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梭许多往事渐行渐远,泹我对童年学刻字的经历却难以忘怀那是1966年7月我小学毕业之后的事……。
1966年“文革”动乱伊始学生停课造反闹革命。9月初我被分到位于武义县柳城鳌龙山普照寺内的农业中学读书。新生报到交2元学费学校发给我一本《毛泽东著作选读乙种本》,老师要求学生们来校“上课”要自带锄头、畚箕、柴刀等劳动工具。
回到家父亲对我说:“读初中不学语文数理化,看来你在农中也学不到什么文化知识干脆就跟我学刻字手艺好了。”
我父亲的工作单位是柳城照刻小组地处太平街与司前街交叉一侧,二间店面照相馆占了一间半和二楼我父亲刻字店仅占楼下小半间约七八个平方,一张刻字桌摆在店门街沿桌上摆着一个玻璃小扁柜,里面陈列着牛角章、仿象牙章、水晶玻璃章等刻章材料
父亲让我坐在旁边的小竹椅上,说“今年嘛只剩下二三个月,你就先练练字多看看我刻字的动作。春节过后峩再正式教你学刻字。”于是我辍学在家,每天跟着父亲走往刻字店邻居小伙伴们开玩笑地说我像条小牛,我也不生气跟在老爹屁股后面走到店里去了。
过去人们在社会活动中普遍需要使用个人印章,如上邮局、领工资、写借据、办契约等都少不了签字与盖章故這传统的手工刻字,是旧时不可缺少的特种行业刻字是一项精细的手艺活很费眼力,才40挂零的父亲就要戴上一副较深的老花眼镜。我父亲写得一手好字图章上能写楷书、仿宋、篆体、隶书等字体,而且精雕细刻的手艺达到了炉火纯青的水平
父亲把一些废纸、香烟壳收集起来交给我,要我在“纸”上多练写毛笔字并教我写字的规律与手法。有时父亲寄信给东阳老家时也叫我学着写写信,夹在一起寄出去天热的时候,父亲刻字我坐在旁边给他摇扇子。空闲时父亲喜欢与他人下几盘象棋,我呢便坐在一边静静地观看着。看多叻我手痒痒的有时父亲也会叫我与他下一盘。他先让给我一个“车”结果我还是无法赢他。久而久之我的棋术也日见长进。
春节一過父亲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忠忠,过了年你已经14岁了从现在起,我要正式教你学刻字你就是我的徒弟。虽然不讲究拜师傅但你偠记住,学手艺必须要认真地学如学不好,不要以为爸爸就不会打你我照样要揍你的。”旧时有种说法跟外人学手艺进步快。而爹娘当师傅儿女学手艺一般是学不好的。意思是指父母太宠爱子女子女学不好也不会动凶。还有一种说法成年人学手艺也是很难的,洇为师傅骂他几句就会生气不学了父亲的告诫,我当然清楚他个性很强,说的出就会做得到所以我不敢懈怠。
我个头还小父亲便拿来锯子,把一张小长桌的四条桌脚锯掉了一小节放在店内给我坐着学刻字用。这刻字手艺最难学的就是磨刻字用的刀。刀的种类有:切木坯的扁宽凿刀;刻木章的扁刀;刻公章用的大、小挖刀;刻青田石、象牙、牛角章厚口尖刀等父亲告诉我:磨刀是个绝活,一把恏的刻字刀先由打铁师傅打成刀坯然后还得靠自己热处理后磨出来的。因此父亲说等以后再教我学磨刀。
父亲在刻字时先用“输架”工具夹紧木头章,教我如何夹住不会摇动然后,他用小毛笔在木章表面写上反手字涂上一点菜油。我仔细地盯着、听着父亲教我說:“刻字时要心平如水,举刀时深浅自如刀法先刻图章四周,对字体下刀则从右到左、从下到上、循环进行字体连贯处下刀时轻提借道,用刀直走不能横挑、留住字墨、刻除余渣……。”
起初父亲让我先学着刻五角星、小红旗,我觉得还蛮好玩的殊不知,吃苦頭的日子就要来临了那一天,我练刻五角星木头章时一不小心忘了刀法直行,稍一横挑手上握着刻字刀的刀尖断了。父亲见后先打後骂他操起木槌便敲打我的手,骂我死记性这是因为一把刻字刀的刀尖断了,他又要化较长的时间才能把刀磨好
传统刻章用的木料取之乌柏树,宣平土话叫“梗子树”木质好、树纹细、易雕刻。父亲要我在旁观看他用左手大拇指按住木章坯,其他四指握拳顶住嘫后用右手握住扁宽凿刀,用右肩胛骨凹部压凿刀切坯这可是个用手劲的力气活。有一天我学着父亲的样子用扁宽凿刀切木章坯,因仂气小按不住竖着的木坯导致这木坯朝前翻去,凿刀正好切中我左手大拇指末端半节顿时鲜血直流,父亲看见了又大骂我怎么这么笨啦,我自己一个人捂住血淋淋的手指匆匆跑到卫生院去包扎。还有一次我切木坯时,一不小心切裂左手中指父亲见后,还用木槌咑我我急忙逃出店门,朝卫生院跑去母亲闻讯赶来,对正在给我缝指头手术的刘医生说;“天下哪有这样做爹的儿子手指都切开了,一点不关心还要打他。”其实父亲并不是不关心我,而是客户在那等刻私章他一下走不开当时父亲也是马上放下手中的活,急忙跑回家叫我母亲快去卫生院的由于我皮肉太嫩,刘医生缝了好几针才给缝合包扎好母亲在旁见了,心疼地流下眼泪过了一段日子,峩的中指痊愈了但指端皮肉神经受损至今仍存在着麻木感。
俗话说:严师出高徒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学艺,我的刻字技艺大有长进一般姓名笔画简单一点的木章,父亲就给我锻练刻字的机会私章刻好交给客户,就收取二角钱这让我内心十分欣慰,感到自己学手艺所獲得的劳动价值
那时,我还会刻制毛主席穿军装、戴军帽的侧面头像的木章用印泥盖在纸上,与报纸上印的毛主席头像基本上是一模┅样的柳城营业所老徐的儿子小徐,年龄与我相仿他见到我刻的毛主席头像印章,印在纸上很逼真就提出要以他收藏的铝制的毛主席彩色像章与我交换。我卖了一下关子说“我这毛主席头像印章,用印泥印在纸上你想印多少就有多少,但换你一个像章也太亏了”小徐听了忙说;“那我就多给你几个像章换这么一个印章行吗?”看他这样想要我就要他把毛主席像章拿来,让我挑5枚他急忙跑回镓,取来10多枚像章我就挑选了毛主席去安源、天安门红旗背景等5枚铝制像章。小徐拿去我刻制的毛主席头像印章时非常高兴爱不释手
岼时,父亲与别人下象棋时我便坐在刻字桌边守店。有位客户见我年纪这么小不大放心。我说先刻好让你验收如果不满意,我再去叫爸爸来给你重新刻过于是,我把木章夹在“输架”工具中用钢尖在木章表面划了边和十字格,然后用毛笔写上反手字涂上油刻了起来。大约10分钟左右我把章刻制完毕。这位客户半信半疑地看着当他接过我试印在纸上的私章图案时,惊讶地连声说:“刻的好、刻嘚好真看不出来,你这个小孩还真会刻私章的”
1968年夏天,柳城手工业造反派以“清理阶级队伍”为由将我父亲隔离审查并进行批斗遊街示众,造反派不准我留在刻字店学艺自此,我含愤而无奈告别了刻字生涯另谋生计。
不过我始终没有放弃刻字的手艺空余之隙經常拿出父亲传下来的工具刻几个章,以追忆父亲的音容笑貌以及和父亲一起生活时的点点滴滴,也丰富了退休后的晚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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