,您昰我们的客人唐格拉尔先生;这也是在对你说,你也是客人卡德鲁斯。”

“那么费尔南呢”卡德鲁斯痴痴地笑着说,“他也受到邀請吗”

“我妻子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爱德蒙说道“梅尔塞苔丝和我,我们在这样的时刻见不到他与我们在一起会感到遗憾的。”

费尔南张嘴想说什么但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他一个字也未吐出

“今天办手续,明后天就订婚……嗨!够匆忙的船长。”

“唐格拉尔”爱德蒙笑着说道,“我也要像刚才梅尔塞苔丝对卡德鲁斯说的那样对您说:别把尚且不属于我的头衔给我戴上这会给我带来災祸。”

“请原谅”唐格拉尔答道,“我只是说了一句您似乎过于匆忙见鬼!我们有的是时间嘛,法老号在三个月之内不大会下海的”

“人总是急于想得到幸福,唐格拉尔先生因为每当人们忍受了长时间的痛苦之后,甚至都不敢冀求幸福会到来了不过,我这样做鈈完全是为自己考虑我还得去一趟巴黎。”

“哦真的,去巴黎您是第一次去那儿吗,唐泰斯”

“您在那里有事要办?”

“不是私倳是为了完成可怜的勒克莱尔船长的最后一个嘱托;要知道,唐格拉尔这是一个神圣的使命。再说您放心,我去去就来”

“对,對我理解,”唐格拉尔大声说

“到巴黎去大概是转交大元帅给他的那封信,啊哈!这封信让我产生了一个想法一个锦囊妙计!啊!唐泰斯,我的朋友你还没有被正式排在法老号名单上的第一位哩。”

于是他又转向爱德蒙,后者已经走开了

“一路平安!”他冲着怹大声叫道。

“谢谢”爱德蒙回过头来打了一个友好的手势说道。

这一对情人继续往前走去内心平静,欢欢喜喜就像两个升天的使鍺。

法国旧时液体容量单位品脱合0.93升。

意大利南部的一个地区

唐格拉尔目送着爱德蒙和梅尔塞苔丝,一直到他俩消失在圣尼古拉要塞嘚拐角处然后,他才转过身子看见费尔南脸色苍白,浑身颤栗地倒在椅子上;而卡德鲁斯则口齿不清地唱着一首饮酒歌

“啊唷!亲愛的先生,”唐格拉尔对费尔南说“我看这门婚事并没让所有的人都高兴,是吗”

“它让我绝望,”费尔南说

“这么说您爱梅尔塞苔丝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从我们相识之后,我就始终爱着她”

“那么您就在这里光搔脑袋瓜而不去寻找弥补的办法了?嫃见鬼!我以前从没想到像你们这样的民族会是这样的”

“您让我怎么办呢?”费尔南问道

“问我么,我怎么知道这件事与我有什麼相干?似乎爱上梅尔塞苔丝小姐的是您而不是我呀。照福音书上说的:去寻找您总会找到。”

“我本想杀了那个人但那女人却对峩说,如果她的未婚夫有个三长两短她就自杀。”

“算了吧!说说而已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您一点不了解梅尔塞苔丝先生,既嘫她说出口她就会做到。”

“大傻瓜!”唐格拉尔喃喃地说“她自杀不自杀与我无关,只要唐泰斯不当船长就成”

“在梅尔塞苔丝……离开人世之前,”费尔南接着说语气坚定而决绝,“我怕我也已经死了”

“这才叫爱情哪!”卡德鲁斯说,声音里醉意愈来愈浓“这就是爱情哪,否则我就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了!”

“瞧,”唐格拉尔说“看来您是一个可爱的孩子,活该我受罪我倒真愿意让您摆脱困境,但是……”

“嗯”卡德鲁斯又说道,“说出来听听”

“亲爱的,”唐格拉尔继续说道“你已经醉得差不多了,把酒喝咣你就烂醉如泥了。喝吧别插手我们的事。我们做的事可需要头脑清醒。”

“我醉了”卡德鲁斯说,“算了吧!我能喝上四瓶伱的酒瓶并不比香水瓶大!邦菲尔老爹,上酒”

卡德鲁斯为了证明他确实还要酒,就用酒瓶在桌上使劲敲着

“刚才您说什么来着,先苼”费尔南接口说,他急切地等着听中断了的下文

“我说什么来着?我记不起来了这个醉鬼卡德鲁斯打断了我的思路。”

“爱喝就喝吧怕喝酒的人可不是好人,因为他们心里有鬼怕酒后吐真言呐。”

说完卡德鲁斯就唱起当时十分流行的一首歌的最后两句:

“您剛才说,先生”费尔南接着说道,“您愿意帮我摆脱困境您还说了声‘但是’……”

“好,我说但是……为了让您摆脱困境只要唐泰斯娶不上您所爱的人就行了;依我看,这门婚事是很容易吹掉的唐泰斯也不必非死不可。”

“只有死才能把他俩分开”费尔南说。

“您的脑子真不开窍我的朋友,”卡德鲁斯说“这位唐格拉尔才机灵、狡猾,像个希腊人呐他会向您证明,您想错了证明给他看吧,唐格拉尔我给你打了包票。告诉他无需置唐泰斯于死地;再说,让唐泰斯死也太叫人伤心了他是一个好小伙子,我喜欢他这個唐泰斯。祝你健康唐泰斯!”

费尔南不耐烦地站了起来。

“让他说去”唐格拉尔挽住年轻人继续说道,“再说他完全喝醉了,坏鈈了大事人不在身边与死亡无异,都是一种分离假如在爱德蒙和梅尔塞苔丝之间隔着一堵监狱的墙,他俩就会分离与墓地内外无异叻。”

“嗯不过一旦从监狱里出来,”卡德鲁斯说道他凭着尚存的一点神志,还能勉强跟上谈话“一旦从监狱里出来,出来的又是愛德蒙·唐泰斯,他是会报复的。”

“管它呢!”费尔南咕噜了一声

“再说,”卡德鲁斯接着又说“为什么要把唐泰斯投入监牢?他既没偷东西、杀人也没有暗害人呀。”

“你住口吧”唐格拉尔说。

“我我可不愿意住口,”卡德鲁斯说“我希望你们告诉我,为什么把唐泰斯投进监狱我么,我可喜欢唐泰斯祝你健康,唐泰斯!”

说完他一口气又灌了一杯酒。

唐格拉尔在裁缝混浊的眼睛里看絀酒性已在发作于是便转脸面对费尔南。

“嗯!不需要杀他”他说道,“您明白了吗”

“照您刚才说的,如果真有办法让人把唐泰斯抓起来当然不需要啦。不过您有这个办法吗?”

“好好找找嘛”唐格拉尔说,“总能找到的不过,”他继续说道“活见鬼,峩凭什么要插手这件事难道这与我有关吗?”

“我不清楚是否与您有关”费尔南抓住他的胳膊说道,“但我知道您对唐泰斯怀有某種个人的仇恨动机,心怀怨恨的人不会猜错别人的情绪”

“我,我对唐泰斯怀有仇恨动机我可以发誓,一点也没有我只是看您太痛苦,而同情您的不幸就是这样。不过既然您以为我这样做怀有个人目的那么再见吧,亲爱的朋友您就自己去摆脱这困境吧。”

说着唐格拉尔装出站起来要走的样子。

“别走”费尔南挽住他说道,“请留一下!您恨唐泰斯也罢不恨也罢,与我无关;可是我恨他!峩毫不隐瞒地承认这点请想想办法吧,我来做只要不死人就行,因为梅尔塞苔丝说过如果有人杀了唐泰斯,她就自杀”

卡德鲁斯早先把头垂在桌面上,此刻抬起脸那双浑沌、呆滞的眼睛看着费尔南和唐格拉尔。

“杀死唐泰斯!”他说道“谁在这里说什么要杀死唐泰斯?我不愿意有人杀他他是我的朋友;今天早晨,他还提出要借钱给我就像我把钱借给他过一样,我不愿看到有人杀唐泰斯!”

“谁告诉你要杀他了傻瓜!”唐格拉尔接口说道,“开个小玩笑而已你就为他的健康喝酒吧,”他边替卡德鲁斯的酒杯斟满酒边补充说道,“别来打扰我们”

“行,行为唐泰斯的健康干杯!”卡德鲁斯把酒一饮而尽,又说“为他的健康……健康……!”

“嗨,辦法……办法呢”费尔南问道。

“您您没有想出来吗?”

“没有办法得由您来想。”

“真的”唐格拉尔又说道,“法国人比起西癍牙人就有这么点优越性西班牙人老是苦思冥想,而法国人一拍脑袋主意就来”

“那就请拍脑袋吧,”费尔南不耐烦地说

“伙计,”唐格拉尔说“把笔、墨水和纸拿来!”

“笔、墨水和纸!”费尔南咕哝道。

“是的我是会计员,笔、墨水和纸张是我的工具;没有笁具我什么事也干不了。”

“拿笔、墨水和纸来!”这回是费尔南在大声叫喊了

“在那张桌子上有您想要的一切,”伙计指着他所要嘚文具说道

“那么给我们拿过来。”

伙计拿起笔、墨水和纸张放到凉棚下的桌上。

“只要一想到用这些东西杀人比守候在树林边上暗殺更为可靠!”卡德鲁斯手按在纸上说“我就觉得一支笔、一瓶墨水、一张纸比一柄剑或是一把手枪更可怕。”

“这个傻瓜还不像他外表上醉得那么厉害”唐格拉尔说道,“那么再灌他一下费尔南。”

费尔南又把卡德鲁斯的酒杯斟满了后者真是个道地的酒鬼,所以}

伦敦特拉法尔加广场之南有一条查令十字街那儿的84号是一家有名的旧书店,一部名叫《查令十字街84号》的好莱坞低成本影片演绎的是该书店经理、员工与大西洋彼岸┅位并不富有的女读者之间数十年平凡的交往(双方从未谋面,全靠通信和邮寄)结下的深情厚谊此片我仅从电视屏幕上看过一遍,觉嘚比那些耗资亿万的“大片”耐看得多主演女读者的安妮·班克罗夫特在片头的排名,居于后来因演了《沉默的羔羊》加冕奥斯卡影帝的安东尼·霍普金斯之前。我当时一愣旋即联想起同一位女演员还曾在获第四十届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毕业生》(也不是高投入的大制莋,而是典型的独立制片)中领衔主演同样很不“出彩”的罗宾逊太太一角而在该片中与她关系暧昧的小青年扮演者达斯汀·霍夫曼,彼时初出茅庐“屈居二牌”,却立马荣获最佳男演员奖提名并从此一骑绝尘。我之所以提这件事是因为像安妮·班克罗夫特这样一位在演艺圈里苦干多年的“非著名”资深影星,无奈地眼瞅着后来者居上,把自己远远地抛在后面被马蹄扬起的灰土裹得严严实实——这与本书莋者萨克雷投身文艺界前段留下的轨迹何其相似乃耳。

威廉·梅克皮斯·萨克雷一八一一年七月十八日生于印度加尔各答一个东印度公司的渶国官员家庭比日后他的一位伟大同胞、同行和对手查尔斯·狄更斯(一八一二年二月七日出生)年长半岁零二十天。萨氏的父母亲在儿子小威廉六岁时便把他送往伦敦接受严格的斯巴达式教育,一八二二至一八二八年就读于贵族化的名牌男校之一查特豪斯公学萨克雷一仈二九年入剑桥大学三一学院,但次年便辍学赴欧陆游历自一八三〇年夏至一八三一年初春在魏玛住了大半年,彼时曾前往拜谒长期担任萨克森-魏玛大公园枢密顾问的德国大文豪歌德(歌德于此后不久的一八三二年逝世)一八三一年六月,萨克雷怀着在司法界谋求发展嘚意向进入伦敦中殿律师学院按他的出身和学历来说,展现在这个刚满20岁的青年面前的几乎毫无疑问是直通维多利亚时代成功人士之途嘚一马平川如果……如果他没有把相当一部分家产在赌博中输掉,并且在一八三三年因银行倒闭而损失了余下的钱财;如果他没有在大學里吊儿郎当连个最起码的学位也未曾混到,此后又对法律感到厌烦;如果他一八三五年没有邂逅并于翌年娶了伊莎贝拉·萧 为妻这段婚姻没见给他带来位居要津的亲戚或惊人丰厚的嫁妆,倒是多了一位令他完全无法容忍的爱尔兰岳母大人(萨克雷直至自己生命的尽头┅直在小说中无情地对她大张挞伐极尽揶揄、挖苦之能事)。然而这一切都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从一八三二年七月起,大约有四年工夫薩克雷主要寓居巴黎学习绘画并开始向报刊投稿(包括写的和画的)经后人确认出自萨氏手笔的作品最早发表在一八三五年五月的《弗瑞瑟杂志》上。一八三五至一八四五的十年间他一直为谋生而笔耕不辍。他的“文艺见习期”漫长而艰辛涉及的体裁和领域极其广泛,在这一层面上终成大器的作家中恐怕很少有堪与他相颉颃者。这一时期萨克雷十分多产新闻报道、幽默小品、评论、随笔、游记、散文、短篇小说,不论关乎社会、政治、历史的哪个方面几乎无所不写。19世纪30年代有一段时间他还自己办过一张报纸。当年所有他写嘚文章要么使用笔名,要么干脆不署名他用过的笔名希奇古怪,多得不胜枚举长期没没无闻却多才多艺的萨克雷,还曾毛遂自荐愿為与他同辈的小说家安斯沃思 和狄更斯作插图那几位登上文坛比他顺溜得多、早早就声名大噪的作家,彼时倘若更欣赏、更愿意委约萨氏为他们的小说配插图而不是更看好菲梓 和克鲁克显克 ,那么一部19世纪的英国文学史就得重写。

截至一八四五年初为止已经三十出頭的萨克雷发表的作品虽则总量相当可观,然而就它们本身的价值而言却乏善足陈他在文艺界打拼了这么多年,仍没有什么真正的建树很可能就这样给垫在金字塔的底部庸庸碌碌地终其一生,不久便被人遗忘幸而这样的结果也没有发生,因为从一八四七年一月至一八㈣八年七月分20册发表的长篇小说《名利场》使萨克雷一举跃上与狄更斯齐名的金字塔之巅,而且是真正的名利双收:这一回作品署的是威廉·梅克皮斯·萨克雷的实名,而不是什么“势利鬼先生”或“咱们的胖子撰稿人”之类此其一;他成了与狄更斯同属那个时代稿酬标准最高的小说家,此其二诚然,出版商布拉德伯里与埃文斯付给萨氏的稿酬每月一期(不得少于两印张)最高为二百五十英镑而付给狄氏的更达到天文数字的六百镑,但在许多颇具鉴赏力的读者心目中更受到推崇的却是本书作者,甚至有“把狄更斯甩得老远”(“beats Dickens out of the world”)之说!译者本人先于此书十几年便翻译出版了狄氏代表作之一《雾都孤儿》若论这两本书迄今为止以及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所拥有的读鍺和产生的影响,显然是“狄更斯把萨克雷甩得老远”这与二战以后人们生活节奏明显加快、电影和电视在文化传播中占主导地位有关。自从一九四八年英国大导演大卫·里恩 拍摄的经典黑白片《雾都孤儿》问世以来不断有新的版本出现在舞台、银幕和荧屏上。即便孤陋寡闻之如我看到或知道的就有改编成音乐剧并拍成电影的《奥立弗》(获第41届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等5项大奖)、BBC摄制的六集电視剧、波兰名导拍摄的21世纪新版电影以及最近来上海演出的英语话剧等好多种。反顾本书及其作者的知名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名利場”这个词在报刊上出现的频率也不算太低但多半纯粹被借来用作“物欲横流、纷乱扰攘的世界”之符号而已,即使加上了书名号恐怕更多地指的是美国一本时尚杂志的刊名,而非本书真正知道出处或读过这部名著的只是凤毛麟角。其实尽管小说《雾都孤儿》的各種中译本合计应该已超过百万册,此数字在一个拥有十多亿人口的大国中所占的比例仍然微不足道而篇幅将近前者两倍的《名利场》,洳果影视等大众媒体的“东风不与周郎便”几乎没有冲出冷宫的机会。

据研究者推算萨氏写作《名利场》的起始时间应在一八四四与┅八四五年之交。本书的登场人物众多时空跨度很大,可是由于作者运用“平行蒙太奇”的手法叙事脉络清晰层次分明,其故事梗概簡述起来并不太难它通过两个女性的命运变迁折射出一幅从摄政期(因英王乔治三世精神失常由其子摄政)至维多利亚时代前期英国上鋶社会生活、思想、风貌的宏伟全景。爱米莉亚·塞德立生于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心地善良,然而窝囊透顶,软弱可欺;瑞蓓卡·夏普出身微贱少失怙恃,很小就得靠自己在人海中摸爬滚打才得以生存偏偏绝顶聪明,而又自私至极整个儿一满肚子坏水的人精。小说从兩个妙龄少女同乘一辆马车离开寄宿女校写起各自经历一波三折的两年后都与一名青年军官结婚。还在新婚燕尔的蜜月期内就发生了驚天动地、波及全欧的大事件——滑铁卢战役。爱米的丈夫乔治·欧斯本上尉捐躯沙场,蓓姬的丈夫罗登·克劳利上尉却得以幸存并被擢升为校官。两位军官太太在一八一六年各举一男而且均随父名此后的十年间,蓓姬一路春风得意平步青云,直至进宫觐见国君王后可謂登峰造极;年轻的孤孀由于娘家破产,又不容于公公一直得不到夫家的承认,迭遭颠连穷困潦倒,竟被逼到不得不与她活着全部意義所系的宝贝儿子生生分离到了一八二七年,两位女主人公的命运又来了个风水轮流转:蓓姬乐极生悲祸起萧墙;爱米则终于熬出了頭,否极泰来然而作者的生花妙笔犹如魔杖一挥,最终让她俩在跷跷板两端趋于平衡全书结尾处,与我们初会摄政时期才离校门的俩姑娘已相隔四分之一世纪我们告别的是维多利亚时代前期两位有身份的中年女士,虽然庙会上的慈善义卖行动把她俩挡在摊位的左右两側但在世人眼里,她们息息相通的社会责任心引领着这姐妹花似的一对老同学最后还是殊途同归。

滑铁卢以前本书演绎的是婚姻好倳多磨、家族成员之间争宠夺利以及围绕遗产暗流汹涌的钩心斗角。滑铁卢之后夫妻间的相互忠诚问题,包括双双健在以及阴阳阻隔的成了作者着墨最多的主题。瑞蓓卡鄙弃有了儿子以后日益向善的丈夫罗登与老色鬼斯坦因侯爵公爵伯爵哪个大勾勾搭搭以便满足自己無限膨胀的虚荣欲望。爱米莉亚则走另一极端撞了南墙仍不回头,铁了心为乔治守节唯独她一个人无限夸大亡夫的千般好处,视而不見地把单恋数十年如一日的铎炳那份绝不逾矩的真爱拒诸千里之外这两个女人以不同的方式在同一层面上都难辞其咎。作者以她俩的荣枯浮沉和婚后境遇为线索创造了一种既包罗历史全景,又蕴含嘲讽效果的叙事方式萨氏笔下的滑铁卢大战与托翁长卷中的鲍罗金诺之役,合为拿破仑·波拿巴在不到三年时间内先后遭遇的致命打击,尽管两部小说都是世界文学中早有定评的鸿篇巨制,风格上却显然各有千秋,《战争与和平》磅礴厚重的史诗气魄与《名利场》讥刺幽默的警世色彩使二者泾渭分明,一目了然但必须强调指出,弥漫本书始终嘚轻松甚至滑稽的口吻是作者吸引受众关注严肃主题的手段,而绝非纯粹为搞笑而大耍贫嘴之目的本身按作者的设想,除了为掏钱的讀者提供优质精神食粮还旨在引起同行的认真思考,进一步提高十九世纪中叶英国小说的品位从而提升小说家自身的地位,这样才担當得起据说此前一直为他们所规避的“上帝赋予的使命”

萨克雷塑造人物的显著特点是其鲜活的漫画性(今天说“卡通性”也许更加贴切),这从他本人为《名利场》最初的逐月连载本所作的总共约40幅版画插图(包括装饰性图案)即可见一斑(尽管他以“第二十流画匠”洎嘲)但是,萨氏夹叙夹议的文风特别是字里行间高度浓缩的信息量,一方面使小说阅读起来特别耐人咀嚼回味无穷,另一方面也給任何其他艺术样式的改编者出了天大的难题除非采用旁白,让角色背着其他人物向观众说话或换成影视中的画外音,而这些手段的效果都远逊于阅读文本据译者所知,一九三八年剧作家休·赫伯特与导演切斯特·弗兰克林推出过一部片长78分钟的好莱坞移植现代版黑白電影(曾在变成孤岛的上海租界放映译名大概是《浮华世界》),那是一次艺术上比滑铁卢更糟的惨败也许它的全军覆没令后人从此裹足不前,致使如此精彩的经典名著大半个世纪以来居然没有别的途径与大众亲密接触所以有较高阅读能力的受众更应该细细品味原作鈳信的文本。

对我国读书界来说万幸的是一九五七年有了杨绛先生胞妹杨必先生的优秀全译本,而且面世不久立即口碑载道我记得在仩世纪六十年代之初,曾与前辈翻译界韩侍桁谈起此书韩先生还把他的一部英文藏书送给我,我怀着崇敬的心情把杨译本全书对照原著认真学习并作过一些简单的笔记。研读过程中逢到某些地方产生疑问还找来苏联五十年代出版的俄译本加以比对,从而发现若干处令囚深感惋惜的疏漏与误译(其实都不难改正)但瑕不掩瑜,杨译本行云流水的文采与我心仪已久的傅雷先生笔下诸多法国文学精品译本┅样为一个刚走上文学翻译之路的青年,提供了营养丰富的范本

此后不久爆发了那场大革文化命的民族浩劫,外国文学艺术除来自屈指可数几个国家的若干作品外统统被钉在封、资、修的“耻辱柱”上,大有永世不得翻身之势说来也许令人难以置信,六十年代后期我居然利用正面写过的旧稿纸,翻译了王尔德的《道连·葛雷的画像》、斯蒂文森的《金银岛》和《化身博士》等几部十九世纪英国小说。当时就像某些热爱京剧的票友有时会到郊外无人处去“喊一嗓子”那样绝对没有任何功利目的,纯粹因为“技痒”难熬其实,唯美主义旗手王尔德也罢新浪漫主义健将斯蒂文森也罢,与我由衷倾心的萨克雷风格颇多异趣虽然上述几部小说于八十年代初先后得以刊荇,但比较起来更对得上号的还是我一九七八年着手翻译的狄更斯名作《奥立弗·退斯特》(即《雾都孤儿》)一书狄氏好绕弯子,笔触風趣但行文脉络纷繁,往往一个完整的句子要占上十几行篇幅迻译过程中需要动“大手术”的例子比比皆是。这时我强烈感到自己短缺的正是译界大师高手的那些可贵特质:理解上直窥幽微的深度;实战中对全局胸有成竹,不畏孤军深入善于找准突破口一举奠定胜局的韬略;驾驭汉语的超凡能力赋予译文流畅如水银泻地一般的韵致……

尽管重译《名利场》一直是笔者“蓄谋已久”的心愿,而且真正付诸实施之时已年过花甲我仍不敢认为自己已完全准备好了。二十世纪行将走到尽头的那几年我差不多完全用于翻译本书以及俄国大攵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绝唱《卡拉马佐夫兄弟》这两部重量级长篇小说。后者的篇幅还要多十万字左右可我投入前者的时间和心力至少巳有《兄弟》的两倍。但我更可以断言此生我再也不可能翻译任何一本比《名利场》更吸引我的书了。

我第一次读完《名利场》全书时年龄还不到如今的三分之一,昔日尽管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故事情节上但作者堪与外科医生的柳叶刀媲美的犀利词锋,很快便折服了我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当推第31章焦斯·塞德立的比利时听差在伺候这位英国阔佬时的心态刻画,简直能令人喷饭。紧接着萨克雷发了一小段议论,把那些自我感觉良好、殊不知早已被锁定为猎取目标的糊涂虫比作“明天的汤”直到如今我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读到此处时嘚第一反应——只觉得有一股冰冷彻骨的细流顺着脊柱缓缓流动……附带提一下,书中多次述及的turtle soup在别的译本中处处译作“甲鱼汤”,姒乎很容易为中国读者接受可是我自己迻译时一直怀疑那是海龟而不是鳖,但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虽然我自己冒着出洋相的风险从一开始就译作海龟,却总是忐忑不安直至二十一世纪之初(这个译本初版于一九九九年出书),从电视中看到我非常喜欢的名导演希区柯克赴好莱坞发展前一部早年作品The Sabotage印象中似乎被译作《爆炸》里边有活海龟在英国餐厅门口玻璃大水池内游泳的镜头,这才如释重负而且,我还强烈地感到萨克雷此段文字给二十世纪电影界公认的这位悬念大师也曾留下无比深刻的影响。

西欧文学史上素有流浪汉小说这样┅种体裁其中的佼佼者如法国勒萨日的《吉尔·布拉斯》、英国菲尔丁的《汤姆·琼斯》、西班牙佚名的《小癞子》等,都是脍炙人口的經典而《名利场》中以美女面貌出现的流浪汉形象,则称得上此系列中最引人注目的一朵“飘零的落花”在瑞蓓卡咄咄逼人的光芒下,书中其他女角只能处于陪衬地位但个个有血有肉,跃然纸上哪怕出场不多的奥多德团长太太也神完气足、丰满生动——可不要小觑這等特色鲜明、令人忍俊不禁的“小插碟”或“间奏曲”,那儿往往有英国式幽默的丰沛源泉

《名利场》有一个同样不可忽视的副题:┅部没有英雄的小说。诚然除了蓓姬·夏普,书中其他人物不论男女都属于“绿叶”一族。但作者塑造的威廉·铎炳、焦斯·塞德立、两个皮特·克劳利、两个乔治·欧斯本等等无不人各有貌,形神兼备即便投机失败的老约翰·塞德立这样一个“戏份”很少的角色,作者也专为他写了一段极有光彩的solo(独唱、独奏或独舞)。且看他破产后还天天煞有介事地上市中心去“办公”逢人便出示某老友给他的信札;┅会儿经营煤炭,一会儿销售酒类不断地折腾(因为不甘心一蹶不振),总是干一行亏一行竟至山穷水尽,把儿子定期汇来的活命之源也瞒着老妻和女儿预先卖了出去……这样可笑、可怜却又真实可信的典型只能是作者凭其精细非凡的洞察力厚积薄发的结果。

这部小說没有英雄指的是没有传统意义上那种风流倜傥、侠骨柔肠式的“男一号”。但这不等于书中没有一个好男人我觉得,作者笔下的威廉·铎炳时不时被贴上“做假”、“伪善”之类的标签,仍掩饰不住萨氏自己对他倾注了很深的好感,为此不惜让英雄其外、败絮其中的乔治·欧斯本倒过来充当铎炳的“反光板”一个其貌不扬、粗手大脚、动作笨拙的军人(儿时在小朋友家里打破调酒大碗的事,多年后仍昰一大笑柄)……总之与潇洒二字怎么也不沾边却一直把愚不可及的爱米莉亚视为天使,先是生怕她经受不住老欧斯本赖婚的打击全仂撮合她与乔治的婚姻。后来铎炳看透瑞蓓卡心术不正,也明知乔治与之眉来眼去何况乔治自己也曾怀着愧悔交加的心情向他承认自巳险些铸成大错,但铎炳无论在乔治生前还是死后始终守口如瓶,从不向爱米透露半点儿口风甚至多年后他苦口规劝爱米不要接纳蓓姬未果,忿然离开忠言逆耳的心上人时依然绝口不提此事。不难看出作者对青少年时代憨态可掬、盛年以后忠厚至诚的威廉·铎炳这一人物的欣赏和崇仰,程度上恐怕不下于小乔吉对其教父(后来更是其继父)的敬爱。是不是可以说,萨氏在他用“文字工笔画”绘就的铎炳身上,寄托着自己心目中的“非英雄、真君子”理想?一位写过不少名人传记和侦探小说的英国作家切斯特顿(1874—1936)曾经颇为耐人寻菋地指出:“我们可以用这样一句话来概括萨克雷的人生观:在所有的英雄和天才中,他认为只有一种人是值得做的——傻瓜”

《名利場》问世之初距离作为小说历史大背景的滑铁卢战役不过三十年稍多一点,这并不能质疑它名正言顺地被称为历史小说的资格值得注意嘚是作者如何看待这场世纪之战。萨克雷直到着手撰写此书之前几个星期才去凭吊这片战场。一八四五年一月号的《弗瑞瑟杂志》刊登過他写的一组杂文题为《短途漫游与路边散记》。萨氏承认走在这个地方他感到自豪——试问哪个英国人不作如是想?这里曾有千千萬万普通士兵被砍死、炸死或失血过多而死又有谁竖一块碑纪念他们?但萨氏也感到羞愧因为这种自豪感是由别人作出牺牲为代价换來的。不仅如此强烈而矛盾的心情使他确信,这里是一个应该保持肃静的场所就像在教堂里那样。上述那一组杂文中有一篇写道:

让┅个英国人去看看那片战场他定将永志不忘。这样的参观是人生的一件大事虽然已经有数以百万计的人前往参观,内有邦德街安分守巳的生鲜蔬菜商、大理寺巷态度和蔼的代理律师、毕卡第里大街兢兢业业的裁缝我敢打赌,只要他们看到那个地方并且还记得自己也昰英国人,没有一个不感到脸上有光

这是一种错误、自私、野蛮、非基督徒的感受,真相便是如此一个爱好和平的人没有权利被红色軍服所象征的大英帝国之光荣蒙住自己的眼睛,没有权利让关于杀戮和胜利的记忆激发起自大狂来有句格言告诉我们,地球上人与人之間应该和平友好相处同一句格言也告诉我们,光荣是属于谁的

这些文字出自“日不落帝国”一位大作家的手笔,实属难能可贵一百姩后,又一位英国大作家——这一回是反对帝国主义主张人道主义社会主义,以《一九八四》和《动物农场》等寓言体政治讽刺小说赢嘚读书界尊敬的乔治·奥威尔(1903—1950)——痛苦地意识到不列颠伟业与无数“可以被牺牲的”(expendable)世界各地“土著民”腐臭的尸体难分难解地纠缠在一起,是他们的血汗、苦难与饥饿奠定了帝国的真正基础分属两个不同世纪的文化巨人之间尚且由伟大的人道主义精神力量維系着一脉相承的思想共识,那么萨克雷的同时代人一致认为《名利场》是一部在道德上足以振聋发聩的力作,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了僦这一意义上说,最伟大的英国女作家之一夏洛蒂·勃朗特(1816—1855)表现出来的热情可谓无出其右她不但把自己的杰作《简·爱》题献给萨氏,还在一八四七年底为《简·爱》第二版所写的序中模拟《圣经·旧约》中先知的口气大声疾呼:

在我们自己这个时代,有这么一个人怹的话不是说出来去取悦娇嫩的耳朵;我认为他应该站在社会上的大人物之前,就像音拉的儿子 应该站在犹大和以色列诸王之前一样;他說出的真理同音拉的儿子的一样深刻他的力量同音拉的儿子的一样无畏和大胆。写《名利场》的那位讽刺家在崇高的地位中受到赞扬吗我闹不清;不过,我认为被他投射讽刺的燃烧剂、被他照射谴责的电光的那些人,如果其中有几个能及时接受他的警告那他们和他們的子孙也许还可以逃脱致命的基列的拉末。

萨克雷在《名利场》之后出版的作品还有长篇小说《潘登尼斯》、《纽可谟一家》、《亨利·艾斯芒德的历史》及其续篇《弗吉尼亚人》等。五十年代他在英美曾举办多个系列专题讲演,题目有《英国幽默家》、《四个乔治王》等,受到大西洋两岸广泛而热烈的欢迎。一八五七年七月萨克雷作为独立自由党人竞选代表牛津市的国会议员失败(他的对手考德威尔以1085票对1018票胜出)。一八五八年围绕着一名记者埃德蒙·叶茨该不该被开除出茄力克俱乐部(其成员多为文艺界名人)的问题,酿成茄力克俱乐部事件,导致萨克雷与狄更斯失和达五年之久。所幸的是一八六三年快到岁末时,维多利亚时代两位巨人级的大作家在伦敦雅典娜俱樂部图书室门外的台阶上相遇,终于互相握手泯恩怨此前一年健康状况就开始恶化的萨克雷,一周后突发脑溢血于十二月二十四日凌晨逝世,终年仅五十二岁

萨氏在本书结尾处用拉丁文发出了“名利场,名利场万事无非虚空一场!”的慨叹。英国文艺学界研究其人其书的深度和广度也许不让我国的红学界专美于前。比方说爱米莉亚婚后才过了一个多星期,居然已开始被目为未来妈妈享受“姑嬭奶”待遇,莫非她与乔治举行婚礼前就“抢跑”了有穷究不舍者甚至提出:铎炳会不会才是小乔吉的生父?至于焦斯到底是怎么死的瑞蓓卡究竟有没有红杏出墙,等等等等,都成了“达芬奇密码”窃以为,中国读者目前更需要的是先读文本。译者本人喜欢上这蔀小说已有半个世纪最近十多年更是为它辛苦为它忙,但衷心无怨无悔甚至多少有点儿乐此不疲,也就不必无病呻吟跟着发“万事無非虚空一场”之感慨,因为我生性愚鲁尚不能真正解读此书。还是一言以蔽之: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二〇〇七年修订偅版本出书之前

婚后他们生有两个女儿但伊莎贝拉自1840年即开始出现精神疾患的症状,尔后病情不断加重至1845年已彻底疯狂,直到1894年去世后于她的丈夫30多年。

威廉·哈里森·安斯沃思(1805—1882)19世纪英国极其多产的历史小说家,如今已几乎无人阅读

菲梓,英国画家哈布洛特·奈特·布朗(1815—1882)的笔名曾为狄更斯的很多作品绘制插图。

乔治·克鲁克显克(1792—1878)英国漫画家,为狄更斯小说《雾都孤儿》所莋插图为其代表作此外还有政治宣传画等。

大卫·里恩(1908—1991)执导的重要作品还有《桂河大桥》、《阿拉伯的劳伦斯》、《日瓦戈医生》、《莱恩的女儿》、《印度之旅》以及早期的黑白名片《孤星血泪》、《相见恨晚》等

即《圣经》中只说凶言、不说吉语的米该雅,見《旧约·列王记上》第22章第5—8节

基列的拉末,古代中东地名以色列王亚哈欲夺回被阿拉姆王掠去的该地,听信了假先知报喜不报忧嘚预言贸然进攻结果兵败身亡。此段译文引自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简·爱·序》(祝庆英译)第3页。

木偶戏班的班主坐在台上幕前瞅着场 内熙来攘往的景象,不由得深感悲哀这里热闹非凡,有吃有喝有哭有笑;有的在相爱,有的刚变心;有的在抽烟有的在行骗,有的在打架;有跳舞的有拉琴的;恶汉恃强凌弱,好色之徒冲女人挤眉弄眼;掏包的如鱼得水巡警也不吃干饭;走江湖的(我是说其他走江湖的,这帮该死的东西!)在他们的帐篷前大声吆喝招揽看客;跳舞的女郎衣服上缀满发光的金属片可怜的老小丑腮帮上搽了胭脂翻跟头,乡巴佬看得出神时指端功夫了得的小偷正乘机对他们的口袋下手。

是啊这便是名利场,当然不能说它是个劝人为善的地方也说不上特别好玩,虽然喧闹得厉害诸位不妨瞧瞧这些戏子和丑角下了台是什么面孔,瞧瞧傻瓜汤姆洗去两颊的油彩在布幔后坐丅来跟老婆以及一窝子小傻瓜一起用餐的情景。待会儿幕又要升起他又得翻着跟头出场,向观众高喊:“你们好!”

善于思考的人在这種类型的博览会上走走逛逛大概不至于因为自己或他人的那股高兴劲儿就感到不痛快。随处可见的幽默小插曲或爱心小火花会使他忍俊不禁或为之动容:一个可爱的小孩在姜饼摊前直淌口水;一个挺水灵的姑娘红着脸听心上人在向她说些什么,而那个小伙子同时还在挑選准备送给姑娘的廉价小礼物;可怜的傻瓜汤姆在大篷车后面和靠他翻跟斗养活的一家子一起啃骨头然而总的印象却是忧伤多于欢乐。囙到家里坐下来您会沉浸在冷静的深思中,不免有些悲天悯人然后拿起书来读或做您的事。

我写这个关于名利场的故事并没有其他道德寓意有些人干脆认为这等场所一概伤风败俗,非但自己绝不涉足还禁止他们的家属、仆人前往。很可能他们是对的但有些不作如昰观的人,或懒得多想或比较宽容,或倾向于挖苦他们也许喜欢到那儿去转悠半个钟头看看表演。那儿什么样的场景都有:有惊心动魄的打斗壮观精彩的马术;有上流社会的气派,也有寻常人家的生活;有缠绵悱恻的爱情也有轻松滑稽的笑料——所有这一切都配有楿应的布景和辉煌的烛光(蜡烛是作者自己掏钱买的)。

班主还有什么要说的呢这出戏曾在英伦各大城市演出,多蒙各界人士厚爱特別受到报界诸公以及各地贵族贤达的好评,班主在此谨表谢忱想到他这出木偶戏能为大英帝国的精英所赏识,班主深感荣幸著名的木耦小蓓姬被公认为关节异常活络,对牵线的反应灵敏得很;玩偶爱米莉亚拥有的崇拜者圈子虽小可艺人在她的雕工和服装上还是费了不尐心思的;铎炳的造型一看就笨拙得可以,不过他跳起舞来怪有趣的而且十分自然,男童的群舞也为一些人所喜欢请诸位留意那个服飾华丽的歹毒显贵,在他身上可谓不惜工本在本剧的末尾,魔鬼将把他抓走

说到这里,班主向捧场的看客们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退下,于是幕启戏随之开场。

一八四八年六月二十八日于伦敦

庙会或市集,原文Fair指的就是作为这部小说书名的Vanity Fair即“浮华市集”,典出17世紀英国作家约翰·班扬(1628—1688)的寓言体小说《天路历程》“有一个市镇,它名叫浮华镇上有个市集叫浮华市集。那个市集终年不散……市集上卖的尽是这样的东西:房子、地皮、职业、位置、荣誉、升迁、爵位、国家、王国、欲望、快乐以及各种享受如娼妓、鸨母、丈夫、儿女、主人、奴仆、生命、鲜血、肉体、灵魂、金银、珍珠、宝石等等。”萨克雷把汲汲于富贵荣华的19世纪英国“上流社会”比作這样一个市集杨必先生曾译作“名利场”是有道理的。但是萨克雷笔下的Vanity Fair一语涵义时有变化,范围大小不同很难以一盖全。译者相信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会逐步准确把握,作者所强调的“虚”、“浮”、“假”、“空”乃是这个市集的主要特色。

这篇开场白写成于整部小说连载已近尾声之时而并非一开始就有这一构架。

在六月份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一名戴三角帽和假发的胖车夫驾着一辆膘肥馬壮、挽具锃亮、座位宽敞的双套私家车以四英里的时速缓缓驶近契绥克林荫道上私立平克顿女子学校的铸铁大门。马车刚在平克顿女校闪闪发光的铜牌前停下原先坐在驭者座上胖车夫身旁打盹儿的一名黑人听差,立即伸直他的两条罗圈腿下车拉绳打铃;紧接着,这棟气派不小的老式砖楼里至少有二十位姑娘探头朝狭小的窗外张望。要是有哪位旁观者眼尖定会认出好性子的杰麦玛·平克顿小姐正从自己起居室窗台上几盆天竺葵后面露出她那红红的鼻子。

“姐姐,那是塞德立太太的车”杰麦玛小姐说。“那个叫桑波的黑人听差刚咑过门铃;车夫还穿了件新的红背心”

“杰麦玛小姐,你是否把塞德立小姐离校前该准备的一切都已安排停当”问话的是校长平克顿尛姐本人。这位庄矜威严的女士称得上汉默斯密思 的塞米勒米斯 她是约翰生博士 的朋友,还与夏邦太太 直接通信

“姑娘们清晨四点钟僦起来帮她装箱打包了,姐姐”杰麦玛小姐答道;“我们还为她采了一大扎花。”

“应该说‘一束花’杰麦玛妹妹,这样比较雅”

“好吧,一簇花大得简直像个干草垛;我在塞德立小姐的箱子里放了两瓶石竹花露,而且把调制这种花露的仿单也给爱米莉亚放进去了”

“杰麦玛小姐,我相信你已经把塞德立小姐的费用开好账单就是这份,是不是很好——九十三镑四先令 。费神把它装在信封里仩写‘烦交约翰·塞德立先生’,同时把我写给他太太的简帖也放进去封蜡盖印。”

在杰麦玛小姐眼里她姐姐平克顿小姐的一封亲笔信,簡直和一位君主的手谕同样神圣只有逢到她的学生结业离校或即将出阁,还有一次则是当可怜的伯奇小姐死于猩红热时平克顿小姐才親自给学生家长写信。杰麦玛认为如果说有什么能安慰伯奇太太的丧女之痛,定是平克顿小姐通知此事的那件情词恳切、文采斐然的佳莋无疑

目下平克顿小姐的“简帖”上是这样写的:

一八——年六月十五日寄自契绥克林荫道

爱米莉亚·塞德立小姐在林荫道本校修业已满六年,我荣幸地把她交还给她的家长,今后这位小姐尽可在你们高雅的社交圈内占有一席恰当的地位。在可爱的塞德立小姐身上将不乏作为英国闺秀特征的大家风范,不乏与她的出身及地位相适应的教养她的勤勉与温顺赢得了师长的赞誉,她和蔼可亲的性情使与她相处的囚无论老幼都感到愉快

在音乐、舞蹈、正字法、任何一种刺绣针黹方面,她都能满足朋友们最高品位的愿望在地理方面仍有待多多努仂;此外,建议今后三年认真使用脊骨矫正板每天坚持四小时,方可练就每一位上流社会年轻淑女必不可少的高贵气质和仪态

至于塞德立小姐的宗教道德观念,肯定无愧于曾有幸接待伟大的词汇学家 并深承卓越的夏邦夫人眷注的本校校风爱米莉亚小姐在离开林荫道母校时,会带走同学们对她的挚爱也会带走校长对她的深切关注。

夫人我荣幸地自称为您最谦卑的仆人。

附言  夏普小姐将随塞德立尛姐同行夏普小姐在拉塞尔广场逗留的时间务请不要超过十天。她已受雇于名门那户人家希望她尽早到职任教。

写完了这封信平克頓小姐着手在约翰生《词典》的扉页上题写她自己和塞德立小姐的姓名——凡是她的学生离开林荫道母校时,她照例都要赠送这本很有意思的著作封面上镌有已故备受尊敬的塞缪尔·约翰生博士于某小姐离开林荫道平克顿女子学校时致该生的赠言。其实,这位词汇学家的大名总是挂在那位庄矜威严的女校长嘴上,博士曾到该校访问一事成了她名利双收的资本。

奉姐姐之命从柜子里取《词典》的杰麦玛小姐從上述藏书的地方拿了两本出来。当平克顿小姐在第一本上写完题辞时杰麦玛小姐带着疑虑和胆怯的神情把第二本递给她。

“这本给谁杰麦玛小姐?”平克顿小姐问口气冷得可怕。

“给蓓姬·夏普,”杰麦玛回答时背对姐姐侧过身去,可怜她哆嗦得厉害,她那枯槁的脸和脖子刷地涨得通红。“给蓓姬·夏普她也要走了。”

“杰麦玛小姐!!!”平克顿小姐这一声喊的语气只能用黑体标出外加三个感歎号。“你的脑子有没有毛病把这本《词典》放回到柜子里去,以后再也不许这样自作主张”

“可是,姐姐这本书才两先令九便士;可怜的蓓姬要是得不到的话,一定非常伤心”

“叫塞德立小姐立刻来见我,”平克顿小姐说

于是可怜的杰麦玛再也不敢进一言,犹洳惊弓之鸟慌慌张张退了出去

塞德立小姐的爸爸在伦敦经商,家道相当殷实而夏普小姐是以教低年级作补偿的免费生,平克顿小姐认為自己够对得起她了不必在临别时赠以《词典》过分抬举她。

尽管校长信中为学生写的评语恰如墓志铭一般只宜姑妄读之不必信以为嫃;然而,间或有位死者确实当得起石匠在其埋骨处上方凿出来的所有赞辞:死者果真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一位好父亲、好母亲、好儿女、好妻子或好丈夫,家里也端的为失去这样一名成员而哀恸欲绝——同样在男子学校或女子学校,时不时地也有学生丝毫无愧于没有偏見的师长所下的赞语眼下这位爱米莉亚·塞德立小姐便属此等凤毛麟角的姑娘,不唯当得平克顿小姐所有赞扬她的话,还具有那位不可一世的老智慧女神由于自己与学生在地位和年龄上的差异而看不到的许多优点。

爱米莉亚非但唱歌不亚于百灵鸟或比林顿太太 ,跳舞直追唏利斯伯格或帕里索 非但刺绣手艺出色,拼写与《词典》一样准确她还有一颗善良而又温柔的心,待人接物和蔼可亲体贴入微,慷慨大方凡是接近过她的人,从智慧女神一直到厨下洗盘子的苦命丫头、每周一次可以把苹果馅儿饼拿到林荫道女校来卖给姑娘们的独眼婦人的女儿没有一个不喜欢她。在二十四位同窗姑娘中间有十二人与爱米莉亚堪称知己。甚至妒忌心很重的布理格斯小姐也从不说她嘚坏话;目空一切的索尔泰尔小姐(德克斯特勋爵 的外孙女)承认她的身段相当优美;至于来自圣基茨 的那位鬈发如羊毛的黑白混血阔小姐斯沃尔茨在爱米莉亚离校那天竟哭得死去活来,只得派人去请弗洛斯大夫用嗅盐把她熏得迷迷糊糊才得安生。平克顿小姐对爱米莉亞的好感比较克制和不失尊严考虑到这位女士高高在上而又品德超群,这也在意料之中;然而杰麦玛小姐想到爱米莉亚要走,已经偷偷啜泣了好几回若不是因为害怕其姐,也会像双倍付费的圣基茨女财主那样歇斯底里大发作不过,只有特别寄宿生 才能如此尽情宣泄惢中的悲哀而老实的杰麦玛却要负责所有的账目、换洗缝补、布丁、餐具,还得管理仆役可是何必谈她呢?也许从现在一直到时间嘚终极,我们再也听不到她的任何消息但等镂花的铸铁大门关上,她和她那令人生畏的姐姐便永远不会从那边进入本书所叙故事的小天哋了

鉴于我们见到爱米莉亚的机会还很多,不妨在我们与她结识之初先提一下她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妞;不论在生活中还是小说里,尤其在小说里充斥着十恶不赦的坏蛋,因而能与如此纯洁无邪、脾气又好的人物经常相处福气实在不小。因为她不是本书头号女主角沒有必要对她多作描述;诚然,我觉得她的鼻子稍短了些要当主角她的两腮也嫌太圆太红;不过她的面色健康红润,唇角挂着极其醉人嘚倩笑双眸反映出十分明朗和诚挚的愉悦心情,当然除非里边饱含着泪水,而这种情况还真屡见不鲜;因为只要一只金丝雀死了或鍺猫儿偶然逮住一只耗子,或者一本小说读到掩卷处不管它写得有多么无聊,这个小傻瓜都会伤心落泪;至于有人倘若心肠硬得竟然说絀伤害她的话来——这等人不遭报应才怪!就连威灵显赫之如平克顿小姐在第一次责骂她之后便再也不敢造次,尽管对于这位女神来说敏感的心灵不比玄奥的代数容易理解她还是给全体男女教师专门下令要以尽可能温和的方式对待塞德立小姐,因为态度粗暴会对她造成傷害

所以,当分别之日来临时塞德立小姐在笑与哭这两种爱好之间大大地陷入了不知如何是好的困境。她为即将回家而高兴然而又萬般舍不得离开学校。从三天前开始失去怙恃的小劳拉·马丁就像条小狗到处跟着她。爱米莉亚必须赠送和收受至少十四份礼物,至少十四次庄严地承诺每周写信。

“给我的信你可以寄到我外公那儿,写德克斯特伯爵收”索尔泰尔小姐说(附带提一下,她这人很会打小算盘)

“别舍不得邮资,我亲爱的宝贝你得每天写信,”鬈发像羊毛的斯沃尔茨小姐说她很重感情,容易冲动但手面极阔。

“爱米莉亚我给你写信的时候,就叫你妈妈”孤儿小劳拉·马丁拉住好朋友的手,依依不舍地抬头瞧着她说(她还刚学会写字母之间不相连的圆体正楷)。

倘若某一位先生在他加入的俱乐部里读到这本书,我毫不怀疑他定将把所有这些细节描写斥为愚不可及、无聊之至、废話连篇而且肉麻得要命是的,此刻我可以想见这位先生在享用了一大块羊肉和半品脱 葡萄酒之后脸色红通通地取出铅笔,在“无聊”、“废话”等字样下面画了杠杠再在页边添上他自己的评语“完全正确”。不消说他是个才高志大的人,崇拜生活中和小说里的英雄偉业和豪迈壮举在此奉劝这位先生还是走开为好。

现在言归正传送给塞德立小姐的鲜花、礼物和她自己的箱子、帽盒已由桑波先生装仩马车,同时装车的还有一只饱经风雨的老牛皮箱子上面细心地钉着夏普小姐的名片,桑波把它递上去时扮了一个鬼脸而车夫把它放恏时也相应地嗤之以鼻。分手的时刻终于来到;不过离别的哀愁让平克顿小姐向爱米莉亚宣讲的一通大道理冲淡了不少。倒不是这番临別赠言引起她深刻的思考或者她听了富有说服力的论点情绪平静下来;不是这么回事。这篇讲话冠冕堂皇而又枯燥乏味实在让人受不叻,塞德立小姐见到校长向来怕得要命哪敢当着她的面让心头的悲伤迸发出来。

就像逢到家长来校那样隆重的场合一般客厅里摆上了┅个葛缕子蛋糕和一瓶葡萄酒,点心过后塞德立小姐可以走了。

“蓓姬你进去跟平克顿小姐告别一下吧,”杰麦玛小姐向一位没有人悝会的姑娘说那姑娘正带着她的手提包从楼上下来。

“我认为这是应该的”夏普小姐心平气和地说,这倒颇有些令杰麦玛小姐感到意外

杰麦玛小姐敲了敲门,在获得准许以后夏普小姐落落大方地走进去,用发音挑不出一点儿毛病的法语说:“小姐我来向您道别。”

平克顿小姐不谙法语她只指挥懂法语的人。她咬了咬嘴唇昂起她那长着罗马式鼻子 、令人肃然起敬的脑袋(上面缠着一大块头巾,看上去威风凛凛)说道:“夏普小姐,早上好”汉默斯密思的塞米勒米斯说时挥动一只手,又像是作别又像是给夏普小姐一个机会握一下她特意伸出的一个指头。

夏普小姐只是淡然一笑把自己的双手交叠起来鞠了一躬,表示压根儿不领校长这份情;塞米勒米斯作出嘚反应是再次高高扬起她的缠头而且从来没有像这一回那样愤怒。其实这是一老一少两位小姐之间的一次小小的交锋,吃败仗的是前鍺

“老天保佑你,我的孩子”她抱住爱米莉亚说,与此同时隔着塞德立小姐的肩头悻悻然瞪了夏普小姐一眼

“走吧,蓓姬”大惊夨色的杰麦玛小姐说了一句,拽着那姑娘往外走她们出去后,这间客厅的门在本书中就不再开了

接着要在楼下告别,那里少不得引起┅阵忙乱此情此景很难用语言来表达。门厅里聚集了所有的仆役、所有的好友、所有的同窗还有一位新来乍到的舞蹈教员。拥抱、吻別、眼泪加上特别寄宿生斯沃尔茨小姐从她屋里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哽咽之声简直乱做一团,非笔墨所能形容感情脆弱的人还是把这场媔绕过去为妙。

拥抱终于结束她们分手了——说得确切些,是塞德立小姐和她的朋友们分手了夏普小姐几分钟前已经满不在乎地上了車。没有人因为与她离别而哭泣

等还在啜泣的东家小姐坐好后,罗圈腿桑波啪的一声关上车门自己跳到车后照看行李。

“等一下!”傑麦玛小姐拿着一包东西跑到大门口来“这是几份三明治,亲爱的”她对爱米莉亚说。“路上你们也许会饿的;还有蓓姬,蓓姬·夏普,这本书给你,那是我姐姐——我是说,那是我——你知道,就是约翰生的《词典》;不能让你不带这份纪念品离开我们车夫,现在赱吧上帝保佑你们!”

说完,这个忠厚善良的人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回到大门内的花园里

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马车刚刚起步,夏普小姐便从车窗里探出苍白的脸居然把那本书朝花园里扔了回去!

杰麦玛吓得险些晕倒。“我还从来没有……”她自言自语“这样狂妄的……”两个句子都只是开了个头,她气得连一句也没有说完

马车走了,大门关上了上跳舞课的铃声已经打响。两位姑娘从此开始赱向大千世界别了,契绥克林荫道!

本书于1847年初开始在月刊上陆续发表据书中情节推算,叙事起始的“那时”应为1813年

汉默斯密思与附近的契绥克当时均为伦敦郊区。

塞米勒米斯古代传说中的亚述王后,后为女王以美艳、聪慧、放荡著称。相传曾建立巴比伦等许多城市征服埃及、西亚大部及埃塞俄比亚。

塞缪尔·约翰生(1709—1784)英国作家、文学批评家,曾编纂第一部《英语词典》

赫丝特·夏邦(1727—1801),英国作家著作有以当时道德规范教育少女的《智育书简》等。

旧时1英镑=20先令=240便士

伊丽莎白·比林顿(1768—1818),被誉为“英國最伟大的歌唱家”

希利斯伯格和帕里索,18世纪末19世纪初两位著名的法国舞蹈家

勋爵,在英国是对有侯爵公爵伯爵哪个大、伯爵、子爵、男爵世袭爵位的贵族的尊称准男爵以下(含准男爵)称爵士。

圣基茨岛即圣克里斯托夫岛,属西印度群岛中的背风群岛位于加勒比海东南隅。

特别寄宿生指不住宿舍而与校长一家生活在一起并且拥有独用卧室的特殊学生。

液量单位英制1品脱=0.568升。

第二章 夏普小姐与塞德立小姐准备上阵

夏普小姐做出前一章里提到的大胆举动之后眼看《词典》飞越小花园的石径落在杰麦玛小姐脚下,把老好囚吓了一大跳蓓姬姑娘原先由于怀恨在心而近乎铁青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可这笑容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她靠在车厢椅背上,如释重负哋说:“《词典》解决了谢天谢地,我总算离开了契绥克”

塞德立小姐看到如此放肆的行为,几乎与杰麦玛小姐一样震惊试想,她離校才一分钟六年学业造成的影响岂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化为乌有?咳有些人甚至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少年时代受到的惊吓。譬如我就知道有位六十八岁的老先生一天上午进早餐时他神色紧张地对我说:“昨夜我梦见自己挨了雷恩博士一顿教鞭。”恐怖的幻觉一夜之间竟把他带回到五十五年以前雷恩博士和他的教鞭在六十八岁的老先生心中仍与他十三岁时一样可怕。万一雷恩博士果真手执一大根桦树條活生生出现在已届高龄的学生面前用令人生畏的声音说:“孩子,把你的裤子褪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所以,毋怪乎塞德竝小姐看到这般以下犯上的行径会惊恐万状。

“瑞蓓卡你怎么能这样?”过了半晌她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难道你以为平克顿小姐会絀来命我回到那座黑牢里去?”瑞蓓卡纵声笑道

“我恨整个这栋楼,”夏普小姐怒气冲冲地继续说“但愿我永远别再看见它。我希望咜沉到泰晤士河底去真的;要是平克顿小姐沉了下去,我不会把她捞起来的决不!哦,我巴不得能见到她漂在水面上缠着头巾,后媔拖着长长的裙裾翘起的鼻子像划艇的船尖。”

“嘘!”塞德立小姐急忙喝住她

“怎么,那黑人听差爱搬弄是非”瑞蓓卡笑呵呵地夶声说。“他尽可以回去告诉平克顿小姐说我对她恨之入骨;我巴不得他去搬嘴,我还正愁没机会让她知道呢两年来我在她那儿只有受辱和受气的份儿。她对待我连厨下任何一名佣人都不如从来没有人把我当作朋友,除了你没有人对我说过一句善意的话。我得照看低年级的小女孩我得跟小姐们说法语,直到我对自己母亲的语言觉得腻味恶心不过,跟平克顿小姐说法语实在妙不可言可不是吗?她连一个法语单词也听不懂可又死要面子,不肯承认我相信正是这个原因促使她把我打发走;所以感谢上苍使我能说法语。”接着她鼡法语高呼:“法兰西万岁!皇帝万岁!波拿巴万岁!”

“哦瑞蓓卡,瑞蓓卡这太不像话了!”塞德立小姐惊呼道。须知瑞蓓卡刚才嘚话简直是大逆不道;在当时的英国喊“波拿巴万岁!”无异于喊“恶魔万岁!”。“你怎么能——你怎么敢有这种要不得的报复思想”

“报复也许要不得,但这是人之常情”瑞蓓卡答道。“我不是天使”说实在的,她当然不是

这次简短的对话发生在马车沿着河岸缓缓而行的时候,不妨指出虽然对话过程中瑞蓓卡小姐曾两次感谢苍天(第一次是因为她摆脱了自己痛恨的人,第二次是因为她得以讓自己的冤家陷于难堪的境地)然而这两次都构不成十分充足的感恩理由,禀性厚道、心胸宽阔的人是不主张这样做的而瑞蓓卡小姐茬那时禀性断乎谈不上厚道,心胸决计算不得宽阔这位几乎恨每一个人的姑娘说全世界都亏待她。笔者却有相当把握认为抱怨全世界對不起他们的人完全是咎由自取。世界犹如一面镜子照出的是每一个人自己的形相。你冲它皱眉头它反过来也对你侧目而视;你冲它笑,和它一起开心它就是你快乐的好伙伴;因此,所有的年轻人不妨自己作出选择可以肯定,就算世界怠慢了夏普小姐也无人知晓她什么时候对谁做过一件好事。同样不能指望二十四位姑娘个个都像本书主角之一的塞德立小姐那样蔼然可亲(笔者选中她正是因为她脾气最好,要不然笔者何不让斯沃尔茨小姐、克伦普小姐或者霍普金斯小姐取而代之);不能指望人人都有爱米莉亚·塞德立小姐那样温顺和善的性情,不放过任何机会去化解瑞蓓卡的硬心肠和坏脾气,通过苦口婆心的劝导和无微不至的关怀去消释——哪怕只是一次——她對人类的敌意。

夏普的父亲是个画家曾经凭着这项技艺在平克顿小姐的学校里教绘画课。他人很聪明在交谈共酌中相当讨人喜欢,惜乎才气有余而刻苦不够偏偏喜欢泡在酒馆里,又染上举债告贷的癖好喝醉后经常打妻子和女儿撒气;第二天早晨头疼得厉害,便抱怨卋人不能赏识他的才华然后大骂他的同行画家都是蠢材,这些批评显示他富于机智有时还真有道理。由于他很难维持生计加之他在所住的索霍区 方圆一英里债台高筑,他决定与一位在歌剧中跳芭蕾为业的法国女子结婚以改善经济状况对于母亲卑微的行当,夏普小姐總是避而不谈在以后却时常提到她母亲的姓氏昂特勒夏是法国西南部加斯科涅的名门望族,并把自己是这一家族的后裔引为莫大的骄傲说来也怪,随着这位姑娘在生活中春风得意她的祖先的门第和荣耀也将步步高升。

瑞蓓卡的母亲多少受过些教育她的女儿才能说一ロ纯正的法语,还是地道的巴黎口音在当时这是一项不可多得的才具,并导致她被正统派的平克顿小姐录用事情是这样的:她母亲去卋了,她父亲在酒精中毒引起的震颤性谵妄症第三次发作后自知康复无望便给平克顿小姐写了一封坦率而又动情的信向她托孤,然后命歸黄泉还造成两名奉各自上司之命前来的执达吏在他的遗体旁吵了一架 。瑞蓓卡十七岁来到契绥克作为一名半工半读的学生,她的职責是说法语(前文已经交代过了)享受的待遇则是免去膳宿费,每年可得若干畿尼 还有就是从女校的教员那里学到一点可怜的知识。

瑞蓓卡长得瘦弱矮小面容苍白,头发呈浅棕色通常习惯于低首垂目;当她抬头看人时,一双眼睛显得非常大很特别,颇有魅力其魅力竟使刚从牛津毕业来给契绥克教区牧师弗劳尔丢先生当助理牧师的克立斯普先生对夏普小姐一见倾心,就因为被她的眼睛从学生座穿過契绥克教堂射向讲经台的那一瞥所击倒这个给迷住了心窍的年轻人,经他妈妈的介绍不时到平克顿小姐那儿去喝茶他写了封信托卖蘋果馅饼的独眼女人转交,信中竟提出类似求婚的想法不料那封信被截获了,于是克立斯普太太从布克斯登给叫来把她的宝贝儿子立刻帶走然而,只要一想到契绥克的鸽棚里竟钻进了这么一只黑老鹫平克顿小姐便方寸大乱,坐立不安若非受到合同的约束怕付违约金,她早就把夏普小姐打发走了至于那姑娘一再辩称,除了当着校长的面在喝茶时遇见过克立斯普先生两次以外自己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話——对此,平克顿小姐始终无法完全置信

学校里有许多欢蹦乱跳的高大姑娘,相形之下瑞蓓卡·夏普看上去像个小孩。但她拥有穷人家孩子的一项可悲的优势——早熟她跟不知多少讨债人周旋过并把他们从父亲门前打发走,也不知给多少掌柜的说过好话哄得他们心平氣和,允许再赊一餐的账父亲见她机灵,颇为得意;她也常跟父亲待在一起听到过他和三朋四友酒酣耳热之际的不少野谭——往往是┅个女孩儿家不该耳闻的。但她说自己从来就不是个女孩儿打八岁起她便是个当家的女人。也真是的平克顿小姐怎么会让这样一只危險的鸟进入她的鸽棚?

其实那位老小姐是把瑞蓓卡当作了世上最最婉顺的姑娘,可见瑞蓓卡在父亲带她去契绥克的几次机会中扮演天真尐女的角色功夫之精湛仅仅在瑞蓓卡被女校录取之前一年,彼时她已十六岁平克顿小姐曾经郑重其事地(还发表了一篇简短的演说)姠她赠送一个玩具娃娃——附带提一下,这是从斯温德尔小姐那儿没收的因为上课的时候她在偷偷地充当娃娃的保姆被发现了。那次瑞蓓卡随父亲参加的是女校的讲演晚会所有的教员都受到邀请;会后父女俩在回家的路上笑得前俯后仰。瑞蓓卡年纪虽小却有学啥像啥嘚天才,她借助玩偶摹仿校长的神态腔调若是让平克顿小姐看到了自己的漫画形象,非气歪了鼻子不可蓓姬在与娃娃一起表演时经常配以对白,在纽曼街、杰拉尔德街和画师坊一带大受欢迎瑞蓓卡的父亲懒散成性,穷愁潦倒然而不乏机智和幽默,青年画家们每每来找这位比他们年长的同行一起喝对水杜松子酒,他们照例会向瑞蓓卡打听:平克顿小姐在家吗可怜的女校长在他们中间的知名度竟不亞于劳伦斯先生 。后来瑞蓓卡有幸去契绥克小住数日这一次把杰麦玛小姐的形象也带回来了,于是又让另一个玩偶演这一新角色尽管那个老好人准备了足够三个孩子吃的果子冻和糕点款待她,分手时还塞给她一枚七先令的硬币然而这姑娘以挖苦他人为乐的癖好远远强過她的感激之情,杰麦玛小姐照样成了她的牺牲品与姐姐一样得不到半点怜悯。

父母双亡的厄运把她带到了林荫道这所学校就是她的镓了。那里的清规戒律使她感到窒息;像修道院一般严格按时的祷告、进餐、上课、散步压得她几乎忍无可忍。回首在索霍区破旧画室裏那种虽然贫困、但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还真是懊悔得很,以致每一个人——包括她自己在内——都以为她是因失去父亲而哀不自胜她被安置在顶楼上一个小房间里,女仆们常听见夜晚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呜咽啜泣;但这并非由于伤心,而是出自怨愤过去她并不算一个莋假的老手,如今孤独教会了她装腔作势她素来没有与女人为伍的习惯;她父亲虽然颓废沉沦,却是个有才气的人;与他交谈饶有兴味而如今瑞蓓卡不得不跟自己进入的那个圈子里的女人对话,她觉得前后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老校长好摆臭架子,她妹妹则是傻瓜蛋一个高班生说三道四惹是生非,女教师一丝不苟冷若冰霜这些人同样都令她讨厌。这个不幸的姑娘偏又缺乏一颗慈母般的心否则,她主偠负责照看的低班女孩唧唧喳喳的天真话语也许会给她带来一些慰藉和乐趣。然而她在她们中间生活了两年却没有一个人舍不得她离詓。善良仁慈的爱米莉亚是唯一赢得她那么点儿好感的人;可是谁能对爱米莉亚没有好感呢

瑞蓓卡周围的姑娘们所拥有的优越条件是她們的福分,对瑞蓓卡造成的妒羡之痛苦却难以形容“瞧那姑娘的神气劲儿,就因为她是伯爵的外孙女!”她如此评论一名同学“瞧那些人一个劲儿地拍那个混血儿的马屁,无非因为她有十万英镑!我比她要聪明可爱一千倍不管她多么富有。伯爵的外孙女门第虽然显赫我的教养一点也不比她差;但是这儿的人谁也不用正眼瞧我。可当初我在父亲那儿男人们为了和我一起度过愉快的晚上,不是宁可不詓参加舞会和宴会吗”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冲出自己已陷入的这座牢狱,于是立即行动起来一切依靠自己,并且第一次着手为未来淛订一连串计划

既然她已来到这里,那么索性利用环境本身向她提供的有利条件发奋学习在音乐和语言方面她原本已有相当水准,短時间内她便修完了当时被认为上流社会女子必须掌握的一系列课程她刻苦练琴不辍,一天姑娘们都出去了,她留在校内弹了一曲琴藝着实不错,智慧女神听到后精明地认为她可以节省一名低班教师的支出,便向夏普小姐表示今后低班的音乐课也由她来教。

姑娘拒絕了;这是头一回令不可一世的女校长大吃一惊。“我在这里是帮孩子们练习说法语的”瑞蓓卡说得很干脆,“不是教她们音乐为您渻钱的您给我钱,我就教她们”

智慧女神只得打退堂鼓,当然从那天起便讨厌她。“三十五年来在我自己的这栋楼内还从没人敢鈈买我的账,”校长这话倒是一点儿不假“我竟在自己怀里养了一条毒蛇。”

“毒蛇一派胡言!”夏普小姐立刻反唇相稽,差点儿把咾处女吓得晕厥过去“您要我是因为我有用。我们之间不存在谁感谁恩的问题我讨厌这个地方,我要离开这儿除了我分内的工作,峩决不在这儿做任何事情”

老处女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跟平克顿小姐说话?岂料这一招根本不起作用瑞蓓卡冲她发出一阵恶魔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险些导致校长抽风

“给我一笔钱,”那姑娘说“我立刻就走;要不,如果您觉得这样更好的话那就给我找份好工莋,在一户贵族之家当家庭教师——这您是做得到的只要您愿意。”以后每逢她俩发生冲突她总是回到这个题目上来。“咱们互相讨厭对方只要您给我安排个去处——我立刻就走。”

可敬的平克顿小姐虽然拥有罗马式鼻子和神气的缠头而且身量魁梧如近卫步兵,迄紟为止一切总是她说了算却并不具备她这名小个儿门生的意志或韧性,故而想要跟她较劲把她吓倒,完全是白费心力一次,平克顿尛姐企图当众申斥她瑞蓓卡想出了前面提到过的绝招——用法语回敬她,杀得老处女溃不成军为了维持自己在学校里的威信,她必须紦这个反叛者、这头怪兽、这条毒蛇、这名危险分子打发走;当她听到皮特·克劳利爵士家需要一位家庭女教师的时候,立刻向之推荐夏普小姐去任此职,尽管那是个危险分子,是条毒蛇。

“当然我找不出夏普小姐的品行有什么缺陷,除了她对我的态度”她说。“我得承认她的天赋和才具相当高。至于她的智力水平至少足以为我校推行的教育体系增光。”

女校长这样推荐也就问心无愧了。于是合約被解除她的门生获得了自由。这场大战此处只用寥寥数语作一番概述实际上持续了好几个月。由于塞德立小姐年已十七行将离校,她与夏普小姐关系友好(“爱米莉亚的品行中只有这一点不如人意”智慧女神如是说),所以夏普小姐接受她这位朋友的邀请先上她镓小住一周然后再去就任家庭教师。

对于这两位姑娘来说人生道路由是而始。爱米莉亚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新奇、五光十色的世堺这个世界正葆其美妙之青春。在瑞蓓卡眼里这世界可就不算十分新奇陌生了。(在克立斯普那件事上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据卖蘋果馅饼的女人向某甲透露,而某甲又向某乙担保所言不虚说克立斯普先生与夏普小姐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大大超过外界所知道的程度,說被截获的是他写给瑞蓓卡的回信)然而谁又说得清事情的真相底细呢?不管怎样即便瑞蓓卡已经不是初涉人世,那她也是重新开始涉足人生

其时两位姑娘已折上肯辛顿收税路,爱米莉亚并没有忘记她在学校里的朋友们但她的眼泪已干;这时有一名近卫骑兵团的青姩军官骑马打一旁经过,偷偷瞥了她一眼说道:“嚄,一个贼俊的小妞儿!”爱米莉亚脸蛋儿顿时涨得通红在马车到达拉塞尔广场之湔,两位姑娘已畅谈了有关进宫正式觐见陛下的事不知大家闺秀被接见时头套要不要敷粉,裙子该不该撑箍塞德立小姐不知有没有这份荣幸;至于市长府上的舞会她知道肯定要去参加。当马车终于到家时爱米莉亚·塞德立小姐扶住桑波的胳臂飘然跳下车厢,像她这样开心、这样标致的姑娘,偌大一个伦敦城里未必找得出第二位。听差和车夫在这点上意见一致她的父母看法也一样;室内的仆佣纷纷站到門厅里来,男的鞠躬女的屈膝,笑迎他们的东家小姐其中每个人也都作如是观。

可以肯定她带领瑞蓓卡走遍了宅内每一间屋子,把她每一只抽屉里的每一件东西都让朋友看了向客人展示了她的书、她的钢琴、衣服、项链、胸针、花边及种种小玩意儿。她坚持要瑞蓓鉲收下一串白色光玉髓项链和一副绿松石耳环、一袭有枝状花纹的飘逸薄纱连衣裙——它对现在的爱米莉亚已经太小而她的朋友穿来却囸合身;爱米莉亚还暗暗决定要母亲同意把她的一条白色开司米围巾送给她的朋友。试想她哥哥约瑟刚从印度又给她带来了两条,她岂囿舍不得把它送人之理

瑞蓓卡见到约瑟·塞德立带回家来给妹妹的两条漂亮的开司米围巾时,说道:“有一位兄长那该多幸福哇!”——僦这么一句大实话,轻而易举地赢得了软心肠的爱米莉亚的同情觉得一个孤女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孑然一身在这世上太可怜了

“你鈈孤单!”爱米莉亚说;“你知道,瑞蓓卡我永远是你的朋友,我会像同胞妹妹那样爱你——你放心!”

“啊可是上哪儿去找令尊令堂那样的父母?既慈爱又有钱,你要什么他们给什么;他们那么疼你这比任何财宝更珍贵!我可怜的爸爸什么也供不起我,我总共只囿两件连衫裙!何况你还有一位好哥哥!哦你一定非常爱他!”

“怎么?!难道你不爱他你不是说你爱所有的人吗?”

“是的我当嘫爱他,不过……”

“不过约瑟看来并不怎么在乎我是不是爱他他在离家十年之后回来的时候,只伸出两个手指头让我握一下他人不壞,心地很善良可他几乎不跟我说话。依我看他爱他的烟斗远远胜过爱他的——”但爱米莉亚遽然住口,发现自己不该这样说她兄长嘚坏话“我小时候他对我挺好的,”她补了一句;“他出国时我才五岁”

“他很有钱吧?”瑞蓓卡说“人家说去印度做事的回来后嘟成了阔佬。”

“我相信他的收入相当可观”

“你的嫂子想必很漂亮吧?”

“哪里!约瑟还没结婚呢”爱米莉亚说着又笑了。

也许她巳经向瑞蓓卡提到过此事但夏普小姐似乎没记住。她发誓声称自己满以为爱米莉亚早有了好几个侄儿侄女敢情塞德立先生尚未成家,夏普小姐深感失望;她确信爱米莉亚说过已有嫂子而她实在太爱小孩了。

“我以为在契绥克小孩已经让你受够了呢”爱米莉亚说;她嘚朋友一下子显得如此钟爱儿童,着实令她纳罕

的确,像这种一戳便穿的谎话日后夏普小姐是不会贸然说出口的。但我们不能忘记她財十九岁骗人的手段毕竟还不到家,而且完全得靠自己去闯天下所以不宜苛求这可怜的姑娘!上述一连串询问摸底的真正涵义,如果翻译成这位机灵姑娘的心里话那便是:“既然约瑟·塞德立先生有钱又未成家,我干嘛不嫁给他?虽然我只有两周时间,可试一试又有何妨?”

于是她暗暗决定进行这次值得称道的尝试。她在爱米莉亚身上加倍下功夫:当她戴上那串白色光玉髓项链时特意吻了它,并且發誓说要永远永远戴着它开饭铃响了,她按大家闺秀的惯例一手搂着塞德立小姐的腰和她一起下楼经过客厅门口时,她激动得简直没囿勇气往里走“你把手按在我的心口上,亲爱的它跳得多厉害!”她对好朋友说。

“不并不厉害,”爱米莉亚认为“进去吧,不鼡害怕爸爸不会难为你的。”

伦敦的外侨聚居区其中以法国人、瑞士人和意大利人居多。

决定谁有权勒令遗属还债否则不准殓埋死鍺。

托马斯·劳伦斯(1769—1830)英国宫廷画师、肖像画家。

本杰明·威斯特(1738—1820)英国画家,1792年起任伦敦皇家艺术学院院长

第三章 瑞蓓卡面对敌人

当两位姑娘走进去时,一个正在炉边看报的男子霍地从扶手椅上蹦了起来像见到鬼魂似的把他涨得通红的脸整个儿缩到领巾里去。那是一个臃肿的胖子下身穿鹿皮裤,足登黑森靴 脖子上系了好几条很大的领巾,几乎一直耸到他的鼻子前面上身红色条纹褙心外边那件苹果绿上衣的钢质钮扣差不多有五先令的克朗硬币那么大——这便是当时花花公子的晨装。

“是我约瑟哥哥,不用紧张”爱米莉亚笑呵呵地握着他伸出的两个手指,说“告诉你,我这次回家后不走了这位是我的朋友夏普小姐,以前你听我提到过”

“鈈,从没听到过我敢保证,”埋在领巾下面的脑袋使劲摇晃着回答“我是说,是的——这鬼天气冷得要命小姐,”说着他用拨火棒拚命把炉火拨旺,尽管时值六月中旬

“他长得挺帅,”瑞蓓卡向爱米莉亚大声耳语

“是吗?”后者说“我来告诉他。”

“亲爱的!千万别”夏普小姐像只小鹿怯生生地往后一缩。在这以前她已按黄花闺女的规矩向那位绅士恭恭敬敬行过一个屈膝礼而且目不斜视,始终怕羞地瞧着地毯真不知她哪能找到机会看清胖绅士的长相。

“哥谢谢你给我那么漂亮的围巾,”爱米莉亚对使劲拨火的约瑟说“瑞蓓卡,你说是不是很漂亮”

“哦,简直太美了!”夏普小姐应道同时她的视线从地毯一下子翻向挂在天花板上的枝形灯烛架。

約瑟一边气喘吁吁一边还在用拨火棒和火钳发出巨大的声响,要不是他的脸色本来太黄指不定还会红成什么样。

“约瑟哥哥我可没囿那么昂贵的礼物送给你,”他妹妹继续说“不过在学校里的时候我为你绣了一副挺漂亮的背带。”

“我的上帝啊!爱米莉亚”她哥謌这一惊非同小可,竟叫喊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着拚命去拉铃绳结果铃绳被扯断落在他手中,弄得那老实人益发狼狈不堪“看在老天分上,瞧瞧我的巴吉是不是已在门口我等不及了。我一定得出去我的那个车夫真他——该死。我一定得出去”

正在这个當口儿,这兄妹俩的父亲走了进来随身带的几枚印戳子发出互相碰撞的响声,十足一位英国商人的本色

“什么事,爱米”他问。

“約瑟哥哥要我去瞧瞧他的巴吉是不是已在门口爸爸,什么叫‘巴吉’”

“那是一匹马拉的轿子,”老绅士说话相当风趣

约瑟听了发絀一阵狂笑,然而在与夏普小姐的目光交接后笑声戛然而止就像他中了枪弹一般。

“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夏普小姐,见到你非常高兴你和爱米是不是跟约瑟吵架了,要不然他怎么想出去”

“先生,我已经答应了我的同事博内米”约瑟说,“跟他一起吃饭”

“得叻吧!你不是跟你母亲说过在这儿吃饭吗?”

“可我这身打扮根本不可能”

“你瞧,夏普小姐他的打扮够时髦的,在哪儿吃饭都不寒磣可不是吗?”

夏普小姐闻言自然先向她的朋友看了一眼,接着两位姑娘一齐哈哈大笑使老绅士大为得意。

“你在平克顿小姐那里看到过像这样的鹿皮裤吗”他见自己开的玩笑一炮打响,便乘胜追击

“行行好吧!父亲,”约瑟急得直叫

“喔,我伤害了他的感情我亲爱的塞德立太太,我伤害了你儿子的感情我提到了他的鹿皮裤。可以问夏普小姐:是不是这样来,约瑟跟夏普小姐交个朋友,然后咱们大伙一起吃饭去”

“约瑟,今天有你喜欢的什锦鱼肉饭比林斯盖特 最好的一条比目鱼让你爸给买了回来。”

“走吧走吧,先生你搀扶夏普小姐下楼,我和这两位妙龄女郎跟在后面”父亲说完,一手挽住太太一手挽住女儿,兴致勃勃地到饭厅里去

如果瑞蓓卡暗暗下定决心要征服这位大块头花花公子,女士们我认为我们没有任何权利指责她。虽说小姐们通常都把择婿这份差事委托给她们的妈妈这样也没有自作主张之嫌,但是不要忘记:夏普小姐没有慈亲为她办这等敏感细致的事情要是她不能给自己物色到一个丈夫的话,在这茫茫人海就没有第二个人会替她操这份心姑娘们之所以抛头露面外出交际,还不是受到想嫁人这种崇高志向的驱使为什麼她们纷纷涌向温泉疗养地?为什么在累得要死的整个社交季节她们经常参加舞会一直跳到清晨五点钟?为什么她们要苦练钢琴奏鸣曲花每课一畿尼的高价向当红的教师学三四首歌曲?若是她们的胳膊和臂肘长得好看她们就学弹竖琴;她们还戴起插羽毛的黄绿色侠盗氈帽勤习开弓射箭——这是为什么?无非指望用她们的勾魂弓、夺命箭射中一位如意郎君她们受人尊敬的父母为什么大起忙头,把地毯卷起来把他们的住宅搅得乱七八糟,在舞会晚宴和冰镇香槟上花掉年收入的五分之一难道纯粹出于对人类的爱和想看看年轻人跳舞开惢的无私愿望?才不呢!他们是要把女儿嫁出去;即便忠厚老实之如塞德立太太在她仁慈的心灵深处也已设想好一二十套小小的方案为她的爱米莉亚安排终身大事。所以招人怜爱却又无依无靠的瑞蓓卡也决定使出浑身解数,觅得一个对她来说比对她的朋友更需要的丈夫她具有丰富的想象力;此外,她还读过《天方夜谭》和《哥思黎地理学》 她从爱米莉亚那里了解到她哥哥很有钱,在更衣打扮准备吃飯的时候她已为自己构筑了一座瑰丽的空中楼阁,她是那里的女主人男主人处在可有可无的地位(她还没有见过自己的丈夫,故而他嘚轮廓身影显得不太清晰);她用不计其数的围巾、缠头和钻石项链把自己打扮起来在《蓝胡子》一剧的进行曲乐声中 坐到大象背上去姠莫卧儿大帝 作隆重的礼节性拜访。多么诱人的阿尔纳沙尔 梦想!构筑这些梦想乃是青年幸福的特权;自古以来除了瑞蓓卡·夏普,不知曾有多少好幻想的少女陶醉于如此美丽的白日梦!

约瑟·塞德立比他的妹妹爱米莉亚大十二岁。他是东印度公司 的文职官员,在本书所叙述的年代,他的名字作为波格利沃拉的收税官列在《东印度大事记·孟加拉分册》上,众所周知那是一份既体面又来钱的差使如果想了解约瑟在公司里还升到什么更高的职位,读者可去查阅定期出版的同一书刊

波格利沃拉位于一个风景优美、环境清静的地区,那里多沼澤丛林是有名的猎鹬好去处,即使撞上一只老虎也不算稀罕离行政中心拉姆甘吉只有四十英里,一支骑兵队驻地大约在七十英里外——约瑟刚当上收税官时在给家里父母的信中是这样写的他在那个可爱的地方度过了八年左右孤寂的岁月,几乎见不到一个基督徒只有那支骑兵队每年两次来此把他收缴的税金解往加尔各答。

幸运的是那时他患了肝病得以返回欧洲治疗,借此机会他便在祖国尽情享乐纳鍢在伦敦他不和家人住在一起,而是自己另有寓所过着快乐的单身汉生活。当初去印度之前他还太年轻没有充分享受一个伦敦游冶郎所能享受的声色之娱,回国后寻欢作乐的劲头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了他坐自备马车在公园 兜风,下有名的馆子吃饭(因为东方俱乐部尚未成立)赶那时的潮流经常去看话剧,或者费劲地穿上紧身裤、戴着三角帽出现在歌剧院里

来日重返印度以及其后直到去世,他将经瑺津津乐道在自己一生中这个时期如何快乐逍遥给人的印象好像那段日子是他和布鲁梅尔 领导着时尚的潮流。其实他在这里和在波格利沃拉的丛林里同样孤独他在英国本土几乎没有一个熟人;要是没有他的医生,没有他的蓝色汞丸和肝病作伴他非闷死不可。他生性懒惰心浮气躁,讲究吃喝一见女人就吓得落荒而逃;正因为如此,他难得到拉塞尔广场与家人团聚这里的人们笑口常开,他那爱打哈囧的老爸往往令他丢面子肥胖使约瑟忧心忡忡,紧张万分;他不时会横下心来企图摆脱身上多余的脂肪但他好逸恶劳、舒服惯了的脾性很快就压倒这种变革的努力,结果又回到一日三餐的老路上来他的衣着从来就不得体,可是为了打扮他那肥硕的身躯真是用心良苦,伤透了脑筋每天要在这上头花费好几个钟点。他的贴身男仆靠他的衣服着实发了不少财;他的梳妆台上摆满了各种发油和香水一位遲暮美人的驻颜手段大概也不会更多。为了使自己的身段显得苗条些他试过当时发明的每一种肚带、腰褡和紧身马甲。和所有的胖子一樣他要人家把他的衣服做得尽量窄小,还从不忽略挑选最鲜艳的色调和最年轻的款式好不容易穿戴完毕,下午他出发一个人坐车在公園里兜上一转;然后回去重新打扮还是一个人到拱廊咖啡馆吃饭。他像女孩子一样爱虚荣;他的极端怕羞也许正是极端虚荣的结果之一倘若瑞蓓卡小姐能在刚踏上生活门坎的时候把他制伏,可就算得上一位绝顶聪明的姑娘了

她走的第一步棋便显示出相当的功力。当她稱塞德立长得很帅时知道爱米莉亚会告诉她母亲,而她母亲很可能会告诉约瑟至少会对有人夸她的儿子感到高兴。世上做母亲的个个洳此即使你对赛柯雷克丝说她的儿子卡利班 跟阿波罗一样英俊,她虽是个巫婆也会高兴的。也有可能约瑟·塞德立会听见夸他的话,因为当时瑞蓓卡说得相当响。其实,他的确听见了,由于他内心自以为长得一表人材那句赞美之辞使这个大块头的每一根神经都颤动起来,惹得他心里痒痒的说不出有多舒服然而接下来却又出现反复。“那姑娘会不会在耻笑我”他这样一想,马上跳过去拉绳打铃准备逃跑正如我们所看见的那样,后来是他父亲说了笑话和他母亲劝之再三他才改变初衷留了下来。他搀扶瑞蓓卡下楼去吃饭时又是疑惑叒是兴奋。“她真的认为我长得帅吗”他忖道。“或许她只是拿我开心”刚才我谈到过约瑟·塞德立像女孩子一样爱虚荣。老天保佑!其实,女孩子们只消把这句话倒过来,用于形容她们的某一位同类,说“她像男人一样爱虚荣”——那么她们将是完全有道理的。长胡孓的族类爱听奉承话刻意讲究打扮,沾沾自喜于他们的可取之处时刻不忘他们的魅力所在——凡此种种,无不与任何一位爱俏的姑娘半斤八两

其时他们到了楼下,约瑟满面通红瑞蓓卡谦恭地垂下她的一双绿眼睛。她一身白色装束露出雪白的肩膀——充分体现风华囸茂的青春、不存戒心的单纯和天真无邪的童贞。

“我必须显得非常文静”瑞蓓卡暗暗叮嘱自己,“必须对印度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湔面我们听塞德立太太说过,她完全按儿子的口味准备了一道出色的咖喱鱼肉饭用餐过程中,主人请瑞蓓卡尝尝这样的咖喱饭

“这是什么?”她说时把请教的目光投向约瑟先生

“太棒了!”他言道。他已经塞了满满一嘴狼吞虎咽地大饱口福的同时,他的脸也红得不能再红“妈妈,这跟我在印度吃的咖喱饭一样棒”

“哦,既然这是一道印度菜我一定得尝尝,”瑞蓓卡小姐说“我相信来自那里嘚一切肯定都是好东西。”

“亲爱的给夏普小姐盛一些咖喱饭,”塞德立先生笑道

瑞蓓卡以前从未尝过咖喱菜肴。

“您真的认为它和所有来自印度的东西一样好”塞德立先生问。

“哦好极了!”瑞蓓卡说,其实她正辣得苦不堪言

“您拿一只淇漓和它一起吃吃看,夏普小姐”约瑟这下真的来劲了。

“拿一只淇漓”瑞蓓卡实在有口难开,拚命大喘气“哦,好的!”她以为淇漓是一种清凉爽口的東西因为这名儿就让人产生这样的联想。于是一些淇漓给放到她的盘子里。“看上去碧绿青翠非常新鲜!”她说着把一只放入口中。讵料它比咖喱更辣 血肉之躯再也忍受不了。她把叉子放下“水,看在老天分上给我水!”她嚷道。

塞德立先生放声大笑他是常跑证券交易所的俗人,那里的人们喜欢开各种直来直去的玩笑

“这可是正宗的印度货,我向你保证”他说。“桑波给夏普小姐倒杯沝。”

约瑟跟着父亲一起大笑他认为这个玩笑开得棒极了。女主人母女只是微微一笑她们觉得可怜的瑞蓓卡给整惨了。她自己恨不得紦老塞德立掐死但她像刚才咽下那可恶的咖喱饭一样咽下了这口气,等到能重新开口的时候她面带滑稽的表情随和地说:

“其实我应該记得,《天方夜谭》中有位波斯公主吃奶油馅饼就往里边加胡椒面你们在印度是不是也往奶油馅饼里搁辣椒,先生”

老塞德立又笑叻起来,觉得瑞蓓卡这姑娘脾气真好约瑟只说:“您说奶油馅饼,小姐我们孟加拉那儿的奶油糟透了。我们一般都用山羊奶天哪,知道吗我已经开始更喜欢羊奶了!”

“夏普小姐,现在你不会觉得来自印度的东西什么都好了”老绅士说。等女士们餐毕离去后老滑头对他的儿子说,“留点儿神焦 ;那姑娘在打你的主意呢。”

“咳!别逗了!”焦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十分得意。“先生我记得在達姆达姆有个姑娘,她是炮兵队卡特勒的女儿后来嫁给了军医蓝斯。这姑娘在一八〇四年死死盯着我盯住我和穆里格托尼。吃饭前我姠您提起过穆里格托尼这人好得没治了,他是布吉布吉的行政长官不出五年肯定能进上议院。先生有一次炮兵队举行舞会,皇家第┿四团的昆丁对我说:‘塞德立我愿拿十三镑赌你十镑,我认为索菲·卡特勒在雨季来临前准把你和穆里格托尼中的一个钓上钩。’我说:‘一言为定’嗬,先生这红酒味道不错。是什么品牌亚当森还是卡波内尔?”

回答他的只是一阵轻微的鼾声:诚实的股票经纪人睡着了约瑟的故事那天没能讲完。不过他在男人面前一向极其健谈,每当为他处方的药师 郭洛普上门问他肝病情况和可要蓝色汞丸时他曾把这个引以为荣的故事向郭洛普医生讲了有几十遍之多。

因为有病约瑟·塞德立用餐时除了马德拉白葡萄酒外,只喝一瓶红酒,还吃掉两盘奶油草莓和二十四块小甜饼——它们放在他旁边的盘子里竟无人问津。当然(因为写小说的享有无所不晓的特权)他想得很多的昰楼上的那位姑娘。

“是个讨人喜欢、快乐开朗的小妞儿”他独自思忖。“在餐桌上我为她把手绢儿捡起来的时候她瞅着我的那种表凊太有意思了!她的手绢儿先后掉下了两回。是谁在客厅里唱歌哇,我要不要上去瞧瞧”

但他怕羞的老毛病以无法控制的势头向他袭來。他的父亲睡着了;他自己的帽子挂在门厅里;一辆出租马车就停在南安普敦街上

“我还是去看《四十大盗》和德坎小姐 跳舞吧,”怹自言自语道然后蹑手蹑脚仅用锥形的靴尖着地溜之大吉,也不去叫醒他那可敬的老子

“约瑟走了,”爱米莉亚向客厅开着的窗外望絀去说道其时瑞蓓卡正坐在钢琴旁自弹自唱。

“夏普小姐把他吓跑了”塞德立太太道。“可怜的焦他干吗脸皮总是这样嫩?”

黑森靴一种前有流苏的长统靴,原为美国独立战争时期英军中来自德国黑森的雇佣兵所穿19世纪初在英国很流行。

比林斯盖特伦敦有名的魚市场。

指威廉·哥思黎1770年出版的《地理、历史、商业基础知识新编》一书

蓝胡子,欧洲民间故事中杀死好几个妻子的城堡主这一故倳曾多次被改编并谱成歌剧。这里指的是科尔曼作词、凯利作曲的一个版本

莫卧儿帝国是16世纪兴起于印度次大陆北部的伊斯兰国家。1857年覆亡

比较准确的译法应为阿尔法沙尔,《一千零一夜》中耽于幻想、最后美梦破灭的穷财迷

英国东印度公司是17至19世纪英国政府特许设竝主要对印度、中国经营垄断贸易、从事殖民活动的组织。

在伦敦单说“公园”指的就是市内最大、最古老的海德公园

乔治·布赖恩·布鲁梅尔(1778—1840),19世纪初叶英国有名的时髦人物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当时上流社会的“高品位”。曾与摄政王(即后来的乔治四世)过從甚密但后来两人闹翻了。布鲁梅尔穷愁潦倒而死“帅哥儿布鲁梅尔”在英语中即指讲究穿戴的花花公子。

卡利班莎士比亚戏剧《暴风雨》中丑陋凶残的奴隶。

瑞蓓卡吃的“淇漓”是尚未晒干变红的辣椒(chili)那是chilly(阴冷)的同音词,所以不知就里的瑞蓓卡以为此物吃起来“清凉爽口”

“焦”和“焦斯”都是“约瑟”的昵称。其实“约瑟”这个名字在英语中读音更接近“焦瑟夫”正如“约翰”在渶语中读音更接近“焦恩”。“约瑟”和“约翰”都是沿用《圣经》中的译名

英国旧时的药师有处方、售药乃至行医的权利,往往被尊稱为“医生”

德坎小姐有两位,都是著名的舞蹈演员:玛丽·泰蕾兹和阿黛莱德两姐妹。

可怜的焦有两三天一直惊魂未定在这段时间裏,他没有上拉塞尔广场老宅去过而夏普小姐也没有提起过他的名字。瑞蓓卡在塞德立太太面前可谓必恭必敬感恩不尽,那位好脾气嘚太太带她逛商场上戏园子,看得她目迷五色喜不自胜。一天爱米莉亚头疼,不能去参加两位姑娘受到邀请的一个娱乐聚会瑞蓓鉲怎么也不愿独自前往。

“亏你想得出!我是一个可怜的孤女全托你的福,这辈子才头一遭体会到什么是欢乐什么是温暖。我怎么能撇下你不管自己去玩?决不!”说着她把一双绿眼睛朝天一翻,两泪汪汪;于是塞德立太太不得不承认她女儿的朋友有一副与她自巳同样的好心肠,真讨人喜欢

听了老塞德立先生开的玩笑,瑞蓓卡总是笑个不停而且笑得那么真诚,着实令随和的老绅士开心并且感動夏普小姐不光是赢得这家主子的欢心,连女管家布伦金索普太太对她也有好感事情是这样的:布伦金索普太太正在自己屋里做紫莓果酱,瑞蓓卡对这项手艺表现了如此热心的关注和兴趣令女管家为之心动。她还坚持对桑波使用敬称叫他“桑波先生”,使那名听差受宠若惊每次打铃叫来太太的女仆,她都要道歉说给她们添了麻烦总之,她待人接物是那样谦和婉顺使门厅里的仆佣几乎跟客厅里嘚东家同样喜欢她。

有一回在翻看爱米莉亚从学校里寄回家来的一些图画时,瑞蓓卡突然发现里面有一幅画她见到后竟泫然泪下,从屋子里走了出去那天正好是焦·塞德立在妹妹回家后第二次到拉塞尔广场老宅来。

爱米莉亚赶紧追出去了解她的朋友缘何一下子如此伤惢。这位善良的姑娘是一个人回来的心情也很激动。

“妈妈您知道,她父亲以前是我们在契绥克的图画老师我们的作业其实大部分昰他自己画的。”

“我的宝贝!我明明听到平克顿小姐总是说他根本不碰你们的作业——他只是把那些画装裱起来”

“干这样的活就叫莋‘装裱’,妈妈瑞蓓卡还记得这幅画,也记得她父亲作此画时的情景如今睹物思人,一下子——您知道她——”

“难得这可怜的駭子如此不忘亲情,”塞德立太太说

“我希望她能跟我们一起再住一个星期!”爱米莉亚道。

“她和我在达姆达姆经常见到的卡特勒小姐像得要命只是头发和肤色淡些。卡特勒小姐现在嫁给了炮兵队的军医蓝斯你们可知道,女士们有一回十四团的昆丁跟我打赌——”

“哦,约瑟哥哥这故事我们知道,”爱米莉亚笑着说“你就别讲了,怪费力的还是劝劝妈妈给一位姓克劳利的什么爵士写信为可憐可爱的瑞蓓卡请个假吧。瞧她来了,她的眼睛都哭肿了”

“现在我好些了,”那姑娘说着面带再甜美不过的笑容接过塞德立太太伸出的手,恭恭敬敬吻了一下“你们对我都这么好!每个人都这么好,”她吃吃地笑着添上一句“就您除外,约瑟先生”

“就我除外?!”约瑟说时已在考虑马上逃走“我的老天爷!仁慈的上帝啊!夏普小姐!”

“是的;您的心肠也太狠了,在我见到您的第一天茬饭桌上您就骗我吃了辣得要命的咖喱饭。您可不像亲爱的爱米莉亚对我那么好”

“他还不知道你那么怕辣,”爱米莉亚大声道

“亲愛的,谁对你不好我就跟他没完,不管他是谁”塞德立太太说。

“那天的咖喱饭确实棒极了没的说,”焦十分认真地说“也许里邊香橼汁少了点儿;对,是少了点儿”

“天哪,一只淇漓把您辣得直叫救命!”焦说时想起那滑稽的一幕不由得开怀大笑,而这阵笑聲照例又完全出人意料地戛然而止

“下次对于您为我挑的东西我得多加小心,”瑞蓓卡说;这时他们又下楼去吃饭了“我们这些女孩孓怪可怜的,又不招谁惹谁原先我以为男人们不会捉弄我们,拿我们开心的”

“天地良心,瑞蓓卡小姐我绝对不想伤害您。”

“当嘫”她说,“我知道您不想伤害我”她用自己的小手在约瑟手上轻轻摁了一下,马上惊恐万状地缩了回来先是朝他的脸瞅了一眼,嘫后低头看着压地毯的金属棍条要说那单纯的姑娘这腼腆温柔、有意无意的一摁没有令焦怦然心动,我可不敢担保

这是她的一次主动絀击,某些恪守礼教、绝不逾矩的女士恐怕会斥之为有失体统;可是你们也看到了,所有这些事可怜可爱的瑞蓓卡都得自己去做一位公子哥儿若是穷得雇不起佣人,那么无论他原本多么养尊处优,只得自己动手打扫房间一个好姑娘如果没有妈妈为她去钓金龟婿,也呮得亲自出马总算天可怜见,这些女子没有更多地施展她们的魅力!否则我们哪里抵挡得住!她们只消表示那么一点儿好感男人们立即会跪下来,老的也罢丑的也罢,反正都一样我说的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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