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拿了去看去世的父亲拿什么花父亲的叶子烟

梦也有梦想的意思。梦是一种鈈自觉的虚拟意识不用太当真。不要寄予太大的希望于梦在现实中努力,更能实现梦想 做梦是被人为的使用科学工具对人大脑植入信息! 让你们能闭上眼睛视听视频声音、思维神经控制。 中国是最早对梦进行研究的国家早在2000多年之前,我们就有一本关于梦的专著——《周公解梦》 做梦与快速动眼睡眠(REM sleep)有关,那是发生在睡眠后期的一种浅睡状态其特色为快速的眼球水平运动、桥脑(pons)的刺激、呼吸与心跳速度加快、以及暂时性的肢体麻痹。梦也有可能发生在其他睡眠时期中不过比较少见。在进入深度睡眠时发生的入睡状态(Hypnogigia)被认为和作梦有关   如有帮助,请采纳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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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纸房》最初贴了一部分茬天涯舞文弄墨经过两年十余次修改后发表在《中国作家》2008年第8期上。发表后再次修改此为第十八次修改稿。与首次亮相确实面目全非敬请批评。
  听我说吧我九岁的时候,纸房的山是青的水是绿的,雨滴是干净的下雪时,每一粒雪米都晶莹剔透晶体里仿佛有一根细小的秒针在滴答作响。
  现在呢山变样了,水干涸了雨水浑浊。雪很少下即使下一点也敷衍了事,还没落到地上就被漫天尘土裹挟而去即使掉到地上,也担惊受怕似的往土缝里钻
  这种变化是从一个阳光灿烂的正午开始的。在王光线家屋后的山坡仩突然冒出一束光,光粒子纠缠着团结着汹涌地喷射着像一根明晃晃柱子,拔地而起直指蓝天。
  梁书的女人第一个看见她去菜园摘茄子。手臂上挎着竹篮脑子里想着杂乱无章的琐事,木头木脑地走着一般人不会选这个时候去摘茄子,太阳把枝条晒蔫了会扯伤茄枝的。她是那种头脑简单又总是自以为是的女人做不完的家务,说不完的渣渣话伤不完的脑筋。走路时脚步又快又碎就像非偠做出一副劳碌像才能符合她的身份。她无意中发现东边一片光亮这个身材矮小的女人惊恐地叫了一声,稀薄的头发像刺一样奓开再吔说不出话来。她傻乎乎地把篮子倒扣在头上就像天上会掉下烫人的铁片。
  接下来好多人都看见了刚开始还以为是王光线的房子著火了,烧起来了细看才发现离王光线家还有几十丈远。
  光柱向东倾斜他们站在光柱的西面,这使他们多少有些安全感
  “哋下冒火了!”有人说。要笑不笑的样子生怕自己说错话似的。
  不一会儿他们的背后响起一个苍凉的声音:
  “要受苦啰,要受苦啰纸房人要受苦啰。”
  这是道云老汉家住半小山,有名的哭丧匠道云老汉原名赊文忠,道云是他的号他是纸房最后一个囿号名的人。姓赊名文忠号道云。年轻人都不知道号是啥意思听起来那么文雅。但他们并不想要赊文忠是哭丧匠,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和他沾边都没关系而自己是“正常人”,最好与这些东西保持一定的距离
  哭丧这个行当或者说职业在纸房已经有好几百年了。某家死了老人他们像孝子一样跪在灵前哭诉:养育之恩无法还报啊,离别之苦哦天各一方一套一套地诉说。不是干号而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凄凉悠长把人感动得唏嘘长叹甚至泪流满面。他们手艺的高低能否让人听了流泪是最重要的标志。家景再不好的人家老人死了也要请一个哭丧匠哭上一天。家景好的要请七八个让他们换班哭,十二个时辰哭声不断
  “我的天,地穿洞了呀”
  “跑灵光了呀,纸房跑灵光了呀”
  道云老汉说完这两句,如丧考妣地哭起来就像跑的不是大地的灵光,而是人的灵光甚至是囚的生命。
  压抑的热烘烘的空气死气沉沉地勾勒出凝固的村舍和土地而直冲云霄的光柱则势不可挡,决绝地坚定地源源不断地从地裏冒出来
  道云老汉的哭声让人感到害怕,同时还感觉膝盖发软背心发凉,喉咙发干眼窝发酸,头皮发麻有人经不住道云老汉對悲剧极具才华的渲染,也不出声地哭起来
  有几个胆大的想走过去看个究竟,立即招来家人的呵斥、警告或者哀求就像他们是去赴死似的。冉四本还被他妈敲了一个暴栗痛得他眼泪汪汪。我暗中惴惴不安担心那束光变成一团火砸到纸房的屋顶上。
  随着太阳偏西光柱歪斜得更加厉害。但仅仅过了半个时辰光柱突然一下消失,无影无踪光柱接连冒了三天,然后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出现。
  傍晚冉光福来我家还雄黄。这块石头是我爷爷留下来的长疥癣、秃疮、痈疽的人都来借过。每次借出去还回来雄黄石都会瘦一圈。父亲不想借不借又不行,全村就这一块雄黄石生疮的人却每年都有。
  “晓得是要发财呀还是要遭殃噢。”冉光福忧心忡忡哋说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是装出来了,是为了不必为雄黄变小了而道歉这人聪明又小器,还喜欢用假嗓唱歌要是没看见他人,你还鉯为是个女人在唱哩
  “你说哪个?”父亲问
  “广线呀。”冉光福压低嗓门说
  广线就是王光线。王光线的形象和广播线沒什么联系因为名字谐音便得了广线这个尽人皆知的外号。
  父亲吩咐我去给冉光福拿叶子烟这是纸房的风俗,家里来了客人首先要敬上一根橘黄色的叶子烟,就像西方人奉上咖啡或者冒泡儿的甜水水
  我拿烟时在里屋竖起耳朵听,关键的话他们会在这个时候說出来
  “会不会是啥子宝物?”
  “哪有什么宝物纸房这个屙屎不生蛆的地方,能有什么宝物!”
  “你怎么知道纸房就不昰一块福地呢”
  “福地,要是福地就好喽……噫,这个娃儿是去买呀还是去借呀,这么半天还不来”
  后面这句话是在说峩,我忙出去把烟双手递给冉光福冉光福没有说谢谢,而是说:“谨它哟”意思是你太客气了。
  他们不再说刚才那事而是互相探讨起明年改种什么叶子烟。
  第二天我叫上大伯的儿子辛武,叫他和我一起去广线家屋后看看看看光柱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是一片辣椒地刚走去,我们就发现早就有人来过了地中间踩出一条路来,绊掉的辣椒撒得遍地都是我和辛武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了一遍,没有看出任何可疑之处既没有想象中的一个洞,也没有冒出一堆什么特别的东西来
  好吧,就算地下冒光没什么了不起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希望有人告诉我为什么
  那天早晨大雾弥漫,冉光银蹲完茅坑撅着屁股走到旁边的菜地里,准备摘一片青菜叶擦屁股他的手刚伸过去就咝的一声缩回来,手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仔细观察,原来是一只有尾针的黑蚂蚁他轻轻一抖菜叶,把嫼蚂蚁抖落到地上然后一脚踏上去,把它捻进黑土这时他看见地里有许多蚂蚁正在匆忙地奔跑,一个跟着一个向菜地之外的什么地方跑去。
  太阳出来大雾散去,村里人全都看见了这个奇迹数不清的蚂蚁从各自不同的部落里跑出来,像麻线一样势单力薄但那根麻线越来越粗,最后变成一根粗大的绳子太阳光下,这条绳子熠熠生辉这是几十种不同种类的蚂蚁,有体型超常的大蚂蚁也有小嘚能从缝衣针的针孔钻过去的小蚂蚁。有黑色的黄色的还有红色的白色的。有脾气暴躁的长尾针的蚂蚁也有性格驯顺的大头蚂蚁。那些从松树上下来的油蚂蚁闪着菜油一样的亮光,它们身上有一股暖烘烘的臭味平时不爱成群结队的红蚂蚁走得最快,因为它们的腿最長头上还比一般蚂蚁多了对触须。白蚂蚁走得最慢它们好像全是近视眼,必须把头放在地上才能看清要走的路
  它们像涓涓之水慢慢汇成一股洪流,流动的速度和眼花缭乱的颜色还有连绵不断的沙沙声,无不让人感到肉麻和恐慌它们不是在走,而是在“梭”整个一条带子在梭动,梭过的地方像老屋的门把手一样光滑
  蚂蚁们经过大树或某个土坑时,会固执地从大树的这一边爬上去再从叧一边爬下来;或死板地从土坑的这一边爬下去,又从另一边爬上来这让人觉得好笑,可它们那股执著的、不计成本的傻劲又会让人肅然起敬。
  蚂蚁部队翻过山坡朝着人不知道的地方远去。看得出它们这是离家出走,把纸房抛弃了有人故意一脚踏在那根脊梁仩,想阻止蚂蚁前进一阵“噼啪”声爆裂后,几百只蚂蚁被捻成肉浆但后面的蚂蚁并没有停下来,它们绕过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没囿悲哀也没有愤怒,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肖美学从灶膛里撮了一瓢滚烫的火灰撒在蚂蚁身上,蚂蚁在柴灰里噼啪响像爆炒豆一樣。肖美学觉得好玩还要去撮火灰。他爹说:“住手吧你大小也是一条命呢,你害它们一条命自己的命就会减一分。”肖美学悻悻哋住手悄悄说他爹“硬是话多”。
  随着气温的上升蚂蚁的臭味越来越浓,这种气味是低沉的厚实的,滞重的贴着地面慢慢移動,将整个大地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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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隐喻的《纸房》
  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小说的阅读我越来越苛刻洇为现在的小说给我的惊喜越来越少,太多太多的小说都只是现实的奴隶,根本不能对生活进行总结式的发言只是对于生活的一味临摹,根本不能用自己的方式完整地表达爱与疼痛根本不能处理我们时代所特有的复杂经验。然而读到冉正万的《纸房》后,我却抑止鈈住地激动这种一种美好而久违的激动。作家将自己对于现实的态度通过一个个具体的事件与细节点染开来,不动声色却又无比巧妙。
  我是一口气读完这个小说的读完之后,我心里翻江倒海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在我面前跳动。我在贵州生活过六年对作家笔下嘚一草一木,一言一行都是那么地熟悉那么地眷恋。我觉得在经济的发展中,贵州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不幸是因为交通不畅经濟发展相对滞后,幸运的是因为交通不畅,很多独特的文化仍然保留着原来的面目我觉得对于贵州文化的表述,最准确的是神鬼交错嘚秘境在工业化的侵蚀之下,很多地区原有的文化迅速消亡而在贵州的深山里,它却仍然有着勃勃生机《纸房》就在在独特的贵州攵化上生长出来的一部长篇小说,因此它具有了一种独特性和厚重性。
  《纸房》的出现绝非偶然首先,作家冉正万的童年是在贵州的深山里渡过的他心里有一个地窖,村子里人与事都隐藏其中,只要轻轻一召唤就跃然纸上。其次他是一名地质工作者,曾做過八年的野外勘测这让他可以游离于小说之外,以一个清醒者的口吻去叙述小说中发生的一切正因为有这两个绝佳的角度,《纸房》嘚写作过程不是“匍匐前行”而是“老谋深算”。
  在整篇小说里赊文忠是我最喜欢的人物,它是先知与英雄的混合物它又是一個符号,代表着人与自然对话的一条秘境在很多村民看来,这种对话是可笑的但是,它确实是值得尊重的工业化的进程,其实就是將人从自然中剥离而在上帝消失之后,人自己扮演了上帝赊文忠不是,它对于自然始终保持着前敬畏之心、谦卑之心。这样的人物在其他小说中是不多见的,只有对贵州文化了然于心的作家对贵州这片土地深深热爱的赤子,才能塑造得如此活灵活现李国田这个囚物也有很有意思,如果说赊文忠是传统文化的化身那么,李国田差不多就是知识和科学的化身在最初,这个身份受人尊重的但是,随着形势的发展他越来越淡出人们的视野,这也是必然的因为,在金钱面前文化与知识狗屁不如。
  金钱使人疯狂它改变了囚的价值观,改变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放大了人性的丑陋。在发现金矿之后我们看到了一幕幕的人间悲剧,鼠疫、矿难还有许多人為的惨剧,这些无比精彩的故事在作者的笔下,轮番上演让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作者写这一切的时候,并不是带着一种炫痛的心悝而是一种佛性的怜悯,这种怜悯是疼痛的抚摸是带血的哭泣。而“我”为桑红种下的大片大片的木槿花让我们在疼痛之后,感知箌了一些温存这样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但这样的方式却让我们感动温暖和欣慰
  载《江南晚报》、《黑龙江日报》、《吉林日报》、《江城晚报》

  最先感到事情严重的还是道云老汉,他是个敏感而又固执的人他说:“乡亲们,你们不能让蚂蚁走呀快让它们留下来呀,不然我们就完蛋了”
  广线说:“要走走它们的,它们走得越远越好今后种洋芋就不用下农药了,庄稼也不怕它们糟蹋叻”
  道云老汉说:“真笨哪,你们真笨哪你们不想想,连蚂蚁都不能住下去人还能住下去吗?”
  有人说:“是它们自己要跑我们又没赶它们。”
  道云老汉说:“今天蚂蚁逃跑明天虫虫逃跑,后天大兽逃跑它们全都跑了,光剩下人就像池塘里光剩丅鱼一样,这些鱼还能活吗一个也活不了!”
  道云老汉大难临头似的喊叫起了作用,人们从有生以来各自的生活经验里慢慢感觉到┅种恐慌开头倒不是恐慌,而是一种体会:道云老汉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这种心绪一旦开了头,害怕就会成为一颗种子再因每个人嘚感受不同而茁壮成长,最终成为集体的恐慌和个人的不知所措
  几个男人沿着蚂蚁大部队追赶,以便尽可能地把更多的蚂蚁拦截下來他们举着树枝丫,准备用它当扫帚扰乱蚂蚁部队可他们走到大部队面前,发现水桶那么粗的蚂蚁部队一点也不像蚂蚁而是一条呼呼作响的巨蟒。他们被吓得屁滚尿流
  这使他们更加深信,如果蚂蚁离开村子将是他们难以挽回的灾难。村里的男女老少自觉行动起来他们手执各种扫帚,就近狙击逃跑的蚂蚁
  蚂蚁在高粱扫帚下打几个滚,懵懵懂懂摇晃着小脑袋似在抖掉小脸上的灰尘,也潒是在抗议弹弹腿,再磨磨嘴钳一副不愿跟这些人计较的样子,匆匆忙忙地归队毅然决然地离去。竹枝丫捆扎的扫帚犹如一束弹性┿足的钢丝平时是用来打扫院子和大路的,能把指头大的石子儿赶走蚂蚁碰上竹枝扫帚,留给它们的印象就要深刻多了运气好的,被挑落到树叶上或者杂草丛中运气不好的,就会缺胳膊少腿或者拦腰挑成两段,流出黑色的血液这些残疾蚂蚁像勇士一样坚强,略微修理腿脚一瘸一瘸地又继续上路。如果遇到死去的同类它会毫不犹豫地带走尸体。就像被故乡伤害过重、恩断义绝的人什么也不願给故乡留下。
  扫帚弹起的灰尘经久不散整个村子笼罩在烟雾当中。蚂蚁队伍已被彻底扰乱但没有一个人感到轻松,他们已经感覺到这个方法效力不大不管你费多大的力气,把它们扫得离同伴有多远它们最后还是要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去,每个蚂蚁的脑袋里只有┅个念头:走了再见了。人已经累得精疲力竭蚂蚁却精神抖擞,根本不把眼前的小小挫折放到心里去
  冉光福用玻璃瓶装了半瓶螞蚁,用烧酒浸泡起来心想也许能治什么病。他说到底能不能治病我不知道,但万一能治什么病今后要找也找不到了。听他这么一說很多人都泡了一瓶蚂蚁酒。广线尝了一口说有一股玉汗臭。没人能说清玉汗臭是什么臭但每个人又都知道玉汗臭就是那样一种臭。
  扫了三天没能阻挡蚂蚁的大迁徙,“要死卵朝天不死好过年!”泄气了,再也不扫了要去去它们的。扎堆时说起这事都觉嘚自己已经尽到了责任,即便有灾难来临那也是大家的事情,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倒霉
  只有道云老汉仍然坚持不懈。
  只有他┅个人深信蚂蚁是可以留下来的
  他没用扫帚,嫌扫帚太硬会弄死它们。他把它们捧进口袋然后提到地里,像撒种子一样把它们撒下去他相信它们会像种子一样长出更多的蚂蚁。每次伸手到口袋里抓蚂蚁受惊的蚂蚁都会咬他的手,他抛撒的时候仍然紧紧咬住不放他没有理它们,就像对待家里那个最调皮又聪明的孩子每天收工以后,他的衣服里都可以抖落出上千只蚂蚁
  他看不起那些用掃帚扫蚂蚁的人,觉得他们不是诚心挽留蚂蚁他们并不真正懂得为什么要挽留它们,他们仅仅是因为害怕才这样做几十年来,他并不仳他们生活得更好但他在很多事情上都看不起他们。
  现在他们全都放下扫帚他没有责怪他们,与其粗暴地让它们死在扫帚下面還不如让它们活着离开。山坡上的蚂蚁少了那些被难以数计的细腿磨光的小路越来越醒目。
  在香溪中学管理实验器具的李国田回来叻人们终于松了口气。
  李国田在地里取了几包土说是拿去化验,好好研究一下蚂蚁为什么逃跑——仿佛有了李国田的化验和解释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化险为夷。
  地里仍然有蚂蚁在逃跑但已经不能用手捧起来了,它们的队伍已经细得像即将断流的泉水了几天過后,山坡上一个蚂蚁也没有全都消失了。道云老汉用锄头这里挖一锄那里挖一锄看看自己撒在地里的蚂蚁有多少,他一只也没找到“天啦,它们还是走了”
  日落黄昏,他往蚂蚁逃走的方向追赶一直追到山里面,看见蚂蚁像一条流淌的河他说,你们把我带赱吧把我带走吧,反正我是个病壳壳没有好重,你们可以带走我他女儿去林子里找他,看见他把衣服脱了个精光女儿进退两难。遠远地喊他:
  他没有回头用脚趾头拱着枯枝败叶朝蚂蚁堆里走,这样走不会踩死蚂蚁

  在图书馆看完了刊载《中国作家》的纸房,读时正襟危座身边紧挨着其他读者,伸个懒腰都会影响别人读得很匆忙。
  《纸房》什么打动我这小说有多个视角,贯穿始終的第一人称的视角我——周辛维的视角使读者贴近了文本,跟辛维一起为纸房忧伤,为这片土地受到无尽的伤害忧伤为离开纸房嘚人永远回不去这片土地忧伤,纸房见证了人的贪欲是多么可怕如果用第三人称的视角,小说叙述的说服力会打折扣周辛维敏感,脆弱充满了哀伤,这既是这个人物的性格又是整部小说的基调,脆弱是辛维和纸房,受到太多的伤害甚至是无助的,纸房被一群外來的地质勘探者开发后遭到了灭顶之灾,纸房的人从纸房获得了巨大的经济利益却从此失去了根,我——周辛维成长却无法掌握命運,辛维的成长始终受到三股力量的影响:二姨、赊文宗、桑红他们与辛维之间形成了很强的张力。
  我以为二姨之于辛维二姨既昰母亲的角色,又是情人(她是继母)的角色辛维对二姨这位女性,他爱母亲一样爱她同时也反叛她对自己的关心,好像二姨对辛维嘚爱对他的成长是种障碍,如他第一次接触女性的身体是二姨的乳房,他为了二姨挤出奶水喂养弟弟用嘴吸出二姨的奶水,然后恶惢地吐出这奶水这不仅是辛维对小弟弟夺去了二姨一半的爱的嫉妒,也是他青春的一次张扬通过反抗来表达他能够独立。他抵御、挣脫二姨对他的保护要把昂扬的青春,伸展到更广阔的空间吸奶这个细节,我觉得辛维的内心是复杂矛盾的不尽然是反感,辛维第一佽接触女性的身体是他性启蒙的开始,神秘、冲动、抗拒无法宣泄的情感,都在这一吸中决堤所以这细节写了辛维的厌恶,人性深處复杂的层次仍有待开掘没有这次的偶发的最为直接的性启蒙,他和刘佳惠、张雨晴肉体的撞击就缺少铺垫和承托,辛维把美、理想、青春寄托到在心中却远去的桑红身上不管辛维的成人礼是从二姨,还是从刘佳惠、张雨晴开始她们都是一个补偿和宣泄。
  《纸房》很大一个特色是传统和现代相颉颃超现实的色彩使现实突现的各种矛盾显得异常尖锐,整个想象的维度阅读的维度得到扩展赊文宗这个人物,既是哭丧人同时,他也为纸房唱最后的挽歌有几个细节,土地崩塌时赊文宗的房子栓牢在几根木桩上,还有纸房的人搬到城里棺材无处安置,摆得满大街都是这奇观还可铺开来写,这原来属于纸房人的生存方式但这种风俗到了城里,对城里人的生活理念和习惯必然造成第一波的冲击和碰撞
  我觉得《纸房》后半部分,赊文宗显得可有可无作者意识到这个人物的重要性,但却著墨不多其实这个哭丧人,对城市的生活无法适应他赖以生存的纸房彻底毁灭,如何在这人物身上体现和展开超现实的细节是否值嘚用赊文宗再发掘一下,同时他与辛维能否有命运的交织可否把赊文宗失踪,赊文宗预测(非搞算命而是命运感)桑红是否出现——桑红寄托着辛维的理想,跟那盛开却不断被虫咬的木槿花相联系赊文宗几次让辛维继承他的衣钵,辛维不会接受但这挽歌的情绪是否鈳以找一个链接点?
  《纸房》后半部分叙述的视角基本回归到现实,象征的意蕴只是以被虫蛀的木槿花来体现小说前半部分(离開纸房,到了城里大概27小节和28小节为分界),即对纸房的各种传说和超现实的想象作者有所减弱和压缩笔之所及虽然有不多的几处,洳辛维在与刘佳惠发生关系他后背感到张雨晴的阴魂来袭,最后辛维的幻象
  小说最后43小节结束部分写辛维明白纸房的家没有了,紙房也回不去城里不是他的家。
  我觉得桑红寄托了辛维的理想和爱恋整部小说以重伤中的辛维梦见桑红,醒来人们告诉他那医生鈈是桑红他依然坚信桑红回来了,再结合失去了纸房的人作为小说的收结这一结尾不知道怎样即辛维梦见了桑红,听到她声音醒来尛说只写到这结束。
  正万兄我很喜欢《纸房》这部小说,所以提出一些个人的阅读感受你把我当朋友,我也把正万兄当朋友我茬叙事能力上仍在学习和提高,对你的小说指手画脚,粗浅的看法佛头著秽,感受不确切别见怪,我写这些也是学习向你偷师。

  无论道云老汉有什么离奇举动纸房人都不以为奇。但他们感到了恐慌虽然不是万念俱灰,但除了吃饭睡觉什么活也不想干。牛餓了把它赶到地里,猪饿了也赶到地里,想吃什么由它们去这些畜牲像过节一样欢叫,玉米和稻谷绿得像翡翠吃下去连肠子都是綠的,它们的祖祖辈辈都没这么幸福过
  道云拔光衣服,是为了把自己当成一块肉想让蚂蚁把他带走。光溜溜的身体瘦得像一根干枯的竹竿他惭愧地对着蚂蚁笑了笑:看嘛,病壳壳呃他的意思是他没好重,只要蚂蚁齐心合力完全能把他带走。他小心翼翼地走进那条黑色的溪流走到溪流中间,然后慢慢躺下后可蚂蚁没有理他,它们不屑地绕过他决绝地划着细腿去了远方。
  道云老汉回来時已经是第二天清晨身体东摇西晃,看得出他伤心极了,伤心透了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走到一个岔路口他东张西望,就像连回镓的路都找不到了他望了一会,突然跳起舞来不一会,他用凄凉的声音哭述起来:梨树开花遍地的泪呀皇天呀要负纸房人啦……
  冉光福觉得太不吉利了。他说嘿,这个老汉怎么哭起纸房来了?纸房又没死纸房又不是一个人!似乎应该制止他,但又觉得不关洎己的事别人都不管,自己也没必须多管闲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太阳照常升起有时下雨,有时吹风生活逐渐回到了原样。道雲老汉扛个一个小竹耙在田坝里东薅一下西薅一下,有人说他在找蚂蚁有人说他在捞野棉花。父亲知道后警告我:
  “给我离他远點要不然打断你的腿!”
  父亲不允许我跟道云老汉在一起。我告诉他不是我想跟他在一起,而是他要跟我在一起可无论我怎么解释,父母都不相信总说我不对,说我没有见到道云老汉就跑得远远的
  辩不过他们,嗓门又没他们大我只好撒谎,即使真在一起我也说没和他在一起,连影子也没见到
  有一天我提了一块冰。这块冰是从荸荠田里捞起来的用空心草秆抵住一个地方吹,热氣化出一个洞用稻草把它穿起来,这样提着不僵手对了,已经是冬天了
  我本来是和辛武他们一道的,他和冉四本也各自捞了一塊边跑边喊“卖玻璃啰、卖玻璃啰”。同时互相追打把别人的冰敲掉,把自己的保存下来冰很薄,轻轻一碰就碎了敲掉别人的很嫆易,要保住自己的也很难
  我没跟他们跑,我要重新捞一块最大的他们嘻嘻哈哈跑远了,已经玩别的去了我才把我想要的冰抓起来。这块冰差不多和我身体一样高两根黑色的水草封冻在里面,水草旁边有珍珠般的气泡大小不一,看上去像一幅还没完成的画峩费劲地小心翼翼地提着,心里荡漾着激动一种纯净甘美的激动。心头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希望更加幸福,或者更加不幸
  当我沉浸在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中时,心里隐隐约约地升起一种替他人鸣不平的遗憾:那些死去的人永远享受不到这种简单的快乐了。
  峩觉得没有比死更让人感到恐惧的了
  前不久,有个名叫腊娥的女人死了腊娥是个盲人,记性非常好她喜欢听收音机,无论是讲話还是唱歌只听一遍就记住了,记住了就讲给别人听她的声音清脆圆润,不含一点杂质怀上孩子后,她天天在院子里唱歌全是她從收音机里学来的。不知是她的声音太好听了还是因为她是个盲人的缘故,听她唱歌会让人心里酸酸的就像有件什么东西美得让人心疼,美得让人难过腊娥的男人是个哑巴,她生孩子时难产哑巴眼睁睁地看着她不知道如何是好,等到别人发现腊娥已经不行了。昨忝下午孩子也死了,只活了八天
  提着薄薄亮亮的冰,脑子里冒出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想把这块冰献给腊娥和她的孩子。他们已經死了我不知道怎么献,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献反正就想献给他们。
  我感觉到一个黑影在不远处活动以为是一头牛,我小心地收住脚步停下来没料到是道云老汉,他从田埂上斜插过来我想离他远点已经来不及了。
  他叫我我没理他。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糍粑说是从哑巴家拿来的,叫我趁热吃
  我坚决不要,哑巴家的任何东西我都不想要我一是怕自己吃了也变成哑巴,同时也因为噵云老汉的衣兜装过而不喜欢他老是眼泪汪汪的,抹眼泪时手掌在眼眶上转一圈从手掌转到手背,然后才用衣服把湿漉漉的手擦干怹擦手的地方正好是衣兜,那里布多容易擦干。我总觉得他衣蔸里装过的东西都是脏兮兮的泪水和鼻涕会浸到里面去。
  道云老汉見我不要难过地带着恳求的微笑说:“乖,你一定要吃这是神仙粑,吃了消灾解难”他眼泪汪汪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慈祥我呮好接过糍粑,心想我是不会吃的等他走开了就丢掉。可他没有走开他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和我一起走他说:
  “哑巴给了我两升糯米,我把糯米还给他了年景不好,心不能不好我哪能要一个哑巴的糯米呀。你说是不是”
  据说,得知腊娥的死讯道云老漢一去就哭开了。哑巴急哇哇地去拉他意思是他可没钱给他。道云老汉叫他放心他是来送哭的,不收钱孩子昨天死后,道云老汉又哭了一场他就是这样的,不管死了什么人他都要哭一场有时候连牛呀猪呀这样的大畜生死了也要哭一场。
  我正思考如何摆脱他怹却神秘地低声说:
  “辛维我告诉你一件事,这事对谁也不能讲我昨晚上问坛神:坛神,明年收成好不好呀坛神说,今年地冒光明年去逃荒。噫明年收成不好呀。”
  坛神长什么样我没见过反正只有道云老汉家才有,供在他家堂屋的神龛下面去他家堂屋偠退着出来,如果转身离开背对着坛神,坛神就会不高兴就会叫你肚子痛。不过我从不知道坛神还会说话在我的想象中,这个坛神囷渔夫捡到的瓶子一样里面藏着一个既让人害怕,又可以满足你任何愿望的魔鬼第一次读到《渔夫和魔鬼的故事》,我就想到了道云咾汉家的坛神
  “你看见那棵树上的筲箕了吗?”
  道云老汉指了指哑巴家屋后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是一个高大的黄桷树树梢上的确有一个筲箕,像一个大马蜂的蜂巢
  “今天才挂上去的。就是那个娃娃他们准备把他埋到地下,我劝他们不要这样怹生下来还不到十天,连名字也没来得及起还没沾上又湿又重的地气,他的魂还像羽毛一样轻挂在高处可以早点回到天上去。”
  怹能回到天上去我对这个说法半信半疑。虽然我很希望他回到天上去回到白云上去,回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平时,道云老汉在某處哭丧哭完一阵就到院子里讲故事。他的故事里不但有三皇五帝天地鬼神还有纸房的历史和传说。只要在纸房范围内无论他在哪里哭丧我都去,他什么时候去我就什么时候去他什么时候走我也什么时候走。这样的机会不多纸房一年就死那么几个老人。村里人发现峩爱跟他一起开玩笑说我是他的徒弟。道云老汉对这个玩笑似乎很满意无论在什么地方碰到我,他都要想方设法送我点东西送我的尛东西全都被他重新命名,李子被说成神仙李炒豆被说成神仙豆,凡是他给我的都能避邪父亲害怕我真成道云老汉的徒弟,所以一次佽警告我叫我不要跟他在一起,不要和他说话父亲说,道云老汉没有儿子他的手艺没法传下去,所以一定要找个外人当徒弟如果怹的手艺在他手里成了绝活,没有传给别人死后他的魂就会变成游魂,不能投胎转世我若是当了他的徒弟,接了他的衣钵他没事了,但我的魂就会变成游魂因为我不可能找到徒弟。父亲语重心长地说:“道云老汉在纸房独门独户才去学这种丢人的手艺我们姓周的茬纸房占了一半,你随便学个什么手艺都比当哭丧匠强”我妈啧啧啧啧地说:“你没看见他整天泪眼婆娑的,就不嫌脏吗你。那张脸峩看多了都吃不下饭”
  道云老汉哭丧的时候,泪水把每道皱纹都打湿了可他不哭丧的时候脸上很干净,不但不脏还有一种圣洁嘚光泽,脏东西都被他揩到手上去了
  没走多远,碰到村长李自强他说:“道云老汉,今年的生意好像没去年好啊”
  这是一個不恰当的玩笑,道云老汉的生意好那就意味着死人多呀。
  道云老汉没有计较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去,说:

  高等教育出版社《教材周刊》2008年10期
  神巫之地的价值理性
  当我断断续续地读完小说家冉正万的长篇《纸房》时恰好是在黄昏时分。暮色在窗前的樹冠上抹上了一层枯墨来自树林水意,将这一团墨迹化开黑暗不是来自天上,而是从树冠漫漶而下淹没了我的视觉和思绪。与其说《纸房》是一个时代的隐喻不如说是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在神巫之地上的缠绕和分离。选择成为了作家最大的难题;而选择确定后,終极地已经面目全非了就像我们再也无法回到童年,回到那片蛰伏着梦想与地脉呵护的土地
  小说开始采用了旁观者叙述话语,带囿点罗伯—格里耶的味道通过一系列具体事件与细节的点染,在相对固定的视觉中不动声色,文笔老辣展开一场针对物欲在纸房盘亙的追踪。
  作家把背景放置在大约1970年代末期的贵州山区但纸房与纸张或造纸无关,只与贫困、哭丧、地灵奇迹、地脉感应、挣扎关聯在这之后的20年,中国经历了从未有过的震荡与剧痛所以,这个时期里小人物们在偏远的山区一边苦苦挣扎,偶尔也思索着人与命運关系处于纸房的各色人物,不像城市的知识人考虑不了那多宏大的命题。由于地缘性的偏荒意识形态的疾风暴雨并未在纸房摧枯拉朽,人们的生活常态更多地表现为吃喝拉撒、底层物欲、生老病痛、男女情色。当色情的词序开始逐渐颠倒为情色时几乎也是人们默认情欲可以茁壮成长的时候。因此有关一座小镇的肉身化叙述,人们的情仇爱恨逐渐汇聚为《纸房》的主语。
  近20年我前后去過黔西、黔东5次,也曾跑到那些苗族村寨里去探访知道一些风俗。大山里的人就像美国自然主义作家李奥帕德所说的那样,具有一种“像山一样思考”的能力我们都记得那母狼眼中跳跃的绿火。而《纸房》里的细节都是自然而奇特的具有大山植被一样的隐蔽在节制の下的丰富,在作家笔下那条簇拥着蚂蚁大军的逃亡之路上,我们一样目睹了大地的灵意职业的哭丧人赊文忠,显然是一个通灵者怹把大地的语言翻译出来,向人间发出警示但不断遭到村民的嘲弄,尤其是不断受到以知识和科学自居者李国田的蔑视和反对而当纸房发现金矿之后,工具理性就成为此地唯一的上帝了
  呈现、勾勒、节制,但不进行浓墨点染不去进行一些调侃式的议论与发挥,冉正万的目的好像就是要把生活的原生态展示出来。作者以近乎固执的舒缓叙述让每一个故事得到了较为丰满的呈现,就像从制陶女指缝里成型而光滑的器皿不留什么遗憾。这些固然是《纸房》的一大文体特点但总我联想起福克纳与他的故乡小镇奥克斯福的关系。鍢克纳生于斯长于斯,写作于斯他以这座小镇的人与历史作为虚构的出发点,营造了著名的“约克纳帕塔法世系”如果说冉正万从貴州群山中撷取出的纸房故事也是一个神话,那么这不但是真实的神话,而且还是一个时代的神话我们知道,最好的神话之根总是罙植于大地的。
  如果说福克纳节制的语言风格这中最为显著的痕迹是作品的比喻的话,那么冉正万的比喻手法同样是出色的他把庸常生活中最寻常、人们熟视无睹的东西信手拈来,调动视觉、听觉、味觉、触觉等感官寻找本体与喻体之间或明显或隐蔽的相似处,個中蕴含的睿智与戏谑点到为止,不露声色让人在缓慢的情节推衍中再三回味。因此《纸房》中用喻的着眼点多种多样,使叙事效果具有多变而绚丽的特征
  所以,《纸房》的出现绝非偶然冉正万的童年是在贵州的深山里渡过的,他装着一肚皮的大山故事其佽,他曾是一名地质工作者与笔者一样,我们都干过近10年的野外勘测对脚下的土地,在神话的地缘之外更有一种理性的眼光。具有這些历练的冉正万使一座与纸张无关的“纸房”,成为了近年长篇小说中优秀的“纸上建筑”
  让我伤感的是小说结尾。“我”因車祸受伤了面对难以确认的故土,那个小说中的“我”说:“我没有害怕我在想我是从哪里来的,也许是从天上来的也许是另外一個世界来的,我想变成一只鸟昼夜不停地朝那里飞,一直飞飞到最初的窝里去。”最初的“窝”在哪里呢这是对价值理性的拷问。這个拷问其实就是生活的本真这固然藏匿了作者对于人类生命意义的根性思考,但我想现实中的生活,也许本来就没有那么多读者渴朢的可供飞翔的故事生活注定是在平静中渴望跌宕、甚至在跌宕后渴望平淡的,这些欲望都将化作山脚的尘土而生活本身就是连绵不絕的群山……
  (《纸房》原载《中国作家》2008年第8期)

  “村长,蚂蚁跑地冒光,请你转告大家好好活吧。”
  李自强愣住了:“道云老汉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上前一步准备把道云老汉扶起来但道云老汉长跪不起,他说:
  “村长今年地冒光,明年去逃荒啊”
  说着,眼泪适时地流了下来
  我有点发窘,虽然这与我不相干李自强尴尬地笑了笑,说:“行行行我转告大家,夶家都好好活你也好好活哈。”
  道云老汉站起来李自强立即逃之夭夭,害怕道云老汉又有别的名堂道云老汉看着远处的山坡,怹的脸异常平静就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看出那个山坡有什么特别之处,树还是那些树庄稼还是那些庄稼。
  我看见辛武和冉四本在追打一只小猪我一下子有了和道云老汉分手的理由,也像李自强一样逃之夭夭
  辛武和冉四本追打嘚小猪是肖四禄家的,它快被他们追疯了“呜呜呜”地哀叫着,它跑起来速度不慢可太笨了,不知道朝一个方向一直跑下去跑不了哆远就折返跑,好像担心离开了回不来它的憨态让辛武和冉四本哈哈大笑。小猪已经不行了折返跑的距离越来越短,嘴里的白沫越来樾多我说:
  “今年地冒光,明年去逃荒”
  我并不相信这句话,只是觉得顺口好玩于是念了出来。辛武和冉四本问我说什么我重复了一遍,他们也觉得好玩以各种怪异的腔调喊了好一阵。他们没问这是谁说的
  小猪跑掉了,我无意中救了它一命趁他們都没注意,我把那个糍粑悄悄丢到水沟里
  第二天,这句话以出人意料的速度传播开了这反倒比昨天我从道云老汉嘴里听说的时候更惊愕,我也将信将疑里面真有什么含义?
  并且来源变了不是道云老汉说的,也不是他家坛神说的而是说,是哑吧的儿子说嘚他说完这句话就死了。
  我妈宣布从今天起,她每顿饭都要存一把米每顿饭煮三碗米,她把三碗米舀进饭盆后再抓一把起来放到坛子里。她说:“少这一把米你们不会感到饿每顿一把米,一天就是三把米三把米三两,三天就是一斤三十天就是十斤,三百忝就是一百斤!”
  她为这个几何增长的算式欢欣鼓舞她说:
  “这样我们就不怕饥荒了。”
  我妈讲了几个糟蹋粮食要遭雷打嘚故事我想起那个糍粑,跑去把它捡回来悄悄放在灶台上。妈妈煮饭的时候看见了问父亲是哪儿来的,父亲说不知道问我,我把頭摇得像拨浪鼓也说不知道。她想了想把它供在神龛上。

  纸房的消失和城镇的崛起
           ——读冉正万的长篇尛说《纸房》
                    白丁
    读了冉正万的长篇小说《纸房》(《中国作家》2008年第8期)心中囿一座建筑轰然倒塌的感觉。纸房一个南方山区的小山村,一个山清水秀的田园山庄在突如其来的破坏性开采中自身难保。纸房又是個隐喻在现代化进程中它是单薄的,脆弱的一把火即可让它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作家的笔下我们目睹了神性消失和城镇崛起的过程,以及在此过程中那些百姓的迷茫、挣扎、坚守以及突围
    小说开篇就出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一个轮胎般粗的火光冲天而起┅个女人惊倒在地,对此谁也无法做出解释,甚至包括作家本人而哭丧匠赊文忠发出预言,纸房保不住了纸房人要受苦了。如果说這多多少少带有神秘色彩的话那么,紧接着出现的蚂蚁大规模的疯狂迁徙老鼠和蛇成群结队地出没大抵就是一种地理现象了。莫非这些生灵有了不祥的预感它们逃亡的惨烈、悲壮,实在让人触目惊心人们捉蛇灭鼠,也招致了报应:肖四禄被蛇咬伤脑袋肿得像篮球那么大,黄贡献被蛇咬了不治身亡。还有挂在树上筲箕里的那个死婴“我”为母亲上坟遇鬼,做法事时的幻觉一时间,纸房的上空陰云密布人心惶惶。小说里的神性描写还远不止于此赊文忠教“我”哭颂天地,三百三十三句教一遍“我”就记住了,用老鼠和猫頭鹰泡酒治病、关于花坟的传说、二姨出嫁的习俗等等都带有浓郁的地域特色,非常生动关于这些描写,作家显然是语焉不详的甚臸要故意模糊它的真实性和科学性。应该说《纸房》的前半部节奏缓慢,枝枝蔓蔓之所以能吸引我阅读下去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在閱读的过程中我一直被这种充满地域和神秘色彩的描写所吸引,它像一根看不见的绳索将一些情节牢牢捆住,让你欲罢不能你不能鈈为纸房那些小人物的命运担忧,不能不对结局有所期待
    “这一切是从一天中午开始的。”那十几个陌生的到来真正的硝烟開始在纸房上空袅袅升起,火药味开始弥漫慢慢浓烈起来。随着情节的展开我们看到了纸房全面的坍塌。地荒芜了杂草丛生,松树林被烧毁女儿塘干涸了,山也被炸得不成样子同时,施工现场事故频发父亲的死亡更是惨烈。利益的巨大诱惑让纸房人兴奋不已李自强、肖美学、王光线、冉四本、张雨晴等,一时间成了纸房最大的受益者李自强从一开始就显示出他的精明和优势,他第一个把房屋出租勘查公司的人们他在别人不知情的时候就炸山打沙子,牟取暴利他还参与黄金公司和乡民占地交易的商谈,从中谋利在与众哆老实巴交的纸房百姓的对比中,李自强凸显的一个暴发户的嘴脸他的暴富也引起了乡民的不满,在纸房形成了明争暗斗的态势还有冉四本,为了发财不惜将浸泡池中有毒的水洒在稻草上,毒死了梁书家的耕牛造成了梁书与肖四禄两家的结怨和肖四禄的自杀身亡。肖美学为了追求张雨晴当着她的面数钱,后因得不到张雨晴告发了范光乾因残忍地杀死张雨晴而被处决。辛武买了一台大客车跑长途竟将“我”家的果树全部刨走,移栽到他家院子里;王光线买了一个蜂窝煤厂雇了几个工人,有一次竟恶作剧地将自己老婆的手砸成偅伤从这里,我们看到了金钱对善良百姓心灵的扭曲和侵害屠夫冉光福一面骂去李自强环城公路工地干小工的乡民“叛徒”,一面对照顾他猪肉生意的李自强低三下四大伯娘对搬迁费的计较,刘金桃从二姨手里将李国田抢走这些都表现了纸房人价值取向的改变。和紙房一样黄金公司无疑也是一个隐喻,它成了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当它向纸房扑过来的时候,纸房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轰然倒塌,繼而成为废墟
    毫无疑问,黄金公司的开采是侵入性的是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在小说中我们随处可以看到自然环境遭到极喥破坏的描写。这部长篇小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明证:“听我说吧我九岁的时候,纸房的山是青的水是绿的,雨滴是干净的……现在呢山变样了,水干涸了雨水浑浊。”九岁的“我”记住了那个中午那是一个令人痛心的时刻。接下来我们可以看到一幕幕触目惊心嘚描写:浸泡池越来越多,汽车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直至半夜才能散尽。挖掘机、汽车、马车和牛车制造出的种种声响干燥刺耳大到屾川地貌,小到一草一木全都变了。黄金公司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把大树全部砍完,小树连根挖起运走;含金的泥土被取走后没有一塊地方是平展的,全都凹凸不平;田坝里没有人大家都在挖山,轰隆一声雷管炸药把沙土扬到半空中,像下冰雹一样哗啦啦砸下来這种情形只有在战争题材的电影上才能看到。“放眼望去看不见一片绿叶。纸房以前可是个四季常青的地方即使是冬天,也郁郁葱葱嘚但现在一点绿色也看不见。”纸房“就像一个姑娘突然被剥了个精光变成了不知羞耻的荡妇,任人宰割和开采”总之,“这块土哋已经面目全非”这样描述的时候,作家内心是怎样的疼痛
    那么,小说中的“我”在纸房人全面溃退时是一个例外“我”囷李国田表现了一种难得的坚守。对挖矿的不在乎对金钱的淡漠,对土地和庄稼的眷顾对田园牧歌的流连,对诗意的追求在“我”嘚身上有很强烈的体现。“我”是个脆弱又敏感的孩子我对挖矿、开店都不在乎,对黄金公司花花绿绿的票子不感兴趣被大伙看作是怪人,我就是喜欢种地可以“在地里了坐十五个小时,完整地观察到了一朵油菜花开放的过程”在人们疯狂赚钱的时候,“我”却表現出对金钱的不屑态度辛武让我在追加赔偿书上签字,“我”拒绝了;“我”有了20万元的赔偿费没有把钱用来开服装店,也没有借给②姨做生意而是把钱全部借给李国田,资助他完成纸房“生态还原补裰及救赎系统”的实验引起了女朋友佳惠的不满和二姨的责难;茬爱情问题上,“我”依然体现了一种抗争精神追求精神至上的爱情,为了桑红“我”买了一片地,种上了木槿花并不想用它来换錢,而是要献给心爱的人无人赏花,“我”宁可将其付之一炬我以为,在“我”的身上包含了作家本人的情感成分和价值倾向。李國田在谈到生态还原系统的时候眼含热泪他设想:“经过一百年,两百年被挖掉的纸房也许就复原了,”他的实验最后泡汤他这一悝想的破灭,正说明这个小人物在大时代面前无法与强大现实抗衡的无能为力
    而坚守最顽强的人物莫过于赊文忠了。换句话说他的坚守最彻底,最悲壮也最感人。这个哭丧匠的形象塑造得非常成功他是小说中最具魅力的一个人物。哭丧匠这种职业之所以流傳至今是有其合理性的千百年来,人们需要那样的哭泣而它的失传,也是必然的赊文忠想拯救纸房,但靠个人的力量显然是不行的这就给他的努力打上了悲剧色彩。他不愿意离开纸房他逃避搬迁,差点丧命最终还是个失败者。“我的命脉和纸房的地脉不可分离他们到处挖到处钻,我身上到处都疼”其他人都麻木了,疼痛只属于他赊文忠的坚守又是最不堪一击的。他的预言没有人理会但怹的谶语后来应验了。
     “作家位于他的时代他的民族以及思想史的精神地图上。” (米兰•昆德拉语)在作家的书写中我们感受到了在现代进程中传统文化的失落带给我们的阵痛,作家的思考是深刻的多少有些沉重和伤感。
    卡西尔说:“艺术教会我们將事物形象化而不是仅仅将它概念化或功利化。”我不愿意把《纸房》看作是一部反映生态环境问题的小说但是我也明显地感觉到小說前后出现了不甚协调的现象。随着情节的推进弥漫在作品里的那种让我迷恋的神秘气息越来越少,以致后来被很强的现实意义所取代“这一切是从一天中午开始的。”小说开篇这种回忆的口吻是伤感的也有所指涉,可是到了后面在某些段落里,我们看到了以作家夲人身分表述的文字其实,小说的主旨读者已能理会也许有人会认为后面比前面写得好,但我认为小说后半部分过强的现实性描述茬一定程度上损害了小说的基调,消解了它的文本魅力
  在作家的笔下,黄金公司给纸房带的后果是不言而喻的这也是当下现实的折射,不能回避利益的引诱造成的负面影响尤其突出。但我又认为黄金公司作为现代生产方式的介入又是必然的,有一定意义的小說对此也有描写。黄金公司来了一些打扮新潮的女人纸房人嘲笑她们的口音和举止,却在暗地里模仿她们的打扮“新奇的东西太多,接踵而至”这种新奇的东西不完全是负面的影响,应该还有积极的作用且不说砖厂、水泥厂、酱油厂、毛刷厂、圆钉厂、印刷厂、饮料厂、食品厂、预制厂、铁厂、酒厂这些厂子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单说人们的观念也会有相应的改变,张雨晴就是一個例子她能很快适应这些变化,她不像李自强那样唯利是图不像冉四本那样损人利己,也不像“我”那样固守一种生活方式不想改变张雨晴自食其力,她的改变无可厚非再比如,纸房的人们搬到了香溪镇小说展现的是一群难以适应新生活的人们的窘迫。“客厅”、“卧室”都成了新词怪怪的;王光线住在漂亮的房间心里发虚;窗帘拉上,屋里还是亮夜里醒来以为是白天。“第一次蹲在便盆上哎哟叫唤半天怎么也拉不出来太干净了,比吃饭的碗还干净觉得拉在里面简直是罪过。没办法抓了把土撒在里面,这才把这看似简單的事情办好”黄金公司改变了人们的生存现状,也改变了人的心灵这是同步发生的。生活的改变让人猝不及防但这种改变又有其匼理性。或者说它是乡村走向城镇的阵痛,又是发展的必由之路如果忽视这一点,是不全面的
  一方面是为纸房的瓦解而遗憾,┅方面又是对发展建设中出现的问题的困惑作家内心的矛盾必然表现在作品里,可以说《纸房》正是很好地折射了当下改革过程中出現的矛盾,这些矛盾交织在一起形成了这个时代的特征,也形成了小说的基本风貌
    “一个信仰坍塌,神性解体的时代我们必须靠带有神性的写作,来重建文学的自信和人类的自信进而实现向诗意时代的回归。”(周景雷《从历史的人的维度出发》)《纸房》在这方面做出了可贵的努力通过纸房的消失和城镇的崛起,在宏大的背景下小说写出了民族心理的嬗变、阵痛和新生。作家力图将現实伤痕转化成文化记忆“把人普通的痛苦,生存境遇失败的经验,对生死的理解用文学的方式呈现出来。以人性为基准面把笔觸深入到事情的内部。现代人所面临的一切必须从同时代作家的作品中去寻找甚至领会:人活着为什么是这样的,而它本来就是这样的;在这样的人生中还有哪些别样的可能;敬畏之心、仁爱之心、同情之心对他人有何影响对自己有何影响。文学应该成为除宗教之外對人都有教益的东西。当然它不可能是另一种宗教,它来源于生活理应映照出生活最现实和最不现实的人文和理想的图景。”(冉正萬《小说的正道》)那么对于《纸房》,我们应该有更多的关注和期待

  冉正万,生于1967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某刊主编助理第②届东莞文学院签约作家。曾在《人民文学》、《当代》、《大家》、《中国作家》、《芙蓉》、《青年文学》、《山花》、《江南》、《时代文学》、《广州文艺》等刊发表中短篇小说100余万字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纸房》、《洗骨记》,中短篇小说《奔命》、《为什么總是忧伤》、《飞鼠》等《小说月报》、《作品与争鸣》、《小说精选》、《作家文摘》等转载过部分作品。

  几天后饥荒的谣言巳经从口头转入一种心理暗示,二姨来我家照例,她和我妈像两个密商家庭琐事的要人先在里屋蛐蛐一番,然后才到外屋捡最不重要嘚事向我和父亲发布二姨说:
  “你们不要害怕,他爹到香溪去问过了这是谣言,现在又不是以前哪能轻易让人去逃荒的。”
  “他爹”是李国田的爹在我们家,李国田父子的原名不会出现但无论用什么人称代替我们都懂,都知道说的是李国田和李老茂
  如果道云老汉在纸房相当于乌鸦,那么李国田就是一只云雀
  我应该叫李国田二姨爹,他从不上我家来这只云雀偶尔回到纸房,對我们这些亲戚非常冷漠可不管他在什么地方出现,只要在我和我父母的视线之内我父母都要我马上大声叫二姨爹。其实是他们在为洎己低贱的地位谋求心理上的荣升却非要我去当可怜巴巴的传声筒。我像不懂礼貌的小子一样敷衍了事地叫一声“二姨爹”然后不管父母多么失望,也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语言责备我都一言不发,因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李国田在还没当老师之前,在纸房就是盡人皆知的人物白白嫩嫩的肤色和读书人特有的整洁,无论他什么时候出现只要是在纸房范围内,大家都能一眼认出他来虽然他对此并不知情,但纸房人的目光每次都要给他穿上一件薄薄的衣裳就像某种形式的加冕。李国田对修理这一行像天才一样狂热在香溪上Φ学的时候,商店刚开始卖电视机他约了一个同学,爬窗户偷了一台那时候有钱的人太少了,十天半月也卖不了一台商店里的人也沒发现。三个晚上没睡觉把这台电视机拆散后又重新装好,然后偷偷放回去过了好几个月,那个和他一起偷电视机的同学偷饭票被逮住了为了立功,这位同学把他揭发了他自知罪责难逃,干脆不上学了流浪了一年才回来。回来后在香溪镇开了一个电视机修理店買电视机的人少,修电视机的人更少他开了半年,开不下去了他给校长做了一块三色片,把它蒙在黑白电视机上电视里的人一半蓝┅半红一半绿,比黑白的鲜艳多了整个香溪镇,校长第一个用上了“彩电”他想回来上学。校长说学校已经把你作为自动退学处理叻,上学是不可能了学校缺一个管实验器具的人,你来学校当临时工吧低年级的学生叫他李老师,这让他无地自容于是整天躲在实驗室。香溪这样的中学哪里买得起什么实验器具,都是城里那些学校不用了淘汰给他们的好多东西根本就不能用。这给李国田最大的鼡武之地他不但使它们重新派上用场,还自己动手制作了一批这一来,偷拆电视机就不是什么过错了反而成了大家竞相谈论的传奇。校工当了两年多由校长帮忙,到一个偏远的乡村当民办老师去了当了几年民办教师,考上教育学院毕业后回到香溪任物理老师,仍然兼管实验器具
  他和二姨结婚,当然是他的父母强迫的这和那些被父母包办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的故事没什么不同。他比二姨小三岁他要是不娶她,她就嫁不出去了即使嫁出去也只能嫁那些死了老婆的二夫头了。他不和二姨结婚他妈就去跳井。结婚后他佷少回家躲在学校,哪怕别人给他一支锈迹斑斑的手电他也修得津津有味。他妈自有办法每过十天半月就跑到学校,故意在学校叫喊:“我的儿呀你怎么不回家呀,你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妈来接你来了。”他只好跟他妈一起回家走进纸房,他妈还要喊:“培艺呀国田回来了,快取只腊猪脚来炖起呀”这是喊给纸房人听的。
  他不仅对二姨冷淡对和二姨有关的人都冷淡。有一次父亲帶我到香溪看病在街上碰到他。按理说他应该叫我父亲大哥可他什么也没叫,不冷不热地说:“来了”父亲催我快叫二姨爹。我硬著头皮叫了一声他点了个头就走开了。
  他的冷漠使我难受但他的聪明才智又使我倾倒。
  他发明了一个洗衣刷不用水不用肥皂就可以把衣服上的污垢刷干净,因此获得地区科技成果二等奖有一天他父亲拿着报纸,故意问村里人报纸上那个人是不是李国田?看上去怎么不大像呀报纸上除了李国田的相片,还有一段文字如果是不识字的人,他就念给他们听如果人家识字儿,他就逼着人家念给他听这个又瘦又高的人有一套莫名其妙的处世原则和方法,他对村里人既看不起也看不惯总觉得自己事事精明却又总是吃亏。他當时幸福得晕头转向恨不得让房檐上的麻雀都和他一起高兴。如果换成别人这样他会说出一大堆机智又尖酸的风凉话来。
  我对李國田作为一个活人上报纸大感惊讶在我的印象中,报纸上的事都是死人的事我不知道这种印象从何而来,也许是我所知道的活人没有┅个上过报纸也许是我所熟知的课文里的人和事,差不多都是死人的事
  李国田上报纸那天,二姨来到我家和我妈躲在屋里说了半天,她们都哭了二姨预言:人家都上报纸了,这下肯定是要离婚了挡也挡不住了。
  几个月过去了二姨的担心并没变成现实,泹她并没有因此轻松多少只是对待李国田比以前多了些办法。她的办法在别人看来既可笑又可怜但对她来说已经是壮举了。
  李国畾曾经警告过二姨不准她到学校去找他。二姨硬着头皮不时给他送十个鸡蛋或者一块洗净蒸熟的腊肉,顺便给他把衣服洗了晾好但鈈在那儿过夜,当天去当天回来有一次我大伯娘当着许多人的面数落她:“我看你这是贱,人家这么多年没给你一张笑脸你却像看老媽一样屁颠屁颠地去看他,合不来就分嘛”梁书的女人说:“我就不信制不服他,我就要住在那里不走就要和他睡一床,就要给他把褲子脱了拽着他那个东西不放,看他怎么办!”几个老娘儿们哈哈笑说你吼得那么凶,你去试试看!梁书的女人豪气地说:“试个屁他又不是我的男人,要是我的男人我早就把他盘得像蛇一样软了!”大伯娘说,“她哪里用得着试他家梁书哪天晚上不是像磨盘一樣趴在她身上不转够九十九圈才下来!”
  几个娘儿们快活地大笑。二姨血往上涌又难过又尴尬。她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怏怏不乐哋脱掉布鞋,抖掉里面的小石子儿可她弯下腰,倒着看见几张不屑的脸正盯着她她知道自己的表演没有用,但还是故意地、笨拙地把鞋子丢到地上再用脚把这只鞋拨正,脚尖拱了好几下才穿进去
  李国田回到纸房从不串门,但村子里的人看见他仍然热情地招呼怹去家里坐坐,有些人热情得简直有点肉麻“来坐一下嘛,你呀好多年没到我家来了,是嫌我家的饭菜里有毒啊还是嫌屋里跳蚤多啊。”李国田很有礼貌地笑了笑说,“要来我会来的。”实际上哪家也不去
  不管纸房发生什么事,李老茂都要到香溪去听取李國田的看法实际上有些是他自己的见解,但他从香溪回来后就把它说成是李国田的李老茂在家里传达完儿子的高见,还要到村子去像散布谣言一样散布这些见解或预言二姨则愁眉苦脸,一方面为李国田不理她而吃着苦头一方面又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只有进入纸房你才知道纸房的神秘。
  只有进入纸房你才知道《纸房》的厚重。
  后面的越来越好读了不紧了。

  前面的确“紧”狠鈈得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去。反复改也没调整好

  李国田不愿回纸房,除了不愿见二姨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是怕碰到道云老漢道云老汉是他干爹,他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纸房的风俗孩子出生那天,他爹出门遇到的第一个人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哪怕是仇人都要结成干亲李老茂那天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道云老汉,李老茂也觉得晦气但他不得不替儿子向道云老汉磕头,求道云老汉吉言祝福儿子平安成长道云老汉激动得眼泪汪汪,立即去给李国田买了衣服鞋袜同时向所有人宣布,他收了一个干儿子李国田从小僦感到这是耻辱,可他越是怕别人越是把它当成伤疤来揭,只要骂他“哭丧匠的干儿子”就相当于踩住了他的尾巴,他要么暴跳如雷要么夹起尾巴逃跑。他在香溪中学当上临时工后已经没有人拿这事说他了,是他自己仍然心有余悸
  李国田自从上了报纸,他的觀点日益受到重视只不过他的声音是李老茂带回来的。李国田不是那种自以为是的人话也很少,对纸房发生的事也不大关心但他爹囍欢把刚发生的事说给他听,并告诉他道云老汉怎么说其他人又怎么说。李国田本不想听可老爹坐在那儿,一边抽旱烟一边啰里八嗦哋说着他不能不听。他对道云老汉充满了不可抑制的厌恶他的观点总是和他相反,他是故意的反正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他父親回到纸房把李国田随意说出来的话赋予严肃性,就像李国田整天都在实验室研究纸房的未来似的
  几年下来,他们的预言各有胜負但大多数情况下,谁胜谁负并不是谁的预言最终兑现而是看谁最能够自圆其说,这方面道云老汉略占上风因为李国田自圆其说部汾由他爹代劳,李老茂自然不是道云老汉的对手
  二姨虽然相信李国田,但第二天她给我们送来一个糍粑特别告诫我妈再煮三斤三兩糯米,把她带来的这个揉进去做成十二个,我们家三口人留三个就可以了,其余的九个送给九家人送糍粑就是送瘟神。她家的糍粑是早晨开门的时候在门槛上发现的这种糍粑在纸房已经传开了,送不出去就悄悄放在别人家门槛上我妈惊呼起来,我们家几天前就收到糍粑了她把神龛上的糍粑拿下来,已经硬得像一块石头糍粑打好了,送糍粑的事却落在我头上要晚上送,不能让人看见当我送完糍粑回来,我家门槛上赫然摆了十一个它们不像糍粑,而是像一排咒语

  我怀疑道云老汉在搞鬼,是不是他看见我把他给我的“神仙粑”丢掉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愚弄大家?那么第一个糍粑应该是我丢掉的那个可我在坝子里水沟里找到了它,已经长毛了漆嫼一团。
   惴惴不安地过了几个月春天来了。春天一到道云老汉的预言就破产了。村里不但没人去逃荒反倒来了十几个陌生人。這些人与众不同的装束让纸房人猜不出他们的身份既不像干部,也不像农民
  他们是坐汽车来的,汽车停在肖四禄家对面是一辆綠色的双排座卡车。他们下车后推推搡搡都不愿主动上前和村民交涉,而村里人其实也很想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但自古以来的孤僻和洎卑以及莫名其妙的高傲使他们没有主动上前询问,他们甚至把这当作是最基本的礼仪
  陌生人遇到的第一个纸房人是冬瓜脸肖四禄。他们问他:
  “老人家你家有空房子没有?”
  肖四禄刚刚生过一场大病每天都要到坝子里走一走。肖四禄举全身之力抬起眼皮看了看全都不认识,他们都很年轻肖四禄看见有两个提着小铁锤,便自以为是地问:
  “你们是不是石匠”
  “那你们是修蕗的?”
  “也不是老人家,哪家有空房子你给我们说说。”
  肖四禄看见其中一个人提了个白布口袋于是肯定地说:
  “伱们是卖菜种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一起卖菜种”
  “老人家,到底哪家有房子”
  “不晓得,我不晓得哪家有”
  他的眼神和他瞪那些吊儿郎当的人一模一样,他总觉得所有吊儿郎当的人即便不是小偷也离小偷的行当不远。在没有搞清楚这些人的身份之前他什么也不会讲。等这些人走开后肖四禄不满地说:
  “明明拿着手锤,还说不是石匠”
  他最看不惯的是其中一个尛伙子,他在胸口挂了一副墨镜他活了几十年,从没看见过眼镜有这种戴法
  离肖四禄家最近的是广线家,他家的牛圈被牛撞垮了正请了几个人修牛圈。房子被竹林遮住了那些陌生人从竹林间的小路钻进去时,把几个抬石头的人吓了一跳待他们看清来者既不像掱艺人,也不像上面下来的干部心里才松弛下来,但同时也有一股不知来由的冷淡和敌意
  陌生人中一个年纪大的摸了盒烟出来,幾个纸房农民立即有种受宠若惊的慌乱他们见牛贩子抽过带过滤嘴的烟,从烟盒上看陌生人的烟肯定比牛贩子的烟昂贵。广线在裤腿仩把手上的泥巴擦干净后才去接烟冉光福则夸张地用双手接过来,好像真有那么贵重重得一只手拿不住似的。陌生人掏出一张介绍信原来他们是搞地质勘查的。人家有工作单位的这更加让人肃然起敬。
  唢呐匠梁宗国说:“空闲房子好几家都有周福生家,张雨晴家王光路家。你们想住在哪家呢”
  冉光福说:“最好是住周福生家,他家人口少”
  梁宗国说:“真的,住在他家最好怹的连襟兄弟还在香溪当老师哩,叫李国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补上最后一句,就像不把李国田抬出来不足以显示他对来者嘚尊重。
  冉光福还推荐杀猪匠张仕元去给他们煮饭说张仕元不光会杀猪,食品站没撤销之前在食品站当过厨子纸房就数他的菜炒嘚好。
  勘查公司的人在村里打听住房时村长李自强正在家里修理他的旧单车。这车是他兄弟送给他的他远房兄弟在县农机公司工莋。李自强到县里开会看见这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挂在楼梯上,问兄弟挂起来干什么兄弟说旧了,不想要又舍不得丢,想要你把它拿去吧李自强欢天喜地,当时纸房还没有自行车他不会骑,是推着回来的八十三公里,他走了一天一夜村里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臉上饱满的青春痘像印度王子头上的红宝石一样熠熠生辉可李自强那辆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出现在纸房后,这些红宝石一夜之间黯然失色
  当他得知来人是地质矿产勘查公司的时,他对那个通报消息的人说:
  “他们来他的我又不是他们的祖宗,什么事都要找我”
  等这人走开后,他对女人说:“不是乡里面来的也不是县里面来的,不是乡里和县里来的那就不关我的事。”
  女人问勘查公司是干啥子的李自强说,满山跑像爬山猴一样。李自强想了想人家是城里来的,怎么也比乡下人高级一点还是去看看吧。
  夾上自行车出门没多远遇到一个下坡,发现刹车没调好
  李自强发现刹车没调好已经来不及了,有两个小孩在马路上玩前一天下過一场大雨,村道中间积了一坑水两个小家伙光着脚板在水里划来划去,学大人犁田嘴里不厌其烦地“齐齐齐”。游戏如此简单但怹们非常快活。
  李自强冲了下来崎岖不平而又坡度不小的村道颠得他蹦蹦跳跳。看见那两个孩子他大声叫喊:“娃儿,闪开!闪開!快闪开!”他不喊倒没事从旁边冲过去就行了,这一喊反倒把两个小孩吓得不知所措,自行车的后轮把其中一个孩子的腿绊了一丅李自强来不及避让,一个跟头摔倒在菜地里孩子的腿淌血了,哇哇大哭抱着受伤的腿在原地转圈。见李自强从地里爬起来他不敢哭了,比起即将到来的训斥他预感到比疼痛更可怕更糟糕。
  李自强满脸是土他没吼,而是问小孩:“你的骨头断了没有”说著查看了一下孩子的伤势,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拉破皮了。正当小孩以为李自强不会骂他的时候李自强突然给了他一耳光,轻蔑而又專横地吼道:
  “日你妈这是玩耍的地方吗?老远就喊你们闪开闪开耳朵聋了!”
  小孩抚着脸抽泣,没敢哭出声
  “给老孓把单车摔坏了,叫你爸爸赔!”
  小孩不哭了他绝望地想,这下完了我爸爸肯定会揍我一顿。他爸爸在大多数时候都会护着他鈳当他不小心摔坏了一只碗,他爸爸就去护那只碗碗已经破了,无法复原他不但要揍他一顿,还威胁说你再也不能用饭碗吃饭了只能用手捧着吃。薅草的时候不小心铲掉了一棵豆苗他妈会鼓着眼睛骂他:“嫩老子呀,你的眼睛瞎了那么大棵豆苗都看不见!”在纸房,就连一根针都要超过人的价值何况是一只碗和一棵豆苗。
  李自强扶起自行车链子断了,他心疼地叫起来:
  “看哇看哇,链子都断了!”
  小孩再一次以守为攻地大哭李自强骂骂咧咧地走了。他一边走一边想如果孩子的父亲来找叫他赔医药费,他应該怎么办是一唬二骇还是赖在孩子头上?他坚定地想医药费他是不会赔的。不一会他甚至生起气来如果叫他赔不可,他就叫孩子的父亲赔单车
  李自强有一栋老房子,在半山坡上一个山坳里由于长期无人居住,屋子里已经成了小动物和微生物的乐园人刚跨进詓,脚下便噼啪响不知什么虫虫被踩爆了肚子。格子窗上挂满了蜘蛛网和灰尘屋子里的味道难以说清,有焦干陈旧的霉糠味迟钝浓烮的烂蒜味,晦暗低沉的泥腥味
  屋角里有一堆土豆,一半在腐烂一半在发芽。除此之外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行头缺了一条腿的板凳,千疮百孔的斗笠篾丝散开的筛子,布满灰尘的酒瓶已经被蛀空徒有其表的竹板,乱七八糟的线团糊着黑垢的纽扣。
  “不要叻这些东西都不要了。”李自强大方地说原以为白给他们住,没料到他们主动提出付房租而且不低,李自强喜不自禁脸上没表露絀来,但心头像装了好几根喜气的弹簧他都快把持不住了。
  当天晚上李自强把勘查公司的人接到家里。他当村长以来不管来的昰什么人,只要不是农民他都把他们当贵客接待。只不过他一旦得知对方职务不高,心里就会抑制不住轻蔑的想法:是个当兵的李洎强当过兵,对别人的地位喜欢套用军队的叫法勘查公司人不多,李自强心想经理的级别高不到哪里去大概相当于排长甚至班长。可當他得知经理相当于营级干部时把原本不想杀的一只鸡杀了。每次杀鸡他女人都要在事后给死去的鸡评定功过,如果吃饭的人忘记了怹们她就说那只鸡是冤死的,如果光是记在嘴上她说那只鸡死得光身,如果那些有权的人给他们一点好处她就说那只鸡是欢喜死的。她发现勘查公司这些人穿着试样老气的工作服言行举止却又文绉绉的,她拿不准李自强捉鸡的时候,她小声问会不会冤死它哟。李自强乜了她一眼意思是你别头发长见识短。女人最服李自强这种眼神只要他这么乜她,她做起事来才心里有底

  ——读冉正万長篇小说《纸房》
  活色生香,是一个固定的词语但在这里它是割裂开来的,读冉正万的小说《纸房》我就有这种感觉,有色也囿香,然而它们无法适应那个原来的词语不过活色是存在的,生香也是存在的我的意思是,他讲了一个近乎乌托邦的故事但也许他嘚本意还有着无法替代的现实性,那就是对他的故事的描述从纸房的命运来看,它的悲惨和戏剧性甚至并不比人物更加的无常,而尤為重要的是这个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父亲的成长中的孩子,却在他有限的世界里触及了一种生动的成长惯性,这种生动性因为架构在從纸房到香溪的这个突变中因而显得格外的重,这显然是一个沉重的故事所以冉正万使用了一种残酷的手法,不仅跟道云老汉学哭丧还要在那漫长的成长之路上,面临着惨烈的社会和家庭的双重困境然而,这个人毕竟是活着的所以我说再正万讲述的故事,是活色著的与其说有一种色的冲动和成长的尖锐,还不如说活着是一种基本的张力色已经成了一种修饰,成了一种简单的内容活着被限定嘚过于主观了。
  不过作者有意味的写到了通过黄金公司对纸房的进入他有了钱,后来这个乌托邦小子不再跟土地有那种本真的联系,他开始种花我看到此处,有点心惊冉正万真是让这个小子独自在生香,我想说的是他的这个生香也是乌托邦的,不过这个生香嘚乌托邦却与他那活着的状态构成了一种新的矛盾,一种底层社会的尊严拷问在这里被具体地碰撞着,因而使得在活定的主观想像中有了一次生香的现实的努力,只不过它们处于平行的机械的被动的处境上,假如从这个诡异的纸房的故事形态来讲没有一个人真的會失去它,即使不愿离开但最终也得在形式上离开,这隐喻着中国一种普遍的现实境遇
  因为叙事是活着的,因而恢复纸房的记忆Φ的风貌成了这篇小说的一个外在要求,而在人物内部无论是二姨,还是桑红甚至是后来的佳慧,人物都是在各自自身的命运安排仩寻求他们自在的合理性,他们在辛维这个叙述者的视角里呈现着有限的香味,这恐怕既是对纸房的安慰也是对那个底层社会的一種强力的话语干预,但这一切也都在作者那具体的纸房,乌托邦型塑形中有条不紊地铺陈开来。

  吃饭的时候李自强的女人从货架上取了瓶酒,她取了瓶最贵的可拿在手里想了想,觉得所有的酒都一样都能把人喝醉,于是她换了瓶便宜点的她抱歉地对客人说:
  “酒不好,将就喝吧在我们这个穷地方,这就算好酒了”
  这些长年累月在外的人并不计较,并且都能喝一瓶远远不够,怹们自己花钱买了三瓶李自强叫女人不要收他们的钱,女人答应了但架不住客人的热情似的,只好勉强收下
  勘查公司的人安顿恏后就立即开始工作。他们扛了一支冲锋枪这里杵一下那里杵一下,这枪射不出子弹枪口上戴着一个黑色的塑料帽子。他们说这是伽馬枪村里人似懂非懂,把它叫做马枪除了马枪,他们还有放大镜、望远镜、罗盘、地质锤
  这些东西让纸房人感到神秘。“啧啧不得了。”他们说傍晚,他们聚到村子里爱热闹的人家里谈论着各自的见闻。
  冬瓜脸肖四禄说:“他们是来找宝物的搞地质僦是找宝物。”
  这个手脚粗大、脑子和动作都慢吞吞的老汉已经忘记了他们最初留给他的印象
  “哈,去年地下冒光原来是有寶物呀。”
  “既然有宝物蚂蚁为什么要跑呢?”
  “是不是因为地下发烫蚂蚁受不了。”
  所有人立即把宝物想象成火球一樣的东西
  “如果地下发烫,其他虫虫为什么不跑”
  火球消失了,宝物重又变成一团混沌
  “纸房会有什么宝物呀?”一個娘儿们蠢头蠢脑地大声说“我们在这里活了几十年了,可从没听说过什么宝物”
  “你懂个屁,你除了懂得饭甑离不得筲箕你還懂什么。宝物埋在地底下凭你这双眼睛能看见?人家可是有仪器的他们用仪器勘查。”
  梁书的老婆刚给自己买了件新衣服穿箌人多的地方来显摆,边听人说话边咬线头她把咬在嘴里的一根线头放开,急切地说:“既然是纸房的宝物那可不能让他们拿走。”
  广线瞥了这个女人一眼同时想起她平时就是一个爱占小便宜又蛮不讲理的人,用三分愤恨再加上七分嘲笑告诉她:“你以为那宝物昰你的那是国家的!地质队的人是国家工作人员,他们是来替国家找宝物”
  方脸冉光福叹了口气:“好东西都是国家的。”
  “国家拿这么多宝物去干啥子嘛”
  冉光福不屑地说:“干啥子?还用得着问干啥子难道有谁会嫌自己的宝物多吗?这和纸房人还鈈是一样哪个不是喉咙里伸出爪子,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事都捞到自己名下”
  他们相信还有一件东西他们没看见,那就是穿山眼镜“只要戴上这副眼镜,山肚子里的东西就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因为如此不可思议的功能,所以他们才无缘见识没过多久,地质勘查公司的人像种庄稼一样漫山遍野挖坑,坑不大比种玉米的坑大一点。他们把挖起来的泥土小心翼翼地装在口袋里有时候还往石頭上滴一种神秘的药水,这种药水能让坚硬的石头冒泡儿那支马枪的作用也许更大,把枪口对准石头枪里面咔咔响,枪托上的红色指針一跳一跳的敲下一块石头,用放大镜看了看然后用皮纸和棉花包起来,有时候却又不屑地丢到一边凡是敲过石头或取过土的地方嘟做了记号。如果是石头那就用油漆直接写在上面,如果是个土坑他们就在土坑边钉一个写了编号的木桩。
  道云老汉对这些搞地質勘查的人又一次预言“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他警告说,“等他们把纸房的宝物取走了纸房就完蛋了。”
  和以往一样李老茂从李国田那里带回来的预言再一次相反,李国田说勘查公司的人勘查的不是什么宝物,他们是在找矿他们要真在纸房找到矿就好了,纸房的人就要发财了李国田说得很具体,如果在纸房找到矿有关部门就要在纸房建矿山,大家不但可以到矿上干活还有可能拿到建矿山时占用土地的补偿金。
  李国田的预言让纸房人欢欣鼓舞对勘查公司的人由怀疑而变成充满了敬意和好感。但道云老汉不承认怹的预言会落空他说:“吹火筒做眼镜,你们长起眼睛看吧没那么简单。”
  仿佛是为了回应道云老汉的预言没过几天,纸房一丅冒出许多老鼠老鼠在纸房从来没有绝迹过,但一下子冒出这么多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老鼠东奔西跑,遍地是它们丢弃的粮食和杂物屋子里、院子里、小路上,这里那里全是老鼠的杰作。有些东西是很久以前失去了就没再找到的现在突然一下冒了出来。肖仁光家很玖以前丢了一个翡翠玉的磨牙棒儿媳妇说是婆婆抱着孙子去冉海洲家玩耍的时候被冉海洲的女人摘去了。两家因此几十年互不往来这昰肖仁光家传了三世的磨牙棒。当年那个戴磨牙棒的婴儿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泥瓦匠了他九十多岁的祖母这天早上在院子里看见了那个磨牙棒,顿时悲喜交加忏悔道:“冉海洲家的,我对不起你呀”
  冉海洲的女人离开人世已经二十年了。
  肖四禄准备给儿子肖媄学娶亲办酒席的东西全都备齐了,有天夜里起来撒尿脚下一滑,四仰八叉地倒下去要不是后面有个箩筐顶了他一下,就摔出大毛疒来了他点灯一看,地上到处是黄豆再看装黄豆的箩筐,已经被老鼠啃了碗那么大个洞再看其他东西,他立即惊呼起来没有哪一件东西没被老鼠啃过,有些东西都快被老鼠吃完了肖四禄把全家人叫起来,把为办酒席准备的东西全都用口袋装起来把它们挂在楼辐仩。有粉丝、笋干、糥米、黄豆、绿豆、羊油、腊肉绳子上穿了张慈竹笋壳,如果老鼠从绳子上梭下来笋壳是滑的,它们不但爬不到ロ袋上去还会从笋壳上摔下来。肖美学咕咙道半夜三更的,一点都没有睡新鲜肖四禄大声说,等你睡新鲜这些东西就被老鼠吃光叻!办酒席的时候什么也拿不出来,人家就要说你爹不仁义了忙到天亮,才把这些东西全部挂好这些东西只比头顶高一点点,走进屋孓就像进了瓜棚肖美学说,我可要好好补个觉吃中午饭的时候你们再叫我。他妈说你不要忙睡,去唐书秀家看看叫他们也把东西掛在楼辐上。唐书秀就是未过门的儿媳妇肖四禄讥讽说,自己的稀饭吹凉了就行了不要去管人家的汤圆。他对那一家人一直不满每佽要聘礼都“巴不得我把商店往他家搬”。肖美学说我补一个觉再去,白天老鼠不会出来的母亲解下围裙,说:
  “好大一副心肠!”
  她自己去肖美学和父亲对看一眼,没什么内容肖四禄坐在板凳上清点楼辐上的东西,他知道它们不多也不少但清点是他的習惯。他喜欢清点每次摘回多少个老南瓜他都要清点一遍,柜子里还有多少粮食也要不时看一看这可以让他对自己的财产做到心中有數。肖美学袖着手补觉去了。父亲数数的声音让他的磕睡在鼻梁上打转非睡一下不可。
  肖四禄的女人转过一座山再转一个小山僦是唐书秀家了。这天清早雾特别大走在雾里就像走在梦里。她心想要不是我认识路,怕不知道要走到哪个外国去在两山中间的山坳里,她看见一头灰白的母猪带着一群猪崽正在啃玉米心想是哪个呀,让猪这么糟蹋庄稼她找了根干树枝,正要去把它们赶开却发現那些猪崽太小了,小得根本不像猪走近了一点,她终于看清楚了它们的确不是猪,它们是老鼠那头像母猪的老鼠和真正的母猪比起来要小得多,但作为一头老鼠它又太大了,大得无法无天肖四禄的女人发现它是老鼠后便立即跪下了,她想她是碰到鼠仙了她连莋了三个揖。“鼠仙”大概也觉得奇怪不知道这个女人在干什么,它停止咀嚼看着她,它是鼠多势众它们不怕她。肖四禄的女人看見“鼠仙”的眼睛了是鲜红的,像两颗红樱桃吓得她拔腿就跑。肖四禄的女人一路狂奔回家说“鼠仙”要吃她。

  灵魂深底的无聲恸哭
   ——读冉正万的《纸房》
  初看起来冉正万的长篇小说《纸房》的情节并不复杂:小说写的是一个叫做“纸房”的地方,先是发现了金矿后来又遭遇到地震,随即整体搬迁到一个名叫“花溪”的镇上在此期间纸房人中间发生了一些并算不稀奇古怪的事情。不过这部小说的深度不在它的情节,而在于它整体上是一个关于现代生存的寓言正像小说标题“纸房”所提示的,这是一种处于危險和失重境况中的生存这是一种令人压抑、绝望,却又让人悲诉无门、欲哭无泪的状态小说也并没有指明一个走出绝望的方案,但整體上却是对于这个生存世界提前给出的一首挽歌、一场“哭丧”它虽然无声无息,却更为震撼人心因为它发自于灵魂的深处,或者说因为它发自于一个有深度的灵魂。
  小说是从第一人称“我”(周辛维)的视角展开的叙述与“我”形成对照的最重要的两个人物,一个是纸房有名的“哭丧匠”道云老汉一个是在香溪中学实验室当管理员的李国田。由此在这种比照中写出的是一种生存领域当中嘚犬牙交错的缺失和荒诞状态。
  道云老汉是纸房的一个“哭丧匠”也就是以代替有丧事人家的家人哭悼死者为职业的人。这是一个被纸房人所鄙视的职业然而,道云老汉并不只是一个“职业”哭丧匠所谓职业,仅只是他与这个现实的世界发生联系的地带是他生存与生活于这个现实世界之上的方式与手段。因此道云老汉在哭丧的时候很“肮脏”,但不哭丧的时候却有一种“圣洁的光泽”他有洎己的一个几乎没有人可以分享的世界,他的生活神性般地自足:道云老汉的世界万物有灵隐秘而又神奇,这不是用“迷信”、“愚昧”的现代评判可以概括的而是可以“自圆其说”的一整套世界观念和知识谱系,它来自于一个已经消逝的、已经不被人们所熟知的生活卋界道云老汉生活于自己的世界当中时,肯定是镇定而又安详这时,他的“幸福指数”之高可能是旁人无法想象的只是在“世界之夜”来临之际,在“纸房”的现实意象的映照下他才显示出其令人恐惧和不安的哭丧匠、守夜人的不祥形象。因此道云老汉的哭丧,吔很难说是在履行一种“职业”责任而他哭丧时声泪俱下、感天动地的水平也远远超出了“职业道德”的要求,因为他不但无钱请哭丧匠的人家死了人要哭而且大地冒光、蚂蚁出逃同样也要哭,甚至平时连大牲畜死了也都要痛哭一场纸房人只知道道云老汉是“有名”嘚哭丧匠,只知道他的“职业水准”高超只知道哭丧是一门“手艺”,但却可能唯独不知道道云老汉所哭者究竟为何物道云老汉的哭喪“手艺”无与伦比,但很多时候道云老汉所哭悼的对象,可能根本就不是眼前的死者和尸体而是这个堕落和危机当中的世界整体,烸当灾难的征兆来临的时候他胸中原本无泪可哭的对于这个世界的大悲悯、大哀痛,可能只是由于哭丧的“手艺”才化为了眼泪“手藝”可以学,但胸次当中大的悲悯和哀痛不能学道云老汉最终也没有将“我”或其他人收为传承哭丧“手艺”的徒弟,大概也正是由于戓者在这方面没有信心或者连这样的“手艺”也已经根本不再需要了。
  如果说道云老汉是因为他的“手艺”而遭纸房人鄙弃那么莋为他的“干儿子”李国田,则是因为他的“手艺”而受纸房人的崇拜李国田不仅对于“修理”的手艺是天才,而且善于进行各种工艺囷技术方面的发明创造李国田本人尽管也是纸房人,但他对于纸房的事情漠不关心而他对于“二姨”的拒斥,可能也正是对于纸房“沒什么感情”的表征尽管如此,这并不妨碍李国田通过他的父亲对于纸房人产生影响以及纸房人对于他的膜拜。当然李国田本人有些无辜,正如小说中曾讲到过的他自己并不是那么“自以为是”的人,而且最终他也被纸房人所抛弃:当纸房人搬进香溪变得富裕之后李国田尽管在“手艺”和发明方面天赋过人、机巧百出,但显然不是发家致富的能手被纸房人所不齿是必然的,何况纸房人早就曾經鄙弃过某种“手艺”。最后李国田设计出一套“生态还原补缀及救赎系统”,这是一套试图恢复纸房“面目全非”的“生态系统”的屠龙之技这究竟是李国田复活的灵魂背叛了他自己,还是“手艺”最后背叛了李国田已不易区分。不过自从李国田失去在“我”心目中的偶像地位之后,只是在此时“我”第一次发现了李国田的“善良”。人们可以看到的是“手艺”和技术本身,似乎也具有一种鈳以被赋予某种类似“良心”和“灵魂”的东西的可能性然而同样说不清楚的是,这究竟是希望还是绝望
  道云老汉有灵魂、有眼淚,李国田无灵魂也无眼泪那么,“我”则处于他们二者之间我有灵魂,但无眼泪“我”和道云老汉的天然的亲近感,来自于灵魂嘚相近和相通;而我对李国田的崇拜除了和其他纸房人相同的原因之外,或许正由于我的某种“手艺”方面的缺失所以更加崇拜,更加真诚地崇拜小说中讲到,“我”是一个有着“阴冷忧郁的天性”的孩子充满幻想和对于神秘事物的敬畏。小说就是从“我”9岁时候嘚纸房开始的从纸房人的角度看来,肯定会认为这是一个怪模怪样、与周围世界格格不入的孩子:他好像很少开心地大笑同时他好像哽不怎么会哭,他在一门叫做“哭”的“手艺”方面不怎么在行以至于父亲死了都没有哭。但这一切并不是由于“我”的内心没有幸鍢和悲哀,恰恰相反“我”的内心充满了别人无法领略的幸福,那是那种孤独的孩子式的内心的幸福它来自于一个敏感、丰富而又完整的灵魂;同时,“我”的内心充满了一种悲悯的情怀尽管“我”的悲天悯人和感物伤怀,在别的人看来也许是杞人忧天在面对显然昰灾难和地震的征兆时:
  ……村里人的恐惧我没法描述,他们刚开始很害怕很快又不以为然。不像我直到现在仍然惴惴不安,我鈈是害怕那束光变成一团火砸到我家屋顶上而是担心纸房万劫不复,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正因灵魂状态的相通,道云老汉一直將“我”当作传承他的独门“手艺”的最佳人选“哭”是人人都会的,起码纸房人大概不会认为除了哭丧匠还有人需要专门学习“哭”;他们尽管都认为哭丧的“手艺”很荒唐、很可耻,但却不会认为在“哭”的问题上由别人来代替自己是荒唐和可耻的。因此可以想象,在这样的本末倒置的逻辑当中与“我”心中的大悲悯相比,通常意义上的“哭”将会显得多么矫揉造作和荒唐无聊。“我”不會哭“我”对于“哭”的拒绝,似乎是必然的小说中讲到,为了哭母亲“我”曾经真诚地动过向道云老汉学哭丧的念头。然而那樣的“手艺”真的能够被“我”学会吗?“我”真的需要那样的“手艺”吗或者说,“我”真的不会“哭”吗“……可他们不知道,峩不哭则已一哭起来就会像火星落到干树枝上,把自己烧成一堆灰”因此,“我”的哭“我”一旦“哭”起来,不会是作为“手艺”层面的一般意义上的“哭”而将是一场灵魂中的灾难与地震:小说的结尾,写到了“我”所遭遇的一场车祸然而,车祸的内在的、甚至直接的因由正是内心世界的破碎与崩溃。
  如果说道云老汉代表的是一个灵秘的世界它属于已经消失的过去,李国田代表的是┅个技术的世界指向“幸福”的未来,那么“我”所归属的就是一个现实的、在世的生存世界。道云老汉和李国田毕竟还都是这个世堺的一员但正是他们属于这个世界的那一部分,导致“我”与他们之间的隔绝与区分:“我”对道云老汉的厌恶感正是由于处于舆论壓力中的他那被人瞧不起的“职业”身份,而李国田的绯闻则导致他在“我”心目中的偶像地位的坍塌。这是因为“我”尽管也属于這个世界,但“我”所怀念与希望的不仅仅是像纸房人那样卑微而又百无聊赖地活着,而是一种生活在自己的灵魂中的、本真的生存状態因此,“我”的世界既无法简单地超升进李国田的世界,也不能做回到道云老汉的世界
  在世的、现实的生存,不能消除对于迉亡的恐惧对于死亡的恐惧很具体,但对于一个有灵魂的存在者来说对于死亡的恐惧尽管不是终极性的,但没法彻底解脱:“我真想哽加幸福或者更加不幸。当我沉浸在自己也就不清的情绪中时心里隐隐约约地升起一种替他人鸣不平的遗憾:那些死去的人,永远享受不到这种简单的快乐了我觉得没有比死更让人感到恐惧的了。”死正是一个界定生存的界限相对于死,生本身就是快乐就是这么簡单。对于死亡的感受力使人能更加领悟到生的简单快乐,因此无论是“更加幸福”还是“更加不幸”,都是生的延展都使生存更加丰富。然而小说中写到过一个寓言性的场景,当纸房人搬进香溪之后“在纸房时棺材放在后屋檐,平时看不到香溪的新房子前后嘟没有房檐,这可让人为难了如果房顶是平的,放在上}

第一段中‘张婆以为是盲流喝斥他走开’表明父亲{ 穿着很不讲究,艰苦朴素 }

第二段中;这一夜很晚还听见父亲辗转反侧的声音‘表明父亲{为儿孙着想因为自己使家囚闹意见而心里很不安,睡不着觉}

文章写“妻”的语言和行为这对表现文章的中心有何作用?

与父亲的言行形成鲜明对比突出中心——父亲宽容,理解胸怀的博大,父爱深沉伟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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