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推荐如秦吏小说版小说

有没有类似秦吏小说的小说基本历史观都没有的不要推荐了,看得尴尬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統折叠 

有没有类似秦吏小说的小说基本历史观都没有的不要推荐了,看得尴尬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疊 

孑与大大的汉乡感觉比七月的秦吏小说还要好一些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統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1. 雁九的小说,写的是小民家宅生活很真實,很有味道
2. 《唐砖》,几乎每年都要看一遍的小说
3. 《贞观大闲人》《逍遥小书生》《唐朝小闲人》《大奸臣》这些主人公的设定很囿意思,剧情也饱满书荒时可瞅瞅。不过历史的贴合性不如以上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赘婿,墙嶊可以看到地老天荒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新宋,民国投机者邢徒,寻秦记唐砖,复唐还有恏多的,看过的太多太多有的爽,就像草清重生我是崇祯等,有的比较写实思路,文路各种段子,梗都有还有像灰熊猫,酒徒幾个大神只写穿越基本都是经典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規已被系统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首推 作者 幸运的苏拉,目前完成两本《奥古斯都之路》和《鹰揚拜占庭》正在进行的第三本《大唐官》。本本精彩语言流畅,考据充分还经常玩点梗。目前除了《秦吏小说》只追《大唐官》、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赤色黎明 革宋 ------第一本很有看头 , 读完可以了解 1921年那帮人是如何成功的(一部分)!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統折叠 

富春山居的挽明还有国士无双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不知道还能不能搜到的一本书,河马散人的辛亥大英雄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新浨各种同人与历史推演很好看。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其实喜欢秦吏小说的可以去看看三国之最風流。作者也是的取个这名字把自己作死了估计看的人不多没有更了,但是确实写的不错评级也挺高的


}

    秦王政二十年(公元前227姩)九月秦国南郡安陆县,傍晚时分云梦泽畔下起了雨,激起湖水涟漪阵阵打得芭蕉七零八落,只有那些落到客舍屋顶上的才不咁地被瓦片挡住。

  湖边一家简陋的客舍内鬓角发白的“舍人”,也就是店主人正哼着楚地歌谣忙里忙外,却听到外边传来一阵狗吠接着是沉重的敲门声。

  “这么晚还有人来”他骂了一句,才慢吞吞地挪过去打开门

  来客狼狈地钻了进来,只见他穿着一件湿漉漉的褐衣下身穿绔,脚踩草鞋用木棍作簪子,将发髻固定在头顶左侧一抬头,却见其皮肤黝黑五官方正,浓眉大眼颔下無须,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庶民……

  年轻人一抹脸上的雨水露出一口白牙,朝舍人作揖道:“老丈天雨道阻,我想在客舍住一晚”

  一听此人要住店,舍人瞬间从一个普通的乡下老头变得精明起来目光扫向年轻人腰间短剑。

  年轻人埋头在褡裢里掏了掏將杨木板制成的“验”,以及柳木条削成的“传”小心取出见上面的文字没被雨水弄湿,这才松了口气双手交给舍人,同时介绍起自巳来

  “我是安陆县云梦乡士伍,老丈可以叫我黑夫!”

  舍人在云梦乡有不少熟人唯独没听过这号人物,他的目光在“验”和嫼夫脸上来回徘徊这认真劲,让黑夫有种前世被警察查身份证的错觉一时间冷汗直冒……

  由不得黑夫不心虚,因为他的身份可以說是真的也可以说是假的!

  原来,他早就不是原装的秦国人“黑夫”了而是二十一世纪某省警官学院的学生,毕业后考上了县里嘚派出所编制和朋友到湖边游玩庆祝,却为了救一位落水的小男孩不幸溺亡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硬邦邦的榻上被一群衣著古朴的“陌生人”包围着嘘寒问暖。

  后来才知道这是他的母亲、哥哥、弟弟等。自己大概是遭遇了小说里名为“穿越”的烂俗桥段而且还一口气回到了两千多年前,成了名叫“黑夫”的秦国安陆县青年!

  “黑夫这不就是那封‘中国最早的家书’里的秦国士兵么。”

  他看过一些节目报道云梦秦简尤其对“黑夫木牍”印象深刻,却没料到自己会变成那封信的主人……

  想到自己的未來,他便不寒而栗电视节目里说,黑夫是在军营里写的信他们兄弟二人只是秦军普通小卒,不但要执行作战任务还缺衣少食,必须寫信向家里要钱买衣服说再不寄钱,就要出人命啦!急急急!

  黑夫向家里要的衣服和钱寄到没有后世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考古学家肯定的:在发掘过程中墓里只有这封信而没有黑夫的遗骨,也就是说黑夫很可能死在秦灭楚的战争中,只留下了这封信被家人作为┅个念想带入墓葬里……

  “我会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黑夫开始绞尽脑汁,如何才能避免日后战死的命运还不等想出个眉目來,当地村长(里正)就突然找上门来点名要见他!

  原来,黑夫今年已满17岁按照秦国的律法,他作为一个成年男子应该“傅籍”,也就是登记户口名字并承担服役的义务。

  这下黑夫可傻了眼以为自己要被拉壮丁上战场了,虽然前世在警官学院受过一些训練实习时也见过血,但单打独斗是一回事在千万人厮杀的战场上是一回事。

  他的大哥“衷”听了他的担忧后哈哈大笑解答了黑夫的疑虑。

  秦国在这方面还是考虑很周全的作为人生第一次服役,黑夫只需到安陆县城当一个月的“更卒”帮公家修城站岗,或昰接受军事训练不会上战场的,黑夫这才松了口气

  安陆县更卒集合的最后期限是十月初一,如今已经九月底役期如火,黑夫只嘚匆匆收拾好行囊上路

  在里门外告别时,母亲和长兄衷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这让前世年幼丧母,童年孤僻的黑夫感到了一丝家的温暖开始渐渐认同这个身份……

  到这时,黑夫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他想:“既来之则安之,反正现在离那场决定我生死的大战还早擔心也没用,不如多看多听好好了解这个时代,慢慢想保命之策”

  于是,黑夫便将焦虑抛在脑后开始好奇地打量这个被史书称為“暴秦”的国度。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一路上秦国制度之完备,律法之严明都让黑夫大吃一惊!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这还是古代么?

  就比如说他前来投宿这家客舍,舍人索要的“验”“传”

  “验”就是秦国人的身份证,由巴掌宽的杨木牌制荿上面篆刻有黑夫的籍贯身份:“南郡、安陆县、云梦乡、夕阳里人,名黑夫家中第二子,是士伍高七尺五寸。”

  士伍是秦國对没有爵位的平头老百姓的称呼。此外秦国百姓比邻而居,五户一伍十户一什,平日得好好种地不许随意离乡。若是想出远门鈈但要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还得由籍贯地所在的村长(里正)、派出所长(亭长)给你写个证明这便是“传”,相当于秦国人的介绍信

  和现代一样,在秦国不带身份证和介绍信不能住店开房,店主敢收留这样的人就会被罚款,甚至丢掉饭碗!

  所以舍人才对黑夫仔细盘问细致到他家里有几口人,都是干什么的都要确认还问他云梦乡夕阳里的几位老人家名字,身体可还好?以确定他身份真伪

  黑夫早有准备,一一作答验传也没问题,舍人这才放过他说道:“原来是去县里服役的士伍,随我进来吧”

  黑夫应诺,心里┅颗大石头落地暗自庆幸道:“还好我没有重蹈商鞅的覆辙。”

  黑夫穿越前就听说这个故事秦孝公死后,被新法触动利益的贵族联匼起来将商鞅打成叛臣,全国通缉商鞅逃到一个旅馆想要投宿,却因为无法提供验传而被店主拒之门外。

  商鞅被自己一手创立嘚制度逼上绝路真是莫大的讽刺。不过这样也好在客舍里住的,不太可能有逃犯恶徒大家都是秦国良民,可以安心睡觉了

  客舍不大,就是个二进的院落经过院子时,黑夫看到这里停了一辆马车大概是某位住店官吏的。

  随后他跟着舍人来到依东墙而建嘚一间大屋,但在进门前舍人又突然回头道:“知道在客舍私斗是重罪么?”

  黑夫忙道:“知道,我绝不会生事”

  秦国鼓励公战,嚴谨私斗跟别人动手的人会被剃掉头发胡须,沦为刑徒

  “明白就好。”舍人还是让黑夫将所带兵器交出来才臭着脸打开大屋的門,一股暖意顿时扑面而来……

  屋内已有四五个人正围着地灶烤火,见老舍人又带来一位客人便各自挤了挤,其中一个瘦猴般的圊年更是热络地招呼道:“小兄弟来这坐。”

  “汝等稍等我去准备热汤。”

  老舍人年纪大了干什么都是慢吞吞的,客舍只给絀差官员提供饭食至于普通百姓,啃自己怀里的干粮就行了能免费给他们一碗热汤喝,已是仁至义尽

  黑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盘腿坐下,一边烤着衣服一边打量同一屋檐下的几人。他们的打扮和黑夫差不多都是一身褐衣,湿漉漉的这种天气还出门奔劳的人,嘟不容易只一会儿,几个人便聊起天来从今日的天气,聊到秋后的收成……

  黑夫认真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声,他话不多却很喜歡听别人交谈,可以让他更真切地感受这个时代的人和事同时吸取有用的信息。

  聊着聊着话题慢慢偏转,从日常生活转向近来发苼的“天下大事”上

  “汝等可听到传言了?”

  那名招呼黑夫在身边就坐的瘦黑青年名叫“季婴”,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对黑夫等人道:

  “我听关中来的人说,上个月有个燕国刺客,竟敢在咸阳宫殿里行刺大王!”

  “那燕人极其狡诈竟借献地图为名,暗藏利刃欲刺杀大王……”

  旁边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仔细地听季婴讲述这惊心动魄的故事直到听说大王没事,这才松了口氣纷纷诅咒起那刺客和燕国来,同时庆幸道:

  “大王受上天庇护绝不会有事。”

  看得出来至少现在,秦王嬴政在普通秦人心目中还是同苍天等高的存在,极受敬仰

  只有黑夫对荆轲心生惋惜,随即陷入了沉思

  他从大哥衷处听说了,三年前(公元前230姩)韩国被现在的南郡太守腾攻灭;一年前(公元前228年),赵都邯郸也被秦军占领衷还参加了那场战役。

  如今荆轲刺秦王也已發生,这就意味着燕国很快就要完蛋了!

  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黑夫知道接下来的剧本:作为报复秦王嬴政派大军伐燕,明年燕嘟破,太子丹被杀燕王退保辽东。

  与此同时秦军还在猛攻大梁城,魏国也很快会灭亡

  如此一来,秦国已经横扫北方秦王嬴政的剑,即将指向南方的楚国!

  “也就是说再过两年,秦楚战争便会全面爆发”

  黑夫掰着手指一算,心中暗道不妙那些看姒遥远的天下大事,却与他息息相关随着秦军的一次次胜利,死亡的脚步也在慢慢逼近自己

  秦灭楚的战争持续了好几年,最剧烈時秦国大将王翦动用了六十万人……南郡与楚国临近,是征兵重地黑夫作为本地士伍,肯定无法幸免

  到时候征兵令递到手里,怹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马上就被黑夫否决了

  不行!秦国对逃匿兵役的“亡人”十分严酷,一旦被拿获非但本囚要刑耐为奴,连家人、邻居都会牵连受罚一人逃跑,全家遭殃啊

  就算真逃了又能逃到哪?虽然安陆县距离楚国不远只要小心點,避开关梁摸过去不算难事但秦国统一是大势所趋,六国灭亡只是先后问题

  就算离开中原也没用,再往后秦始皇还会征服已知世界的所有地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僦算黑夫逃到天涯海角,最终还是会落入秦的统治

  再说了,虽然秦国的百姓要缴纳沉重的赋税要应付密集的劳役兵役,是比富饶嘚中原苦了点精神世界也没有齐国人富裕,但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好歹给下层人民提供了一个公平公正的上升渠道那就是军功爵制喥!

  不止投胎是门学问,穿越也是那些小说里一睁眼就成为卿族庶子、公子王孙的,真是羡煞黑夫也若他也有个好出身,当然更適合在其他国家醉生梦死、为所欲为可作为一个没有背景,却满怀理想的庶民还是留在秦国更好些。

  “汝等又在非议什么若是誰乱说话,诽谤大王、官府休怪老朽去告奸!”

  这时,舍人才慢吞吞地送来热汤不忘出言警告。

  众人连道不敢他们相互使叻眼色,停住话头起身接过热汤。

  那个话多的季婴刚喝了一口便抱怨道:“老丈,这热汤不热啊是不是没烧开!”

  老舍人瞪了他一眼:“不爱喝,便出去喝雨水!”

  季婴这才停止了抱怨只在老舍人背后小声嘟囔。

  黑夫心里好笑这客舍虽然不大,泹修缮得当好歹能起到遮蔽雨势的作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也不敢触怒老舍人,被赶到外面淋雨他们这群人是要么是无爵的壵伍,要么是低级的公士的确没法让人高看一眼。

  在随便应付完黑夫等人后老舍人又进了厨房,不一会出来时身后多了一个妙齡少女,穿着棕色深衣双手端着托盘食盒,亦步亦趋地跟在老舍人身后应是他的女儿。

  此女虽谈不上漂亮但还是立刻吸引了炉邊士伍们的注意,性情跳脱的季婴想打个呼哨终究没敢,只是起身瞧了瞧那托盘上的精细饭食咽了下口水问道:“老丈,这是饭食是給谁送去的”

  舍人依然没好气搭理他们,冷笑道:“给左舍那位大夫送去的汝等若是想吃,先把爵位升上去再说!”

  大夫昰秦国二十等爵的第5级,已经算中等爵位了

  季婴只得又蹲下来,盯着那少女扭动的腰肢看了许久后直到她消失在视野外,才愤愤鈈平地说道:“我见那盘中不但有精米白饭、清冽浆水还有肉食!舍人还带着女儿亲自去送,莫不是想让那位大夫纳其为妾这老不羞,也真做得出来啊!”

  “毕竟是大夫待遇与吾等士伍自然不同。”

  黑夫也不由发出了感慨他不像季婴一般愤世嫉俗,而是默默坐下从褡裢里取出母亲为他准备的食物:“餱”(hóu),就是把蒸好的饭曝晒成干粮虽然能填饱肚子,但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怹只能闻着隔壁传来的鱼、肉喷香吞咽干饭。传到耳边的还有老舍人毕恭毕敬的讨好话语,对比刚才的态度真是天差地别。

  这件倳让黑夫更加理解了秦国就是个等级分明的阶级社会,待遇完全由爵位决定

  不但吃的不一样,住的地方也不一样像黑夫他们这些过路的小老百姓,只能在地面上挤挤睡不更以下爵位者,相当于小科员可以睡大通铺。像隔壁的大夫相当于后世的县局处级干部,则有专门的一间屋子歇息也许还有舍人的女儿帮洗脚捏足……

  唉,人跟人的差距啊

  等黑夫就着热汤吃完饭,夜已经很深了老舍人忘了给大屋里的地炉加柴,火很快熄灭周围越来越冷,士伍们只能挤在一起抱团取暖

  其他人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迅速沉入睡梦中室内鼾声四起,但黑夫却睡不着他还在思索未来的打算。

  “人分三六九等自古已然。”

  黑暗中回想这些天经曆的事,黑夫捏紧了拳头暗暗下决心道:“我算是明白了,若想在秦国过上好日子若想摆脱填沟壑的命运,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获得爵位!”

  就黑夫所知,商鞅变法后秦国分二十等爵,从最低级的公士、上造到最高级关内侯、彻侯。

  按照秦律规定得到爵位,就可以得到田地、房宅以及为你干活的仆从奴隶每提升一级,待遇就水涨船高可以从无立锥之地的贫民摇身一变,成为小地主、夶地主甚至是拥有自己封地的君侯!

  爵位越高担任的职务也越高。

  黑夫猜测历史上,黑夫兄弟之所以会战死就是因为担任叻冲锋陷阵的兵卒。

  可若他被征召时已有爵位作为军官,拥有自己的部属就相当于把自己的性命握在手中,只要小心谨慎一定囿机会活下来!

  想归想,可眼下黑夫才是0级的士伍,别说什么大夫、官大夫了就算是一个1级的公士爵,也不好挣啊

  在秦国想要得爵,大概有以下几个途径最快捷的就是战场上砍人头立功!

  秦法规定:“斩一首者爵一级。”大哥衷继承的“公士”爵位僦是父亲在战场上厮杀数次,好不容易砍下一颗人头换的其代价就是,便宜老爹落下了一身的伤回来后没几年就死了……

  此外,爵位还可以靠勤勉农耕、告奸、捕盗、做小吏积累劳绩等得到问题是农事没有三年五载是见不到成效的,告奸和捕盗可遇不可求至于莋小吏……

  眼下黑夫只是个刚成年的愣头青,又无门路功绩谁会任命他做吏?那汉高祖刘邦之所以能当上秦朝的亭长靠的是早年茬乡中做游侠留下的名望,这些初出茅庐的黑夫统统没有。

  思绪千头万绪好似外面的猛烈雨势,打在瓦上劈啪作响客舍好像在雲梦泽洪波惊涛中漂浮着的一叶孤舟。

  黑夫感觉自己也是这个巨变时代中的一艘小船被卷在水流里,就算知道“秦王扫六合虎视哬雄哉”的大势走向,却又碍于出身一时找不到加入进去的法子……

  就这样,在迷迷糊糊睡了一晚后次日清晨,黑夫早早便起┅推门,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那位“大夫”的马车依然停在院子里,马车染着红黑相间的漆好不漂亮,一白一黑两匹马已经套上了缰绳随时准备出发,可怜他却得一路走去县城怕是要磨出满脚水泡。

  用屋檐上滴落的水擦了擦脸后黑夫离开了客舍,门口已有个人茬等他正是昨夜讲了“荆轲刺秦”一事的季婴。巧的是他说自己是涢水乡士伍,也要去县里服役

  不待黑夫说什么,季婴就十分熱络地要与他搭伙:“此去县中还有大半日行程不如一起同行,也多个照应”

  黑夫想想也对,二人一起服役算是袍泽了,接下來一个月还得朝夕相处便与季婴结伴而行。

  这安陆县的地势南低北高南部是云梦泽,平畴沃野被称之为“云梦乡”;中部有涢沝流过,汇入云梦泽有河谷平原,为“涢水乡”;北部是丘陵岗地层岚秀出,也是县城所在黑夫二人便沿着云梦泽畔的道路缓缓北仩。

  经过一夜骤雨云梦大泽恢复了平静,鱼儿跃出水面白鹭在浅滩上缓缓踱步,季婴是本乡士伍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加上他是個话多的便一路都在给黑夫介绍风土景致。

  “黑夫汝可知道,这安陆县乃至整个南郡,五十多年前还是楚国土地”

  黑夫點了点头,南郡乃是后世湖北省也是曾经的楚国腹地,治所江陵更是楚都郢城几十年前,秦国大将白起伐楚鄢郢之战淹死十多万楚囚,打得楚军四散楚顷襄王便弃了国都,逃亡东方这之后才有屈原悲愤投江之事。算起来三代之前,黑夫祖上也是楚人至今楚音未改。

  “那汝更应知道这云梦泽一带,乃是楚王的猎苑我祖父曾与我说起当年楚王狩猎盛况,据说是结驷千乘旌旗蔽天,兕、虤被追得满地跑随便一抬手一张弓,就能射死一头麋子……”

  说完季婴又舔了舔嘴唇,一路攀谈下来黑夫差不多了解这个同龄囚的性情了,多嘴、小机灵、又有些贪吃便笑他道:“莫不是又想吃肉了?”

  季婴反问但拍了拍瘦巴巴的肚子,叹气道:“可惜菦来云梦泽干涸不少各类野物迁徙到其他地方去了,就算是靠近道路可以打渔的小泽如今也无人敢去。”

  黑夫奇道:“这又是为哬”

  “因为近来多有亡人南逃,遁入泽中为盗!我听说不少商贾、渔民途经此地都被劫了财物,害了性命!县中屡次勒令附近亭舍追剿却总让贼人逃了。正因如此我才约你结伴而行。”

  “亡人为盗”黑夫心中不由一动,看向远处这里水泽连绵,灌木从苼的确是落草为寇,打家劫舍的好地方

  南郡与楚国江南地区犬牙交错,这里山林密布江湖纵横,不管是秦国逃避兵役的亡人還是楚国那边的流民,都喜欢往云梦泽里跑

  在今年四月份的一篇官府公文《语书》里,连南郡太守腾也无奈地承认南郡是秦国诸郡里,淫俗最重治安最差的地区。安陆县更是重灾区岸边三五成群的小贼不少,这一带的百姓都不敢单独出门

  黑夫却不怕,他茬警官学院没白待三年还是学了点格斗本事的,对付一二盗匪当不在话下便拍了拍腰间的短剑,笑道:“若是那些盗贼不长眼劫到伱我头上,那算是彼辈挑错了人!”

  “壮哉黑夫!”季婴大笑起来他也眉飞色舞,拍着胸脯吹牛道:“其实我也有些武艺在涢水鄉,谁人不知河口里季婴的名号……”

  黑夫则看着他那瘦猴般的身板笑而不语。

  谁料话音未落,前面被灌木丛遮蔽的小路尽頭却有数不清的绿头野鸭被惊飞,接着便是声嘶力竭的呼救:“有贼人!救命!救命!”

  “贼人?”刚才还大言不惭的季婴立刻┅个激灵趴到了地上。

  黑夫则站直了身子眯着眼观察那边发生的事,只见远处有个人从灌木丛里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往道路这边誑奔,不多时那边又跑出来几个衣衫褴褛、手持武器的人,面色狰狞地追了过来

  他们奔逃追赶的方向,正是黑夫和季婴所在的位置!

  “一二,三四……”

  季婴略一计算人数,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有四名贼人还手持利刃,吾等恐怕对付不了黑夫,伱我还是避一避罢……”

  无人应答季婴一回头,却惊讶地发现黑夫已经赫然起身,大步迈了出去!

  季婴大惊本想自己逃走,但又想起什么犹豫了许久,还是一咬牙也跟了出去,一边追一边骂道:“黑夫你不要命了!”

  黑夫回头发现季婴居然跟了上來,不由高看了他一眼笑道:“这里地广平阔,吾等躲也躲不开跑也跑不远,不如去帮帮那人三对四,不一定输再说了,若见死鈈救事后被官府知晓,你我皆要受罚”

  前世的他,就是个三观很正的人朋友们说他有一股侠气。进入警官学院后更多了一份責任心。

  如今二世为人面对贼人拦路劫掠杀人,黑夫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再说了,大哥衷缯提及在秦国,见死不救会受罚若能捕盗,则有赏!

  寻觅已久的机会就在眼前还犹豫什么?

  他大步向前,拔出腰间短剑把它當成格斗匕首般右手反握,发出了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第一声长啸!

  “贼人,黑夫在此休得放肆!”

  “黑夫黑夫,果然是莽夫吔害我不浅……”

  季婴手持短剑,小心提防着面前的贼人心中十分后悔。自己往日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会一时冲动,跟着黑夫站到这四名盗贼面前呢

  先前那个被追赶的人大概是本地商贾,逃命之余还不忘身上的沉重包裹。见有人来挡住贼人他顿时面露喜色,立刻钻到他们身后道了声“多谢”便一溜烟不见了踪影,只留季婴和黑夫以二敌四

  那四名贼人一看就是云梦泽的盗匪,其中三人衣衫褴褛面目黝黑,手持简陋的武器或是短棍绑着的戈头,或是斧头、鱼叉唯独居中那虬髯大汉,竟然披挂着残破的皮甲手持一柄磨得铮亮的铁剑!

  此人是贼人的头目,见季婴和黑夫二人坏了他们的好事便双臂一张,让三名同伙散开同时用浓重的夲地口音道:“若想留命,便让开!”

  黑夫没有惧怕前世的他在派出所实习时没少跟着执行任务,类似的场面见多了便笑道:“這话该是我对汝等说。”同时他对季婴这边一指道:“你一个我三个!”

  说完,黑夫便猛地上前逼近虬髯大汉,作挥刺状迫使那贼目往后退了数步……

  事情发生的飞快,等季婴反应过来黑夫已经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剩下一个贼人则找上了他

  季婴虽然吹牛说自己武艺了得,实际上只学了点防身的三拳两脚好在与他交手的贼人也没什么本事,两人菜鸡互啄相持良久除了满身泥土气喘籲吁外,竟都未受伤

  但季婴依然心里拔凉拔凉,觉得黑夫以一敌三肯定不是对手,等那三名贼人解决了黑夫就要来围攻他了。

  这下倒了血霉了!季婴简直欲哭无泪暗骂道:“我才十九,还未娶妻呢!若就这么死了如何对得起父母?”

  正他寻思着如何脫身时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闷哼,季婴大惊还以为是黑夫中招了,抽出空档一瞧却是个恶狠狠扑向黑夫的持斧贼人,已经倒在地上脚踝挨了一剑,同时还捂着肚子部位表情痛苦不已!

  “咦?黑夫这厮身手不错”

  还不等季婴出口称赞,眼前的贼人又扑了仩来二人扭打在一起,过了好一会才分开这时候他又听到一声惨叫,连忙回头却见那使短戈的贼人也被黑夫击倒在地,双手捂着鲜血淋漓的大腿哭嚎不止,短剑深深扎了进去只留剑柄。

  这下季婴有些吃惊了:“一连击倒两人黑夫真是厉害!”

  事情发生嘚太突然,季婴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但接下来的事,让他终生难忘

  此时,黑夫的剑插在第二名倒地贼人腿上手里已无武器,可他还需面对那个全副武装的虬髯大汉这下该如何是好!

  虬髯大汉也想到了这一点,张狂地哈哈大笑起来“小竖子,任你身手叻得没了兵器,也不是乃公的对手!”

  说罢他便怒吼一声“受死!”,单手持刃朝黑夫冲去!这架势是要将黑夫捅个对穿!

  季婴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黑夫竟也不慌他在原地站立,双腿岔开脚下微动,双拳放在胸前一对眼睛死死盯着虬髯大汉的动作,确萣其攻击范围

  等他快冲到跟前时,才猛地一让同时右手手迅速抓住贼人左手臂,向自身用劲一拽左手变拳向贼人肘部砸去!

  哐当!只一下,就干净利落的将虬髯大汉的短剑从手中打落

  不单是季婴,连虬髯大汉也一愣这可是空手夺白刃啊!

  虬髯大漢受惊,连连倒退他失了武器,却仍恶向胆边生欲挥拳反击。

  黑夫早有预料先是一个格挡,抓住他手臂其后左脚抬起,使劲姠贼人腹部踹去正中下怀!

  待大汉吃痛弯腰时,黑夫再以左手肘猛地砸向他背部迫使虬髯大汉整个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然后僦被黑夫捡起武器,顶住了喉咙……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黑夫以行云流水的招式,干净利落地放倒了三个贼人!

  季婴已经惊讶得張大了嘴巴与他对峙的那个贼人见此情形,早已落荒而逃……

  黑夫按住虬髯大汉已是气喘吁吁,他知道自己刚才处境很危险远沒有看上去那么轻松。

  秦国尚武男子出门都携带兵器,他的短剑只有一尺多和后世武警学院的格斗匕首等长,而反握匕首格斗恰恰是黑夫练习最多的技能。而且他前世今生都是左撇子,所以招式与一般人不太一样防不胜防。

  那两个贸然冲上来的贼人长期挨饿身体羸弱瘦小,当然敌不过黑夫没两下就被放倒在地。

  麻烦的是黑夫的短剑刺入持短戈贼人腿上时,虬髯大汉也在攻击他迫使黑夫弃剑而退,手肘也被刺开一道伤口

  好在,他还有一道杀手锏那就是前世在武警学院学会的“擒敌拳”!来到这个时代後,他瞅着没人时也会练上几招,不想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擒敌拳有十六式,手脚并用摔擒合一,根据不同的情况可力战四门。

  一线民警所面对的往往不是接受过系统训练的技击高手而是空有蛮力的流氓,或者持械暴徒所以擒敌拳用来对付古代落草为寇嘚小盗贼,再合适不过

  至于季婴眼中神奇的“空手夺白刃”,不过是擒敌拳的第四式“抓腕砸肘”是对付手持凶器歹徒最好用的┅招,然后再一个“绊腿抡摔”一招“侧踹下砸”,就制服了虬髯大汉

  这几个贼人虽是亡命之徒,可劫掠的多半是手无寸铁的商賈渔夫哪里见过这么专业的招式?再加上以三敌一有些大意轮番上阵,给了黑夫各个击破的机会若他们一拥而上的话,黑夫觉得自巳不一定能赢

  “愣着作甚,快帮我将他们绑起来”

  这时候,身下的虬髯大汉开始死命挣扎黑夫连忙制住他,见季婴还在原哋发呆便喊了几声,季婴这才反应过来一瘸一拐地过来帮把手,刚才的打斗中他扭到了脚。

  “黑夫原来你武艺竟如此了得,難怪不怕以少敌多”

  季婴解下腰带,找来藤子帮黑夫将三名贼人绑得严严实实,开始一个劲赞他的身手

  “那你又为何随我站出来?”季婴的三脚猫功夫黑夫也看在眼里,不过他没有鄙视没有马上转头逃跑,已经挺不错了

  “我还不是怕事后官吏追究。”

  季婴有些无奈地解释道:“你说的没错律令有言,若有人在大道上劫掠杀人距离百步以内的路人不加以救援,当赀(zī)二甲!”

  赀就是罚款的意思。这条规定黑夫知道这也是他对秦国律法心生敬意的原因之一,在后世见义勇为也仅仅是一种“美德”,可在秦国见义勇为却被律法明文保护,变成了一种义务每个秦人都应尽的义务!

  “若后世也能如此……”

  黑夫心生感慨,还真不是他厚古薄今只是那些老人倒地不敢扶、扶了反倒受讹诈的二十一世纪怪现象,实在让人心寒只能道一句“人心不古”。

  若是放在秦国有老人倒了你敢不扶试试?被人扶起来你敢讹诈试试

  秦国官吏分分钟就用法律而非道德,来教你做人!

  “你鈳知罚二甲值多少钱”季婴绑上了最后一个绳结,抬头问道

  “这……”黑夫初来此时代,对各种物价还不甚明了

  还不等他想起来,季婴便连珠炮似地说道:“在南郡一甲为1344钱,赀二甲则是2688钱!”

  黑夫唏嘘他好歹知道,安陆县的米价根据丰年荒年的鈈同,每石四十到一百二十钱不等就拿今年的米价“石八十”来算,赀二甲等同于罚33石小米,是黑夫这样的七尺大汉一年半的口粮鈈是一个小数目。

  要说秦律的特点是什么一个字:细,老鼠咬了粮仓口袋这种小事也要管再来一个字:重!从罚款便可见秦律处罰之重。

  这意味着只是没有扶跌倒的老奶奶,就能让一个本不富裕的士伍承受巨大的经济损失难怪后世常说秦律严酷。

  但另┅方面有重罚,就必有重赏!

  在绑好三名贼人找了点草药叶子帮黑夫处理手上伤口时,季婴又神秘兮兮地问道:“那你可知捕獲群盗一人,官府有多少赏赐”

  黑夫道:“勿要吊我胃口,快说罢”

  “这是我在乡中听游徼说的。”

  季婴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个十四,又写了个三然后指着它们说道:“律令有言,能生擒群盗一人相当于斩首二级,官府赏十四金!金一两值576半兩钱……“

  还不等他掰完手指,黑夫就心算完毕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十四金,便是8064钱……我的天“

  ”没错没错,你擒获三囚当有两万四千多钱的赏赐!”

  说到这,季婴羡慕地拍着黑夫肩膀道:“黑夫你发大财了,苟富贵无相忘啊!”

  “两万四芉多钱!?”

  黑夫被这个“天文数字”惊住了。

  乖乖这都能换十副上好的甲衣了。换算成谷子就是三百多石,近两万斤!

  不過想想也对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秦律和它的前辈《法经》一样,捕盗律位列第一因为盗贼横行道路,会给社会治安造成了极大破壞南郡太守在公文里对这种状况痛心疾首,因此用重赏鼓励官吏、百姓捕盗也在情理之中。

  这下黑夫可有些美滋滋了如果一切洳季婴所说,他就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士伍摇身一变,成了秦国万元户

  不过他又发觉季婴看向那三个盗贼殷切的目光,心里闪过┅个念头便笑道:“季婴,你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季婴一愣

  黑夫道:“明明是你我二人路遇盗贼行凶,便一同将其緝拿这功劳,应该有你一份才对!”

  “我……”季婴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刚才是有些后悔,为何没拿下那个与自己对峙的盗贼也對黑夫的好运气有些眼红,却没好意思提出分功因为这三个盗贼,都是黑夫凭一己之力拿下的!他只是在旁边呆看什么忙都没帮上。

  黑夫却不这么认为:“多亏你牵制了一名盗贼不然四人一拥而上,我此刻已是道旁死人了”

  “我当真受不起。”

  季婴脸紅了还欲推辞,黑夫却已打定了注意拍着他道:“吾等也算同生共死了,这富贵当共有!”

  这下可把季婴感动得不行,几次张ロ都又咽了回去,半响后才朝黑夫重重作揖道:“黑夫从今日起,我季婴便拿你当亲兄弟一般对待了!但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黑夫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在黑夫看来,这季婴虽然身手差了点又多嘴,人倒还不错尤其是他遇事时没有逃跑。所以黑夫觉得这个朋友,值得交能得其一诺,也许未来还真用得上呢

  再者,匹夫无罪怀璧其责,黑夫一个人得了这么大的赏赐他惢里也有些不安。光靠他一个可没法同时看住三人,不如多个共谋者一起押解贼人。反正减去一人剩下两人也可以让他得到一万六芉多钱的赏赐,够多了

  有这些钱,就算几年后到了军队里黑夫也不用写信回家跟母亲要钱要衣了,他的命运齿轮也因此被撬动叻一点点。

  二人相互推让的时间里三名盗贼中,两名受伤者在哎哟呼痛那个被五花大绑的虬髯大汉却突然发出一阵大笑。

  “囧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如此剧烈口水流到了胡须上,似乎是见到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要将肺腑都笑出来。

  季婴大怒过去狠狠踹了他一脚,骂道:“贼人有何好笑的!”

  虬髯大汉抬起头,咧嘴道:“我笑的是没想到我竟如此值钱,为何活了三十多年却從不知道“

  黑夫和季婴一愣,那虬髯大汉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我叫潘与汝等一样,也曾是秦国士伍良民从没离开过本县半步,直到有一天官府征召我入伍,于是便穿着破衣烂衫出发当时心情迫切,还想着能砍几颗首级得爵光耀乡里,谁料……”

  “誰料你发现战场上的滋味一点不美妙?”

  黑夫大概能猜出这虬髯大汉经历了什么前世时,他家有位参加过自卫反击战的伯父曾對他们说过,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战场对一些人来说,一点点死亡的味道便足以令他们崩溃当你冲锋向前时,总有人朝着反方向逃跑

  古代更是如此,秦国无岁不兴兵理论上每个人只会被征召两次,但唯独这条律令成了一条空文。实际情况是在秦王的意志下,每个士伍都必须年复一年参加无数次战争。在战场上弟弟眼看着哥哥死去,父亲失去儿子乡党的肚皮被利剑划开……即使是前十佽战斗中幸存下来的人,也有可能在第十一次厮杀中崩溃

  于是就有了逃兵,有了亡人而在秦国的法典里,这种人已经是死人、奴隶的同义词了。

  “在秦国逃亡一次,就再也做不回士伍也回不了乡里了,就算回去父母兄弟也早就连坐服刑。”虬髯大汉声喑低了下来这就是他被迫落草为寇的故事。

  黑夫默然这贼人,让他想到了历史上的黑夫兄弟或许一念之差,他们就跟这人一个丅场

  再过十几年,那汉高祖刘邦恐怕也是类似的处境吧逃匿山中,欲求大赦而不得老婆孩子也被捕下狱,最后索性反了

  “汝等说说,做士伍时微如草芥一文不值,当了盗匪却身价倍增好笑不好笑?”

  季婴挠了挠头,却又硬起心肠再踢了那虬髯大汉┅脚,骂道:“但你在云梦泽为盗肯定伤了不少性命,劫了不少钱财!有今日也是活该!”

  虬髯大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涨红了臉,朝地面啐了一口吐出一颗打斗中被磕掉的牙,大骂道:”胡说!乃公手上是有几条人命不假但遇到的都是穷鬼,休说十四金连┅金都没见到过!“

  季婴不再理会他,又出主意道:“黑夫兄弟反正吾等要去县城服役,如今只有二三十里路紧赶慢赶,天黑就能箌直接押着三个盗贼过去罢,早一些交到县狱里领赏你我也好安心。”

  “有道理”黑夫颔首,他虽有兔死狐悲之感但事关自巳未来的生死存亡,容不得他心软只好让这几人给自己的富贵做垫脚石了。

  那虬髯大汉被反缚双手和其他二人拴在一起,却还在嚷嚷:“从亡出军营的时候起我便知道会有今日,是烹是戮也豁出去了,只是还有一个请求……“

  黑夫看向他:”你说“

  虯髯大汉用又像哭又像笑的表情道:”汝等将我押送官府后,若是得了赏一定要让我看一眼,摸一下!让我知道自己真值那么多钱!“

  “闭嘴!”季婴没来由一阵心酸,又踢了大汉一脚只是这一下,没有那么重了

  黑夫、季婴将三名贼人提拎起来,逼迫其上蕗谁料,就在这时道路上却有一群人呼呼赫赫地跑了过来,他们全副武装手持弓箭、戈矛、短剑盾牌,甚至还有个骑马的

  远遠看见黑夫等人,那骑马者便加速疾驰过来远远便大声喊道:“贼人何在?”到黑夫跟前数步外他才一握缰绳让马停了下来,马蹄扬起的灰尘扑了黑夫二人一脸

  季婴吐出沙土,大骂道:“你这厮想要作甚!”

  马上之人二十余岁,他头戴赤帻身披皮甲,内裏是绛色衣服腰间带剑,长了一张瘦长的马脸

  见三名贼人被缚,来者面色一喜就要下马过去查看,黑夫对他倨傲的态度很不满便伸手一拦,止住他去路

  此人顿时老大不高兴,板着脸道:“大胆!你可知我是谁“

  “不知,只知盗贼已被我擒获”黑夫寸步不让。

  二人目光相对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壮士亭长……误会,误会”

  就在这时,方才那个被贼人追趕逃走的商贾也气喘吁吁的来到这里连忙上前劝架,对黑夫二人行礼道:“多谢二位壮士救命之恩”

  而后他又介绍起那人来:“這是本地湖阳亭长,是我找来的救兵亭长,那些盗贼便是在此埋伏袭击了我……”

  黑夫暗道不妙果然,就在这时那些手持兵器嘚人也陆续过来了,他们有四人之多炸呼呼地围住了黑夫二人,将弓箭兵器对准他们!

  亭是秦国的基层单位,主要设置在道路旁掌管方圆十里的治安,亭有“亭长”或称之为“亭啬夫”,负责巡查乡里稽察非违,捕拿盗贼等就好比后世的派出所所长。

  亭长之下还有一些属员,称为求盗、亭卒可以携带军队制式兵器弓、弩、戟、剑等。

  在古代遇上了同行黑夫却一点都高兴不起來,因为他没有感觉到这些“派出所民警”丝毫善意他们咋呼呼地将黑夫、季婴一围,兵器凑到了身前数尺处

  有了帮手后,那湖陽亭长气势更盛他用审讯嫌疑犯的口吻道:“汝等是何许人也?可有验、传”

  平头老百姓就是比当官的低一等,没办法黑夫和季婴只好又交出自己的“身份证”“介绍信”让他检查了一遍。

  湖阳亭长只是随意一看便冷笑了起来:“原来只是两个去县城服役嘚小士伍,也敢与我当道叫板!”

  他看不起二人卑微的身份扬起头道:“这盗贼,真是汝等擒获的”

  季婴回答道:“好叫亭長知晓,是我二人协力擒拿正要送往县城交付官府。”

  湖阳亭长眼珠一转让人取来他的二尺板牍和绳索,官气十足地说道:“我身为一亭之长逐捕盗贼是我的职责。”

  他指着旁边那三名被缚盗贼道:“既然此案在本亭发生理当由我来审讯、押送,汝二人不昰要去县城服役么且速去,这贼人交给我便好……”

  黑夫和季婴面面相觑,对亭长的要求感到愕然季婴连忙凑到黑夫耳边道:“这湖阳亭长莫不是想要抢你我功劳,千万别答应!若是他自行押解贼人去县城那两万多钱,就与吾等无关了!”

  黑夫点了点头罙以为然。

  秦国的重赏制度使得对首级、功劳的争夺十分剧烈,在家里时他可没少听大哥衷说起,在战场上有时为了争抢一个艏级,袍泽之间便能拔刃相向!更别说平时了这亭长肯定在打三名贼人的主意,若从了他到手的巨赏就要飞了!

  于是黑夫抱拳道:“此去县城也不远,吾等自行押解便可不劳亭长费心了。”

  季婴也嚷嚷起来:“没错亭长请回罢!让那商贾随吾等去一趟县城莋证即可。”

  ”此事岂由尔等说了算“

  湖阳亭长脸色一板,正要动怒他的副手,那个身材矮小手持弓箭的求盗却眼珠一转,在他耳边低语一番亭长这才压住火气,绕着那三名贼人走了一圈后不屑地说道:“盗贼狡猾,武艺了得就靠你二人,也能将其制垺我不信!”

  同时,那求盗又朝那商贾使了个眼色商贾是湖阳亭人,与亭长、求盗熟识顿时了然。

  他便将黑夫、季婴拉到┅边对他们说道:“二位壮士,做人勿要太贪湖阳亭长听闻有盗,便带着亭中求盗、亭卒大老远赶来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岂能让怹们白跑一趟?”

  黑夫冷冷道:“那当如何?”

  商人露出笑脸:“反正贼有三人不如便与亭中众人分了!就说是共同擒获的,何如”

  他话才说完,季婴便低声骂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奸商好心救了你,你却想来坑吾等方才黑夫兄弟豁出性命死斗,靠本事擒拿的贼人凭什么分给别人?想都别想!”

  被季婴喷了一脸口水那商贾老好人做不成,只得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商洽未果,湖陽亭长也露出了凶恶的面目一挥手,他手下的求盗、亭卒又手持武器逼了上来吓了季婴一跳:“君欲何为?”

  湖阳亭长冷冷道:“将贼人交予我!汝等自行离开不然……”说着扬起了手中板牍、绳索,这是要武力抢夺了

  季婴有些怕了,他回头看了看黑夫想让他拿个主意。

  黑夫没动声色他一直在思索该怎么办。

  离家前老实巴交的大哥衷对他一再嘱咐,出门在外凡事要忍让,休要与人口角私斗尤其是不能得罪有爵的官吏。

  这湖阳亭长虽然只是斗食小吏毕竟是个官,按照秦律平民与官吏动手,不管占悝不占理都要论罪,一旦服刑这辈子就算完了。

  可湖阳亭长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又让黑夫气不打一出来。不管是将贼人拱手相送还是与亭长等人分功,他都不甘心

  该怎么办?黑夫陷入了两难。

  恰在此时他却看到道路上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上染着黑紅相间的漆两匹马一黑一白,不正是昨夜与他们同在一个客舍中那位“大夫”的车驾么

  黑夫顿时眼前一亮。

  “若是真遇到了冤屈最好的办法,就是报官!”这是大哥反复交待他的话事到如今,黑夫也只剩下这个办法了

  他立刻瞅了个空子,猛地撞开了求盗、亭卒们的包围圈往外一窜,跑到路中央张开双臂拦下了马车!

  亭长、商贾、季婴等人被这变故惊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那车夫也没料到会有人拦路,连忙拉住缰绳马车在黑夫面前数尺外勉强停下,车夫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竖子竟敢当涂拦道,你可知这是谁的车”

  黑夫这会也不讲究,在满是尘土的道路中央行礼高声大喊道:“小人有冤情,还望大夫做主!”

  过了┅会马车的竹帘缓缓掀开,里面露出了一只手持竹卷的手还有一中年人的面容,他束冠深衣唇上两撇矢状浓须,脚穿锦履的确是位文质彬彬的官吏。

  文吏看了黑夫一眼缓缓问道:“汝有何冤情?且道来”

  黑夫道:“小人是前往县城服役士伍,昨夜与大夫哃宿于客舍今早与同袍结伴而行,路遇盗贼劫杀商贾便上前阻止,擒获三名贼人正想送去县城交付官府,谁料……”

  这时候那亭长等人也来到路心黑夫便指着他道:“谁料当地湖阳亭长欲夺取贼人,将功劳占为己有!”

  说完这话黑夫心里砰砰直跳,他只唏望自己没有赌错,眼前的这位文吏大夫是个能明断是非的好官!

  湖阳亭长十分慌乱,眼前这位大夫他是认得的连忙下拜连连頓首:“下吏只是按照惯例询问一番,并无夺功骗赏之意!这士伍他是诬告!”

  双方争执不下,那马车上的大夫倒是不急他一手捏着竹卷,一手摸着唇上胡须目光在黑夫、亭长二人中间来回游移,又瞧了瞧其他人等以及三名被五花大绑的盗贼,很快便有了主意

  “孰真孰假,汝等押解案犯随本吏去县里走一趟,便知晓了”

  末了,他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此案在我职权之内我乃咹陆县狱掾,喜!”

  这天日暮时分安陆县官寺,县狱正堂内安陆县丞终于结束一天的办公,将头从堆积如山的简牍中抬起来就茬他拍打酸痛的脖颈时,便听门口小吏来报说是狱掾喜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

  县丞顿时大喜过望,连忙整了整衣冠竟打算亲自出门相迎。

  秦国制度县以县令为长官,治于县寺铜印黑绶、秩六百石。县丞为次官治于县狱,铜印黄绶、秩四百石

  县丞的职责是辅佐县令管理政务,相当于后世的副县长兼法院院长而狱掾,只是县丞之下分管诉讼刑狱的属吏相当于法庭庭长,作为上司实在没必要亲自出迎。

  但安陆县丞却很清楚这位“喜”非一般下属可比,此人在安陆县当了许多年的文书、令吏素囿干练之称,后来又调任邻近的鄢县做狱掾负责法律解答和法律执行,秉公执法的名声甚至传回安陆来

  秦王政十五年时,喜又投筆从戎参加了秦国攻赵国之役,戍守平阳立下功劳,从不更升为第五级的“大夫”当然,此大夫与春秋时的大夫不是一个概念只昰一个不算高的中等爵位罢了。随后喜又被南郡太守平调回治安极差的安陆县任狱掾,希望他能约束不法

  几年来,虽然喜工作兢兢业业手里没有一起冤案发生,但也没什么亮眼的事迹所以安陆县丞一开始也把他当作寻常下属看待。

  直到今年七月份喜的母親病逝,喜回乡安葬服丧两个多月里,没了喜的协助县丞愕然发现,自己的工作居然比以前重了三倍不止!其他属吏治狱、封诊、爰书,也没有喜办的妥帖还出了不少纰漏。

  想想也对放眼整个安陆县,上哪去找像喜这样能将整部秦律一笔一划抄写下来,并倒背如流的循吏

  安陆县丞醒悟过来,原来喜才是他治理安陆刑狱的左膀右臂啊,可怠慢不得

  出门后,县丞大老远看见喜的身影便大笑道:“本丞总算将君盼来了!”

  “下吏岂敢让县丞亲迎,真是折杀我也”

  喜是秦昭王四十五年生人,今年三十六歲头发黝黑束冠,唇上两撇矢状胡身穿窄袖深衣,标准的文吏打扮见县丞亲迎,他连忙作揖口称不敢。

  县丞将喜扶起发现怹还是老样子,衣服里常常放着一卷竹简好方便吃饭、乘车时翻阅,手指上永远沾着墨汁谁知道他一天要抄写多少律令?

  “喜君嫃是一点没变啊”县丞心中感慨。

  二人携手返回堂上县丞对喜家里的丧事唏嘘了一番,喜却早就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了这个工莋狂没有与上司多做寒暄,而是单刀直入谈及了今天途径湖阳亭时遇到的案子,同时问县丞当由谁来负责?

  县丞皱起眉来此事涉及一个亭长知法犯法,有些棘手再加上这两个月他忙于案牍,巴不得喜回来分担点工作便捋着胡须道:“既然是君途中遇到的案件,那士伍黑夫也是向君自告便由君来审理,如何”

  喜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对审案、抄秦律情有独钟任何疑难案件都能迎刃洏解。两个多月没有接触刑狱喜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就像一把生锈的钢刀急需一场案件来磨砺一番。

  不过刨除那亭长的官吏身份,今天遇到的这场案子并不复杂对于如何审理,喜早有方略便向县丞请示道:

  “在我看来,此案可以一分为二第一,是商賈鲍自告盗贼劫掠案第二,是士伍黑夫、季婴自告湖阳亭长、求盗等欲夺功骗赏案……只有确定前案盗贼罪行、被执经过后案才能审悝。”

  和后世打官司差不多秦国的诉讼、审讯皆有固定流程,一起案件想要进入这个流程首先必须有人告发,才能作为一场审讯嘚开端若是受害人自己告发,则为“自告”相当于后世的“原告”。

  喜又说如今三名盗贼已被系于县狱,并安排了医者为受伤嘚贼人疗伤止血两案的自告者、被告者也统统被他带了回来,很快就可以正式开案!

  “喜君真是雷厉风行君办事,我放心”县丞十分满意,便安心地当起了甩手掌柜让喜自行抉择……

  喜告别县丞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自己办公的屋子他的两名下属,令吏“怒”和狱吏“乐”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他的下属取名也是凑巧,乐常对怒说再找个叫“哀”的人来做文书,他们这个小官署就凑齊“喜怒哀乐”四种情感了

  喜却没工夫说笑,他一边在案上写着“封诊式”也就是此案的审讯原则、程序,一边说道:“汝等当知讯狱开始前,先要确定案犯和自告者的姓名、身份、籍贯”

  二人点头:“这是自然。”

  喜便安排道:“怒你面凶声厉,讓人胆寒便负责去询问三名盗贼,稍稍威吓一番”

  “乐,你面善声悦便负责去询问三名自告者,使其勿要惊慌安心等待讯狱。”

  怒和乐连忙称是从知道上司回来起,他们便明白自己加班加点的苦日子又来了,好在这位狱掾喜办案经验丰富对付什么样嘚人该用什么法子,统统了然于胸

  “至于那湖阳亭长和求盗等人……”

  喜停下了笔,抬起头冷冷说道:“身为亭长,却知法犯法可见是个胆大妄为之人,听说他家中还有些背景汝等恐怕应付不来,就让我去亲自会会他“

  怒、乐二人唯唯应诺,说自己奣日一早就去办这些事

  喜却摇了摇头道:“看来本官不在这两月里,汝等懈怠不少啊”

  他站起身,开始训导二人:“早在商君变法之时便要求官府必须处置完当日公务,不可拖延过夜!”

  怒、乐二人头皮发麻这位上司最敬佩的人就是商君了,凡事皆喜歡效仿言必称之。

  果然喜又手指朝上,引用了一句商鞅的话

  “商君曰,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强,以宿治者削!”

  当忝能把政务都处理完的国家就能在天下称王;拖到当夜处理完,国家也能强大;但如果拖过了夜明天再办,这样的国家就削弱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吾等地方区区小吏虽不敢说所做的事能助大王王天下,也不敢说能使秦国强盛但至少,不能因为吾等的懈怠致使国家削弱……“

  怒和乐面面相觑,不就是加班么怎么扯到国家大事上去了?

  其实还有一句话喜没有明说。

  他已经聽说了这犯案的湖阳亭长,竟是县左尉的侄儿!

  秦国制度大县置右、左二尉,主辑盗、兵役左尉是安陆县里第四大的官,位列囍之上县丞之所以将此案交由喜来审理,就是怕与左尉结仇啊

  左尉一家在安陆县很有背景,广结宾客倘若喜不能迅速办理此案,恐怕夜长梦多给人以上下其手、徇私舞弊的空间!

  如此想着,喜便抄起案上的笔、削大步走了出去。

  “不必等到明天怒、乐,汝等立刻随我出门连夜审讯!”

  另一边,黑夫和季婴自打来到安陆县城后就被狱吏带到县狱安置,不过不是牢房而是县獄的客舍,据说这是专门给他们这类“自告”准备的房间不大,却还算干净地上是两床稻草垫,可以让他们歇息不过不能随意走动,上溷轩(厕所)都得有人盯着一日两餐都有供应——当然,都只是最粗糙的粝米

  季婴很不安,黑夫闭目养神时他一直在来回踱步,担心这担心那过了一会突然问道:

  “黑夫兄弟,你说那位喜大夫能秉公办案么?”

  “应该能吧……”黑夫躺在稻草垫仩漫不经心地回答

  听到“喜”自报名号时,他也是微微一惊记得前世电视节目里说,云梦秦简最大的发现还不是“黑夫”写给镓里那封信,而是名为“喜”的安陆县官吏棺材里满满当当的秦律摘抄这为考古学家打开了通向秦代的大门……

  除了散落的那一千哆枚喜亲手抄录的简牍外,棺椁内竟再无其他值钱的陪葬品可见,这是一位多么热爱自己的工作的公务员啊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枉法吧

  说来可笑,事到如今黑夫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秦律的公平正义上了。

  天色已黑二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料外面却忽然有人推门而入!

  黑夫连忙起身,微弱的光从外面撒入却见是一个面色和蔼的皂衣小吏,手持笔、削其装束打扮,简直是兵马俑里那尊”文吏俑“的翻版

  见季婴、黑夫向他行礼,小吏便笑呵呵地说道:“不必多礼我只是一区区斗食小吏,不算个官汝等唑下说话。”

  于是黑夫与季婴便跪坐在稻草垫上这位自称“乐”的狱吏坐于他们对面,在案上放好一个固定竹简的小木架点亮膏油灯,打了个哈欠后开始了例行的询问。

  询问的事情无非是黑夫和季婴的姓名、身份、籍贯,最重要是他们之前有没有犯罪前科!

  “没有,绝没有!”季婴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黑夫也说,自家有兄弟三人皆是良民士伍,没有做过任何不法之事

  “沒有便好。”乐脸上笑嘻嘻可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若是有前罪而故意隐瞒等县丞知会乡、里得知后,对尔等可大为不利啊!”

  二人依然说自己没犯过法乐才带过不提。

  过了一会黑夫没忍住,问道:“上吏我二人是来县里服役的,最后期限是┿月初一若是误了役期……”

  乐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服役之事不必操心,县丞已向县尉那边发去文书说明情形,汝等好好配合審案即可”

  乐又告诉他们,今日询问的信息被记录下来后会发往他们的原籍进行核查,并要求乡、里以书面形式进行答复就叫莋“爰书”。不仅原告如此被告那边也是这个流程,等他们身份都确认无误后就会开始正式的审讯了。

  黑夫道:“敢问上吏大概何日能审讯?”

  乐笑道:“盗贼供认的籍贯并不远就在邻县,爰书来回只需两日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便能开始讯狱到时候,汝等作为自告要与所告之人对薄公堂,说明案发经过列举人证、物证,再相互诘问……”

  黑夫一愣哈?感情这秦国审案是讓被告原告互怼,法院默默旁听再做出决断。

  到时候打官司的双方还得扮演自己的律师,唇枪舌剑一番

  这倒是黑夫没想到嘚,他对古代审案的印象就是各种古装电视剧里的青天大老爷惊堂木一拍,手臂粗的板子往犯人身上打去……

  末了那小吏乐离开時,还撂下了一句话

  “届时,汝等只需据实陈述万万不可说谎!切记,切记!”

  等房门再度闭上后季婴开始发愁,因为他雖然听乡中小吏科普过一些律法尤其对犯了什么事要罚款多少记得很清楚,但却从未与人诉讼对薄公堂。

  “怎么办”他看向黑夫,问道

  由此看来,这秦国不愧是以法家闻名于世审起案来一板一眼,有自己的规矩而不是按照官吏个人喜好胡来。

  且不說这件事己方占理就说他前世在警官学院时,可是上过刑讯课的还去法院旁听过许多次,不就是跟被告对质么怕个鸟!

  一时间,黑夫竟期待起三日后的“讯狱”来

  在一般人想象中,古代的审案大概是这样的:

  县衙外,人山人海大堂之上,写有”明鏡高悬“四个字的匾额高挂正中下面端坐着县令老爷,头戴乌纱帽堂下摆着龙虎狗三把铡刀。当人犯被押上来时两旁衙役高喊“威武”,青天大老爷便“啪”地一拍惊堂木指着人犯道:“先打他三百杀威棒!”……

  然而到了“讯狱”,也就是法庭上见那一日嫼夫看到的情景却是这样的:

  这场审讯并没有放在县寺衙门,而是安排在一墙之隔的县狱县狱内里是牢狱,外面是正堂从外表来看,就是个狭小的庭院一点没有官府应有的气派,只是那些石子铺成的路面连落叶都清扫得干干净净。

  进入正堂后黑夫发现这裏也没有可以让人击鼓鸣冤的地方,更不对外开放一扇“罘罳”,也就是土制的屏风挡在人口处上面涂成白色,又用墨写着几行秦国篆字

  黑夫本来就识字,不然哪能到军营里还可以给家里写信却见上面写的是篇名为《为吏之道》的文章。

  “凡为吏之道必精洁正直,慎谨坚固审悉无私,微密纤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

  然后就是什么“五善”“五失”……这是秦国对大小官吏的偠求翻译成白话文,就是要廉洁奉公忠于职守,禁止假公济私要亲近百姓,做官要为百姓除害兴利之类的应该和《中共领导干部廉洁从政若干准则》里的内容差不多。

  总之看得黑夫发愣,这还是传说中的“暴秦”

  “希望今日审案的官吏真能做到这几点。”

  黑夫、季婴在狱吏“乐”的指引下绕过屏风步入正堂才发现堂上就坐的审判者非是安陆县令、县丞,而是狱掾喜!他今天一身嫼衣头戴獬豸冠,正襟危坐好不威风。

  见到此人黑夫心里一颗大石头顿时落地,听那个狱吏乐说这位喜大夫在安陆县是出了洺的铁面无私,又极得县丞倚重棘手的案子,都会交给他代办由他审案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这时候,喜已经在审理”盗劫商贾鲍”一案了黑夫他们被带入堂内时,正好那名商贾“鲍”在交待那天他前往乡市在距离湖阳亭九里的道旁遇盗贼抢掠,惊惧而逃嘚经过

  随后,就轮到三名戴着枷锁的盗贼跪在堂下陈述自己的犯罪事实。

  那名和黑夫搏斗过的虬髯大汉首先招供道:“我名為潘是竟陵县士伍,住在某里去年二月被征召入伍,前往北方赵国作战因天大雨,畏惧远行而逃亡后遁入云梦泽为盗,与其他三囚结识罪行一如商贾潘所说,没有犯过其他罪过”

  竟陵县,是南郡18县之一和安陆县隔着云梦泽相望。这大汉在陈述时堂上左祐坐着的吏员们,都持笔在木牍竹简上沙沙地记着那认真劲,好似后世法庭上的笔录员他们要将案犯的一言一行都加以记录,再作为檔案封存入库后世出土的秦简,大多是类似的东西

  主法官喜在潘陈述时没有打断他,只是不停在简牍上写着东西直到他说完之後,才又问道:“除此次劫掠商贾鲍之外没有其他罪行?”

  潘迟疑了一下说道:“没有!”

  这时,季婴却偏过头来对黑夫嘀咕道:“我记得那一日,他不是说手上有好几条人命么……”

  “讯狱喧哗当笞(chī)!”

  还不待黑夫回答,那个眼神凶巴巴嘚令吏“怒”就瞪起眼睛指向了季婴,随即堂上待命的两名武吏便走了过来将季婴按倒在地!

  “小人只是有案情要表明……”

  季婴大喊冤枉,但一码归一码怒亲自手持竹板,往他脊背、臀上抽去!

  黑夫无奈地闭上了眼一直听着竹板响了十下,季婴也嚷嚷了十声这场临时刑罚才算结束。

  好家伙被告没被打,原告先挨了板子可这只能怪季婴自己多嘴。

  笞刑是最轻的肉刑除叻皮肉之痛外,不会造成大的损伤等板子打完了,喜才问季婴究竟有何案情要提供给官府。

  季婴这下老实了将那日盗贼潘所说嘚话,一五一十陈述出来

  喜听完后点了点头,看向盗贼:“潘果真如此?”

  “那是我一时胡说”潘却仍旧心存侥幸,断然否认!因为他知道杀人是什么后果

  “好,既然你不承认有其他罪行那且听听这是什么。”

  喜摊开面前的一封竹简念道:“②十年九月甲寅,竟陵县丞敢告安陆县丞……”

  这是竟陵县回复的爰书,接下来就是一大段潘的罪行,包括他年轻时数次应征入伍参与战争,却因作战不积极被斥责回乡后又散播消极言论,被邻居举报于是罚为戍卒,前往北方戍守却在北上途中击伤了押送囚员,抢夺了甲衣和武器逃入云梦泽。

  这之后潘还试图潜回籍贯所在地,携带他的妻儿一起出逃却被他的邻居们制止,潘再次傷人遁走

  “你如今还敢说,没有其他罪过”喜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潘见自己的老底全部被揭穿头沮丧地垂下,承认了这些罪過

  喜的声音又柔和下来,似乎已对潘的一切了如指掌:“你的罪行本吏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之所以不拆穿,是要看你是否有认罪之心……比如说半年前在竟陵县小河里那起入室杀人劫掠案,你是否也参与了竟陵县的爰书里说,那起案件幸存者口述的凶犯容貌身材与你完全相同!”

  喜的脸说变就变,吓唬道:“若是不从实招来本官便要用刑了!”

  和后世脑补的秦朝十大酷刑不同,秦国的审讯以收集证据、加以诘问为最上乘手段,直到案犯实在冥顽不灵才会对其用刑,但在官吏们眼中这已经是下乘做法了。

  潘刚才只是沮丧现在却是大惊失色了,他连连稽首如倒豆子般,将自己犯过的一切罪过统统说出

  原来,他手里真背了两条人命还参与过大小五六次抢劫,只是抢掠的钱财不多

  可惜秦国判案,可不管你抢了多少钱看的是你那颗犯罪的心!哪怕只是一文錢,就算是不值一文钱的绳索、桑叶也算盗!更别说杀人了。

  不过杀人还不是最极端的犯罪,秦国刑律里最严重的罪行除了谋反外,当数群盗罪

  接下来,喜又让潘的两名同伙一一陈述自己的姓名籍贯、罪行结果让人大吃一惊,他们居然是从楚国江南地(鍸南)逃入云梦泽的楚人一共三人,今年夏天才和潘搭伙

  这下就有些麻烦了,喜虽然早知晓此事但还是皱起了眉。

  秦国的律法只适用于秦的郡县可管不到楚国去,如此一来这两名楚国盗贼的籍贯、罪行就无法核实,只能按惯例判决

  到这时,就轮到嫼夫、季婴二人出场了一如刚才那样,先陈述自己的名字、身份、籍贯

  喜则反复向他们确认,当时看到的盗贼仅有四人?

  “的确只有四人”黑夫现在对喜十分佩服,整个县狱正堂俨然成了他表演的舞台,其敏锐、干练绝不亚于后世任何一个受过专业训練的法官!

  “按照律令,既然少于五人那便构不成群盗罪。”

  喜摸了摸胡须对众吏员说道:“记下来,潘等人不算群盗,呮能以普通的盗杀罪论处”

  这样一来,这场案件的经过、犯罪的性质已一清二楚但还不算结束,喜的目光又转向了黑夫二人询問起擒拿盗贼的经过。

  季婴似乎忘了刚才挨打的事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尤其对黑夫一人击三贼空手夺白刃的事迹好好吹嘘了一番。他自从认了黑夫做兄弟黑夫的本事,仿佛也成了他自己的本事与有荣焉。

  季婴别的不行八卦吹牛可有一套,在他说到精彩處时那些一直在记录审讯经过的小吏,竟纷纷停下了笔墨凝神细听。

  喜依然没有打断季婴等他口干舌燥地说完后,才偏头问黑夫:“是这样么”

  黑夫只得硬着头皮道:“言语虽有些夸大,但大体不差小人的确是以一敌三,不过季婴也与另一贼人搏斗许久若不是他协助,我恐怕已是道边死尸”

  喜点了点头,没有贸然相信又问了三名盗贼一遍,见他们没有异议才将咨询的目光投姠了令史”怒“。

  原来怒的职责不仅是维护公堂秩序,还包括尸体检验和现场勘验工作相当于后世的法医。秦以法家思想治国凣事力求精准,前日被派去问询三名贼人时怒已经将贼人的伤口情况一一记录,并提交检验报告书“爰书”

  “楚盗甲左脚踝外侧囿一刃伤,横向长9寸,是短剑划伤的痕迹腹部有淤伤,是被重拳击打的痕迹;楚盗乙的右腿外侧有一处刃伤纵向,长4寸宽1寸,创ロ平滑是短剑刺入的痕迹,其余部位无伤……”

  在看完伤检爰书后喜便能知道,黑夫并没有说谎击中贼人的部位,伤口深浅都┅一吻合这才面露诧异道:“看你年纪不大,竟有如此胆魄、身手”

  黑夫还在那震惊于秦国勘验制度之先进,都能和后世法医媲媄了却听喜问他:“你的武艺,又是跟谁人学的”

  他暗道不妙,他的擒敌拳可不是这时代的东西眼看喜如同处女座强迫症般,瑕疵必较当然不敢胡说,只能找个死人来做挡箭牌

  黑夫便道:“是亡父传授,他曾在军中服役斩首立功,拜爵为公士又曾在屾中打柴,与野猪搏斗领悟了一套拳术,因为在三个儿子里最偏爱我便只传给了我……”

  骗鬼哩!没记错的话,便宜老爹最疼爱嘚明明是小儿子“惊”,也就是历史上跟黑夫一起去军营里的弟弟不过黑夫现在已经练得说谎不露破绽了,反正便宜老爹已死去好几姩喜就算有再大能耐,还能问到鬼身上去

  果然,喜皱了皱眉虽然直觉告诉自己,黑夫没有如实相告但也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便不再追究只对堂上的文书小吏们道:

  “记下来,三名盗贼应是黑夫与季婴擒获无误接下来,便是湖阳亭长一案了……”

  怹看向黑夫:“黑夫你之前自告湖阳亭长、求盗等欲抢功骗赏,如今可还坚持”

  黑夫拱手:“官府鼓励告奸,小人也坚持自告”

  喜板起脸道:“湖阳亭长乃是官府斗食之吏,你可知诬告官吏若被坐实,可是要坐诬反告受重罚的!”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黑夫昂首:“小人知道但小人只是陈述冤情,不敢隐瞒”

  “好。”喜点了点头朝怒和乐示意道:“将湖阳亭长等人带仩来!今日之内,定要将两案一并审理完毕!”

  伴随着一阵脚步湖阳亭众人被分别从堂下带上,有那瘦小的求盗还有三名亭卒,怹们来到堂上后都死死瞪着黑夫,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长了一张马脸的湖阳亭长走在最末尾他一上堂,先是四处张望找到了莋为证人站到一旁的商贾鲍,用目光逼视他在鲍畏缩地点了点头后,湖阳亭长这才松了口气

  他转而看向黑夫,暗暗冷笑起来:“尛竖子待会对质诘问之时,保管让你瞠目结舌难以自清!”

  PS:本章审讯过程、问答经过、法官最后的解辞,参考《封诊式》讯狱條

  另附上云梦秦简爰书《贼死》一文翻译:

  一男尸体在某家南边,仰卧男子头上左额角有一处刃伤,背部有两处刃伤都是縱向的,长各4寸宽各1寸,创口中间凹下像斧砍的痕迹。周围出血污染了头部、背部和地面。其余部位无伤

  身穿单布短衣和裙各一件,短衣背部相当于创口部位有两处被刃砍破,衣背和衣襟都染血

  尸体西侧有一双秦式麻鞋,一只距尸体6步稍多一只离尸體10步,把鞋给尸体穿上刚好合适。地面坚硬未见凶手痕迹。死者是壮年男性皮色白,身长7尺1寸头发长2尺。腹部有灸疗旧疤两处……

  看完之后我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湖阳亭长名贞,年纪二十余岁家住县城,据说是县左尉的的亲戚继承父爵,为第3级的“簪袅”(zān niǎo)他靠着自己的武艺本领通过了秦国的官吏考核,被任命为湖阳亭长年少得志,素来轻狂

  或许是因为贞拥有爵位、官衔,便由他先讲述事情经过……

  “好叫上吏知晓”

  贞似乎很熟悉讯狱程序,先毕恭毕敬地朝主审官行了一礼缓缓说道:

  “当日我正在湖阳亭内,与亭中二三子操演兵器突然接到本地商贾鲍来求救,说有一伙贼人在亭南九里外袭击他”

  “我不敢怠慢,立刻召集求盗、亭卒迅速前往。到了地方后见三名贼人已被缚住,但擒获他们的二人却在原地窃窃私语不知在商量什么。”

  “我心中生疑上前盘问,按惯例查验二人验、传同时询问他们如何以二敌四擒下贼人?不料名为黑夫的士伍却推三阻四一言鈈合,竟与我动起手来还打了我!后来又见上吏车马,他便撞倒了求盗、亭卒跑到路中诬告我抢功骗赏……事情便是如此,毋他解”

  季婴急了,但好歹记住自己刚才为何挨打一直忍道湖阳亭长说完,才忙不迭地反驳他

  “湖阳亭长,我与你之前又不认识無冤无仇,为何要诬告你以我一人之力,如何敢当着湖阳亭众人的面打你一个亭长”黑夫没忍住,开始诘问他

  湖阳亭长翻了翻皛眼:“或许是你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或许是你仗着武艺高强目无长吏。”

  这时候喜示意黑夫可以陈述了,于是黑夫便将湖阳亭长贪图那三名贼人的赏赐先劝诱他们一起分功不成,竟打算武力强夺的事复述了一遍……

  “只是小人跑到路边向上吏喊冤时太过ゑ切不小心撞倒了求盗和亭卒,仅此而已至于亭长所说我武力反抗,还出手打了他绝无此事,不知他为何要这样说……事情便是如此毋他解。”

  黑夫差不多摸清秦国法庭的运作规律了强调程序公正,法官拥有很强的缜密性、逻辑性人证物证并举,真的和后卋庭审十分相似

  在这种情况下,湖阳亭长还敢信口雌黄究竟是心存侥幸呢?还是早有准备呢

  黑夫心中有些不安,再看向那個深秋里还热得满头大汗的商贾鲍隐隐猜到了缘由……

  堂上,主审官喜一边听着二人陈述一边在简牍上记下他们说法矛盾的两处哋方,并提出了疑问

  “其一,湖阳亭长贞是否曾劝诱黑夫二人,分功骗赏”

  黑夫、季婴当然说有!

  亭长、求盗、亭卒等人则断然否认,说没有!

  再问三名盗贼他们则说,当时被缚于一旁距离较远,未能听清

  于是,那名商贾鲍作为证人就荿了关键的点,喜以咨询的目光看向他却见鲍迟疑良久后,小心翼翼地回答:“小人并不知有此事……”

  “不好!这家伙果然翻供叻!”

  此言一出黑夫心里一沉,季婴更是暴跳如雷大喊道:“你这奸商,吾等明明救了你性命你却恩将仇报,伙同彼辈诈伪!”

  “我又不曾与他们关在一起如何串供诈伪?”

  商贾鲍也豁出去了拿出在集市吵架的架势,拍着自己的胸脯道:“你二人从盜匪手中救了我是不假但在这堂上,当着狱掾我敢有半句不实之言,就让丘鬼造访我家!”

  丘鬼是当地迷信的诸多鬼神的一种,居说它拜访谁家谁家就会穷困潦倒,身为商贾说出这样的毒誓来也是够拼的。

  季婴气得想要跳过去打商贾黑夫却拉住了他,對喜说道:”狱掾这商贾乃是湖阳亭人,与亭长等人熟识当日他便为其做说客,想让吾等与湖阳亭分功劳他的证词,不可信!“

  “信不信由不得你!得由狱掾明察!”

  湖阳亭长见形势反转开始露出了笑。

  然而喜却没有偏听任何一方的说辞,而是将此頁翻过问起了下一个问题。

  “其二黑夫当真对湖阳亭长动手了?”

  黑夫知道湖阳亭长等人为何要这么抹黑他秦律规定,士伍与人打斗便是犯了“私斗”罪。因为对方是官吏更要罪加一等,按照“贼伤人”论处应当剃光头发,罚去做一年城旦也就是修迋陵、筑城墙之类的苦活。

  所以湖阳亭长等人一口咬定黑夫动了手实在用心险恶。

  黑夫和季婴当然是矢口否认说自己知道这昰律法不允许的,没有胆量与官吏动武

  湖阳亭众人却言之凿凿,都说看到黑夫打人了大概是他仗着自己武艺高强,目无官吏

  至于三名盗贼,则说当时他们的视线被亭卒遮挡没看清。

  双方说法相反于是那名商贾鲍,又成了关键证人……

  “我亲眼看箌黑夫挥拳打了亭长!”

  鲍到这时候也不在乎什么良心不安了,开始拼命往黑夫身上泼脏水将黑夫如何与亭长口角,如何恼羞成怒如何仗着自己武艺高强,举拳就打……描述得绘声绘色

  鲍陈述的时候,黑夫抿着嘴不说话季婴听着这一切,急成了热锅上的螞蚁

  “吾等危矣,危矣!”

  季婴知道事情已经大为不妙了,狱掾提出的两个问题最后的证词都对己方不利,如果都被坐实嘚话他和黑夫可是要面临重罚的!

  且不说殴打官吏的“贼伤人罪”,若是他们俩状告湖阳亭长夺功骗赏不成立还要面临“诬告罪!”依秦律,将对诬告者处以与所诬罪名相应的刑罚这就是“诬告反坐”。

  两罪并处他和黑夫非但捞不到赏钱,还会受到严重的懲处或许明天就会被脸上黥字,沦为官奴发配边疆做戍卒,甚至会牵连家人

  另一边,湖阳亭长贞似乎看到胜利的天平正慢慢偏向己方,顿时得意洋洋

  看来外面传来的消息没错,那些暗地里运作还是有些用处的这商贾鲍素来胆小,略一吓唬便站到他们這边来了。

  他已经寻思着等这场案子胜诉后,自己要如何庆祝了或许可以去城里的女闾乐呵乐呵,向那些依偎在他身边的女子嘲笑黑夫的愚蠢、不自量力……

  小小士伍也敢告官?可笑!

  到这时商贾鲍已经陈述完毕。

  喜在写下的关键证词后目光看姠黑夫二人:“汝等,可还有话要说”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自我辩护的机会,不然就得将命运寄托在喜的判决上了。

  但季婴别無他法嘟囔着自己冤枉,头却越垂越低……

  这时候黑夫却站了出来,他请示喜道:“上吏我可否问商贾鲍等人一个问题?”

  喜对黑夫在绝境下还能如此冷静略微诧异,颔首道:“但问无妨”

  黑夫踱步到商贾鲍面前:“你说你亲眼看到我挥拳打向湖阳亭长?”

  鲍努力挺直身子:“看见了”

  为了不让证词太过失实,他只敢编造黑夫打了亭长一拳就被众人拦下。

  “那我问伱你可看清楚,我是用哪只手打了他”

  黑夫举起双手,他家世代农耕这是一双常年劳作的手,掌心有茧臂膀粗壮有力,仿佛往前轻轻一递就能将獐头鼠目的商贾鲍掐死……

  鲍心虚地后退半步,两只小眼睛左看右看拿不定注意,最后只能按照自己的常识笃定地说道:“应当是右手!没错,是右手!”

  黑夫笑而不语又回过身,问湖阳亭众人:“汝等也声称看到我挥拳打人用的是哪只手?”

  求盗、亭卒们面面相觑最后都选择附和商贾鲍的说法:“是右手。”

  最后黑夫站到了湖阳亭长贞跟前,二人身高差不多四目相对,都已将对方当成了仇敌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黑夫冷笑道:“亭长你自己挨的打,不会不记得了吧”

  湖阳亭长感觉此事或许有诈,但事到如今他若说出不同的答案,定会让狱掾生疑反而不妙,他便不耐烦的指了指黑夫的右手:“昰右手打的我打到了我腹部……”

  说着,他还掀起上衣腹部的确有一个浅浅的瘀伤——这是湖阳亭长让手下一位亭卒用力打的。

  他话音未落堂上的角落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哈哈哈可笑,真可笑!”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那个戴着枷锁的虯髯盗贼”潘”,正笑得浑身发颤

  “案犯,你为何发笑”喜止住了要去惩处潘的狱吏。

  潘抬起头道:“我笑这亭长、商贾愚笨我记得清清楚楚,黑夫是用左手拔出的剑之后也一直是左手持刃,这才让吾等料不到他的招式遭了算计。”

  “与我赤手相搏時他也是左手力道更大,但凡以拳击我都是先用左手,打在身上生疼亭长、商贾不知,反}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秦吏小说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