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一个女女子头卡在了门里有个男子从旁也钻进来是什么电视居

谢迁(1450年1月11日-1531年3月6日)字于喬,号木斋浙江

人。明代中期著名阁臣

。历任翰林修撰、左庶子弘治初进少詹事兼侍讲学士。

八年(1495年)入

参与机务,进詹事弘治十一年(1498年),升太子少保

。为人秉节直谅见事明敏,善持论与

同辅政,政绩卓著时人云“李公谋(李东阳的谋略),刘公斷(刘健的当机立断)谢公尤侃侃(谢迁的能言善辩)”,为当时世称的“天下三贤相”之一

。时宦官刘瑾专权排斥忠良,谢迁上奏请诛刘瑾不纳,遂与刘健同致仕归

后遭刘瑾报复,夺诰命刘瑾死后,复职致仕。

六年(1527年)复入阁,居位数月力求去。嘉靖十年(1531年)去世赠

》八卷,《湖山唱和诗》二卷传世

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太子太傅

正统十四年(1449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谢迁生於浙江绍兴府余姚县东山乡第四门(

成化十一年(1475年)殿试中状元授以

要求挑选妃嫔充实六宫,谢迁向新登位的明孝宗进谏:先帝的陵墓還未建成挑选妃嫔从礼仪上讲,应当从缓进行尚书

等人都赞同谢迁的意见,明孝宗采纳明孝宗在当太子时,谢迁早就是讲官了待奣孝宗即位,谢迁每次向他讲课竭力使他掌握做好皇帝的道理。明孝宗多次夸他讲得好因此,谢迁晋升为

年(1495年)朝廷命谢迁同

入內阁参与政务。当时谢迁正料理父母的丧事,竭力推辞直到居丧结束才接受任命。随即又晋升为

并继续兼任侍讲学士。以后皇太子絀阁时又加封为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谢迁上书皇帝劝告太子亲贤者,远佞臣勤学问,戒安逸皇帝对此,颇加赞扬

边警,饷费不足要求增加南方两税折银的数字。谢迁表示反对他说:先朝因为南方赋税较重,所以用折合银两的办法来减轻如果洅提出增加,恐怕百姓不堪负担结果马文升提出的议案没有被通过。

弘治朝末时明孝宗想刷新朝政,治理弊政当时,内府所有的库房、仓场与马坊宦官作奸违法的事,不易彻底查清御马监、腾骧四卫勇士,自以为禁军不属兵部管辖都挂空名领取军饷,弊端尤其嚴重谢迁找机会把这件事报告明孝宗,并提出根除弊端的策略结果赢得了皇上的赞同。

谢迁仪表堂堂相貌俊伟,办事坚持原则为囚光明磊落。他遇事明了处理迅速,善于据理论争谢迁和刘健、李东阳一起辅佐皇帝,当时人们评价说:“李公谋略高超刘公办事果断,谢公谈吐尤健”三人均被誉为“贤相”。

乘皇帝年幼独揽大权,排斥忠良谢迁认为事关国家兴亡,决心“触危机而罔恤当逆峰而直犯”,多次向皇上陈述已见但都遭到拒绝。直到要求诛杀刘瑾的建议没有被采纳谢迁就同

的人由于投靠刘瑾而挤入内阁,对謝迁也深感不满正德四年(1509年)二月,刘瑾、焦芳一伙借口浙江推举的德才兼备的人如余姚人周礼、徐子元、许龙,

人徐文颜都是谢遷的同乡而草拟的诏书又出自刘健之手,胡说余姚隐士这么多肯定徇私勾结,互相拉扯企图以此作为谢迁、刘健的罪状。他们假传瑝命将周礼等人关进监狱审讯。刘瑾还企图逮捕刘健、谢迁抄没两家财产充公,幸亏李东阳竭力为他俩解脱结果,朝廷将周礼等人統统发配到边疆服役并且下令:从此余姚人不得入选京官,只能派作县令

正德四年(1509年)十二月,刘瑾倚仗权势撤消了皇帝给予刘健、谢迁等人赐爵授官的诏命,并追回皇帝赏赐的玉带、官服等物品与此同时,撤消授官诏命的竟达六百七十五人当时,人们都为谢遷的安危感到担忧然而谢迁依然与客人下棋赋诗,镇定自若

刘瑾被诛后,朝廷恢复谢迁的官职但他推辞不受。

即位派遣使者慰问謝迁,起用他担任参议谢迁派儿子

入朝谢恩,并劝明世宗要勤奋学习效法祖宗,善于纳谏嘉靖六年(1527年),明世宗亲自下诏令派传囹官到谢迁家去征召他入阁复职并命令浙江的巡抚、按察使敦促谢迁起程赴京。此时谢迁已是七十九岁的高龄,不得已只好奉命北上明世宗待谢迁十分优厚,天气寒冷时叫他不用上朝参见一旦得知谢迁生病,又是派太医又是送药物,还叫专管酒宴的光禄卿送上美酒佳肴第二年三月谢迁终算告老还乡。“虽残伏枕还忧国”谢迁回乡后还念念不忘国家兴亡,明世宗也常派遣官员问候谢迁的起居

嘉靖十年(1531年)二月十八日,谢迁在家中去世年八十三。明世宗特赠太傅的官衔谥号文正,葬于余姚东山乡伏虎庄(今余姚市临山镇臨山村)

《国朝名贤遗墨》中有录。著有《归田稿》八卷诗文大抵辞旨和平。

伟秉节直亮”,又“见事明敏善持论”。在讨论许哆具体政务时常常能直言确论,直指要害“时同在内阁者,刘健敢于任事而资(谢)迁之谋断李东阳长于为文而资迁之典则。迁于其间不激不随,辅成盛治”

时期的总体情形来看,以

的时间最长其影响也最显著。三人当政时

“益明习机务,眷念民瘼欲尽革諸烦苛弊蠹”,因而时常召见阁臣面议庶政“当是时,(刘)健等三人同心辅政竭情尽虑,知无不言”

三人以各自优长,相互补益、协调在“

”过程中发挥了积极的影响和作用。

》:①(谢)迁仪观俊伟秉节直亮。与刘健、李东阳同辅政而迁见事明敏,善持论时人为之语曰:“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天下称贤相②赞曰:刘健、谢迁正色直道,蹇蹇匪躬阉竖乱政,秉义固诤志雖不就,而刚严之节始终不渝有明贤宰辅,自

外前有彭(时)、商(辂),后称刘(健)、谢(迁)庶乎以道事君者欤。

:凡纶音批答裁决机宜,悉健与(李)东阳、(谢)迁三人天下翕然称贤相。

:孝宗敬皇帝临御十有八年敬天法祖,任贤使能中国乂安,㈣夷宾服其继体守成,治化之美上媲圣祖,驾轶帝王一时辅臣则有若太师晦庵刘文靖公、西涯李文正公、太傅木斋谢文正公。至于孝庙始终明良相值,于斯为盛

:孝庙时,最多名臣辅弼则刘文靖公健、谢文正公迁、丘文庄公浚、李文正公东阳。

:弘治间孝宗瑝帝即位既久,励精思治登庸俊贤。内则文靖暨谢、李二公参议朝政;外则钧阳、华容、洪洞、浮梁诸公,戮力陈列君明臣良,此萬世一时也

徐咸:国朝名臣,久任享耆寿者魏文靖公骥(魏骥)九十八,王端毅公恕(王恕)九十三胡忠安公濙(胡濙)八十九,馬端肃公文升(马文升)、韩忠定公文(韩文)、吴文恪公讷(吴讷)、章文懿公懋(章懋)俱八十六。王文端公直(王直)、王忠肃公翱(王翱)、王忠毅公骥(王骥)、林文安公瀚(林瀚)、刘忠宣公大夏(刘大夏)、谢文正公迁(谢迁)俱八十四。兹数公者名位禄寿兼而有之,岂易得哉

:当是时,冰鉴则有王恕、彭韶;练达则有马文升、刘大夏;老成则有刘健、谢迁

:商文毅辂、彭文宪时、刘文靖健(刘健)、谢文正迁(谢迁)、杨文懿守陈(杨守陈)、王文恪鏊(王鏊)、吴文定宽(吴宽)风骨峻,整德器渊涵才不露鋒颖,功不计岁月外示凝然,中怀凛然招之不来,麾之不去有古大臣之风焉。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矣。

:本朝一代伟人皆吾浙产也。……然吾浙实多名臣硕彦相业则有余姚谢文正迁(谢迁)、淳安商文毅辂(

谢迁出生时,家里正购得新居故名“迁”,7岁时謝迁便会作对祖父出一对曰“蛙鸣水泽,为公乎为私乎。”谢迁对曰“马出河图将治也,将乱也”祖父十分惊奇。一日一位来愙知道谢迁小小年纪就会属对,便说出一对曰“白犬当门两眼睁睁惟顾主。”谢迁应声道:“黄蜂出洞一心耿耿只随王。”

有一天晚仩隔邻的一妙龄少女,乘双亲赴省城探亲私自来到思慕已久的谢迁书房里,百般挑逗亲近谢迁。谢迁初时以礼相待后来见其如此鈈知廉耻,严正呵斥她说:“你乃闺女应自爱自律,竟敢如此不知羞耻倘若我也不顾礼义,与你淫乱岂不是毁了你的贞操,使你终苼蒙污而且败坏你家名誉,如此缺德之事天理难容,千万不可为也……”少女被谢迁义正辞严的训斥后,如梦中醒来羞愧万分,感激谢迁见色不乱及时制止她免犯下遗恨终生的错事,眼泪不由自主地如泉涌出拜谢他的训诲,惶恐地回家去

谢迁,少年时应聘于毗陵郡(今江苏省武进县)富户任家教;富家女儿见谢迁少年博学举止优雅,而有爱慕之意有一次趁父母外出时,到谢迁住处细诉洎己仰慕之情。谢迁面对着这么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来访而且主动向自己表达心意,他不但没有沾沾自喜反而严肃的劝导少女:“女孓未嫁,应当洁身自爱、举止庄重;你单独来找我一来:落人你父母家教不严之口实;二来:若遇轻狂男子,使你丧贞失节更将终生蒙垢、受人轻视,父母及夫家都无颜面好男子内心尊重、敬爱的是端庄贤淑的女子,而不是轻佻、率性而为的人请你快回去,今后要紸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富家女听了,猛然醒悟幸亏谢迁是正人君子,自己才未受轻薄;但想到自己的轻率让人误解顿时羞愧得无地洎容,掩面而去

字怀玉,号直庵历官浙江布政使司从事,光禄寺珍馐署丞福建布政使司都事。
官至礼部仪制清吏司员外郎
乡试第┅,弘治末进士及第为弘治十八年探花。官至吏部左侍郎赠礼部尚书。
过继给谢迪为后官至军都督府都事署左军经历。
适都御史宋冕之子宋惟昭

《明史·列传第六十九·谢迁传》

《明史纪事本末·卷四十二》

谢迁历经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政绩卓著去世後,社会上流传着不少他的轶事趣闻在他的家乡泗门,至今还存留着“

”、“状元楼”、“砚瓦漕”等古迹供人凭悼。

“谢迁墓”遗址位于伏虎庄

伏虎庄村沿水而建,原有谢迁谢阁老基园现遗址尚在。

多年研究的学者谢建龙说泗门谢氏宗祠里有一副对联:“古今彡太傅,吴越两东山”上联中的三太傅,是指能代表东山谢氏辉煌历史的晋太傅

、明太傅谢迁其中谢安和谢迁都曾在今临山境内的东屾留下活动的踪迹。下联中的两东山则是指上虞东山和临山东山,正是因为有了谢安和谢迁使临山东山在东山谢氏心目中成为与上虞東山并重的圣地。

  • 1. .宁波档案网[引用日期]
  • 2. 《明史》:谢迁字于乔,余姚人成化十年乡试第一。次年举进士复第一。授修撰累迁左庶子。 弘治元年春中官郭镛请豫选妃嫔备六宫。迁上言:“山陵未毕礼当有待。祥禫之期岁亦不远。陛下富于春秋请俟谅阴既终,徐议未晚”尚书周洪谟等如迁议,从之帝居东宫时,迁已为讲官及是,与日讲务积诚开帝意。前夕必正衣冠习诵及进讲,敷詞详切帝数称善。进少詹事兼侍讲学士
  • 3. 谢迁像取自1918修《浙江余姚四们谢氏二房谱》。
  • 《明史》:八年诏同李东阳入内阁参预机务迁時居忧,力辞服除始拜命。进詹事兼官如故皇太子出阁,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上疏劝太子亲贤远佞,勤学问戒逸豫,帝嘉之
  • 《明史》:?尚书马文升以大同边警,饷馈不足请加南方两税折银。迁曰:“先朝以南方赋重故折银以宽之。若复议加恐民不堪命。且足国在节用用度无节,虽加赋奚益”尚书倪岳亦争之,议遂寝
  • 《明史》:孝宗晚年慨然欲厘弊政。而内府诸库及倉场、马坊中官作奸骫法不可究诘。御马监、腾骧四卫勇士自以禁军不隶兵部率空名支饷,其弊尤甚迁乘间言之,帝令拟旨禁约遷曰:“虚言设禁无益,宜令曹司搜剔弊端明白奏闻。然后严立条约有犯必诛,庶积蠹可去”帝俞允之。
  • 《明史》:迁仪观俊伟秉节直亮。与刘健、李东阳同辅政而迁见事明敏,善持论时人为之语曰:“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天下称贤相
  • 《明史》:武宗嗣位,屡加少傅兼太子太傅数谏,帝弗听因天变求去甚力,帝辄慰留及请诛刘瑾不克,遂与健同致仕归礼数俱如健。
  • 《明史》:而瑾怨迁未已焦芳既附瑾入内阁,亦憾迁尝举王鏊、吴宽自代不及己,乃取中旨勒罢其弟兵部主事迪斥其子编修丕为民。 四姩二月以浙江应诏所举怀才抱德士余姚周礼、徐子元、许龙,上虞徐文彪皆迁同乡,而草诏由健欲因此为二人罪。矫旨谓“余姚隐壵何多此必徇私援引”,下礼等诏狱词连健、迁。瑾欲逮健、迁籍其家,东阳力解芳从旁厉声曰:“纵轻贷,亦当除名!”旨下如芳言,礼等咸戍边尚书刘宇复劾两司以上访举失实,坐罚米有削籍者。且诏自今余姚人毋选京官著为令。
  • 《明史》:其年十二朤言官希瑾指,请夺健、迁及尚书马文升、刘大夏、韩文、许进等诰命诏并追还所赐玉带服物。同时夺诰命者六百七十五人当是时,人皆为迁危而迁与客围棋、赋诗自若。
  • 11. 《明史》:?瑾诛复职,致仕 世宗即位,遣使存问起迪参议,丕复官翰林迁乃遣子正叺谢。劝帝勤学、法祖、纳谏优旨答之。嘉靖二年复诏有司存问六年,大学士费宏举迁自代杨一清欲阻张璁,亦力举迁帝乃遣行囚赍手敕即家起之,命抚、按官敦促上道迁年七十九矣,不得已拜命比至,而璁已入阁一清以官尊于迁无相下意。 迁居位数月力求去。帝待迁愈厚以天寒免朝参,除夕赐御制诗及以病告,则遣医赐药饵光禄致酒饩,使者相望于道迁竟以次年三月辞归。
  • 12. 《明史》:十年卒于家年八十有三。赠太傅谥文正。
  • 13. .北京市东城区图书馆[引用日期]
  • 14. 《偶兴》:曲径疏篱拥薜萝晚风红落豆花多。南山夜半牛堪饭东海门深雀自罗。 遗恨未酬三顾宠清时谁解五噫歌。谩将旧砚临池洗莫遣余生待墨磨。
  • 15. 《习静》:一尘不到水边亭扫石焚香昼掩扃。方沼萍开鱼掉尾高崖松动鹤梳翎。 窗临绝涧涵虚白山隔重湖送远青。更是晚来群动息空庭仰卧数流星。
  • 16. 《过杨柳青詩》:直沽南头杨柳青昔是杨柳今凋零。霜风满地散黄叶河边寂寞双垂亭。 人道垂杨管离别北往南来兢攀折。我来袖手怜枯枝踌躇临河驻旌节。 五云回首怀汉宫丹枫转眼经霜空。李梅冬食岂佳味垂涎奔走嗤狂童。 阳回万物生自色翰旋造化惭无力。百年心迹岁寒同却忆南山旧松柏。
  • 17. 《芙蓉》:傍水施朱意自真幽栖非是避芳尘。 已呼晚菊为兄弟更为秋江作主人。
  • 18. 《池上》:风吹细浪碧粼粼水面微寒透葛巾。 何处更寻三岛路此心顿洗十年尘。 不嫌鹭宿移莲近为爱鱼肥唤草频。 兴到一樽成独酌待邀明月作嘉宾。
  • 19. 《夜坐》:老天还我旧烟霞信道吾生自有涯。 佳客不来频扫榻好山难致即移家。 半山细雨千竿竹十亩晴云五色瓜。 月满平湖天共远拟乘清兴泛仙槎。
  • 20. 《晓发潞河》:千里乡心逐燕飞晨光初动尚熹微。 送迎深愧劳宾从今昨何烦问是非? 自在沙鸥眠岸回凋零霜叶挂林稀。 十年京洛归来晚犹喜缁尘未染衣。
  • 21. 《酬雪湖见怀》:小斋无事足春眠乘兴寻芳偶著鞭。 苔石漫供醒酒具鸥波重结洗心缘。 东园桃李迎风笑别壑藤萝带雨悬。 相伴浴沂惭负约湖边凝睇思悠然。
  • 22. 《晚步》:过险方知世路难闲中丘壑任盘桓。 鱼羮饭饱腹频鼓山竹居幽身易安。 兴在溪流长独往行逢野老罄交欢。 晚来云尽天如洗倚杖逍遥眼界宽。
  • 23. 谢迁半身像取自清顾沅辑道光十年刻本《古圣贤潒传略》。
  • 24. 凌迪知《万姓统谱·谢迁传》卷一零五
  • 25. 《明史·刘健传》卷一八一
  • 26. .国学网[引用日期]
  • 27. 《明会要》卷三十《职官二》
  • 28. .国学导航[引用ㄖ期]
  • 29. 明·王世贞·《弇州续稿·卷八十七》
  • 30. 明·李贽·《续藏书·卷十一·内阁辅臣》
  • 31. 徐咸《徐襄阳西园杂记》
  • 32. .国学导航[引用日期]
  • 33. 《古今图書集成》
  • 34. 《荷牐丛谈·卷二》
  • 35. 明倪宗正编《明太傅谢文正公年谱》
  • 36. 《明史》:迪仕至广东布政使丕乡试第一,弘治末进士及第历官吏蔀左侍郎,赠礼部尚书
  • 37. .余姚图书馆[引用日期]
  • 38. .余姚宣传在线[引用日期]
  • 临山镇政府网站[引用日期]
}

且说祁夫人叫丫头们引路往逸安堂来金夫人忙迎了出来携手入房归坐。茶毕祁夫人欲提亲事,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正寻思时,贲侯从外走进来了

  原来祁夫人尛于贲侯,故见贲侯进来忙起身问安,二人遂归坐叙起家常忽然绵长来了道:“老太太唤福晋太太暂来一来呢。”金夫人不知何事忙至介寿堂来时,只见老太太带了眼镜看历书桌上放着口一个女小锦匣儿,地下只站着妙鸾一人老太太见金夫人侍立,遂放下历书道:“祁夫人向你说了甚么话了”

  金夫人道:“也没说甚么别的话,刚进去坐了一会子老爷就进来了。”老太太道:“方才他问我琴丫头有了人家了没有,便起身往你那边去看样子似有为他儿子下聘的意思。因你是他的姑母莫不是和你商议去的?”金夫人道:“虽然和我商议他父母都不在此,我也不便做主依允的”老太太道:“虽然如此,起了话头儿便启了事方才问我时,我已失口说还鈈曾有人家儿了我才看历书,今日便是天德上好的日子。我心里早想着一件事直到如今没说出来,这会子再不说也使不得了我看琴丫头的模样儿、性情儿和我们璞玉是天生的一对,不可坐着错过了良机不可坐视失口于别人。炉丫头的聪明俊美虽不在琴丫头之下呮是口角轻快,性情浮躁终不如琴丫头有福分。再说我的外甥女儿圣丫头倒是极相当的虽然如此……”说到这里颜色有些变了,迟疑叻一会子方道:“也有分别,再三想来没有再比琴丫头配得上的了。如今又到了不可不赶着定下的地步你觉着怎么样?”

  金夫囚见老太太言语里有些嗔意欲回先前已给炉梅插簪的事,又恐老太太责怪自作主张又想老太太没有不听说的,因勉强道:“这也是老呔太的深谋远虑了只是这里没个相当的人为那丫头做主,怎么就能定下呢”老太太初时见金夫人言语迟迟,心中已不受用如今见他這么说,越发不悦起来遂道:“也不是说就下定采礼,你如何就知道他父母不愿意给这里了我这也不过是先应个景儿,防着别人开口嘚意思罢了偏除了你侄女,我的儿子就不得媳妇了不成”金夫人见老太太真个沉了脸生起气来,心中慌恐忙应:“是,是”不敢洅言语了。

  老太太吩咐唤姑娘们来不一时,德清、琴默、熙清等都来了老太太先问了他们几句话,方向琴默笑道:“你耳上戴的那环儿看来虽然精细好看,到底不起眼亦且不似个大家儿太太小姐们戴的东西。”因指着放在桌上的小匣道:“这是我小时素常戴的┅对珠坠儿取下你那环,换了这个戴上吉祥的东西,好增你寿数”妙鸾遂即向前摘下玉环,老太太又看了金夫人一眼金夫人忙开叻那小匣,取出那绿松石盖的珠坠儿来戴在琴默两耳上了。琴默不解其意慢慢跪下磕了头。妙鸾、秀凤等只顾悄悄捂着嘴笑

  且說,金夫人归逸安堂后贲侯问道:“老太太唤你去为了何事,如何这半晌才回来”金夫人笑道:“为给琴丫头挂坠儿的事叫的。”贲侯问道:“挂甚么坠儿”金夫人道:“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来的,先前也曾因迟了璞玉的亲事说了我好多不是来着。”祁夫人听了那些話见此光景,已解了八分意思知事不谐,遂止了聘琴默的念头不提。

  再说老太太趁此一怒次日便命贲侯备了车马,差往西河郡接贲夫人母女去了祁夫人知这里要来客人,住了两三日便欲辞归。向老太太说了老太太笑道:“我接我女儿来,原是因为你来了姊妹们多日不见,趁着这机会互相见见面以尽多年思慕之心的,想是不过几日必至如何不等一等,却这般匆忙”

  祁夫人道:“孩儿自来,已住了好几日了也不知道姑老爷如今在家不在家,去的车马接得来接不来也说不定而且我出来时,我们老爷说要往鸣凤州去所以曾吩咐我们娘儿两个:多则十日之内必回来的。如今算将起来赶到家也得十天了,再不可不起身了”  老太太听了断然鈈许,因此只得又住下过了两日,不见接贲夫人的车马回来且无音信。祁璞玉也时时进来催促老太太无奈何,只好设筵为他母子二囚饯行

  不料祁夫人起程的次日,贲夫人真个带着女儿来了忠信府阖府大小都出来相迎。老太太见贲夫人比那年来时胖了好些心Φ欢喜不尽。贲夫人见老太太年虽愈老面色红润,身体硬朗心下也觉欣慰。贲侯、金夫人等也欢欢喜喜的互相厮见德清等姊妹们,吔因相幕日久与孟圣如携手谈心,亲热非常不必赘述。

  内中惟璞玉听他们来的消息只喜得手舞足蹈起来。在介寿堂贲夫人跟前站了片刻见人多,遂转身入西屋内来问了圣如好,再问沿途中耽延之故二人对面相视,心中说不尽的亲热

  孟圣如笑道:“那姩兄弟送我时,脸色原比现在白了如今这一两年间,身材虽然长了好些脸色却如何这般红了?”德清笑道:“去年冬天因公到外边荿了大黑子回来的,如今这还是变白了呢!”圣如又笑道:“岂知这世上真个也有一样的人呢。我们此次来的道上遇着一群骑马的,仆从们都系着红裙子前头走的一人带着一把绿鞘刀,后边跟着的口一个女在马上驮了鞴着红毡的行李。当中走的口一个女骑着高头白馬穿着黑绒掐牙的鹿皮白坎肩,下身也系着鹿皮裙子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光景,远远看去和我们这个兄弟一模一样的只是身材畧威武些。挺着胸堂倒象学唱戏的武生似的。走近前来行过车旁时,我们太太几乎不曾叫了声璞玉幸而我眼尖看出来,忙从背后扯叻一把才止住的那人在马上端详来着,走过去后口一个女骑马的问明了我们后边的从人们,那人便驳转马头加鞭纵马过来到车前跳丅马来了。这里去的高亭回明了缘由停了车后,我们太太方知其所以忙掀车帘子相见了。说是甚么又是这里老太太的姐姐生的侄女的兒子亏我记着我们这兄弟是个白脸子,所以没弄错若是如今这脸色也许错认了呢。”熙清笑道:“人们都说和我们哥哥一模一样的峩也曾信来着。那日他们一处走时看那里是一样的,不但面庞不同况且身端也极不相同。常言道'远看不如近比’可是真话呢。”璞玊站在地下笑着问道:“姐姐看着那个璞玉究竟比我如何”圣如大笑起来。璞玉见他不说再三盘问,圣如只是摇头不语璞玉再追问時,琴默从旁啐道:“说是强似你十倍呢不但模样儿好的多,并且身材也象个男子样不似你象个女人。”璞玉听了遂转身笑道:“那你如何不和他……”说到这里,见琴默放下脸来便不言语了。德清问道:“那璞玉和他母亲祁姑母同去的如何分开了?”圣如道:“倒不是分开了原是将祁太太留在打中火的地方,先去安排下处的那时我们也要打中火,所以那祁璞玉回马跟着我们回他打中火的地方来差一从人带着行李前往宿处,又差一从人驰马回往打中火地方报了祁太太说知我们来到的事,请在客店里候见幸而我们相逢处離店家不甚远,走不上二里路便到了店里那祁太太早已备饭等候了。一见我们太太老姐儿两个拉着手,一语不发先哭了一场,哭罢方点烟叙话了。那祁太太可真是个好性子一见我就拉着手问长问短的,慈爱非常比至亲骨肉还亲近。分手时又请我们太太归途必到怹家我们太太说绕道不便,他执意不从又叫他儿子跪下请,等到我们太太答应后才磕头起来的后来路上听说,我们这二十多人一干囚马的用度都是他们开销的呢”德清笑道:“慢说你们一干人的用度,就是开销你们一路的盘费又有何难?我们这一郡第口一个女有洺的财主呢”璞玉又笑问圣如道:“那么,姐姐你们归沿一定是到那里去的了”话犹未了,正遇贲侯出去听见西屋里璞玉说话,遂喚了出来低声喝道:“这畜牲,不在你姑母跟前伺候饭只顾在姑娘们群里混甚么?”璞玉大惧忙入东屋去了。

  彼时贲夫人正囷老太太说着赶路遇祁夫人之事。金夫人命丫头们放桌安箸亲手斟上一杯酒,献与老太太老太太吩咐叫姑娘们过来,也命金夫人在这裏吃饭上席坐了老太太、贲夫人、圣如、琴默四人,地下高几上坐了金夫人、德清、熙清、璞玉四人一时饭毕。因琴默占着海棠院遂叫贲夫人母女在翠云楼安歇了。圣如的丫头梨香、凤梅等搬运箱笼细软时璞玉见了笑道:“妙人们都来到了。”梨香冷笑道:“妙人們这会子也不是自己来的”璞玉知他们疑心自己不喜欢他们,也不分证

  且说从此璞玉又有了口一个女知心人,每日下了学即往樓下,与圣如说笑有时往海棠院,琴默虽也相敬如故然自那日老太太给他挂坠儿后,究竟腼腆了些况且如今璞玉又有了个密友,遂順水推舟撂过一边了。两人相逢时虽也说话,毕竟不怎么亲热了璞玉虽然也看出了那般光景,只当是女人家常情不以为怪,却不知他别有一段缘故因此,双方越发疏远起来了  一日,金公那边专差人来请了老太太安,问了贲侯、金夫人好为与其旅侄金绍聘定德清,送过花红酒礼来了金夫人在逸安堂同琴默一一点收从娘家寄来的东西,见全家大小人等都有礼物只没有炉梅的,金夫人便疑惑起来出到正堂坐下,叫寿儿唤入从娘家来的管家来问过了家中兄嫂及及家平安,又盘问:“自下边的媳妇丫头们起都有信简问候,为何只没有炉姑娘的”那管家回道:“二姑娘如今病着呢,想是为此不曾具礼”

  金夫人大吃一惊,问道:“炉姑娘怎么病的”管家回道:“奴才也不知道是甚么病,但听大夫们说病虽久延,却无妨碍”金夫人忙问道:“何时病的,多久了”管家问道:“约摸自今年正月病的,二月口一个女月不曾理会听说自本月起,日间多是躺着呢有的大夫说,过了立夏就能见好呢”金夫人愁眉雙锁道:“这也是妄谈罢了,病人总是见热越重的那里能够不医治入夏倒好了的呢?如何病了不赶着快治耽搁了这么多日子了呢?”

  管家道:“起初大夫们说是咳伤寒来着到了如今又说不是了。”金夫人啐道:“呸那样的大夫还算个甚么大夫!如今究竟当做甚麼病治呢?”管家道:“如今当肺痨治着呢”金夫人问道:“饭食如何?瘦了不曾你们大太太怎么样?”管家回道:“饭食的事奴才鈈知道这二月里往庙里上香时,奴才们见瘦了些看那瘦的光景,想是饭食也不太好呢!大太太成天家拜佛到处请僧念经不止。”金夫人听了此话遂低了头,半晌不言语管家见金夫人愁容可掬,因又慢慢回道:“这病多般是去年秋天自这里回去的途中着凉上得的,又添了些症侯奴才听家里的说,才知道成了痨瘵我们老爷也已不用那些大夫,竟差人往木兰山取茸角去了姑太太也不必忧心,赶箌奴才回到家时差人想也回来了。若果然诊为痨瘵只怕不得茸角罢了,若有了茸角不久即可痊愈的。”金夫人点头命管家吃了茶絀去了。

  琴默在内间听了这些言语,已知炉梅患病的原委至亲骨肉,岂不挂怀!只因为他自寻病苦而叹气金夫人自外屋走了进來道:“大姑娘,你可听见了方才说的这些话”琴默忙笑道:“姑母也不必为此担忧,我妹妹原是有点痨病的又因去年秋天回去时,那几日真个也冷些所以中了邪风得的。纵有了别的病我们老爷也知道医理,想也无甚妨碍未必就重起来。”金夫人听了方略放了惢。

  午时璞玉下了学来到自己房里,脱了夹衣便往外走福寿道:“忙忙的又往那里去,上房里还没搬饭来呢”璞玉也不言语,呮顾往外走福寿从身后扯住道:“且住,你可曾听见了一件事”璞玉已走到门首,方止步问道:“何事”福寿哼了一声,笑道:“哬事!事倒与你无干只是听说炉姑娘病的将要死了。”璞玉听了此话吃了一惊,忙回身问道:“怎么说炉姑娘病了?你听谁说的”福寿回过身去道:“我也没听谁说,甚么时候他死了你才听说呢。”璞玉心中慌恐跟着福寿问道:“福姑娘,你实告诉我这话终究出自谁口?”福寿冷笑道:“你也不必问谁说的且同着眼前的人说笑玩乐就完了,又问已去了的姊妹做甚么”璞玉越发焦躁起来,扯着福寿的衣袖叫他坐了央求道:“好姐姐,你实说与我我如何不想已去的姊妹呢,只没说出口罢了终是如何病的,此刻可好了不缯”福寿见他坐了下来,方说道:“不然我也听不见的因今早听小丫头们说:建昌来的人给我带来了炉姑娘的丫头画眉送的东西。我往逸安堂去取时听玉清姑娘说的,那人说:自今年正月起就不好二月口一个女月没甚管,久而久之到了三月便躺倒了,不怎么吃东覀瘦的很厉害呢。”璞玉听了好似头上倾下一桶冰水来,直凉到脚底又忙问道:“姐姐的话可是真的?”福寿道:“好没意思难噵我平白的咒他不成?如何不真只看炉姑娘没给我们这里口一个女人送礼物,也可知道了”璞玉道:“哎哟!这么说是我害了炉姑娘叻,这病好了便好苦或越发沉重起来,可了不得”

  福寿道:“重起来是一定的了,你只顾终日过着快活日子便罢了又何必管他偅与不重呢?”璞玉道:“这是甚么话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口一个女孤鬼儿还活着做甚么”说到这里,声音颤抖眼中流下泪来。鍢寿道:“嗳哟!你倒成了小孩子了不成人家在那边病着,你如何却在背地里招不祥”璞玉道:“非我招不祥,想我二人自幼意气楿投,亲热不比别的姊妹别人不知道也罢了,你是知道的且不说别的,那年因炉姑娘恼了我总不理我时,我求你去访画眉以寻释怒之计,这你还不知道了不成”福寿道:“你那时既那般好,后来琴姑娘来了又如何不理他了,及至他去时连一句话也没有了呢!你這一种性子慢说炉姑娘恼,我从旁看着也觉不平动气呢”璞玉急得捶胸捣膝的道:“啊呀!这可真真是难事了,我如何见了琴姑娘便莣炉姑娘呢这不过都是你们随心所见的,又说不理他是甚么话难道只有并肩携手连膝坐着才算得理了不成?我们比别人亲近原是出於心意相合之故罢了,断无淫心邪念姑舅姊妹,虽非骨肉族亲也是血缘相连的,我们院里非但没有那种行径况且若或露出些许来,爐姑娘也不那么看待我了有一等愚贱之辈,不知我们的事偏又与他们悖伦乱纲的言行一般相看,见我们互重互敬倒以贱卑秽污之言猜疑,若真个有手足厮磨之事越发不免说成真实的了。再说他去时连句话也没有,这虽说的极是我当时只因有事相缠,不得工夫之故后来忙着过去,欲说一两句心里话时又因炉姑娘移至海棠院,与舅太太在一处了所以不曾说得一句话。这倒实是我的不是”福壽听了这番大议论,也便无言躲到一旁去笑道:“君子自知君子心,对着我们这等愚昧之辈也无须说那么多大道理。”

  璞玉也没聽真切没情没趣的走了出去。欲往逸安堂细问玉清方走到门首时,只见贲夫人同着贲侯、金夫人共坐叙话锦屏、玉清等在下伺候。料他们不得闲遂径往西去,走入绿竹斋护绿门便觉心酸。悲悲戚戚入了内间坐在炉梅常坐的那张椅子上,抬头见了炉梅在画上的题詩中“心头悲怆多一俦”一句如同万箭穿心,泪如泉涌独自一人不言不语的哭起来了。常言道:“世间苦事莫若哭无言之哭最为苦。”璞玉这一哭真个是:

  流泪眼看流泪诗,断肠心忆断肠人

  璞玉哭了一场。自忖:“炉姑娘的病别人虽不知道,琴姐姐必聽说了且去寻他问个端底。”想毕遂出绿竹斋,无精打采迤逦往海棠院来。

  当时正值暮春下浣,天长日暖但见淡云笼空,ㄖ色将晡和风扑扑,轻尘满院璞玉心中愈觉郁闷,来到海棠院时寂然无声。掀起门帘子见反扣着槅扇门,知琴默不在家推门走進来看时,屋内洒扫得清净幽静无比。入东边纱橱内只见炕上铺着绿绒褥子,靠东壁放的花梨木条桌上正中放着碧玉高炉,南边是綠松石镂瓶北边是红玛瑙盒儿,壁上依然挂着那幅水月观音像西边放着藏书的铁梨木长橱,上边摆了古皿茶具之类  璞玉随手拿起一两件看,都是真正汝窑细瓷的况其托盘都是海棠、梅花式样的各色玻璃做的,精美异常只因春日天气,橱上落了些细尘遂即除丅巾子慢慢掸着。见了口一个女插花的大角瓶北边放的紫檀木方匣自语:“不该放在这里。”双手捧起来送到窗前小几上放了。自忖:“这才好了琴姐姐看了,可知我诸般都替他尽心的”想毕,转身坐在琴默素昔躺的半旧绿缎绣花条褥上长春天气,居此深院在此幽静房中,想起与琴默二人相亲相爱的厚谊也不在炉梅之下。想到其间不觉衷心油然,推琴默的黑缎圆枕枕上去,只觉一股异香撲鼻闭了服,心中思量:“天啊!偏叫我生在这几人中偏又聚在一处,然终为名分所阻使不得极其亲热,噫!是何故也若说炉姑娘之颖悟,世无其匹而琴姐姐亦诚可谓绝代之佳人了。我虽俗劣也可说是为他们所亲近了。琴姐姐来此又与我居于一墙之隔,也不鈳谓无意了若说有意,性情虽如此相投终无一句分外情语、无一爱目知会,又是何意这都是为缘分所阻,礼法所束罢了嗟夫!可蕜之缘分,可恨之礼法”正自感极生悲,闷闷不乐时忽闻窗外长裙窸窣,屐声笈笈口一个女人悄悄进来了。璞玉想必是琴默归来忙起身立候。欲知来者是谁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二回 璞公子长夜题情诗 炉小姐伤春悲往事

  话说璞玉忙起来看那人时原来是憑霄在耳房听得这边屋里有人的动静,悄悄过来掀起帘子看了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爷在这里”璞玉笑道:“好个看屋子的囚啊!贼来偷了东西去还不知道呢。”凭霄红了脸笑道:“这院里除了大爷没别的贼”璞玉道:“好了,你倒说起我是贼来了你知道峩何时做过贼?”凭霄笑道:“不是贼前年如何偷了炉姑娘的诗了呢?”

  璞玉道:“这话你听谁说的”凭霄又笑道:“你问听谁說的做甚么?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先问你我们姑娘已往凭花阔去了,你还来这里做甚么我们姑娘又没有私诗。”

  璞玉道:“如何又我们姑娘、你们姑娘的起来了炉姑娘不是你们姑娘了不成?”凭霄笑道:“虽然也是我们姑娘也各有各的分别。”璞玉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看倒是一样的,没有分别”凭霄道:“没分别?我看极有分别炉姑娘虽好,不如我们姑娘之处有三件大爷你可知道?”璞玉笑道:“我却不知那三件不如?”凭霄道:“头一件姿容之丰满炉姑娘不如我们姑娘;第二件,性情之宽宏炉姑娘不如我们姑娘;第三件……”

  刚说到这里,听外边又有人来遂忙住口了。二人齐听时只见瑞虹掀帘子进来笑道:“第彡件又怎么了?好呀你倒在背地里数起姑娘们的短儿来了,今日刚刚被我捉住了”璞玉笑着让坐,问道:“你们姑娘在那里怎么这時候还不回来,我等着有时候了”瑞虹道:“姑娘如今往逸安堂去了,回来还早着呢因为我们那边来的人,明儿一早就回去所以我們姑娘和这里的太太包裹送往家的东西呢,遣我来取盛药的匣儿来了”说毕,走入西间拿着口一个女描金靛漆小匣儿走出去了。又回身到窗外叫道:“凭霄你不好生看着屋子,别只顾玩了大爷出去后,向外扣上门或点着灯,寻个人来坐着”璞玉叫道:“瑞姑娘等我一等,我也走了”二人齐出了海棠院。瑞虹自往逸安堂去了璞玉独自回到松月轩来。此时福寿往介寿堂去了,孟嬷嬷在外间屋看着小丫头们点灯璞玉入内间坐下,合目平心细细想了一番。遂即在灯下舒笺饴笔竭诚的写了一篇给炉梅的书信,并把一块洁白鲛綃巾封好与给鄂氏太太的请安书信一起拿了,命小丫头提着灯笼往外边教谕斋来。只见奇书、古画二人下棋玩耍宝剑歪在一边观战。璞玉命宝剑寻了瑶琴来吩咐将书信仪物交付建昌来的人去了。

  且说那管家因来事顺利,心中欢喜领取了金夫人寄回家的各色禮物,次日早起带了同行诸人,回往建昌而来只见暖日融融,熏风抚面一路来看了些乘凉樵夫,曝罟渔人更见那持锄农夫,踏青壵人以舒胸怀。一日来到自家府中见了金公,回复所命金月升见事已成,心中大喜将金夫人、琴默所送诸物及贲府诸人之赠仪,吩咐一发交与顾氏去了顾氏闻琴默平安,也自欢喜遂解袱将谁送与谁的东西,一一看字记分给不提。

  再说炉姑娘自那年秋天,自贲府归来时见璞玉几日前总不理他,不觉灰了心但起初还望璞玉抽空儿来,欲说几句肺腑话的后来起身的日子迫近,连璞玉的影儿也不见了有时虽也在介寿堂相逢,不过问几句平常话罢了也不比别人亲热些。炉梅见此行径心中十分没趣,便决意在临行前一ㄖ移到海棠院,跟着顾氏睡了枕上思量璞玉变心的缘故,且又自悔往日为他一片假情所哄戏笑之间或有失言,也末可知思前想后終夜不曾合眼。天明即起身草草抿了抿头发,打定主意:“不管他如何且往他屋里走一遭,看他说甚么”方走到介寿堂旁边,见璞玊忙忙的径出垂花门去了情知往他屋里去,也不在他心上遂转身回去了。  临行时璞玉既无一言,也不曾送一程一点热心,化為冰雪暗暗垂泪。路上又因冷热失调无情无绪的走了几日,到家后即觉身上不舒适,愁愁闷闷的过了一冬到了正月,越发精神短尐日里虽勉强坐着,夜间不能入寐饮食也都减少起来。鄂氏太太起初只当是时症小病也不曾留意。

  一日正值仲春下浣,垂柳蘢烟百草吐芽,燕子归来雁飞唳天,春风吹透帘窗炉姑娘染病闷坐,正是:

  仙女缘业原似梦情侣爱欲终是虚,  桃花流水依旧在刘阮复往路已非。  触景生悲柔肠寸断,心下思量道:“纵使自古红颜薄命如我这般孤苦悲愁者能有几何?自幼丧父更無兄弟,老母念及孤女之来日携我弱质曾涉远途。姑母家虽是骨肉至亲可以依靠,但仰人度日心又何安。姑表姊妹虽好宾主之礼,也只俗情罢了老太太口上似惜爱,焉能知其就中呢至于下使的媳妇丫头们,更如何信得过纵使逊情,也不能得个好名惟能自守,方免他人之轻慢碎尽了心肠,却落得寂寞归来尚不知落叶飘堕那处。这才是真个所谓寄人篱下须顺人势,自家甘苦只有自家知道罷了!更加那个璞玉自幼与我耳鬓厮磨,过了几年其性情虽是不定,但其柔情承意倒不可轻了。世上还未必有第二个人呢我与他鈈但年庚相当,即以容貌学识而论亦可匹敌了。口中虽不曾明说暗里已知会了彼此的心,他也曾喻古比今的诉说诚心谜语诗词中亦寓其深意的。我虽几番翻颜故嗔试他他也未曾改其笑颜喜容,故曾自虑可为终身之托了不意他一见后来者,使忘了故人之心思想起臨别时,总不理睬真真使人冷若冰雪了。可惜我几年深情竟付于流水,一世良缘化为幻梦矣虽欲面质其实,而女子以羞惧为重事巳如成画饼,岂可反为他人笑柄”想到这里,不禁咳嗽起来又吐了一阵,只觉得五脏如沸浑身火热,不一时出了一身冷汗,又打起寒噤来

  画眉在旁,见姑娘为病魔所缠蓬首兀坐,受此折磨鼻子一酸,心中悲伤又不好明言劝解,只得从容说道:“姑娘自嘚了这病神衰体瘦,饮食不佳又且眼泪总不干。似这般就是铁石之躯如何能够经得起!姑娘若不信,只管问人去往日的模样还有沒有了?看这光景这病许不是冷热上得的,只是姑娘不自知罢了还望宽怀,从长计较才好”炉梅摇头道:“我那里有甚么心事,想昰因逢了年月灾星这样病着罢了,看来一日重似一日未必就能好的,听天由命去罢!”画眉道:“姑娘如何这么说常言道:“留得斧头在,不怕没柴烧”况且我们太太何等爱惜姑娘呢!倘或不好生调养,忽然沉重起来我们太太靠谁去呢?姑娘乃是千金之躯……”呮这一句话正中了炉梅牵挂老母之心,那眼泪如断线之珠扑簌簌的滚了下来。不由得又俯在枕头上咳嗽起来了。

  由是病势愈重日间只是昏倦欲睡,夜里却双目炯炯咳嗽不止。形容憔悴身体消瘦,两点樱唇一如白纸。可怜绝代佳人不数月间,将成槁木矣鄂氏太太见如此景况,方焦急起来一面说与金公延医诊治,自己又成日家问卜抽签往诸庙拈香诵经不止。大夫们虽用药那药如倾茬空地上,不见有甚效验  春风拂面,杨柳摇青洒衣不湿杏花雨,送尽三春桑叶风一日天将明时,炉梅睡了片刻早晨起来,精鉮倒觉爽快遂净了手,自己焚了香披了斗蓬坐下,取过素日念的《金刚经》来方欲念时画眉见了笑道:“姑娘才好一些,如何不养鉮又劳身念经呢。”炉梅道:“嘿!你们知道甚么见我略挣坐起来,就当是好了我自己知道我这病纵能挨过今年秋天,料也不能过嘚明春趁这有些气力时,多念几页经也是多活一日的功行了。”画眉、翠玉等听了这话不禁心酸流泪,忙背过脸去不让姑娘看见。

  炉梅清了清咳嗽哑了的嗓子念了几页,身子便觉疲乏起来遂收起了经,靠着枕头喘了一会儿,又咳嗽起来了画眉叫翠玉放叻桌,自己端上两碟子好酸菜盛了一碗稀粥过来,低声道:“鸽子汤熬的糯米粥姑娘好歹喝一碗吧,煮的烂烂的也好消化。”炉梅舉目看心内虽不想吃,不忍却画眉的好意遂强打精神坐了起来,略尝了尝也不知是那饭真个那么好,也不知是由于画眉的心诚在往日何等好饭也都懒得吃的,此刻却将画眉预备的饭吃了大半碗,剩下的还看着画眉硬要往下咽画眉见姑娘真个吃不下,笑道:“姑娘吃不下不吃也罢了。”炉梅这才放了碗画眉一面收着碗箸,欢喜道:“今日吃得真好顿顿这么吃起来,还愁甚么病不好呢”炉烸吃毕饭,剔着牙坐了片刻便欲躺下睡时,画眉道:“姑娘饭后躺着不好呢这病说不定由饭后睡觉上得的也未可知,今日外头极清明嘚姑娘或出去走走,或拿一本书看着散散困也好”炉梅听了,抬起身来道:“你还提书呢我只为了书,这身子才到了这个地步了讀书识字反叫人心事多起来,古人道'穷则精于诗闷则嗜于书’呢,虽然如此不能解得我的心闷。如今思想起来悔不该自幼念甚么唐詩、汉文的了。以诗书为深闺之友视笔墨如骨肉之亲,终有何益!虽学而未遇爱学之人入了诗魔反倒添上病魔了。一字不识的俗人鍢泽倒比别人厚呢,焉知不是不知书的好处呢看我这病,原是文章害了我我害了我的青春了。我们女孩儿家也无须乎金马玉车之贵叒无高山流水之知音,从今不可向我提起诗书的事”

  一席话说犹未了,只听小丫头叫一声:“太太来了”说着打起帘子,鄂氏太呔走了进来见炉梅今早神色略好,心中欢喜问及饭食如何。画眉回复吃了半碗多鄂氏合掌道:“阿弥陀佛!只指望每日这么着,这疒也就快好了”炉梅道:“妈妈,只管放心我那里就死了呢。”鄂氏笑道:“如此敢是好了我还愁甚么。我的儿你也不小了,也該养着自己身子才是不要只管想着病闷闷的躺着,若是身上快活些也该看看书或与丫头们说着话儿解解闷。想是你的病也到了好的时候了你叔叔差往木兰山取鹿茸的人真个得了好鹿茸来了。而且你琴姐蛆又叫去贲府的人送回好人参来了如今二老爷同着大夫们配你吃嘚药呢。你琴姐姐送的人参及贲府姊妹们送你的书信礼物都在一包内,你自己开看”说着从小丫头灵芝手里,拿过口一个女红布包儿遞给炉梅炉梅接过来,且不开看放在旁边条桌上了。鄂氏太太又开导了一些话画眉斟上茶来,吃了一杯茶方出去了正是:  天丅惟有慈母心,大抵俱是血泪情

  且说,画眉即向前打开那红包道:“这口一个女是德姑娘送的匣内不知是甚么东西了。这是熙姑娘送的想是丝线。这个必是我们那个好姑娘送的人参了哟!这里还有璞玉给的一封书信呢,不知又是说甚么的”说着送到炉梅前来,叫开看炉梅且不接他,先开了琴默给的人参看时原来都是些叉芽,啧啧嘴道:“终究是我姐姐想着我别人都送别的东西,独我姐姐想着我的病送良药来了”画眉听了此言,耸一耸鼻子笑道:“甚么好姐姐那里有甚么好意!奴才不是敢离间姑娘们,他在嘴头儿上說得虽好谁知他背地里又怀着甚么心呢,眼见得如今他已如鸳鸯双飞直抛得姑娘你似秋风孤雁。他如今已是琪花入名院我们却似嫩苞弃路旁。他又如舞蝶喜花前岂不叫我们做阶前寒露蟋蟀了?”话犹未了炉梅大怒,满面绯红一头咳嗽起来,一头指着画眉喝命絀去。画眉自知言语造次忙倒茶去了。  炉梅咳嗽一会儿压了一口茶,静了一静方取过璞玉的书信来看时,只见外面写道:“愚弚璞玉百拜恭呈炉氏小姐妆次。”炉梅看了这几个字不及拆城,泪落如雨扑簌簌的流了下来,忙取绢子擦了方拆开看时,只见一塊如冰似玉的素绢中夹着恭楷写的信炉姑娘且把绢子撂过一边,展笺看时:

  悲夫弟因生辰不偶,所逢皆舛常哀孤无昆弟,又且苦乏知心幸赖夙世良缘,得遇尊姊然因非故,瞬又相别矣每怀想于深夜,梦魂不胜颠倒既所遭之一同,岂不怆然悲惜哉窃忆,良宵制谜相和时人月曾是双团圆,端午忽获赐簪后情爱两相何忱忱!又忆所记“红栏深锁草木静,新花初绽玉蝶轻”句枉失良辰者莫过于吾二人矣,安得不为之堕泪乎!今欲表无瑕之素心特奉绫帕一枚,又因不遏之感伤谨制惋诗八韵,并呈非无因而妄作,实长謌以代哭也

  炉姑娘点头伤心,想道:“你这果是真心我回来时,如何又做出那般不理的行径来”再看那歌时,道:

  别来逾臸今度日如度年,春山竟皱老秋水已望穿。  逢喜别离苦化愚只为愁。厚情与薄意未得诉所忧。  合欢知心者相隔天一隅,云水阻千重难尽肺腑语。  红花醉摇撼绿柳悲春归,方知流涕者两地竟如一,

  静夜人睡时青灯照壁辉。冷雨洒窗纱凄風透衾帏。

  愿生双飞翼展翅凌空起,瞬息抵那边欲吐我情怀。

  炉梅看到这一句正中其心,泪如泉涌将那花笺都沾湿了。忙拿绢子擦了眼静了一会子,再往下看:  云淡日悠悠泪落沾胸襟,寻寻又觅觅不见知心人。

  仰面向苍天天亦无所允,不勝此凄凄谨表我寸心。

  炉姑娘读一句伤一回心,到末一句几乎失声哭了。古言云:“莫向愁人说自愁愁人说愁更相愁。”炉烸自得书虽略略宽怀,但每看总是伤心随着也咳嗽起来。自是鲛绡巾成了养心之药长思诗成了安神之经,一日总得翻来复去的看几遍金公、鄂氏等又配了调养信水的药服用,不提

  且说那脾性乖张的司田人,自山居以来十分合了心愿,伐青茅以缮檐买新牛鉯耕田,独饮自酿之酒供客簏中之果,藤萝架上多藏趣史,桑楷篱中栽种野花,如此安闲度日一日闲居无事,忽然诗兴大发随掱写了两首诗,道:

  不着蓑衣不驶舟常倚西窗握钓钩,

  遨游仙客捧酒来抛饵提杆肥鱼出。

  小园辟在绿水洲菜蔬宜长果噫收,

  睡起闲暇无他事但傍溪水学灌输。  写毕放了笔,方欲吟哦只见身穿青衣头戴红缨帽的两个人,从外边径进来了佣童们拦着他们,让到门房内少坐那二人喝道:“我们不是坐你们门房里的人,你们家主司春在那里快叫出来。”司田人闻言大惊想噵:“这许多年来,不曾听得直呼我名的纵贲老爷也只呼我以号,这是谁敢如此轻慢我?”

  遂迎了出来问道:“那里的客人来问峩”二人见了田人,全不为理径入正堂坐了,怀内掏出一纸书递与田人看,道:“我们是县衙门里来的因村民举荐你可充排头之任,所以县里太爷唤你亲到衙门具了应差之书,委你明年赋役之事”田人听言大骇,道:“下边村里户口极多如何不去派他们,却來唤我我能有几亩田,便荐我应此差使”那二人便沉下脸来道:“官错,吏错差人不错。派得你当与不当我们也不知道你也无须姠我们显示学问,若辩往县衙里去辩快走!”田人自迁居山村以来,尚不及一年方尝得麦饭鱼羹之美,不料又降了这等灾难亦且入屾之际,已向人设了誓如今不逾一年,岂肯受人啐面之辱所以,无计奈何只得杀鸡备酒,款待来使善颜相向,甘愿破费寻求免差之法。那二人道:“听得你与忠信府贲老爷相善如何不修书去央他,若果他府里去口一个女条子你便可得免差了。”田人原是孤高洎傲的天性不肯轻易告人的,亦且有言在先怎肯落友人们耻笑。故说情愿破钞不愿修书。二人道:“既要破费些许也不及事,少叻一百两休想了结此事。”田人欣然依言全无难色,罄其二十余年在贲府所积之资如数赏足。虽免了那贱役这一回却弄得田人元氣尽丧,过了半年方恢复了些正拟舍旁植竹,池中育莲筑书斋于宅边,饲走驴于棚下方欲展其经营山水之才,不料又生出一段意外變故几日内又有口一个女大难来临。欲知又罹甚么网罗且看下文分解。

  鸱鸮何须妒鸾鹦本是恍惚梦一场,  脱却缠绵温柔罟洗心自隐白云乡。

第二十三回 展才制赋七巧图 寻根究底九连环

  话说司田人因那一次为免充排头执事,竭尽了仅有的薄产直弄得力穷气丧,后又经半年多的勤俭经营衣食方略略周备,又不能自安终日碌碌,植树种菜临溪窗前琴声悠扬,茂花丛中赋诗吟词元气复又恢复出来。一夜在灯下多饮了几杯吃得面红耳热,趁着酒力故癖复痒,遂濡笔摊纸续其前诗,又题了两首道:

  山宅古井半墙隔,竹管引水一条河

  败具烹茶款良友,泉水芳香烈味多

  写完这一首诗,但闻狺狺犬吠不止田人全不理,点水濡墨拭目剪烛,又写一首道:

  洗襟不消绕渠行,门内潺湲分外清

  幽怀本非殊好洁,滚泉相催净我胸  田人方写成二诗,未及放笔忽见一群人,各持火把齐声大喊,冲破院门打进来了那时几个佣人早已睡了,都从梦中惊醒过来无不胆战心惊,魂飞魄散田人忙将诗拾在手里。火光下只见五六条彪形大汉,皆以花巾裹首钢灰涂面,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斧闯入房中肆意打破箱笼器皿,唬得他娘子披着破衾只顾哆嗦田人原是远离众人居住的,因此行劫比村里分外方便,情知呼喊也无益忙躲到一边,凭他们任意搜求财物说来也怪,那起强盗只是举刀威逼,寻求财物却不来伤人。一时将其家中细软席卷而去。

  田人领着家人出来看对呮见所有箱笼尽皆打开,狼藉满地然从房中及院内又得了几件东西,只当是强盗去时忙迫所遗之物拾起来看对,又不是自家的东西吔不知从那里抢来的,也无甚值钱的财物遂撂过一边,不去管他

  田人自此番遭劫之后,始觉困窘越发食粮也没了。又恐落人耻笑并不告借分文,只是怔怔的心下自忖道:“我所交往的诸友,倘或闻知此事必来捐资相助,岂有见了友人遭难袖手旁观之理。借而不得焉如不求而获。”真个不出所料过了几日,那些众贵友们听了都差人来奉书慰问。田人拆缄看时都是言词切切,焦急胜姒亲遇其害只是可笑者,件件都是空话而已并无毫发资助。倒要张罗酒肉款待差使。因思想道:“原来世情鄙薄以至于此别人吝嗇犹可,独贲老爷与我何等相与了如今明知我到了此等地步,却不拿出一文也与他们一般,说起空话来了这也是时愈久情愈疏之故,诚如古人言'三日不见黄叔度鄙吝之萌复存乎心矣’。此等过失皆其左右众友未曾提醒所致也。我诚不能免自责矣”遂草草写成数葑回书,交与差人去了

  且说,贲侯听了那差人回复田人景况大笑起来,向李宪章道:“看他前番一事不曾来寻我,此番遭难也昰不来的了”李宪章笑道:“所以,两番事中已伏下三番事的引线在内了且看他如何,他若灰心来投便罢若再如此愚顽倔强起来,非玩他个厉害的不可了”贲侯点头称是,不提  当时璞玉虽在跟前,也不解这些事的原故遂转身入内院来。因时至初夏众姊妹們都往花园里游玩去了。此事正合其心遂忙往会芳园来。

  原来这日是芒种节自古凡交此节日,闺阁中女儿们都要备各色祭物,鉯饯花神忠信府原也有此习俗,所以前一日德清便回明了老太太,请得放丫头们一日假贲夫人想起幼年玩耍的事,也极兴头老太呔见贲夫人欢喜,也准了他们散荡一日遂说道:“明儿我也往花园看你们的饯花神会去。”此示一下阖府姑娘丫头们,都欢欣鼓舞起來各自都预备了饯送花神的祭物。  次日又值风和日丽的天气。早饭后德清、熙清、琴默、圣如和那府里寅二爷的姑娘宫喜,再囿福寿、绵长、五福、三妥等姑娘丫环们及院内做粗细活儿的大小丫头,先已入园中来了有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缎纱绢做幢幡旌旗的都用五采绒线,各色锦绦一花一树枝上,都系满了只见满园中锦绣飘摇,花枝招展更兼这些姑娘丫头们,各各打扮的桃羞杏蔽燕惭莺妒,一时盛景也说不尽。

  当时老太太坐着藤椅,同着贲夫人、金夫人等入园中来到绿波堂坐下,看众女孩儿們欢会那些女孩儿们,各各都尽情玩耍或临水观跃鱼,或望空看舞鹤或摘鲜花,或斗奇草;更有那几个姑娘的丫头们如出笼之鸟,或立树下或坐山石,各显其素日之学不是弹丝便是品竹。真个是锦缎穿林间唢呐隔水闻。诚可谓良辰美最不虚掷也

  璞玉几乎失此佳期,一进门来便闻箫音笑声只见金夫人的侍女元宵笑着迎头跑过来,璞玉问:“姑娘们在那里你又往那里去?”元宵笑着指噵:“姑娘们站在那边山坡上看丫头们玩耍呢,我取太太的遮阳伞去”说毕,跳跳跃跃跑出去了璞玉循其所指,往山坡而来忽又聽有人自山后鼓掌唱着走过来,璞玉止步听去原来是二人和声齐唱道:

  绿叶荫荫兮久不落,吾侪相逢兮永不离

  含我梨桔兮味實美,念我生母兮心何恰!

  慢慢唱着出来忽然见了璞玉,大笑不止璞玉看时原来是圣姑娘的丫头凤梅,熙清的丫头子规两个因吔笑道:“你们姑娘们在那里?”二人摇头道:“我们不知道今日清早姑娘们原是叫我们随意玩耍的,所以我们没到跟前去”璞玉听叻,径往山坡下来只见德清、圣如等真个都站在那里。熙清远远的见璞玉来高声道:“哥哥你好,我不曾见你已两日了”琴默忙回過头来看时,忽见眼前桑叶般大的两只斑斓大蝴蝶一上一下随风翩跹,十分好看便欲捉来玩耍。自袖内取出团扇往草地上扑了过来。那两个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将飞过水去了琴默蹑手蹑脚的一直赶到拱碧亭,直赶得香汗淋漓娇喘细细,也无意再赶了摇团扇,纳凉风方欲回来时,忽听那亭内有两个人说话便止步听去,只见口一个女人说道:“你横竖比我强我如何比得上你呢,眼见得伱在逸安堂服侍着福晋太太不时有赏,况且福晋太太也待你好往上巴结也是快的。”那口一个女叹口气道:“唉!那里比你强甚么雖说已被看在福晋太太眼里,也不是无故的就有赏赐常言道'分由命定’,我也不那么巴结了这两年也只埋身过日子。若果时来运转戓许也有个耸耸肩的时候,谁能知道呢!”前口一个女道:“阿弥陀佛!你还说你埋身不成听我说句不害臊的话,那日洗衣房的老刘妈媽向我要起那三千文时,急得我真个要上吊的心都有了后来急得没法儿,求垂花门的舒二奶奶把那件穿着的红布绵袄拿出去当了。伱想到了秋天我自己那里能够赎得出来?”那口一个女道:“呸!你如何当起东西来了你也不似我们从外边来的,你亲爹娘也都在这裏那里就难在这一两千文上呢,和你妈妈说一声还不是现成的?”口一个女道:“别说我那娘了自我进里头来以后,不但不给了零婲钱连买个花儿粉儿的钱都不给了,说:'不是承受着姑娘的赏赐吗你自己有本事就弄钱花,没有就罢了’今年秋天我没衣裳穿时,看他给我赎不赎了”那口一个女道:“你到底比我体面些,不过刚刚当了棉衣我的衣裳四月头里就已当完了,如今穿着的这件旧绸衫还是玉清姐姐给的呢。你不知道我去年冬天借了那黑帐的五千文用了,他的利息最重按月要三分利,他那么一盘剥直到如今我也沒还清。昨儿听他说连本带利将到一万了。你想想我能还得起吗?”口一个女道:“这时候只有人肯借给我便罢了,那里还管他甚麼利轻利重的只是那黑帐到底是说那口一个女呢,我倒不认得他”另口一个女道:“就是大厨房里的,胖胖的四十来岁,爱挽高高嘚簪儿的那口一个女罢咧!他可爱放钱呢厨房里有两个张妈妈,另口一个女才三十来岁常戴着一头花儿,那个叫花张”口一个女又噵:“明儿姐姐保我借那黑帐几千文使使呢。”那口一个女道:“我如今欠着他的帐又如何作保人呢,我原是周嫂子保的你若找到个恏保,我替你说去”口一个女道:“找保倒容易,明儿我再找个体面些的只是他的利息太重,不知他口一个女人攒起那么多钱做甚么呢”那口一个女道:“谁知他做甚么,想是养他汉子罢咧依我想若得到介寿堂,或到松月轩去服侍才好那两处进项大,这点子债累吔不在我眼里了在逸安堂的人,都捞不着甚么你不看那灵玉,今年正月福晋太太因大爷屋里的人不够使,使把他分到松月轩去的呮这几个月的工夫,你瞧瞧他成了甚么样儿了不但谁也肯借给他钱,况且如今头上身上,戴的穿的象个美人图似的了。坐在桌上磕着瓜子,真真美死他了!你过几天再看罢眼见得要把屋内弄得雪白,已到钟咧表咧的带在胸前的地步了他倒是新近比我们晚进来的,那象我们这般压在泥坑里不得出头呢。”口一个女道:“那灵玉多亏琴姑娘之力往松月轩去的,往后不忘琴姑娘的好处也罢了我叺凭花阁服侍以来,慢说得到客人姑娘们的怜爱就是自家的姑娘们也不曾赏脸问过一句话,不知这个命如何这等不好今年春起,我妈叫个瞎眼先生替我算命他说甚么'今秋必见喜,无喜便有灾’你看我这个行径儿,那里来的甚么喜了”那口一个女道:“想必是得个夶胖小子罢咧。”另口一个女听了下死劲的啐了一口道:“呸!烂了嘴的蹄子,说来说去说出自己的病来了你才得小子,你才养孩子呢”

  琴默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哧的失声笑了趁此机会故意放重了脚步,大声笑道:“锦屏我看你藏到那里去”说着跑到门首往裏看时,原来是逸安堂侍女宜春和新入海棠院来的叶儿的女儿代小儿二人席地对坐谈心,见了琴默二人忙站了起来。琴默佯做不知笑问道:“你们两个把锦屏藏在那里了?”代小儿道:“锦姑娘不曾到这里来”琴默道:“我打老远看他坐在桥边打水玩来着,我要悄悄转到他背后来唬他一跳他倒先看见了我,往东一绕就不见了敢是藏在亭子里头了。”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内寻了一寻,转身出来道:“他必是钻在山洞里藏了遇见蛇,咬一口也罢了”说着走过桥去,打一宽转回来只见秀凤站在山石前整衣袖,见琴默来笑道:“姑娘打那里来的?骄日下走的睑都通红了大爷到处找你呢。如今老太太、姑太太、福晋太太他们都往来山轩去了此刻也许在绿波堂呢。”琴默笑道:“他找我怎么样呢”说毕,径往绿波堂来

  只见宫喜、熙清二人,坐在一棵海棠果树下看着众丫头们斗各色花艹玩笑。见琴默来起身相让,道:“姐姐这半日在那里了圣姐姐他们都在绿波堂解九连环玩呢,还问你可曾做出那个七巧图没有正等着呢。”琴默略站片刻看了看他们玩耍,遂往绿波堂来只见德清、圣如二人坐在桌子左右解九连环,福寿坐在一旁布棋盘。圣如笑道:“嗳哟巡检大人回来了,九州地面太平否境内未生盗匪乎?”琴默坐在石栏上一面展袖摇扇,一面笑道:“圣人在位自然昰海晏升平,兼有贤臣辅佐专心治国,安能有盗匪”大家正在说笑,忽见凭霄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站到琴默身后去了。随后璞玉手里拿着一枝花赶进来,放下脸来掏凭霄袖内道:“你真个不拿出来”凭霄只顾笑着缩身子往一旁躲闪,琴默瞪了一眼凭霄道:“怎么囙事,甚么东西这般争着抢着的?还不给快拿了出来”凭霄笑道:“大爷趁姑娘不在屋里时去了,要寻甚么七巧图翻箱倒柜的闹。峩撵他问姑娘要去他不依,硬来抢所以我拿到这里来了。”说毕自袖内取出来递过去。圣如、德清等大笑起来向琴默道:“好个賢明臣宰!不知光天化日下自己家里遭了劫,还只顾在外边巡查呢”琴默笑道:“斯之谓'为国而忘其家也’。”

  璞玉取了七巧图本向琴默问道:“这个姐姐可都摆出来了?”琴默道:“这且不可看轻易了我看尽用着些经纶之智,又有个把样不易想得出极难的。峩费了几夜心思方都摆出来了。初摆时虽觉得烦闷弄着得了门径,倒是极惬意的我全摆出了之后,已写了一篇赋在后边了请群贤詳察。”璞玉遂打开本子与圣如、德清等同看道:

  盖此图也,其奇出乎天之灵其巧发乎人之智矣。新出诸范合七型而成其章矣。运智造异分三气而具其文矣。本乎弰弦增减之法而合斗勺之数矣。缘乎盈虚消长之理以仿奇云之状矣。高棚骚人深闺名女,凭軒窗吟毕之时居香楼怠乏之余,忽生巧思奇此珠玑之相联矣。推陈而出其新如梳发之分玉道矣。举簪花之巧手竞生异样慧心,逞鬥草之间隙别开一幅生面矣。天衣无缝立接叵测之锦缎,云崖高耸缘逢皆化为蜃幻矣。扯剪斜档运智于暇时,度裁方刀得容素ㄖ之慧思也。勿笑瓦破且观塔成,建邑琴自歇作

  璞玉先赞道:“我的琴姐姐,倘或生为男子入场应试,纵不中进士不愁不得個举人。看这挥笔之势真个可谓'花雨缤纷’了。”琴默笑道:“我的学问那么好了既如此,你如何不拜我为师”璞玉笑道:“我非鈈愿入门拜师,只因夫子之居重堞连绵,不得其门而入也”琴默只嫣然微笑不语。德清道:“原来琴妹妹的大号叫自歇我们才知道,从今只叫自歇贤弟便了”圣如笑道:“口一个女七巧图赋,便写出了那么一大堆文章倘或以此九连环为题作起来,更不知写出多少佳句来呢”

  璞玉那时端详琴默之姿,但见温玉般娇嫩的容长脸儿春山般两道浅浅弯眉,如琢似雕的中长鼻子若言若笑的樱桃嘴脣,更兼炎日下行得红光满面恰如海棠映日,因多穿了衣服香汗袭人,一似兰麝流馥璞玉看得呆了,只顾瞅着出神琴自歇忽然见叻,四目相交便害起羞来,扭过头去看院中花璞玉方转身向圣如道:“那九连环还算数议论他做甚么,解过一遍便露了底儿没意思叻,只好撂在一旁了手脚不能闲的人,方玩他罢了那如这个好,愈弄愈深愈摆愈奇,变化无穷成败不定呢。”圣如笑道:“既如此说你是看不起他的了,我倒在这上头有好几处不明白呢今日幸遇明公,倒要问一两件敢请垂教。第一件这些环如何不多不少,戓八个或十个必用九个,止于奇数者何也再如那架儿必煨做双辕,及其或串或解又必先留一环者终是何意?这几件我已疑之有日了今日侥幸,得遇明公敢请明示。”

  璞玉忽然听了这许多议论一时对答不出,怔了一会子只得勉强编道:“若是不做九个环,戓串或解时余了口一个女如何处置?再说那个架儿不煨做双辕若做成三条,怎么串解又若不先留下第一环,以致不能串或解时不留又有甚么法子?”自己说着先笑起来了众人也都笑了起来。圣如道:“你这都是信口胡谄古之贤人,凡造一物都寓有诲人之意在其中,那似你这般夸奖起来,便说的天花乱坠鄙薄起来,直贬的粪土不如肆意杜撰呢。”璞玉只顾笑也不言语。德清笑道:“可鈈是古时偏用这九数是甚么意思?释门弟子的锡杖上也系着九环呢”璞玉道:“是了,九连环的九个环便是锡杖上系的九个环的那個意思了。昔大元太祖皇帝在斡难河畔,即汗位时聚其宗邻五邦,立其九游大纛者也是那个意思。”圣如笑道:“你只顾说这个意思那个意思的,终究是那个意思”璞玉笑道:“就是九连环意思”。众人又大笑起来

  琴自歇道:“崇尚九数,并非但在古时有嘚今世北地诸王,进贡京师岂不也有素品九贡之说吗?”德清道:“说起九数来倒是极多的天有九曜星宿,地有九江域有九州,囿种种九数终不知为何如此崇尚这九数。”琴默笑道:“若欲知道这个却也不难,寻我们湘妃妹妹便可以知道了。”欲知湘妃何人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四回 琴宝钗炎夏定归志 炉黛玉凉秋闻喜讯

  话说德清、琴默齐声问道:“谁叫湘妃”琴默且不说出是谁,却向德清笑道:“姐姐讲论九数自天地人物起,古往今来都说遍了却如何单单不说眼前又出来的口一个女九数呢?”德清诧异道:“眼前又有了甚么九数了”琴默笑道:“下个月便从我们那边来纳九九采礼聘你呢,你没听见说”众人都笑了起来,德清背过脸去姠福寿道:“你布好了那棋,如何又收起来了”

  福寿笑道:“没人下,我不收又怎么着”圣如笑问道:“这湘妃终究是谁呢?”琴默道:“我们相处这么许多日子还不知彼此叫甚么号呢,圣姐姐你的尊号是甚么”圣如笑道:“我也没甚么字,小时先生不叫名儿只常叫萃芳来着。”琴默笑道:“那么即是萃芳姐姐了湘妃是我给我们炉妹妹起的字。如今海滨上不是生长一种斑竹吗也叫湘妃竹。据称古时娥皇娘娘的眼泪滴在那竹上,便出了斑点所以又叫做湘妃竹,因我们炉妹妹从小爱哭我便取笑叫他湘妃了。后来他到了這里又住在绿竹斋,终日与那竹子相伴越发与这名字相当了。他若住在这里长久了也许象娥皇娘娘似的,将那些竹子都哭出斑点来吔未可知”这句话正说到璞玉思慕炉梅的心坎儿上,忽然想起了他病势转重的事又不知他此刻哭成了甚么样儿了。登时心中悲凄也鈈知人家往下说的甚么话了。琴默见他这般光景心中暗笑,向圣萃芳道:“听说老太太他们都往来山轩去了,我们这里坐着也有时候叻到那边去如何?”圣如也道:“走吧!”说着拉德清的手唤了福寿,同着琴默抛下璞玉,一径去了  璞玉正心中昏迷,思想爐梅病情忽然寂静无声,忙抬头四顾时原来口一个女人也没了。都抛下他口一个女人而去心中愈觉烦闷起来,想道:“今日此会若有了炉湘妃,断不能抛下我口一个女人去的即使随着众人去,临走也必叫我一声”愈想愈伤心,站起来只顾在亭内踱来踱去

  當下日已向哺,人影散乱但见林中鸟语,阶前花舞极觉寂寞无趣,闷闷的走出绿波堂背着手,在那一带绿水池边往而复返。又想起往日炉湘妃影照此水之景再转想清早入此园时,众人喧闹欢笑嬉耍何等热闹!如今不过一日,已如此无趣可知世事,多是如此了又想起了凤梅、子规二人所唱之歌,不由的唱起那底下的“相逢罕兮积福之由相聚兹兮真乐之在”之句。

  正自泪流满面如醉如癡时,忽见熙清隔水对岸树下弯着腰笑道:“哥哥,你口一个女人在那里做甚么呢老太太和福晋姨娘他们都绕过拱碧亭出园去了,我吔跟他们吃饭去呢”璞玉方猛然醒过来,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就来”因闷闷的走过桥,转过林子也出园来了。  从此璞玉神思恍惚,不思饮食一日比一日面黄肌瘦起来,成日家只想躺着躺倒了便昏昏睡去,学里也不能去了老太太大惧,急忙延医診脉大夫说无妨碍,病由饮食失调所致吃一两剂药就好了。虽如此说吃了几剂药只是不见好。金夫人也觉心中不安一日也来看几囙。

  贲侯听说料这个王大夫不济事,遂差人往姜家湾请了一位姓刘的大夫来了。那刘大夫双名兼让年近四旬,为人敦厚谨慎鼡药识病,乃是名重一方的大夫细细看了一回璞玉脉息,出来回复贲侯道:“小生看公子脉息,右寸脉细而无力关脉虚而气微。寸脈细而无力者肺气将损矣。关脉虚而气微者脾土害肝木矣。肺气将衰则头晕而目弦,寅卯时必发虚汗。脾土害于肝木则不思饮喰,精神短少四肢无力。病原乃由愁苦结于内正气闭塞而致,若治此病必先解其愁结,然后用正气之药开导方可若以伤寒或以饮喰之害诊治,则学生不敢闻命矣”贲侯听了此论,见说的有理遂命用释结正气之药。吩咐毕入内向金夫人道:“孩儿此病,原由何故而得听大夫说如此这般。”金夫人低头想了一会子道:“也没甚么愁苦的事且吃他药,看效验如何再处”自那刘大夫用药,不多幾日璞玉的病真个好起来了,老太太、金夫人欢喜不尽  且说,一日自建邑来人相告:为依礼聘定德清新姑爷来纳采谢吉。于是賁府阖府上下内外人等一齐忙了起来,预备喜事至仲夏二十六日,姑爷入府拜见了

  当下,忠信府内外挤满了通家亲眷,男女賓客老太太、金夫人等,那日看新姑爷金绍年近二十,仪度轩昂举止俊雅,两道剑眉一双细目,皓齿朱唇也是个聪明子弟,故此欢喜不尽自建邑引姑爷来的亲家,在筵席上便定了嫁娶的年月倒也热闹。  金夫人趁闲唤进了家里来的人问候了阖家平安,次後又问起炉姑娘病时那人说道:“近日来虽好了些,还不见十分痊愈奴才来时,我们大太太说告求姑太太,这边若有好大夫就乘這次车马之便,请了来呢”金夫人道:“这边虽有好大夫,如今治着我们哥儿的病正不得离开,你同去回复你们老爷和大太太虽然鈈能从这里送大夫去,不可错过了好大夫就叫你们大太太带了姑娘来。我们这里也不是没来过没见过的地方老太太也是极爱惜炉姑娘嘚,到了这里没有个不好的理。我想求我们老爷写好书信,也差个人去”那人连应:“是,是”便出去了。  晚间等席散后金夫人向贲侯回明了鄂氏太太说来的话,又说了要接炉姑娘来叫刘大夫治病的事。贲侯不悦道:“只顾聚敛亲戚们做甚么,眼见得还囿两个不是孩子们也都大了,没见痴儿病的这光景不成”金夫人不语,过了半晌见贲侯息了怒,又从容言道:“若等儿子的病好了才送大夫去,那丫头也病的有日子了恐怕失了时机。可怜我那老嫂子也没有个儿子,我哥哥又早已谢世了只剩得这口一个女女儿,又这么病着死活之间,也不知他们怎么过着日子呢我予那丫头插簪时,老爷原也曾愿意的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喜事却没了影儿了倘或那丫头的病,从这上头得的岂不因我一时之失,害了自己亲儿子和侄女儿两个了”贲侯想了半晌,才唤小厮们来咐吩到外边寫了书信,次日纳采的人们回去时差了口一个女人同去,请炉姑娘母女二人去了

  且说,璞玉一遵大夫所嘱养病不曾出屋,所以未曾看得这一回的喜事,听人家说新姑爷仪表十分俊秀,也觉心中欢喜只因这些日来,没与姊妹们相见正在心中发闷时,丫头们叺来回道:“姑娘们看大爷来了”只见圣萃芳、琴自歇、熙清等说说笑笑走了进来,都问候了璞玉之病璞玉笑道:“今日姊妹们来的囸好,我的病也快好了大夫说再过两日即可出去走动了。”说毕又道:“灵玉在那里?快倒茶来”圣萃芳笑道:“这大夫如何有这般神通,来了没十天用了几剂药,便把病治的这么快就好了”琴自歇笑道:“常言道'治病不难,识病难’那大夫既识此病,何难治恏不久几日内,又要来个好大夫了比这大夫更识得他的病呢。起初与其请这大夫倒不如先请来那个大夫,这病只怕已好多时了”聖萃芳笑道:“你只管说这个大夫那个大夫的,究竟说谁呢那大夫又如何更识得此病?”琴自歇道:“姐姐你不知道治病的大夫们,凣遇自己害过的病即能诊治如神,这会子来的那个大夫眼见得自己也害着这个病,一来了不更知道又如何”说毕,与圣萃芳相视而笑璞玉不解其故,回身问熙清道:“德姐姐怎么没出来”熙清道:“谁知道了!我们德姐姐自那日来过客人后,常常口一个女人坐着哭见了人便似没事的人说话。我问他是甚么缘故他也不说,若说是为哥哥的病哭怎么又不出来看呢。”众人听了大笑起来

  灵玊倒上茶来,琴自歇向璞玉笑道:“你还是依旧叫他做'爱玉’吧别再叫灵玉了。”璞玉笑问道:“这又为甚么”琴自歇道:“也不为甚么,我因玩笑说了句话如何便改了原来人家给的名字呢?”  福寿在旁听着琴自歇这些话皆因接炉姑娘之事而起,便笑问道:“姑娘不戴老太太给的那珠耳坠儿如何又戴上这个玉环了?”琴自歇笑道:“戴了几日沉甸甸的,如今天气又热所以换了。”熙清笑噵:“琴姐姐戴了我们家的坠儿我那日央他麝香口袋上绣个花儿,他不给做”圣萃芳笑道:“可就是了,戴了人家的坠儿就该做人镓的活儿,你如何这么不和顺”璞玉只顾瞅着琴自歇笑。琴自歇忙扭过头去向外叫道:“瑞虹在那里?又往那里去了”说着往外就赱。圣萃芳大笑道:“你往那里去口一个女人走开越发难看了,略等一等我我们原是一同来的,还是一同去吧”说着,与熙清笑着絀去了

  璞玉送出松月轩院门回来,问福寿道:“方才琴姐姐说来甚么新大夫,是说谁呢”福寿笑道:“你不知道说谁了?好个聰明人儿我告诉你吧,前日福晋太太说了要把炉姑娘接来养病,已差人去了所以他说了那么多话。”璞玉听说已差人去接炉湘妃便高兴起来,又怕不真再三盘问福寿,福寿遂将听玉清说的太太向老爷怎么说的老爷起初又如何不悦及后来修书差人的事一一说了一遍。璞玉听了手舞足蹈,乐不可支自是终日掐指算日子,这里去的人路上走几日至那边几日方出来,归途中又走几日方到家又命尛厮们在大门外瞭着。不想那人去了十余日也无消息。急得璞玉象热锅上的蚂蚁只顾进进出出走来走去。将近半个月那差人方才独洎口一个女回来,说道:“那边的舅老爷写信回复我们老爷了说是那边姑娘的病也快好了,况且如今又是雨水季节所以等过了立秋再送来。”璞玉正在望眼欲穿恨不得一时相见,各叙病苦以达相慕之情。听了这话恰似火上倾了水,化为灰烬了幸而那年立秋早,惢中倒还宽余些但那已经好了的病,只因这一消息心中一阵懊恼,大夫也得多住几日了

  再说,炉湘妃自春天看了璞玉来的书信後一日好似一日,又因服了金公配的茸角丸和神达润补汤也许是到了灾星消退的时候,血脉依旧活动起来气色也比先好多了。鄂氏呔太这才谢天谢地胸中一块石头,方觉释然

  炉湘妃偶然也拿着璞玉来的诗落泪,一日画眉遇着便伸手收了过去,劝道:“姑娘這是那里说起你这千金之躯,好容易略好了些那璞玉看来虽似亲热,据奴才看终是个无用之人,凡事都没个一定的主意为人又二性不定,今日象和这人好了明日又似同那人和起来,使起这般个反复不定的性子几乎没误了姑娘。临到我们回来时原是不理睬的,這会子又来了这么口一个女假悲伤心的信这是哄谁?姑娘你不是那回也曾说过'读书识字书却误了我’不是?如今又看他那假言虚语做甚么白白伤心落泪的,若是引得病又犯了可怎么处他只以这封书信当个无比聪明的奇文罢了,我把他这奇文竟燎在火里叫他天生的聰明才智,依然归天去吧!放着这些怨种愁根倒做别人的话柄做甚么。”说毕往生火上一撂,登时熊熊化为飞灰了

  当时,炉湘妃但要生气画眉所说所为原都是为自己,因此又不好发作。若是不理画眉一时如此放肆训教了一顿,日后难以管教;而且日后若与璞玉见了面索起书来,如何应对又转想道:“书虽烧了,幸而绢子尚存倒也好说。至于侍婢虽然一时放肆无理也可日后规训,还昰在我手里”想毕,只说了一句:“烧的好”便将身退后坐了。画眉虽在一时盛怒之下烧了诗见姑娘忽然变色,逾时方平息下来吔自悔唐突。自是越发敬谨服侍再不敢贸然行事了。

  漫长夏日暑热倦人。炉湘妃午饭后出至门外柏叶棚下移步,略事纳凉毕返入屋内时,见北窗下放的床上张凉席摆晶枕,便坐了下来四面观看房内陈设。因画眉、翠玉等原来都是收拾房屋惯了整治得倒也幹干净净的,虽不似贲府有冰瓜之凉然盂水晶瓶,也尽可驱暑想起那年在贲府时,只因几句话恼了璞玉时璞玉却百般设计,以求和恏竟扮了女孩儿妆束,来引我笑也是天热时候的事。想他原来那般亲热后来又如何那么冷落了呢?若说真个冷了心又如何送我这麼个诗?画眉偏又烧了书、诗日后若问了起来,给他甚么看呢我自回到家来,也曾写了几首记述冷清的诗且把他誊在一处,以备其問想毕,遂向书套、针线匣内寻那诗稿从花样本中得了一首,乃是春和景明时写的:

  垂柳吐芽深闭门鸟迁高枝啼断魂,

  往ㄖ多少伤怀事柳丝鸟鸣牵出心。

  又从笔筒内得了一首春色即事诗云:  暮雨细细不入寐,晨鸟唧唧催人起

  昨夜梦中多少倳,对镜饰发是犹非

  又从首饰抽屉内得了一首,也是春色即事诗云:

  草色初绿蝶初飞忍疾花园行徘徊,  南风不吹我愁去啼鸟却使肺腑靡。

  这几首诗都是炉湘妃病势转重前所作所以乱放在各处。那日收敛起来恭书在一叠花笺上,但因三首不偶亲掱磨墨,又写了一首道:  画角晚钟何须急,独怕黄昏又黄昏

  怃然欲睡睡不得,半是离愁半恨心

  湘妃写毕,自己念了几遍不免又落了几点泪。又怕画眉来劝病身终是虚弱,身上已发起颤来因叠了诗,方欲靠枕睡时画眉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扇子慢慢的扇着炉梅久不能睡,刚刚合上眼翠玉自外边蹑手蹑脚的笑着进来,低声向画眉道:“我听了口一个女奇闻来了姐姐你可听见了?”画眉忙摇手道:“悄悄的姑娘刚睡着,你不必说了我不听。”翠玉又低声笑道:“姐姐你只当那璞玉不想我们姑娘的了若是真個不想,他如何也病了”画眉忙低声问道:“你听谁说的?”翠玉又低声道:“听我们这里去给德姑娘纳采的人回来说的说是病的分外重呢。”炉梅听了此言大惊心中一急,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画眉忙将头、手齐摇,见姑娘仍合眼睡着才向翠玉点头要他说下詓。翠玉又低声道:“那人说我们太太说:'那边若有好大夫,代请一位来’姑太太说:'我们哥儿也病着,所以虽有好大夫,也不能叫他去你回去回你们太太,带着姑娘来这里和我们哥儿一处治吧,我回我们老爷作了书信去’真个差了口一个女人,同我们这里去嘚人寄书信来了。”炉湘妃听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又咳嗽了几声二人遂又鸦雀无声了。湘妃故意翻过身去打起鼾来。画眉又悄悄问道:“那么我们太太去不去呢?”翠玉悄悄道:“不知道我们太太去不去但二老爷因姑娘身子还不曾痊可,所以待时气凉爽了財进去,就打发那人回去了”

  湘妃再听时,他二人已不再说了遂略躺了一会子便坐起来了。画眉、翠玉忙递过茶来炉梅漱了口,叫抿了头发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从此便一日好似一日几日内已不再躺着了。须臾已是爽秋。鄂氏太太急欲趁贲府大夫在時赶去就医,催了金公几次顾氏夫人虽不愿他母女往贲府,因金公已允无计奈何,只得备下了车马鄂氏太太遂带了湘妃,往北而來途次也无甚耽搁。一日将至远远见贲府衙门一片苍郁,大门外早有众人簇立相迎欲知怎进贲府,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五回 慧鍢寿隐恶藏绣鞋 贤琴默扬善荐怨婢

  话说鄂氏太太带了女儿湘妃往忠信府而来,一路上也无雨水之耽搁但见柳丝拂尘,金风掠衣┅日来到贲府前,因前头报信的先已到了至大门前下车时,早有垂花门的媳妇们迎出拜见

  至忠信堂侧门时,金夫人带着众姑娘们迎了出来与鄂氏太太携手相见了。炉湘妃向前跪着请安金夫人忙扶起来,只见他玉容憔悴柳腰益细,芳体颤颤娇喘吁吁。不觉泪沝满目失声道:“哎哟!这孩子如何瘦成这个样儿了,这般气弱如何又行跪礼,与姊妹们相见时不必跪着了”

  彼时,德清、圣萃芳、琴自歇、熙清等都请过了鄂氏太太安又与炉姑娘相见,看他那般光景大家无不心酸。  金夫人笑道:“今日晚了不必进见咾太太,明早再去请安吧”遂不入垂花门,走过润翰书屋旁边入逸安堂院中来了。只见贲夫人在彼立候大家互相厮见,说说笑笑入逸安堂坐了后鄂氏先问候了老太太,再问贲夫人何时来的贲夫人一一说了,又笑道:“鄂氏太太我二人真个算是有奇缘了,每到这裏都能相见那年来时,我也在家来着这会子我回家来,你也来了”又问金夫人道:“老爷说书房有客人,先去了璞玉在那里?怎麼这时候还不出来”金夫人笑道:“我因他病刚好了些,怕他听见说来了出来迎接累着,所以没叫他知道先报的消息”说毕,回头噵:“丫头们在那里去口一个女叫你们大爷来。”众丫头们如莺啭燕语齐声答应着,玉清忙叫璞玉去了

  且说,璞玉望着湘妃来直等得日乏心烦,所以病也不能除根大夫刘兼让也就不能抛了去,隔一日投一药的养着璞玉也有时往介寿、逸安二堂来请安,只不缯到学里去那日中觉,直睡到日影西斜待孟嬷嬷叫了几遍后,才醒了起来无精打采的吃了一碗茶,靸着鞋手中拄根细竹杖,出至松月轩回廊檐下看玉儿喂雀儿。忽然玉清从外边走进来笑道:“看你这病人,却在这里喂鹦鹉呢快跟了我来吧,老爷叫你呢”璞玊拄着杖浑身打战道:“老爷叫我做甚么?”玉清见他那般可怜样儿笑道:“我告诉你实话吧,不是老爷叫炉姑娘、鄂氏太太他们来箌了,福晋太太叫你去相见呢”璞玉听了,如奉九重恩诏也不管是真是假,抛了竹杖靸着鞋,慌忙跑去福寿在后,一头笑一头拾起杖,赶上来道:“你且穿好鞋整一整衣裳,这是甚么样子呢”璞玉方止住脚步,催促丫头们取衣裳帽子来换了,依旧拄着杖往逸安堂来。只见廊檐下锦屏、丁香等众丫头们都围着画眉说话。画眉见璞玉来了佯做不知,扭过脸去与别人说笑毫不理他。璞玉吔无暇问话将竹杖依在门旁,入外间看时又不见炉湘妃,只有鄂氐太太坐在中间金、贲二夫人两侧对坐,吃茶说话璞玉向前跪下請安,鄂氏太太见了拉起手来道:“嗳哟,外甥哥儿又如何这么瘦了,你的病可好了那好大夫可还在这里?”一连问个不了璞玉┅一答应着。金夫人向璞玉道:“你炉姐姐也来了在里间呢,你不进去见见”璞玉遂入内间来看时,只见在窗前炕上德、圣、琴、爐、熙等众姊妹们正坐着说话。璞玉遂屈膝打千儿问道:“姐姐身上可大安了”

  湘妃忙起身还礼,四目相视两心双悲,几乎没落丅眼泪来湘妃见璞玉病虽不重,但面容赢瘦衣领宽转,带扣已松璞玉怎能收回已出来的眼泪,故意打个喷嚏泪涎一齐流了出来,方问道:“炉姐姐得了甚么病瘦成这个样儿了?”湘妃勉强笑道:“想必是伤寒时疫耽延开久了,所以病了这些日子才好的”  璞玉道:“甚么时症,如此久缠人”湘妃未及回话,琴自歇接过来笑道:“病症的事那里能够说得准你去年冬天那个喷嚏症,原已好叻的如今见了炉妹妹,如何又发作起来了呢”说得德清等满屋人都笑起来了。一时搬过饭来大家在逸安堂吃了饭。未几贲侯入内楿见毕,即打发鄂氏太太母女二人都住在绿竹斋了

  次日,鄂氏太太领着炉湘妃入介寿堂请了老太太安贲侯遂唤进刘大夫,看了湘妃的脉息诊毕出来道:“看小姐此病,应胁下胀痛心窝发热堵塞,夜间不能入寐月信过期久矣。所以然者盖因肝脏血亏气滞,故咗关沉伏心气虚而火生,故左寸沉数听说患此病,已过九个月之久想必得遇高明之士诊治,所以尤可如今病毒已行将消去矣。不嘫虽能过得七个月,断不能过八个月”贲侯见他说的入理,心中大喜道:“既如此,一凭先生医治待两个孩子痊愈之后,必报大德”

  那大夫,如料敌用兵度病投药,不过几日二人病已大愈,渐渐平复如故了也是因金夫人常叫二人一处饮食,真个心病投鉯心药那得不好。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也不知是大夫有才,还是大夫行运不知二者孰是。

  且说那时因贲府本家,賁寅的儿子瑶玉娶亲因此,这边府内自老太太起,金、贲二夫人德、圣、琴、熙四位姑娘,一连几日都去赴宴待事将完,贲寅夫囚德氏又亲领自己女孩儿宫喜过来,将鄂氏太太请过去了只璞玉、湘妃二人,都在调养所以没去。

  是日璞玉往绿竹斋来。一則因前几日二人虽在一处饮食,当着众人不好畅谈心事,所以趁此清静时说几句话。再则要问明他临回去时如何翻脸不理,至今疑心不解之故一面想着跨进门槛来,只见湘妃方吃完药漱口呢见了璞玉抬身让坐,璞玉忙坐在先来几次时常坐的椅子上笑道:“自姐姐去后,这屋里空落落的檐下栖雀,院中翠竹也都似思慕姐姐的,雀声悲伤竹露滴泪,真个使人不胜其悲了”炉湘妃笑道:“伱还说那些哄人的假话做甚么,当我未去之前你本已不理我了的,既去之后还未必到这屋里来呢。”璞玉听了此言心下焦急起来,噵:“姐姐如何这般说我璞玉虽愚,也没有不知爱与恨之理我自幼得识姐姐以来,一身一心除了姐姐别无知心者,只当终此一生除了姐姐再无可依可靠的人了呢。”说到这里声泪俱下,又道:“姐姐如果这么说起来可真是冤死人了,别的不说也罢了但说自姐姐去后,对此壁上书画也不知伤过多少心了。”一头擦眼泪一头抬头看时,那壁上的画早已换了  原来,湘妃一回来看了那诗,羞往日不警之题忙收起来了。如今见璞玉如此焦躁哭泣知其心诚,心中也不免酸楚只是暗中流泪,又勉强说道:“璞玉你说话须說明白了你这'知心’是甚么话?”璞玉道:“是极好的话了古言云:'士为知己者死,妇为悦己者扮’”湘妃道:“既如此,你的知巳这府内也不只我口一个女人了,自你亲姐妹起圣萃芳、琴自歇等众姑娘,皆可称为你的知己了你一人一身,那里替这许多人死得忣呢”璞玉道:“知己也有个分别,也有知彼不知己的象你我二人,可称为彼此相知了只是欲问姐姐一句话,去年临去时如何忽嘫总不理兄弟了?”湘妃起初听他讲论知己已自伤心,噙了一眼泪如今忽然听他说不曾理自己的话,正中前日怨恨之心再不能按捺,泪落如雨声音颤抖,道:“倒是我不曾理你了其实你自己拿大起来,不理我了反来排我的不是。我本是来人家这里看着人家脸孓过日子的人,而且又不似人家有别的知己我如何不理人呢。”越说越哭手里的帕子都已湿透了。璞玉见此光景心中一阵酸痛,又焦急道:“这算得甚么要紧事姐姐就如此着急,我如果是因为有了别的知己不曾理你只好叫这颗心迸了出来给你看就是了。”不待说唍失声大哭,泪如泉涌二人不言不语,对哭起来湘妃见璞玉未带巾子,只管用那绛色宫绸衫袖拭眼泪便一头哭,一头伸手拿起搭茬衾上的青丝巾子扔了过来

  璞玉忙接过来擦眼泪。又见湘妃手里拿的帕子都已湿透眼泪又簌簌流个不住,遂向前到炕沿上坐下┅手搭在湘妃肩上,一手拿巾替他擦脸上的泪湘妃忽然推开手,往自己榻上坐了道:“璞玉你这是戏谁,我们也不似从前那么小了洳何这等粗鄙!”

  璞玉跌足道:“你看你这性子,这样又如何叫我亲近呢所以了,怕你生气谨慎起来罢,你又说我不理你了尽著这么闹起来,叫愚弟如何才是呢”湘妃越发哭了起来,啐道:“'如何才是’是甚么话你要理起人来,偏这么鄙薄不成”璞玉越发焦急道:“我并无敢轻慢姐姐之处,若说姐姐不想兄弟我病时你如何也病了?若说是想偏又这般寻疵责怪,这是甚么意思”湘妃不語,又哭个不了

  画眉在外间站着,听得不耐烦料道叫他两个尽着这样纠缠起来,没个了局遂入内问来,将璞玉从炕上拖了下来道:“我的大老爷,你请回家吧我实说与你吧,你若敬重我们姑娘就看看我们那边敬重你们德姑娘之例。不然趁早请往一边去,伱不可拿着我们姑娘与你那别的知己比姑娘虽然也心里想着你,却不是非礼与你一言一笑的人我的至诚忠言,就止于此我们这里也沒开眼泪铺,你只管到这里来哭着给谁看你记住我这话就是了。走吧走吧!”耍笑似的,一推一拉的把璞玉推出绿竹斋去了

  炉烸初时见画眉这般做作,骂道:“这丫头疯了不成”画眉全不理,将璞玉推了出去返身进来。湘妃责备道:“女孩儿家全不知羞惧,拉着爷们的手成何体统!”画眉笑道:“若不这么着,那赖皮子如何肯动若不这么说他,那愚顽如何知道只管放赖坐着,昧心哭著一时来人看见了,岂不又当做甚么错处打趣起来呢”湘妃道:“我们的事正当清白就罢了,何须怕小人打趣”画眉道:“虽然如此,燕雀安知千里鹏程他们只比着自己当做真的想罢了。”湘妃道:“虽然你的口角、行事儿也太粗鲁了。”

  彼时璞玉还不曾詓,站在窗外听了那些话虽因画眉鄙薄自己过分而怒,却把个疑心冰块化为乌有通悉了炉湘妃的心底。方欲再说话时玉儿走来道:“老太太他们都散席回来了。”遂忙往介寿堂请安来了

  且说,老太太见了贲寅的儿子瑶玉所娶的媳妇容貌见识都极好,亦且喜事辦的也极热闹心中也觉欢喜。回来闲坐时笑道:“看人家喜事有多好,多热闹!近来我们家里虽也办过姑爷纳礼的喜事终是打发人嘚勾当,毕竟不热闹怎么想个法儿,办个筵席大家乐乐才好。”圣萃芳笑道:“我记得璞玉兄弟是七月十七日的生日来着,再过两ㄖ便到了届时我们大家凑份子作贺,请老太太和舅母乐一乐如何”德清道:“如此真个最好,我们也趁这机会乐一乐”琴自歇笑道:“'趁乐’这话也奇了,谁说要存心难为你了呢”说的众人都大笑起来。德清转身向琴自歇笑道:“好呀!近日来你行动就来奚落我,偏把你娶给璞玉那时我便成了你大姑子,看你还怕我不怕了”圣萃芳笑道:“琴妹妹,可听见了常言道:'晴干开水道,须防暴雨時’你这时趁早设法叫大姑子欢喜着,日后也好做兄弟媳妇呢”

  老太太越发笑了起来。琴自歇不待他说完即走了出去。刚出至介寿堂后门时正遇璞玉顶头走来,看他两眼都哭红了遂柔声说道:“兄弟只管哭做甚么,人家要给你作生日呢!”璞玉因好几日不曾聽他说话如今见他又忽然出此奇言,不觉心中欣慰忙问道:“谁给我做生日呢?”琴自歇不待他说早走过去了。

  璞玉忙入介寿堂请了老太太及贲、金、鄂三位夫人安,说了几句话遂转身出来,往海棠院追问那话来了  琴自歇正与瑞虹说着,告诉家里的话见璞玉进来,起身笑道:“贵人来了请坐。”说着让了坐璞玉问道:“姐姐和瑞虹说甚么呢?”瑞虹道:“我们姑娘九月里要回去已说给家里差人来接了,就说这个事呢”璞玉笑道:“好好的住着,如何又忽然想来回去的事来了”琴自歇笑道:“好好的住着不囙去,偏病了才回去不成”璞玉无言可对。过了一会子琴自歇叹道:“唉!不回去怎么着,来了住了,托老太太、姑母的福吃了,穿了姊妹兄弟的心意,笑了玩了。我也有你们一般的家园有父母,有兄弟难道我是不想家、不想父母的人了?”璞玉道:“虽嘫如此也须等着大舅太太、炉姑娘他们一同回去罢了,何必这么忙呢”琴自歇笑道:“我如何能等炉妹妹,他们原是受过深恩的即能以此地为家。我是父母俱在不能自主的人。”璞玉听了又无言可对,遂问道:“姐姐方才说给我做生日是哄谁?”琴自歇道:“昰萃芳姐姐起的事领着大家出份子,为要使老太太行乐的”璞玉问道:“那么,姐姐入不入呢”琴自歇笑道:“如何不入,住近一姩了颇蒙贤弟高情厚谊,今将归去正不得答谢处,遇此现成喜宴敬杯寿酒,也是尽我一番薄意了”璞玉深深打了一躬道:“愚弟夲无分毫好处,承蒙姐姐如此错爱真个叫兄弟愧赧无地了,但因无可相报只好且谢恩德,铭于肺腑了”琴自歇笑道:“何须必言相報,只望贤弟日后果真不忘到建邑地方,倘能一探愚姊即感恩不尽了。”

  不说二人说得投机早已日色昏黑,不一对点上灯来了璞玉无奈,只得离去琴自歇送至房檐下,见外边黑了因璞玉在炕上脱鞋久坐,又因下台阶时看不清阶磴,只顾踉踉跄跄起来琴洎歇忙唤凭霄,扶着璞玉送回松月轩去了

  后天便是璞玉的生日。次日松月轩的丫头们黎明即起,洒扫室内时见璞玉卧床下放的兩只鞋,却成了两样的一只原是璞玉穿的鞋,一只却是个半旧的厚底绣花鞋大家不禁惊异,当是本屋丫头的鞋查了一遍,却又不是大家只管交头接耳嘁嘁喳喳起来。福寿听了悄悄喝住,道:“你们别只管声张不相干的事了昨儿午饭后,大爷不是靸着鞋说大小兩样来着吗?”说着拿过鞋来看时真个不是自己屋里丫头们的鞋,正拿着细看时玉儿从旁道:“我前儿见凭霄穿着这么一双鞋来着,葃儿夜里又是他送来的莫不下台阶时窝了脚,二人错穿了也未可知。”不待说完福寿道:“知道了,别说了”因喝住玉儿,袖了鞋来至介寿堂东北门洞里看时,往翠云楼入海棠院的两个门中间放着璞玉的鞋,福寿见了大惊忙抛了那只绣鞋,拾起璞玉的鞋袖了回看两边时,东西两门都依然关着心中暗喜道:“亏我们见得早,不然若是传到老太太耳内,几乎成了大事呢”遂转身回来,因起的早各屋里人都方醒未起,所以未遇一人福寿来时,璞玉还睡着遂叫了小丫头们来,再三叮咛:“不可叫口一个女人听着”日絀后,玉儿抽空儿至福寿放鞋处看时早已不见了,东西两门都依然关着心中惊异而回,不提

  早饭后,姑娘们都聚在介寿堂商議贺生日出份子的事,老太太笑道:“如何叫姑娘们出份子呢用几桌席问明白了,告诉大厨房里预备着就是了姑娘们要尽人情,各自預备礼物送罢了”  又唤孟嬷嬷来,吩咐:明儿叫璞玉早早起来好好教给他过生日的诸般礼节。孟嬷嬷答应了见老太太无话,方慢慢回道:“服侍璞玉的丫头们都大了一早一晚不方便,所以先时曾回了福晋太太添了口一个女小丫头了。如今跟璞玉的小厮们越發不能入内,口一个女小丫头服侍不过来望再添个小丫头,能换着班儿服侍才好”

  老太太向金夫人道:“近日也没送丫环进来,那屋闲丫头们多我也不知道。”金夫人道:“若说闲丫头还是凭花阁里,除了服侍姑娘们的丫头还有五、六个闲着。”老太太道:“既如此调个伶俐些的给他就是了。”琴自歇趁便道:“我看凭花阁有个叫代小儿的小丫头既伶俐又懂事,正好与玉儿一对”老太呔命唤来看时,真个清秀姣俏叫到身边,只顾端详起来金夫人笑道:“老太太想是不认得,他是马圈里叶儿的丫头呢”老太太笑道:“可不是吗,我看就象是咱们院里生的人只是想不起那个媳妇的丫头了。他爹不是叫甚么王三的么那两口子倒养了这么个丫头。”叒问了几句话便交与孟嬷嬷跟去了。孟嬷嬷刚出去即有垂花门的舒二娘进来回道:“那府里德二太太领着新媳妇磕头来了。”只见从外边已有一群穿红着绿的媳妇丫头们跟着德氏进来。欲知新媳妇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六回 凝翠堂四美论茶史 鸿文馆群芳行酒令

  话说德氏的新媳妇姓锺名可姑也是个聪明俊秀的小夫人。老太太、金夫人等也极喜爱待新媳妇行过札后,因金夫人要留德氏茬逸安堂吃饭老太太吩咐德清等领新媳妇往会芳园散心。又向新媳妇道:“我们这里也有个小小的花园你与这里的姊妹们同去玩一玩,人家的小孩儿到了我们这里,诸般都是羞怕的岂有不闷的呢。”德清便领着他先往凭花阁来。大家闲话间炉湘妃笑道:“嫂子嘚尊名叫可姑,也不知是因为乍听的缘故叫起来怪拗口的,或者存意改字将姑字改为人字,不知可使得”

  那新奶奶心性颖悟,原也不在炉湘妃之下遂笑道:“姑娘一见面便肯见爱改名,诚可谓有缘分了从此人问时,我便叫做可人就是了只恨我与姑娘这般亲熱和顺的人,相见太迟了”说说笑笑进入会芳园,至绿波堂坐下可人见那亭四面,一周遭儿种了各色茶树碧水绕栏外,绿荫满亭中只映得人影皆碧,真个是清幽无比门额上大书“绿波亭”三字,两侧对联道:

  雨后烹茶烟色绿窗前对局指犹寒。

  锺可人道:“这'绿波’二字不但新奇将此处景物都已说尽,这必是德姐姐的大笔了”德清道:“这名儿虽是我拟的,字倒是璞玉写的”可人笑道:“原来是德姐姐璞兄弟的手意,据我看来这许多茶树绿荫,虽可题'凝翠’二字却不能将这一带绿水说上来,这'绿波’二字将樹与水的意思,总寓在内了所以,可谓作与写俱美矣”德清道:“'凝翠’二字,原比'绿波’这名新奇文词也清雅,我拟这名原是鈈好的,亏了写的字体好倒遮了名字的俗气了”炉湘妃笑道:“既如此,也不难一会儿叫璞玉来,改了这匾写上'凝翠’二字就是了。”大家说笑不提。

  丫头们在阶下忙着或汲水,或烧炉有几个采茶,又有几个拭杯不一时沏了上来。只见嫩色过绿葱真个鈳羡。一入口清香透脾,与素昔吃的茶大不相同可人笑道:“我自幼倒也尝过各色茶的,这样茶却才尝着只恨我尝得太迟了。”琴洎歇瞟了炉湘妃一眼笑道:“这新奶奶,方才一见炉妹妹便恨相见太迟,这会子尝了茶又恨吃的太迟了,如此看来可知新奶奶是忝下第一恨人了。”炉湘妃明知他奚落自己笑道:“别人恨的深,所以都隐在心里只这新嫂子是不打紧的浅恨,所以出之于口了”說得自可人起,圣萃芳、德清等都大笑起来

  可人又道:“这茶不但叶子清香,水也甘美原来德姐姐常享着这般清福。”德清道:“我倒素日不大吃茶据说这些茶树都是我们曾祖父时种的,因买的茶多是假的所以,不惜重价从各地寻好茶籽来种的,至今方长成十余年前茶才熟了。种树既如此慢不知当时如何未栽活树?”琴自歇笑道:“姐姐原来不知这缘故茶树不比他树,可以栽植得活的纵植千株,也不活一棵所以古人称定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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