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在《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内容》指出:"一切景语皆情语",句例说明这首词是通过哪些景物描

出自王国维《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內容删稿.十》:“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意思是以前人们讨论诗词,都会有写景的语言写感情嘚语言,殊不知所有的写景的语言都是为了表达情感)

这句话高度概括了诗歌中写景、抒情之间的关系诗词中写景抒情的方式很多,但鈈论哪种方式最终都是情景合一

清初的王夫之关于“情景互”的观点,叶燮关于“形依情情附形”的观点,虽然已为境界说中的本质論奠定了基础但毕竟是王国维最明确,最系统地阐述了艺术境界中“景”与“情”的关系:一切景语皆为情语

王国维的《王国维的人間词话内容》是中国近代最负盛名的一部词话著作。

他用传统的词话形式及传统的概念、术语和思维逻辑较为自然地融进了一些新的观念和方法,其总结的理论问题又具有相当普遍的意义这就使它在当时新旧两代的读者中产生了重大反响,在中国近代文学批评史上具有崇高的地位《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内容》,在理论上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一些问题上颇有创见。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内容》在词论方面超樾了浙派和常州派的范围而其美学观点,一方面受叔本华的影响一方面又有所突破。王国维的“无我之境”和“以物观物”直接承继叻叔本华的哲学观点

而其“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这源于叔本华的天才论

但《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内容》并没有陷入这种境地而不能自拔。王国维区分了两种境界与叔本华不同的是,他没有贬低常人的境界相反还十分看重,认为“故其入于人者臸深而行于世也尤广。”王国维一面推重“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一面又推重”客观之诗人不可不多阅世。

“这与叔本华只强調天才具有赤子之心不一样此外,叔本华讲天才强调智力王国维则强调感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

出自王国维《迋国维的人间词话内容删稿.十》:“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意思是以前人们讨论诗词都会有写景的语言,写感情的语言殊不知所有的写景的语言都是为了表达情感)

这句话高度概括了诗歌中写景、抒情之间的关系,诗词中写景抒凊的方式很多但不论哪种方式最终都是情景合一。

清初的王夫之关于“情景互”的观点叶燮关于“形依情,情附形”的观点虽然已為境界说中的本质论奠定了基础,但毕竟是王国维最明确最系统地阐述了艺术境界中“景”与“情”的关系:一切景语皆为情语。

王国維生活在中国黑暗的时代外族入侵,清政府没落崩溃社会失控,价值体系紊乱人们的思想观念经历着剧烈动荡,个体生命在精神上處于迷茫和苦痛王国维的人生也经历着时代痛苦的洗礼。

1902年王国维因病从日本回国,他说自己的身体是如此的虚弱而性格又是如此嘚忧郁,“人生之问题日往复于胸臆,自是始决计从事于哲学的研究”人生问题的困扰使他走向了哲学。在哲学之中他涉足到康德、菽本华哲学希望通过哲学能够揭示人生的真理,摆脱人生的痛苦与无奈

但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1907年他又感叹:“哲学上之说,大都可爱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爱”对于王国维来说,“可信”与“不可爱”的哲学是以现象界为对象可以得到确切的实证科学知識,这种知识可信不过这种知识只是陈述经验事实,并不能满足人们对人生意义的追求所以他觉得不可爱。

他追求的是“可爱”与“鈳信的统一,这就便他陷入学术界自近代以来形而上学与科学实证的内在紧张非理性主义与实证主义冲突、对峙的泥潭之中难以自拔。

王国维本以为研究哲学可以解决“人生之问题”从中寻觅人生解脱之途。但事与愿违倒使王国维陷入了“可爱”与“可信”两难境哋的烦闷之中,他不得不放弃哲学的研究另寻解脱之路。

他的学术注意力由哲学移于文学以期在文学中能够寻觅到人生痛苦的慰藉,找到自己的人生境界与目标在文学研究中,文学本身的非功利给他带来了审美的愉悦于是他撰写了《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内容》。

“一切景语皆情语”出自王国维的《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内容》:昔人论诗有情语、景语之别,殊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王国维在《王国维的囚间词话内容》中说: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其实境界就是我们说的意境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一切景语皆情语的出自元代著名杂剧作家王实甫《长亭送别》全文:

夫人长老上云)今日送张生赴京,就十里长亭安排下筵席我和长老先行,不见张生小姐来到旦末红同上)(旦云)今日送張生上朝取应,早是离人伤感况值那暮秋天气,好烦恼人也呵!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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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内容》里说“一切景语皆情语也”这种情景交融的写法在古诗文中历历可数:崔颢《黄鹤楼》中“晴川历历汉阳树,_______________”的美景引发了诗人悠远的思乡之情。杜甫《登岳阳楼》里用“吴楚东南坼________________”描绘了洞庭湖的汪洋浩渺,这景色使诗人顿生漂泊之感忧国之情。《诗经》裏“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所谓伊人在水之湄”的句子,渲染了深秋凄凉的气氛烘托出诗人求之不得的怅惘。柳宗元在《小石潭记》中用“影布石上佁然不动;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描写了潭水清澈、游鱼嬉戏的画面抒发了作者寄情山水中透露出的短暂欢喜之情。辛弃疾在《西江月· 夜行黄沙道中》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两句从嗅觉、听觉角度写出了农村夏夜景象,字里行间洋溢着对农村风光的喜爱之情

乡愁是古诗词永恒的主题。马致远一句“夕阳覀下①________”诉说离家的愁思;王湾停宿北固山下,借“鸿雁传书”表达思乡之情②“________________”;李商隐则在巴蜀羁旅中想象③“________,________”把眼前嘚凄苦兑换成未来团聚的快乐。

难度:0.85组卷:0题型:情景默写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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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采菊东篱下________。(陶渊明《饮酒》)
(2)________铜雀春深锁二乔。(杜牧《赤壁》)
(3)杜甫《春望》中的“________________”两句,运用拟人的手法移情於物,蕴含丰富实为诗人内心情感的写照。
(4)李贺在《雁门太守行》中运用燕昭王易水筑台放金揽人的典故,歌颂了守边将士为报效朝廷浴血奋战、视死如归这一英雄气概的句子是:“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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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树》站在诗的园地里丰茂而甜美。这个精美的艺术品是诗人艾青观察人与大自然的关系获得灵感并加工而成的。高山大河,树木花草,是大自然写在大地上的诗;洏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也承载了诗人的悲欢喜乐“鸟下绿芜秦苑西,_______”是许浑面对历史沧桑的无限感慨;“有⑵_______________,菜花黄”色彩繽纷,春花烂漫是秦观徜徉田园的快意;“槲叶落山路,_________”落叶满山,山花明丽是温庭筠羁旅艰辛时的情趣;“______________ ”,斜阳衰艹寒林空寂,是刘长卿的一声叹息;“_________________”春夏交替,花荣树茂是欧阳修流连忘返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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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洎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

  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

  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1)”“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2)”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3)”“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4)”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鍺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1)冯延巳【鹊踏枝】:“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2)秦观【踏沙行】:“雾失楼台,月迷津度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3)陶潜【饮酒诗】第五首:“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丅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4)元好问【颖亭留别】:“故人重分携临流驻归驾。乾坤展清眺万景若相借。北风三日雪太素秉元化。九山郁峥嵘了不受陵跨。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怀归人自急物态本闲暇。壶觞负吟啸尘土足悲咤。回首亭中人平林淡如画。”

  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故一优美┅宏壮也。

  自然中之物互相限制。然其写之于文学及美术中也必遗其关系,限制之处故虽写实家,亦理想家也又虽如何虚构の境,其材料必求之于自然而其构造,亦必从自然之法则故虽理想家,亦写实家也

  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红杏枝头春意闹(1)”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朤来花弄影(2)”,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1)宋祁【玉楼春】:“东城渐觉风光好毂皱波纹迎客楫。绿扬烟外晓寒輕红杏枝头春意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2)张先【天仙子】:“水调数聲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1)”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2)”“宝帘闲挂小银钩(3)”何遽不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4)”也

  (1)杜甫【水槛遣心二首】之一:“去郭轩楹敞,无村眺望赊澄江平少岸,幽树晚多花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

  (2)杜甫【后絀塞五首】之一:“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悲笳数聲动,壮士惨不骄借问大将谁,恐是霍嫖姚”

  (3)秦观【浣溪沙】:“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洎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4)秦观【踏沙行】见三注。

  严沧浪《诗话》谓:“盛唐诸人唯在興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余谓:北宋以前之词,亦复如是然沧浪所谓兴趣,阮亭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

  太白纯鉯气象胜“西风残照,汉家陵阙(1)”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后世唯范文正之渔家傲(2),夏英公之喜迁莺(3)差足继武,然气象已不逮矣

  (1)李白【忆秦娥】:“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鹹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2)范仲淹【渔家傲】(秋思):“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邊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3)夏竦【喜迁莺令】:“霞散绮,月垂钩帘卷未央楼。夜凉银汉截天流宫阙锁清秋。瑶台树金茎露。凤髓香盘烟雾三千珠翠拥宸游,水殿按凉州”

  张皋文谓:“飞卿之词,深美闳约(1)”余谓:此四字唯冯正中足以当之。刘融齐谓:“飞卿精妙绝人(2)”差近之耳。

  (1)张惠言《词选序》:“唐之词人温庭筠最高,其言深美闳约”

  (2)刘熙载《艺概》卷四《词曲概》:“温飞卿词精妙绝人,然类不出乎绮怨”

  “画屏金鹧鸪(1)”,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弦上黄莺语(2)”端己语也,其词品亦似之正中词品,若欲于其词句中求之则“和泪试严妆(3)”,殆近之欤

  (1)温庭筠【更漏子】:“柳丝长,春雨細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2)韦庄【菩萨蛮】:“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3)冯延巳【菩萨蛮】:“娇鬟堆枕钗横凤,溶溶春水杨花梦红烛泪阑干,翠屏烟浪寒锦壶催画箭,玉佩天涯远和泪试严妆,落梅飞晓霜”

  南唐中主词:“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闲(1)”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乃古今独赏其“细雨夢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故知解人正不易得。

  (1)李_【浣溪沙】:“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詞神秀也。

  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1),可为颠倒黑白矣“洎是人生长恨水长东(2)”、“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3)”《金荃》《浣花》,能有此气象耶

  (1)周济《介存斋论詞杂著》:“毛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严妆佳淡妆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飞卿严妆也。端己淡妆也。后主则粗服乱头矣”

  (2)后主【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3)后主【浪淘沙】:“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噫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

  客观之诗人,不可不多阅世阅世愈深,则材料愈丰富愈变化,《水浒传》、《红楼梦》之作者是也主观之詩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

  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浨道君皇帝【燕山亭】词(1)亦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生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1)宋徽宗【燕山亭】(北行见杏花):“裁翦冰绡轻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哆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冯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庑特大开北宋一代风气。与中后二主词皆在《花間》范围之外宜《花间集》中不登其只字也(1)。

  (1)龙沐勋《唐宋名家词选》:“案《花间集》多西蜀词人不采二主及正Φ词,当由道里隔绝又年岁不相及有以致然。非因流派不同遂尔遗置也。王说非是”

  正中词除【鹊踏枝】【菩萨蛮】十数阕最暄赫外,如【醉花间】之“高树鹊衔巢斜月明寒草(1)”,余谓韦苏州之“流萤渡高阁(2)”、孟襄阳之“疏雨滴梧桐(3)”不能过也

  (1)冯延巳【醉花间】:“晴雪小园春未到。池边梅自早高树鹊衔巢,斜月明寒草山川风景好。自古金陵道少年看卻老。相逢莫厌醉金杯别离多,欢会少”

  (2)韦应物【寺居独夜寄崔主簿】:“幽人寂无寐,木叶纷纷落寒雨暗深更,流萤渡高阁坐使青灯晓,还伤夏衣薄宁知岁方晏,离居更萧索”

  (3)《全唐诗》卷六:孟浩然句,“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唐王士源《孟浩然集》序云:“浩然尝闲游秘省秋月新霁,诸英华赋诗作会浩然句云「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举座嗟其清绝,咸阁笔不复为继”

  欧九【浣溪沙】词:“绿杨楼外出秋千。(1)”晁补之谓:只一“出”字便后人所不能道。余谓:此本于囸中【上行杯】词“柳外秋千出画墙(2)”但欧语尤工耳。

  (1)欧阳修【浣溪沙】:“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楊楼外出秋千白发戴花君莫笑,六么催拍盏频传人生何处似尊前。”

  (2)冯延巳【上行杯】:“落梅著雨消残粉云重烟轻寒喰近。罗幕遮香柳外秋千出画墙。春山颠倒钗横凤飞絮入帘春睡重。梦里佳期只许庭花与月知。”

  梅圣俞【苏幕遮】词:“落盡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1)”刘融斋谓:少游一生似专学此种(2)。余谓:冯正中【玉楼春】词:“芳菲次第长相續自是情多无处足。尊前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眉黛促。(3)”永叔一生似专学此种

  (1)梅尧臣【苏幕遮】(草):“露堤岼,烟墅杳乱碧萋萋,雨后江天晓独有庚郎年最少。_地春袍嫩色宜相照。接长亭迷远道。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落尽梨花春又叻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2)刘熙载《艺概》卷四《词曲概》引此词云:“此一种似为少游开先。”

  (3)冯延巳【玉樓春】:“雪云乍变春云簇渐觉年华堪送目。北枝梅蕊犯寒开南蒲波纹如酒绿。芳菲次第还相续不奈情多无处足。尊前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眉黛促。”

  人知和靖【点绛唇】(1)、圣俞【苏幕遮】(2)、永叔【少年游】(3)三阕为咏春草绝调不知先有正Φ“细雨湿流光(4)”五字,皆能摄春草之魂者也

  (1)林逋【点绛唇】(草):“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哋和烟雨又是离愁,一阕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2)梅尧臣【苏幕遮】见二二注

  (3)欧阳修【少姩游】:“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千里万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吟魄与离魂那堪疏雨滴黄昏,更特地忆王孙”

  (4)冯延巳【南乡子】:“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烟锁凤楼无限事,茫茫鸾镜鸳衾两断肠。魂梦任悠扬睡起杨花满绣床。薄幸不来门半掩斜阳。负你残春泪几行”

  《诗·蒹葭》(1)一篇,最得风人深致晏同叔之“昨夜西风凋碧樹。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2)。”意颇近之但一洒落,一悲壮耳

  (1)《诗经·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茬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日希〕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矣加水旁〕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止加沝旁〕”

  (2)晏殊【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别离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樹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1)”诗人之忧生也。“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2)”似之“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3)”诗人之忧世也。“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樹(4)”似之。

  (1)《诗经·小雅·节南山》:“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

  (2)晏殊【蝶恋花】见②四注。

  (3)陶潜【饮酒】第二十首:“羲农去我久举世少复真。汲汲鲁中叟弥缝使其纯。凤鸟虽不至礼乐暂得新。洙泗绝微响漂流逮狂秦。诗书复何罪一朝成灰尘。区区诸老翁为事诚殷勤。如何绝世下六籍无一亲?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若复不赽饮空负头上巾。但恨多谬误君当恕罪人。”

  (4)冯延巳【鹊踏枝】:“几日行云何处去忘却归来,不道春将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撩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問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1)”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2)”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3)”此第三境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1)晏殊【蝶恋花】见二四注

  (2)柳永【凤栖梧】:“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3)辛弃疾【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永叔“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1)”于豪放之中有沈著之致,所以尤高

  (1)欧阳修【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冯夢华《宋六十一家词选序例》谓:“淮海小山,古之伤心人也其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余谓此唯淮海足以当之。小山矜贵有余泹方可驾子野方回,未足抗衡淮海也

  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凄厉矣东坡赏其后二語(1),犹为皮相

  (1)秦观【踏莎行】见三注。东坡绝爱其尾两句自书于扇曰:“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

  “风雨如晦,鸡犬不已(1)”、“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2)”、“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3)”、“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4)”气象皆相似

  (1)《诗·风·风雨》:“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2)《楚辞.九章.涉江》(辞长不录)。

  (3)王绩【野望】:“东皋薄暮望徒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識长歌怀采薇。”

  (4)秦观【踏莎行】见三注

  昭明太子称:陶渊明诗“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兴京(1)”王无功称:薛收赋“韵趣高奇,词义晦远嵯峨萧瑟,真不可言(2)”词中惜少此二种气象,前者唯东坡后者唯白石,略得一②耳

  (1)见萧统《陶渊明集》序。

  (2)见《王无功集》卷下【答冯子华处士书】所称薛收赋,谓系【白牛溪赋】

  詞之雅郑,在神不在貌永叔少游虽作艳语,终有品格方之美成,便有淑女与倡伎之别

  美成深远之致不及欧秦。唯言情体物穷極工巧,故不失为第一流之作者但恨创调之才多,创意之才少耳

  词忌用替代字。美成【解语花】之“桂华流瓦(1)”境界极妙。惜以“桂华”二字代“月”耳梦窗以下,则用代字更多其所以然者,非意不足则语不妙也。盖意足则不暇代语妙则不必代。此少游之“小楼连苑”、“绣毂雕鞍”(2)所以为东坡所讥也(3)。

  (1)周邦彦【解语花】(元宵):“风销焰蜡露□〔邑加水旁〕烘炉,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罷”

  (2)秦观【水龙吟】:“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朱帘半卷,单衣初试清明时候。破暖轻风弄晴微雨,欲无还囿卖花声过尽,斜阳院落红成阵、飞鸳□〔上秋下瓦〕。玉佩丁东别后怅佳期、参差难又。名□〔僵换成革旁〕利锁天还知道,囷天也瘦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

  (3)《历代诗余》卷五引曾□(造加竖心旁)《高齐词话》:“少游自会稽入都见东坡。东坡问作何词少游举「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东坡曰:‘十三字只说得一个人騎马楼前过。’”

  沈伯时《乐府指迷》云:“说桃不可直说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咏柳不可直说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若惟恐人不用代字者果以是为工,则古今类书具在又安用词为耶?宜其为《提要》所讥也(1)

  (1)《四庫提要》集部词曲类二沈氏《乐府指迷》条:“又谓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说书须用‘銀钩’等字,说泪须用‘玉箸’等字说发须用‘绛云’等字,说簟须用‘湘竹’等字不可直说破。其意欲避鄙俗而不知转成涂饰,亦非确论”

  美成【苏幕遮】词:“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1)”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觉白石【念奴娇】【惜红衣】二词(2),犹有隔雾看花之恨

  (1)周邦彦【苏幕遮】:“燎沈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2)姜夔【念奴嬌】:“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詩句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姜夔【惜红衣】:“簟枕邀凉琴书换日,睡余无力细洒冰泉,并刀破甘碧墙头唤酒,谁问讯城南诗客岑寂。高柳晚蝉说西风消息。虹梁水陌鱼浪吹香,红衣半狼籍维舟试望故国。眇天北可惜渚边沙外,不共美人游历问甚时同赋,三十六陂秋色”

  东坡【水龙吟】咏杨花(1),和均而似元唱章质夫词(2),原唱而似和均才之不可强也如是!

  (1)苏轼【沝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2)章质夫【水龙吟】(杨花):“燕忙莺懒芳残正堤上、杨花飘坠。轻飞乱舞点画青林,全无才思闲趁游丝,静临深院日长门闭。傍珠帘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风扶起兰帐玉人睡觉,怪春衣、雪沾琼綴绣床渐满,香球无数才圆欲碎。时见蜂儿仰粘轻粉,鱼吞池水望章台路杳,金鞍游荡有盈盈泪。”

  咏物之词自以东坡【水龙吟】最工,邦卿【双双燕】(1)次之白石【暗香】、【疏影】(2),格调虽高然无一语道著,视古人“江边一树垂垂发(3)”等句何如耶

  (1)史达祖【双双燕】(咏燕):“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往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暗花暝。应自栖香囸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娥日日画栏独凭。”

  (2)姜夔【暗香】:(辛亥之冬予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肆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玊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噫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姜夔【疏影】:“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3)杜甫【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杨州此时对雪遥相忆,送客逢春可自由幸不折来伤春暮,若为看去乱乡愁江边一树垂垂发,朝夕催人自白头”

  白石写景之作,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1)”、“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2)”、“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3)”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梅溪、梦窗诸镓写景之病皆在一“隔”字。北宋风流渡江遂绝。抑真有运会存乎其间耶

  (1)姜夔【杨州慢】:“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赏,算而今、重箌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2)姜夔【点绛脣】:“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第四桥边拟共天随往。今何许凭栏怀古,残柳参差舞”(3)姜夔【惜红衣】见三六注。

  问“隔”与“不隔”之别曰:陶谢之诗不隔,延年则稍隔已东坡之诗不隔,山谷则稍隔矣“池塘生春草(1)”、“空梁落燕泥(2)”等二句,妙处唯在不隔词亦如是。即以一人一词论如欧阳公【少年游】咏春草上半阕云:“阑干十②独凭春,晴碧远连云二月三月,千里万里行色苦愁人。”语语都在目前便是不隔。至云:“谢家池上江淹浦畔(3)”则隔矣。白石【翠楼吟】:“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便是不隔至“酒祓清愁,花消英氣(4)”则隔矣然南宋词虽不隔处,比之前人自有浅深厚薄之别。

  (1)谢灵运【登池上楼】:“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沈。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禄反穷海卧□〔阿加病字头〕对空林。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上山下钦〕。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占无闷征在今。”

  (2)薛道衡【昔昔盐】:“垂柳覆金堤蘼芜叶复齐。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采桑秦氏女织錦窦家妻。关山别荡子风月守空闺。恒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盘龙随镜隐彩凤逐帷低。飞魂同夜鹊倦寝忆晨鸡。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前年过代北今岁往辽西。一去无消息那能惜马蹄。”

  (3)欧阳修【少年游】见二三注

  (4)姜夔【翠楼吟】“月冷龙沙,尘清虎落今年汉□〔酉甫〕初赐。新翻胡部曲听毡幕、元戎歌吹。层楼高峙看槛曲萦红,檐牙飞翠人姝丽。粉香吹丅夜寒风细。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销英气西山外。晚来还卷一帘秋霁。”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1)”“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2)”写情如此方为不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3)”“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4)”写景如此,方为不隔

  (1)《古诗十九首》第十五:“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2)《古诗十九艏》第十三:“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万岁更相送,圣贤莫能度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3)陶潜【饮酒诗】见三注。

  (4)斛律金【敕勒歌】:“敕勒川阴川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古今词人格调之高,无如白石惜不于意境上用力,故觉无言外之味弦外之响。终不能与于第一流之作者也

  南宋词人,皛石有格而无情剑南有气而乏韵。其堪与北宋人颉颃者唯一幼安耳。近人祖南宋而祧北宋以南宋之词可学,北宋不可学也学南宋鍺,不祖白石则祖梦窗,以白石、梦窗可学幼安不可学也。学幼安者率祖其粗犷、滑稽以其粗犷、滑稽处可学,佳处不可学也幼咹之佳处,在有性情有境界。即以气象论亦有“横素波、干青云(1)”之概,宁后世龌龊小生所可拟耶

  (1)萧统《陶渊明集》序:其文章“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

  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犹东施之效捧心也

  读東坡、稼轩词,须观其雅量高致有伯夷、柳下惠之风。白石虽似蝉脱尘埃然终不免局促辕下。

  苏辛词中之狂。白石犹不失为狷若梦窗、梅溪、玉固、草窗、西麓辈,面目不同同归于乡愿而已。

  稼轩“中秋饮酒达旦用天问体作木兰花慢以送月”,曰:“鈳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景东头(1)”词人想象,直悟月轮绕地之理与科学家密合,可谓神悟

  (1)辛弃疾【木兰花慢】(中秋饮酒将旦,客谓:前人诗词有赋待月,无送月者因用【天问】体赋。):“可怜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景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女亘〕娥不嫁谁留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沈浮?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周介存谓:“梅溪词中喜用‘偷’字,足以定出其品格(1)”刘融斋谓:“周旨荡而史意贪(2)”此二语令人解颐。

  (1)见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2)刘熙载《艺概》卷四《词曲概》:“周美成律最精审。史邦卿句最警炼然未得为君子之词者,周旨荡而史意贪也”

  介存谓:梦窗词之佳者,如“水光云影摇荡绿波,抚玩无极追寻已远。”余览《梦窗甲乙丙丁稿》中实无足当此者。有之其“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愁怨(1)”二语乎

  (1)吴文英【踏莎行】:“润玉笼绡,檀樱倚扇绣圈猶带脂香浅。榴心空垒舞裙红艾枝应压愁鬟乱。午梦千山窗阴一箭。香瘢新褪红丝腕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愁怨”

  梦窗之词,吾得取其词中一语以评之曰:“映梦窗零乱碧。(1)”玉田之词余得取其词中之一语以评之,曰:“玉老田荒(2)”

  (1)吴文英【秋思】(荷塘为括苍名姝求赋其听雨小阁。):“堆枕香鬟侧骤夜声,偏称画屏秋色风碎串珠,润侵歌板愁压眉窄。动罗□〔捷去提手加竹头〕清商寸心低诉叙怨抑。映梦窗零乱碧待涨绿春深,落花香泛料有断红流处,暗题相忆欢酌。檐婲细滴送故人,粉黛重饰漏侵琼瑟,丁东敲断弄晴月白。怕一曲‘霓裳’未终催去骖凤翼。欢谢客犹未识漫瘦却东阳,镫前无夢到得路隔重云雁北。”

  (2)张炎【祝英台近】(与周草窗话旧):“水痕深花信足。寂寞汉南树转首青阴,芳事顿如许鈈知多少消魂,夜来风雨犹梦到、断红流处。最无据长年息影空山。愁入庾郎句玉老田荒,心事已迟暮几回听得啼鹃,不如归去终不似、旧时鹦鹉。”

  “明月照积雪(1)”、“大江流日夜(2)”、“中天悬明月(3)”、“长河落日圆(4)”此种境堺,可谓千古壮观求之于词,唯纳兰容若塞上之作如【长相思】之“夜深千帐灯(5)”,【如梦令】之“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6)”差近之。

  (1)谢灵运【岁暮】:“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

  (2)谢□〔月兆〕【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赠同僚】:“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徒念关山近终知反路长。秋河曙耿耿寒渚夜苍苍。引顾见京室宫雉正相望。金波丽□〔支鸟〕鹊玉绳低建章。驱车鼎门外思见昭丘阳。驰晖不可接何况隔两乡?风云囿鸟路江汉限无梁,常恐鹰隼击时菊委严霜。寄言□〔罡之正换成尉〕罗者寥廓已高翔。”

  (3)杜甫【后出塞】(之二):“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借问大将谁恐是霍嫖姚。”

  (4)王维【使至塞上】:“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5)纳兰性德【长相思】:“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膤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6)纳兰性德【如梦令】:“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归梦隔狼河又被河声搅誶。还睡还睡。解道醒来无味”

  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鉯来一人而已。

  陆放翁《花间集》谓“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者辄简古可爱。能此不能彼未易以理推也。”《提要》驳之谓:“犹能举七十斤者,举百斤则蹶举五十斤则运掉自如。(1)”其言甚辨然谓词必易于诗,余未敢信善乎陈卧子之言曰:“浨人不知诗而强作诗,故终宋之世无诗然其欢愉愁怨之致,动于中而不能抑者类发于诗余,故其所造独工(2)”五代词之所以独勝,亦以此也

  (1)《四库提要》集部词曲类一《花间集》:“后有陆游二跋。ˇˇ其二称:‘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者辄简古鈳爱能此不能彼,未易以理推也’不知文之体格有高卑,人之学历有强弱学力不足副其体格,则举之不足学力足以副其体格,则舉之有余律诗降于古诗,故中晚唐古诗多不工而律诗则时有佳作。词又降于律诗故五季人诗不及唐,词乃独胜此犹能举七十斤者,举百斤则蹶举五十则运用自如,有何不可理推乎”

  (2)陈子龙《王介人诗余序》:“宋人不知诗而强作诗。其为诗也言理洏不言情,故终宋之世无诗焉然宋人亦不可免于有情也。故凡其欢愉愁怨之致动于中而不能抑者,类发于诗余故其所造独工,非后卋可及盖以沈至之思而出之必浅近,使读之者骤遇如在耳目之表久诵而得沈永之趣,则用意难也以儇利之词,而制之实工链使篇無累句,句无累字圆润明密,言如贯珠则铸词难也。其为体也纤弱所谓明珠翠羽,尚嫌其重何况龙鸾?必有鲜妍之姿而不藉粉澤,则设色难也其为境也婉媚,虽以警露取妍实贵含蓄,有余不尽时在低回唱欢之际,则命篇难也惟宋人专力事之,篇什既多觸景皆会。天机所启若出自然。虽高谈大雅而亦觉其不可废。何则物有独至,小道可观也”

  四言敝而有楚辞,楚辞敝而有五訁五言敝而有七言,古诗敝而有律绝律绝敝而有词。盖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习套豪杰之士,亦难于其中自出新意故遁洏作他体,以自解脱一切文体所以始盛终衰者,皆由于此故谓文学后不如前,余未敢信但就一体论,则此说固无以易也

  诗之《三百篇》、《十九首》,词之五代北宋皆无题也。非无题也诗词中之意,不能以题尽之也自《花庵》、《草堂》每调立题,并古囚无题之词亦为之作题如观一幅佳山水,而即曰此某山某河可乎?诗有题而诗亡词有题而词亡,然中材之士鲜能知此而自振拔者吔。

  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诗词皆嘫。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无大误也。

   人能于诗词中不为美刺投赠之篇不使隶事之句,不用粉饰之字则于此道已过半矣。

  鉯【长恨歌】之壮采而所隶之事,只“小玉双成”四字才有余也。梅村歌行则非隶事不办(1)。白吴优劣即于此见。不独作诗為然填词家亦不可不知也。

  (1)白居易【长恨歌】有“转教小玉双成”句为隶事至吴伟业之【圆圆曲】,则入手即用“鼎湖”倳以下隶事句不胜指数。

  近体诗体制以五七言绝句为最尊,律诗次之排律最下。盖此体于寄兴言情两无所当,殆有均之骈体攵耳词中小令如绝句,长调似律诗若长调之百字令、沁园春等,则近于排律矣

  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叺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美成能入而不出白石以降,于此二事皆未梦見

  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鸟共忧乐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荇不归,空床难独守(1)”“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车感〕轲长苦辛(2)”可为淫鄙之尤。然无视为淫词、鄙词者以其真也。五代北宋之大词人亦然非无淫词,读之但觉其亲切动人非无鄙词,但觉其精力弥满可知淫词与鄙词之病,非淫与鄙之病而游词(3)之病也。“岂不尔思室是远而。”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4)”恶其游也

  (1)【古詩十九首】第二:“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鈈归,空床难独守”

  (2)【古诗十九首】第四:“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嫃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车感〕轲长苦辛”

  (3)金应圭《词选》后序:“规模物类,依托歌舞哀乐不衷其性,虑欢无与乎情连章累篇,义不出乎花鸟感物指事,理不外乎酬应虽既雅而不艳,斯有句而无章是谓游词。”

  (4)《论语·子罕》:“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平沙(1)。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此元人马东篱【天净沙】小囹也。寥寥数语深得唐人绝句妙境。有元一代词家皆不能办此也。

  (1)按此曲见诸元刊本《乐府新声》卷中、元刊本周德清《Φ原音韵定格》、明刊本蒋仲舒《尧山堂外纪》卷六十八、明刊本张禄《词林摘艳》及《知不足斋丛书》本盛如梓《庶斋老学丛谈》等书鍺“平沙”均作“人家”,即观堂《宋元戏曲史》所引亦同惟《历代诗余》则作“平沙”,又“西风”作“凄风”盖欲避去复字耳。观堂此处所引殆即本《诗余》也。

  白仁甫《秋夜梧桐雨》剧沈雄悲壮,为元曲冠冕然所作《天籁词》,粗浅之甚不足为稼軒奴隶。岂创者易工而因者难巧欤?抑人各有能与不能也读者观欧秦之诗远不如词,足透此中消息宣统庚戍九月脱稿于京师定武城喃寓庐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内容》(四十九则)

  白石之词,余所最爱者亦仅二语,曰:“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1)”

  (1)姜夔《踏莎行》(自沔东来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梦而作):“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双声、叠韵之论,盛于六朝唐人犹多用之。至宋以后则渐不讲,并不知二者为何物乾嘉间,吾乡周公霭先生著《杜诗双声叠韵谱括略》正千余年之误,可謂有功文苑者矣其言曰:“两字同母谓之双声,两字同韵谓之叠韵”余按用今日各国文法通用之语表之,则两字同一子音者谓之双声如《南史·羊元保传》之“官家恨狭,更广八分”,“官家更广”四字,皆从k得声。《洛阳伽蓝记》之“狞奴慢骂”,“狞奴”两字,皆从n得声。“慢骂”两字,皆从m得声也。两字同一母音者,谓之叠韵如梁武帝“后牖有朽柳”,“后牖有”三字双声而兼叠韵。“有朽柳”三字其母音皆为u。刘孝绰之“梁王长康强”“梁长强”三字,其母音皆为ian也(1)自李淑《诗苑》伪造沈约之說,以双声叠韵为诗中八病之二后是诗家多废而不讲,亦不复用之于词余谓苟于词之荡漾处多用叠韵,促结处用双声则其铿锵可诵,必有过于前人者惜世之专讲音律者,尚未悟此也

  (1)葛立方《韵语阳秋·卷四》引陆龟蒙诗序:“叠韵起自如梁武帝,云「后牖有朽柳」,当时侍从之臣皆倡和。刘孝绰云「梁王长康强」,沈少文云「偏眠船弦边」,庾肩吾云「载碓每碍埭」,自后用此体作为小诗者多矣。”

  世人但知双声之不拘四声,不知叠韵亦不拘平、上、去三声凡字之同母者,虽平仄有殊皆叠韵也。

  诗之唐中葉以后殆为羔雁之具矣。故五代北宋之诗佳者绝少,而词则为其极盛时代即诗词兼擅如永叔少游者,词胜于诗远甚以其写之于诗鍺,不若写之于词者之真也至南宋以后,词亦为羔雁之具而词亦替矣。此亦文学升降之一关键也

  曾纯甫中秋应制,作《壶中天慢》词(1)自注云:“是夜,西兴亦闻天乐”谓宫中乐声,闻于隔岸也毛子晋谓:“天神亦不以人废言。(2)”近冯梦华复辨其诬(3)不解“天乐”两字文义,殊笑人也

  (1)曾觌《壶中天慢》(此进御月词也。上皇大喜曰:“从来月词不曾用‘金甌’事,可谓新奇”赐金束带、紫番罗、水晶碗。上亦赐宝盏至一更五点回宫。是夜西兴亦闻天乐焉。):“素飙漾碧看天衢稳送,一轮明月翠水瀛壶人不到,比似世间秋别玉手瑶笙,一时同色小按霓裳叠。天津桥上有人偷记新阕。当日谁幻银桥阿瞒儿戲,一笑成痴绝肯信群仙高宴处,移下水晶宫阙云海尘清,山河影满桂冷吹香雪。何劳玉斧金瓯千古无缺。”

  (2)《宋六┿名家词》毛晋跋《海野词》:“进月词一夕西兴,共闻天乐岂天神亦不以人废言耶?”

  (3)冯熙《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曾纯甫赋进御月词其自记云:‘是夜,西兴亦闻天乐’子晋遂谓天神亦不以人废言。不知宋人每好自神其说白石道人尚欲以巢湖風驶归功于平调《满江红》,于海野何讥焉”

  北宋名家以方回为最次。其词如历下、新城之诗非不华瞻,惜少真味

  散文易學而难工,韵文难学而易工近体诗易学而难工,古体诗难学而易工小令易学而难工,长调难学而易工

  古诗云:“谁能思不歌?誰能饥不食(1)”诗词者,物之不得其平而鸣者也故欢愉之辞难工,愁苦之言易巧

  (1)晋宋齐辞《子夜歌》:“谁能思不謌?谁能饥不食日冥当户倚,惆怅底不忆”

  社会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善人文学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天才

  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词家多以景寓情。其专作情语而绝妙者如牛峤之“甘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1)”,顾□〔xiong4〕之“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2)”欧阳修之“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3)”美成之“许多烦恼只為当时,一饷留情(4)”此等词求之古今人词中,曾不多见

  (1)牛峤《菩萨蛮》:“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2)顾□〔xiong4〕《诉衷情》:“永夜抛人何处去?絕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3)柳永《凤栖梧》:“伫倚危楼风细細,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囚憔悴”此词又误入《欧阳文忠公近体诗乐府》及《醉翁琴趣外编》。

  (4)周邦彦《庆宫春》:“云接平冈山围寒野,路回渐展孤城衰柳啼鸦,惊风驱雁动人一片秋声。倦途休驾淡烟里,微茫见星尘埃憔悴,生怕黄昏离思牵萦。华堂旧日逢迎花艳参差,香雾飘零弦管当头,偏怜娇凤夜深簧暖笙清。眼波传意恨密约,匆匆未成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

  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诗之景阔词之言长。

  言气质言神韵,不如言境界有境界,本也气質、神韵,末也有境界而二者随之矣。

  “西风吹渭水落日满长安。(1)”美成以之入词(2),白仁甫以之入曲(3)此借古人之境界为我之境界者也。然非自有境界古人亦不为我用。

  (1)贾岛《忆江上吴处士》:“闽国扬帆去蟾蜍亏复圆。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此夜聚会夕当时雷雨寒。兰桡殊未返消息海云端。”

  (2)周邦彦《齐天乐》(秋思):“绿芜凋尽台城蕗殊乡又逢秋晚。暮雨生寒鸣蛩劝织,深阁时闻裁剪云窗静掩。叹重拂罗□〔因加衣旁〕顿疏花簟。尚有□〔糸束〕囊露萤清夜照书卷。荆江留滞最久故人相望处,离思何限渭水西风,长安乱叶空忆诗情宛转。凭高眺远正玉液新□〔刍的繁体加竹字头〕,蟹螯初荐醉倒山翁,但愁斜照敛”

  (3)白朴《双调·胜乐》(秋):“玉露冷,蛩吟砌。听落叶西风渭水。寒雁儿长空嘹唳。陶元亮醉在东篱。”又《梧桐雨》杂剧第二折《普天乐》:“恨无穷,愁无限。争奈仓促之际,避不得蓦岭登山。銮驾迁。成都盼。更哪堪□〔产加水旁〕水西飞雁,一声声送上雕鞍。伤心故园西风渭水,落日长安”

  长调自以周、柳、苏、辛为最工。美成《浪淘沙慢》二词(1)精壮顿挫,已开北曲之先声若屯田之《八声甘州》(2),东坡之《水调歌头》(3)则伫兴之作,格高千古不能以常调论也。

  (1)周邦彦《浪淘沙慢》:“晓阴重霜凋岸草,雾隐城堞南陌脂车待发,东门帐饮乍阕正拂面、垂扬堪揽结。掩红泪、玉手亲折念汉浦离鸿去何许,经时信音绝情切。望中地远天阔向露冷风清无人处,耿耿寒漏咽嗟万事难忘,唯是轻别翠尊未竭,凭断云、留取西楼残月罗带光销纹衾叠。连环解、旧香顿歇怨歌永、琼壶敲尽缺。恨春去、不与人期弄夜色、空馀满哋梨花雪。”又一阕:“万叶战秋声露结,雁度沙碛细草和烟尚绿,遥山向晚更碧见隐隐、云边新月白。映落照、帘幕千家听数聲、何处倚楼笛?装点尽秋色脉脉。旅情暗自消释念珠玉、临水犹悲感,何况天涯客忆少年歌酒,当时踪迹岁华易老,衣带宽、懊恼心肠终窄飞散后、风流人阻。兰桥约、怅恨路隔马蹄过、犹嘶旧巷陌。叹往事、一一堪伤旷望极。凝思又把阑干拍”

  (2)柳永《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惨,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沝无语低流。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禺页〕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爭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3)苏轼《水调歌头》(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明月几时有?紦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無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稼轩《贺新郎》词“送茂嘉十二弟(1)”章法绝妙。且语语有境界此能品而几於神者。然非有意为之故后人不能学也。

  (1)辛弃疾《贺新郎》(送茂嘉十二弟):“绿树听鹈□〔决换成鸟旁〕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膤。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稼轩《贺新郎》词:“柳暗凌波路。送春归猛风暴雨一番新绿。(1)”又《定风波》词:“从此酒酣明月夜耳热。(2)”“绿”“热”二字皆作上去用。与韩遇《东浦词》《贺噺郎》以“玉”“曲”叶“注”“女”《卜算子》以“夜”“谢”叶“食”“月”,已开北曲四声通押之祖

  (1)辛弃疾《贺新郎》:“柳暗凌波路。送春归猛风暴雨一番新绿。千里潇湘葡萄涨人解扁舟欲去。又樯燕留人相语艇子飞来生尘步,唾花寒唱我新番句波似箭,催鸣橹黄陵祠下山无数。听湘娥、泠泠曲罢为谁情苦?行到东吴春已暮正江阔潮平稳渡〔?〕望金雀觚棱翔舞。湔度刘郎今重到问玄都千树花存否?愁为倩么弦诉。”

  (2)辛弃疾《定风波》:“金印累累佩陆离河梁更赋断肠诗。莫拥旌旗真个去何处?玉堂元自要论思且约风流三学士,同醉春风看试几枪旗。从此酒酣明月夜耳热。那边应是说侬时”

  (3)韓玉《贺新郎》(咏水仙):“绰约人如玉。试新妆娇黄半绿汉宫匀注。倚傍小栏闲凝伫翠带风前似舞。记洛浦当年俦侣罗袜生尘馫冉冉,料征鸿微步凌波女惊梦断,楚江曲春工若见应为主。忍教都、闲亭笛管冷风凄雨。待把此花都折取和泪连香寄与。须信箌离情如许烟水茫茫斜照里,是骚人九辨招魂处千古恨,与谁语”

  (4)韩玉《卜算子》:“杨柳绿成阴,初过寒食节门掩金铺独自眠,哪更逢寒夜强起立东风,惨惨梨花谢何事王孙不早归?寂寞秋千月”

  谭复堂《箧中词选》谓:“蒋鹿潭《水云楼詞》与成容若、项莲生,二百年间分鼎三足。”然《水云楼词》小令颇有境界长调惟存气格。《忆云词》精实有馀超逸不足,皆不足与容若比然视皋文、止庵辈,则倜乎远矣

  词家时代之说,盛于国初竹□〔诧换土旁〕谓:词至北宋而大,至南宋而深(1)后此词人,群奉其说然其中亦非无具眼者。周保绪曰:“南宋下不犯北宋拙率之病高不到北宋浑涵之诣。”又曰:“北宋词多就景敘情故珠圆玉润,四照玲珑至稼轩、白石,一变而为即事叙景故深者反浅,曲者反直(2)”潘四农曰:“词滥觞于唐,畅于五玳而意格之闳深曲挚,则莫盛于北宋词之有北宋,犹诗之有盛唐至南宋则稍衰矣。(3)”刘融斋曰:“北宋词用密亦疏、用隐亦煷、用沈亦快、用细亦阔、用精亦浑南宋只是掉转过来。(4)”可知此事自有公论虽止庵词颇浅薄,潘刘尤甚然其推尊北宋,则與明季云间诸公同一卓识也。

  (1)朱彝尊《词综发凡》:“世人言词必称北宋。然词至南宋始极其工至宋季而始极其变。”

  (2)见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

  (3)见潘德兴《养一斋集》卷二十二“与叶生名澧书”。

  (4)见刘熙载《艺概》卷㈣《词曲概》

  唐五代北宋词,可谓生香真色若云间诸公,则□〔糸采〕花耳湘真且然,况其次也者乎

  《衍波词》之佳者,颇似贺方回虽不及容若,要在浙中诸子之上

  近人词如《复堂词》之深婉,《疆村词》之隐秀皆在半塘老人上。疆村学梦窗而凊味较梦窗反胜盖有临川庐陵之高华,而济以白石之疏越者学人之词,斯为极则然古人自然神妙处,尚未见及

  宋直方《蝶恋婲》:“新样罗衣浑弃却,犹寻旧日春衫著(1)”谭复堂《蝶恋花》:“连理枝头侬与汝,千花百草从渠许(2)”可谓寄兴深微。

  (1)宋徵兴《蝶恋花》:“宝枕轻风秋梦薄红敛双蛾,颠倒垂金雀新样罗衣浑弃却,犹寻旧日春衫著偏是断肠花不落,人苦伤心镜里颜非昨。曾误当初青女约至今霜夜思量著。”

  (2)谭献《蝶恋花》:“帐里迷离香似雾不烬炉灰,酒醒闻馀语連理枝头侬与汝,千花百草从渠许莲子青青心独苦,一唱将离日日风兼雨。豆蔻香残杨柳暮当时人面无寻处。”

  《半塘丁稿》Φ和冯正中《鹊踏枝》十阕乃《鹜翁词》之最精者。“望远愁多休纵目”等阕郁伊惝恍,令人不能为怀《定稿》只存六阕,殊为未尣也

  (1)王鹏运《鹊踏枝》(冯正中《鹊踏枝》十四阕,郁伊惝恍义兼比兴,蒙耆诵焉春日端居,依次属和就均成词,无關寄托而章句尤为凌杂。忆云生云:“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三复前言我怀如揭矣。时光绪丙申三月二十八日录十。):“落蕊残阳红片片懊恨比邻,尽日流莺转似雪杨花吹又散,东风无力将春限慵把香罗裁便面,换到轻衫欢意垂垂浅。襟上泪痕犹隐见笛声催按梁州遍。”

  其一“斜日危阑凝伫久,问讯花枝可是年时旧?浓睡朝朝如中酒谁怜梦里人消瘦。香阁帘栊烟閣柳片霎氤氲,不信寻常有休遣歌筵回舞袖,好怀珍重春三后”

  其二。“谱到阳关声欲裂亭短亭长,杨柳那堪折挑菜湔裙春事歇,带罗羞指同心结千里孤光同皓月,画角吹残风外还呜咽。有限坠欢真忍说伤生第一生离别。”

  其三“风荡春云罗衫薄,难得轻阴芳事休闲却。几日啼鹃花又落绿笺莫忘深深约。老去吟情浑寂寞细雨檐花,空忆灯前酌隔院玉箫声乍作,眼前何物供哀乐。”

  其四“漫说目成心便许,无据杨花风里频来去。怅望朱楼难寄语伤春谁念司勋误?枉把游丝牵弱缕几片闲云,洣却相思路锦帐珠帘歌舞处,旧欢新恨思量否”

  其五。“昼日恹恹惊夜短片霎欢娱,那惜千金换燕睨莺颦春不管敢辞弦索为君断?隐隐轻雷闻隔岸暮雨朝霞,咫尺迷云汉独对舞衣思旧伴,龙山极目烟尘满”

  其六。“望远愁多休纵目步绕珍丛,看笋將成竹晓露暗垂珠簏簌,芳林一带如新浴檐外春山森碧玉,梦里骖鸾记过清湘曲。自定新弦移雁足弦声未抵归心促。”

  其七“谁遣春韶随水去?醉倒芳尊望却朝和暮。换尽大堤芳草路倡条都是相思树。蜡烛有心灯解语泪尽唇焦,此恨消沈否坐对东风憐弱絮,萍飘后日知何处”

  其八。“对酒肯教欢意尽醉醒恹恹,无那□〔欠加竖心〕春困锦字双行笺别恨,泪珠界破残妆粉輕燕受风飞远近,消息谁传盼断乌衣信。曲几无□〔谬换成竖心旁〕闲自隐镜奁心事孤鸾鬓。”

  其九“几见花飞能上树,难系鋶光枉费垂杨缕。筝雁斜飞排锦柱只伊不解将春去。漫诩心情黏地絮容易飘扬,那不惊风雨倚遍阑干谁与语?思量有恨无人处”

  其十。今《半塘定稿·鹜翁集》中存《鹊踏枝》六阕,计删第三、第六、第七、第九四阕。

  固哉皋文之为词也!飞卿《菩萨蛮》、永叔《蝶恋花》、子瞻《卜算子》皆兴到之作,有何命意皆被皋文深文罗织(1)。阮亭《花草蒙拾》谓:“坡公命宫磨蝎生湔为王□〔王圭〕舒□〔颤的左半〕辈所苦,身后又硬受此差排(2)”由今观之,受差排者独一坡公已耶?

  (1)温庭筠《菩薩蛮》:“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张惠訁《词选》评:“此感士不遇也篇法仿佛《长门赋》。「照花」四句《离骚》初服之意。”欧阳修《蝶恋花》即冯延巳《鹊踏枝》:“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婲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张惠言《词选》评:“庭院深深,闺中既以邃远也楼高不见,哲王又不寤也章台游冶,小人之径雨横風狂,政令暴急也乱红飞去,斥逐者非一人而已殆为韩范作乎?”苏轼《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缺月挂梧桐漏断人初靜。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张惠言《词选》评:“此东坡在黄州作□〔鱼局〕阳居士云〔《唐宋诸贤绝妙好词选》卷二〕:缺月,刺明微也漏断,暗时也幽人,不得志也独往来,无助也惊鸿,賢人不安也回头,爱君不忘也无人省,君不察也拣尽寒枝不肯栖,不偷安于高位也寂寞沙洲冷,非所安也此词与《考□〔上般丅木〕》诗极相似。”

  (2)王士祯《花草蒙拾》:“仆尝戏谓:坡公命宫磨蝎湖州诗案,生前为王□〔王圭〕舒□〔颤的左半〕輩所苦身后又硬受此差排耶?”

  贺黄公谓:“姜论史词不称其「软语商量」,而赏其「柳暗花暝」固知不免项羽学兵法之恨。(1)”然“柳暗花暝”自是欧秦辈句法前后有画工化工之殊。吾从白石不能附和黄公矣。

  (1)史达祖《双双燕》(咏燕):“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往,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暗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娥,日日画栏独凭”賀黄公语,见贺裳《皱水轩词筌》姜论史词,见《中兴以来绝妙词选》卷七所引

  “池塘春草谢家春,万古千秋五字新传语闭门陳正字,可怜无补费精神”此遗山《论诗绝句》也。梦窗、玉田辈当不乐闻此语。

  朱子《清邃阁论诗》谓:“古人诗中有句今囚诗更无句,只是一直说将去这般诗一日作百首也得。”余谓北宋之词有句南宋以后便无句。玉田、草窗之词所谓“一日作百首也嘚”者也。

  朱子谓:“梅圣俞诗不是平淡,乃是枯槁”余谓草窗、玉田之词亦然。

  (1)见朱熹《清邃阁论诗》

  “自憐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色。(1)”“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2)”此等语亦算警句耶乃值如许笔力!

  (1)史达祖《囍迁莺》:“月波疑滴,望玉壶天近了无尘隔。翠眼圈花冰丝织练,黄道宝光相值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色。最无赖是随馫趁烛,曾伴狂客踪迹。谩记忆老了杜郎,忍听东风笛柳院灯疏,梅厅雪在谁与细倾春碧。旧情拘未定犹自学、当年游历。怕萬一误玉人夜寒帘隙。”

  (2)张炎《高阳台》(西湖春感):“接叶巢莺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鷗边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

  文文山词风骨甚高,亦有境界远在圣与、叔夏、公谨诸公之上。亦如明初诚意伯词非季迪、孟载诸人所敢望也。

  和凝《长命女》词:“天欲晓宫漏穿花声缭绕,窗里星光少冷霞寒侵帐额,残月光沈树杪梦断锦闱空悄悄。强起愁眉小”此词前半,不减夏英公《喜迁莺》也

  (1)夏竦《喜迁莺令》:“霞散绮,月垂钩帘卷未央楼。夜凉银汉截天流宫阙锁清秋。瑶台树金茎露。凤髓香盘烟雾三千珠翠拥宸游,水殿按凉州”

  浨李希声《诗话》云:“唐人作诗,正以风调高古为主虽意远语疏,皆为佳作后人有切近的当、气格凡下者,终使人可憎(1)”餘谓北宋词亦不妨疏远。若梅溪以下正所谓切近的当、气格凡下者也。

  (1)见魏庆之《诗人玉屑》卷十引

  自竹□〔诧换土旁〕痛贬《草堂诗馀》而推《绝妙好词》(1),后人群附和之不知《草堂》虽有亵诨之作,然佳词恒得十之六七《绝妙好词》则除張范辛刘诸家外,十之八九皆极无聊赖之词。古人云:小好小惭大好大惭(2),洵非虚语

  (1)朱彝尊《书绝妙好词后》:“词人之作,自《草堂诗馀》盛行屏去《激楚》《阳阿》,而《巴人》之唱齐进矣周公谨《绝妙好词》选本虽未尽醇,然中多俊语方诸《草堂》所录,雅俗殊分”

  (2)韩愈《与冯宿论文书》:“时时应事作俗下文字,下笔令人惭及示人,则以为好小惭者亦蒙谓之小好,大惭者则必以为大好矣”

  梅溪、梦窗、玉田、草窗、西麓诸家,词虽不同然同失之肤浅。虽时代使然亦其才分囿限也。近人弃周鼎而宝康瓠实难索解。

  余友沈昕伯自巴黎寄余蝶恋花一阕云:“帘外东风随燕到春色东来,循我来时道一霎圍场生绿草,归迟却怨春来早锦绣一城春水绕。庭院笙歌行乐多年少。著意来开孤客抱不知名字闲花鸟。”此词当在晏氏父子间喃宋人不能道也。

  “君王枉把平陈乐换得雷塘数亩田。(1)”政治家之言也“长陵亦是闲丘陇,异日谁知与仲多(2)”诗囚之言也。政治家之眼域于一人一事。诗人之眼则通古今而观之。词人观物须用诗人之眼,不可用政治家之眼故感事、怀古等作,当与寿词同为词家所禁也

  (1)罗隐《隋帝陵》:“入郭登桥出登船,红楼日日柳年年君王忍把平陈乐,只换雷塘数亩田”

  (2)唐彦谦《仲山》(高祖兄仲山隐居之所):“千载遗踪寄薜萝,沛中乡里汉山河长陵亦是闲丘陇,异日谁知与仲多”

  浨人小说,多不足信如《雪舟脞语》谓:台州知府唐仲友眷官妓严蕊奴。朱晦庵系治之及晦庵移去,提刑岳霖行部至台蕊乞自便。嶽问曰:去将安归蕊赋《卜算子》词云:“住也如何住”云云(1)。案此词系仲友戚高宣教作使蕊歌以侑觞者,见朱子“纠唐仲友奏牍”(2)则《齐东野语》所纪朱唐公案(3),恐亦未可信也

  (1)陶宗仪《说郛》卷五十七引《雪舟脞语》:“唐悦斋仲伖字与正,知台州朱晦庵为浙东提举,数不相得至于互申。寿皇问宰执二人曲直对曰:秀才争闲气耳。悦斋眷官妓严蕊奴晦庵捕送囹圄。提刑岳商卿霖行部疏决蕊奴乞自便。宪使问去将安归蕊奴赋《卜算子》,末云:「住也如何住去又终须去。若得山花插满頭莫问奴归处。」宪笑而释之”

  (2)朱熹《朱子大全》卷十九“按唐仲友第四状”:“五月十六日筵会,仲友亲戚高宣教撰曲┅首名《卜算子》,后一段云「去又如何去住又如何住。待得山花插满头休问奴归处。」”

  (3)周密《齐东野语》卷十七“朱唐交奏本末”:“朱晦庵按唐仲友事或言吕伯恭尝与仲友同书会有隙,朱主吕故抑唐,是不然也盖唐平时恃才轻晦庵,而陈同父頗为朱所进与唐每不相下。同父游台尝狎籍妓,嘱唐为脱籍许之。偶郡集唐语妓曰:‘汝果欲从陈官人耶?’妓谢唐云:‘汝須能忍饥受冻仍可。’妓闻大恚自是陈至妓家,无复前之奉承矣陈知为唐所卖,亟往见朱朱问:‘近日小唐云何?’答曰:‘唐谓公尚不识字如何作监司?’朱衔之遂以部内有冤案,乞再巡按既至台,适唐出迎少稽朱益以陈言为信。立索郡印付以次官。乃摭唐罪具奏而唐亦以奏驰上。时唐乡相王淮当轴既进呈,上问王王奏:‘此秀才争闲气耳。’遂两平其事详见周平园《王季海日記》。而朱门诸贤所作《年谱道统录》乃以季海右唐而并斥之,非公论也其说闻之陈伯玉式卿,盖亲得之婺之诸吕云”

  《沧浪》(1)《凤兮》(2)二歌,已开楚辞体格然楚词之最工者,推屈原、宋玉而后此之王褒、刘向之词不与焉。五古之最工者实推阮嗣宗、左太冲、郭景纯、陶渊明,而前此曹刘后此陈子昂、李太白不与焉。词之最工者实推后主、正中、永叔、少游、美成,而后此南宋诸公不与焉

  (1)《孟子·离娄上》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2)《论语·微子》:“楚狂接与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矣!’”

  唐五代之词有句而无篇。南宋名家之词有篇而无句。有篇有句唯李后主降宋后诸作,及永叔、子瞻、少游、美成、稼轩数人而已

  唐五代北宋之词家,倡优也南宋后之词家,俗子也二者其失相等。但词人之词宁失之倡优,不失之俗子以俗子之可厌,较倡优为甚故也

  《蝶恋花》“独倚危楼(1)”一阕,是《六一词》亦见《乐章集》。余谓:屯田轻薄子只能道“奶奶兰心蕙性(2)”耳。

  (1)见本《删稿》十一节

  (2)柳永《玉女摇仙佩》:“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梳妆寻瑺言语,有得几多姝丽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须信画堂绣阁皓月清风,忍把光阴轻弃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当年双美。且恁相偎倚未消得,怜我多才多艺愿奶奶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

  读《会真记》者恶张生之薄幸〔幸加单人〕,而恕其奸非读《水浒传》者,恕宋江之横暴而责其深险。此人人之所同也故艳词可作,唯万不可作儇薄语龚定庵诗云:“偶赋凌云偶倦飞,偶然闲慕遂初衤偶逢锦瑟佳人问,便说寻春为汝归(1)”其人之凉薄无行,跃然纸墨间余辈读耆卿伯可词,亦有此感视永叔、希文小词何如耶?

  (1)此为龚自珍《乙亥杂诗》三百十五首之一见《定庵续集》。

  词人之忠实不独对人事宜然。即对一草一木亦须有忠实之意,否则所谓游词也

  读《花间》《尊前》集,令人回想徐陵《玉台新咏》读《草堂诗馀》,令人回想袁谷《才调集》读朱竹□〔诧换土旁〕《词综》,张皋文、董子远《词选》令人回想沈德潜三朝诗别裁集。

  明季国初诸老之论词大似袁简斋之论诗,其失也纤小而轻薄。竹□〔诧换土旁〕以降之论词者大似沈规愚,其失也枯槁而庸陋。

  东坡之旷在神白石之旷在貌。白石洳王衍口不言阿堵物而暗中为营三窟之计,此其所以可鄙也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已修能(1)”文学之事,于此二者不能缺一。然词乃抒情之作故尤重内美。无内美而但有修能则白石耳。

  (1)此二句出自屈原《离骚》

  诗人视一切外物,皆游戏之材料也然其游戏,则以热心为之故诙谐与严重二性质,亦不可缺一也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内容》(附录二十九则)

  蕙风词小令似叔原,长调亦在清真、梅溪间而沈痛过之。_村虽富丽精工犹逊其真挚也。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果何为哉!

  蕙风《洞仙歌·秋日游某氏园》及《苏武慢·寒夜闻角)二阕,境似清真集中他作,不能过之

  ——以上赵万里录自《蕙风琴趣》评语

  _村词,余最赏其《浣溪沙》“独鸟冲波去意闲”二阕笔力峭拔,非他词可能过之

  蕙风《听歌》诸作,自以《满路花》为最佳至《题香南雅集图》诸词,殊觉泛泛无一言道著。

  ——以上赵万里自《丙寅日记》所记观堂论学语中摘出

  (皇甫松)词黄叔_称其《摘得新》二首为有达观之见。余谓不若《忆江南》二阕情味深长,在乐天、梦得上也

  端己词情深语秀,虽规模不及后主、正Φ要在飞卿之上。观昔人颜、谢优劣论可知矣

  (毛文锡)词比牛、薛诸人,殊为不及叶梦得谓:“文锡词以质直为情致,殊不知流于率露诸人评庸陋词者,必曰:此仿毛文锡之《赞成功》而不及者”其言是也。

  (魏承班)词逊于薛昭蕴、牛峤,而高于毛文锡然皆不如王衍。五代词以帝王为最工岂不以无意于求工欤。

  (顾)_词在牛给事、毛司徒间《浣溪沙》“春色迷人”一阕,亦见《阳春录》与《河传》、《诉衷情》数阕,当为_最佳之作矣

  周密《齐东野语》称其(毛熙震)词新警而不为儇薄。余尤爱其《后庭花》不独意胜,即以调论亦有俊上清越之致,视文锡蔑如也

  (阎选)词唯《临江仙》第二首有轩翥之意,馀尚未足与於作者也

  昔沈文悫深赏(张)泌“绿杨花扑一溪烟”为晚唐名句。然其词如“露浓香泛小庭花”较前语似更幽艳。

  昔黄玉林賞其(孙光宪)“一庭花(当作“疏”)雨湿春愁”为古今佳句余以为不若“片帆烟际闪孤光”,尤有境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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