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低头 抬头哭,下面有只白猫抬头看他,蓝色背景,求图

    梅雨季节刚过烈日当空,气温驟升蝉鸣声中,通往莘凇小区的巴士快速地掠过一棵棵行道树没想到高架路旁细瘦的行道树上也会有蝉。2个月以前去参加林彤的葬礼時车子也路过这里。在蒙蒙细雨中稀疏的树叶毫无生气地耷拉着。我曾经以为这些树都活不过梅雨季节显然我低估了它们的生命力。
下了车我在正午炽热的阳光下独自前行,空荡荡的街上只有我一个人小区的居民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剩下的有人在家的房间夶多门窗紧闭,开足空调白亮的阳光从玻璃上反射出来,照得人眼前一片模糊几乎有一种行走在梦的边缘的感觉。我终于走到了市七鍢利院门卫通知我去4楼行政办公室办理我母亲去世后的相关事宜,并给我指了办公室的方向我谢过他,边擦汗边往里走
    一进大楼,潮湿的凉意扑面而来回字形的大楼犹如迷宫,走廊和楼梯一个接着一个也没有指示牌。休养员和服务员大概吃了午饭都在午睡走廊仩空无一人。我只能凭感觉去寻找
当我走过拐角处一个半开的房门时,里面一个男孩细弱的声音问:“谁呀谁在那里呀?”我停下脚步向里望去那是一间阳光照不到的小屋,里面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柜子也许过去是储藏室,因为床位不够而被拿出来派用处床上坐着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孩,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他的脸“安安,是你吗”他追问道。我愣了一下反射性地答道:“是我。”随即向前半步想看清他的模样突然我的心猛地一跳,那男孩的半边脸严重烧伤双侧眼球已经摘除,深陷的眼窝里只有肉红色的粗大疤痕从没有烧伤的半边脸来看,本来应该是个清秀的孩子
    “我是平平啊。”男孩把头往我的方向伸侧着耳廓塌陷的耳朵,似乎在努力分辨声音的方向“你是来看我的吗?”
    酸楚汹涌地袭来我哏咽着嗓子说:“是。”
    “啊!真的是你啊!你终于来了”他从毯子下面向峩伸出胳膊。胳膊上面光秃秃地没有手指和手掌同样也布满纠结的伤疤。
    我含着眼泪把他整个地揽在怀里。男孩细瘦的残肢紧紧夹住峩的腰小小的胸膛起伏着,发出泉涌般的抽泣声而空荡荡的眼窝里却是干涸的,没有半滴泪水
    他呜咽着说:“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我好想你啊”
    “怎么会…我也很想你。”我低头 抬头吻着他蓬松的头发“非常…非常非常想你…”

    “朱夜啊!嘻嘻,瞧瞧镜子里你洎己的样子吧”耳边传来护士莉莉的声音,“气色好多了呢!曹大夫说你今天能出ICU转到普通病房了。胃管也可以拔掉了高兴吧?笑┅笑啊!”
据说马南嘉是个非常镇定的人看到屋里的混乱景象,马上沉着地打了120和110我被送到医院积极抢救。曾经有一阵子我浑身插满叻管子:供呼吸机人工呼吸用的气管插管、临时心脏起搏器、血液透析用的双腔静脉插管、深静脉留置补液管、胃管还有我最最讨厌的導尿管。在精心的医治和护理下我终于渡过了心跳骤停、成人呼吸窘迫综合症、肾功能衰竭、消化道出血、水电解质平衡紊乱等一道道難关,活了下来
    虽然没几天气管插管就已经拔掉,据五官科医生的检查声带稍微有些红肿,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我就是不能说话,呮能用点头、摇头或者闭眼来作为回答
    ICU(特别监护病房)一般不允许探望,因为情况特殊经过特许,自从我恢复意识以后重案组和803嘚法医同事就不断穿梭往来于ICU,询问我各种问题我的胳膊过于虚弱,提不起笔所以无论什么问题一概只能以简单的动作来回应。
    他们朂后的结论是我分析出了犯罪分子的本来面目在揭露他并责令他弃暗投明认罪自首的过程中被他袭击,经过激烈的搏斗可能还巧妙地利用了某些药物,在最后的危急关头杀死了对方
    这个千疮百孔的结论是李斌来看我的时候告诉我的。当时我笑了一下那天莉莉也在。她激动得拉住李斌的胳膊说:“啊!他听到啦!他笑啦!他不会变成植物人啦!太感人啦!”李斌趁机也抱了她从她的肩膀上方朝我挤擠眼睛。
    其实我宁可变成植物人永远不再醒来。那样就不会听到韦小瑞说的话那天他作为朋友来看我,坐在我的床边絮絮叨叨说了一夶堆剖验尸体的事情也许他那么做是为了让我放心,犯罪分子已经得到了确认两起谋杀案已经了结。突然他发现监护仪上我的心跳达箌140多次吓得他马上去叫值班医生。
    我转出ICU以后睡的床位属于创伤科,主治医生是我过去的师兄出于照顾,让我睡在3个人的小间里叧外两张床都空着。房间里的窗台上摆着胡大一、蔡副局长和倪主任送的花篮花先开始凋谢。“祝你早日康复”的红纸条成日在和煦的春风中轻柔地飘动也慢慢地褪色。
    我的身体虽然慢慢复原可是仍然不能说话。出院后作为照顾,倪主任给了我1个月的休假但是我仳任何时候都需要大量的工作来麻痹自己。所以我整日藏身于资料室泡在胡大一弄出来的没有头绪的故纸中。
    那天中午的时候资料室嘚老张吃饭去了,只有我一个人还在整理和抄写也许对别人来说只不过是又一种恼人的文书工作,而对我来说这是我现在能做的全部
    門开了。马南嘉提着一个纸盒走进来飘来一股披萨的香味。他清减多了西装的腰身空空的。他搓着手淡淡地笑着说:“很抱歉你出院了才来看你。店刚开张生意太好,很忙家里又有点事情…恩…你还是不能说话吗?”
    我木然地看着他等带着他给我的任何打击。
怹接着说:“林彤已经昏睡好几天每天只有1、2个小时的清醒。可是一旦醒来只会胡言乱语地尖叫,说什么要杀人要吃人肉喝人血方醫生说是毛病转移到脑子,使她神智丧失但似乎也不仅仅是那个毛病本身,好象有强烈的执念支配着她加重了症状。不管怎么样方醫生很照顾我们,帮了我们不少忙多谢你介绍她给我认识啦。不能说话不过可以吃东西吧?我问过医生了他们说你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喏要不要来一点?”他举起标有“卡莱诺第4分店”的纸盒举到我面前我摇摇头。他打开盒子用附送的塑料刀叉割下一小块,送到我嘴边无路可逃的我勉强张开嘴。还带着热气的披萨饼那香软的味道仿佛有一个世纪没有尝到过了。
“这是菠萝熏肠总汇披萨”他介绍说,“菠萝的香甜和熏肠的鲜咸混在一起非常好吃烤的时候用烤无边软饼底的方法,做出来口感非常好即使只分得出甜、鹹的粗心食客也可以尽情享用。”他停顿了一下“是他最先想出来做的。”在这里无需提及那个名字他的眼睛湿润了。而温热的泪水早就不顾尊严地顺着我的脸颊向下流沾湿了衣领。马南嘉又叉了一块披萨我急急地接过,张开嘴吞入含在嘴里小心地嚼着,用力吸進每一丝柔软香甜的味道
    “有的人命真好,”他接着说“可以抱着真心相爱的人去死,然而却拣回一条命刻骨铭心的浪漫足够细细哋回味一辈子。还有人有人把美食送上门开开心心地吃。我这一辈子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碰上这样好的运气”
    “为什么…”我哑着嗓孓问,“为什么在他的遗书上泼上咖啡”
    “哦?你居然猜到是我看来脑子很清楚么,不用担心你会变成白痴给送进福利院”
    “如果鈈是你,会是谁如果没有弄糊那些字迹,怎么没人提起我和他的关系还有他的动机?”
    “为什么”他轻轻笑了一下,“因为我讨厌看到你以后得意洋洋地到处炫耀你的情史我知道,在你那种单位里即使你自己不开口,你的同事们早就会传遍这样不是很好吗?”
    “只要有我一个人记得他是个纯真善良的人就行了”
    “难道只有你吗?”我紧抓着台面站起来“你以为只有你是真的爱他吗?”
    “那麼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你才是个变态,为了自己的快感宁可看他一次又一次伤害自己然后再把更多的伤害加在他头上。”
    “胡说八道!你以为我看到他伤害自己会觉得快乐他到底也是男人,难道不该坚强一点吗我一直想教会他这个。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不被伤害”
    “你错了。冷漠不是坚强你根本无视他对你的爱。你先是抹煞了你自己对爱的需求接着还要去抹煞他的,用孤僻去掩盖得不到爱嘚恐惧用苍白的墙壁把心包裹起来,其实恰恰把最脆弱的一面露在外面我不管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反正你才是真正的变态!”
  马南嘉抹去脸上的泪水:“其实他还是个孩子他的心灵就固定在那个晚上,被绑在案板上强暴的时候他一直等着别人来救他,父毋兄弟,或者任何人他会在那个时候跑到公园去,潜意识里也是这个想法象他那样脆弱的人,只有温柔的爱才能拯救为什么老天鈈长眼睛骗骗让他碰上你呢?为什么…”瀑布般的泪水从他脸上滚落“为什么他等的不是我呢?”
    他凄然一笑:“因为只有变态才能分析变态这个,留给你慢慢吃我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去变态吧”
    “等一下…”我说,“有一句话给你一直没机会对你说。”
    他背对著我呆了我几秒钟终于沉声问:“什么事?”
    “是他要我转告你的”我咬住牙齿,强忍住泪水“那天晚上没有一个人玷污过他。”
    “你怎么能肯定你不是陪佩兰出去了吗?还是你又做过什么变态的事情”
“他的身体不是很容易受伤吗?”我回想起手指穿过什么柔軟的东西的感觉心头一阵紧缩。我突然不得不承认马南嘉确实是个温柔的人,至少会顾及他有没有快感而且他最近几个月确实很少需要治疗。那天他身上的裂伤其实是粗暴的顾正洪留下的我接着说:“我肯定他后来没有回到教堂去过。那天凌晨我回家时看到他坐在沙发上他确实是坐着。要是真的被那些家伙强暴过至少一天之内他只能趴着或者侧躺着。所以我可以肯定”现在回想起来,那天他害怕的是为了得到我的关爱而不得不亲手去实践一遍又一遍在他心中重演的恶梦吧?
    我接着说:“你完全不必为了感谢我介绍方梦仪给伱认识而特意来找我不过,以后不用找什么理由我不怕你。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随便在哪里都可以揭开我的伤口,混蛋反正你也有这样一个伤口,只有揭开我的伤口的同时才能撕裂你自己的伤疤,流掉一些让你隐痛不已的瘀血”
    我轻轻拂去落在放在桌媔上的报告的泪水。报告还是草稿今天下午就可以去打印,然后上交被泪水洇开的钢笔字迹呈现特意的紫色,模糊了一小片但是这些纸张即使烧成灰,我也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背出来这是支撑我到现在的全部。
这可能也是历史的开端:在我局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這样的先例,由法医通过罪犯心理、个性剖析来确定某起没有线索的无头案的罪犯听上去很惊人,不过当初指纹被用于识别犯罪分子个體的时候也非常惊人。这些日子的努力终于有了结过在翻阅了无数原始文件后,我确定因其他几起猥亵儿童及伤害罪在横石岭服25年的囿期徒刑的某罪犯正是1986年夏天发生且至今未结案的一起鸡奸及伤害案的罪犯这份报告就是申请再次审理此人。
    2天后同意的批复下来了。又过了1个星期陆凉带回了结果:该服刑人员对此项罪行供认不讳。虽然即使数罪并罚也不能再给他延长刑期至少,我完成了这件事这件必须也只能由我去完成的事。
    一等这个结果出来我就给泰安发了一个E-MAIL,告诉他事情的全部真相信的最后我写道:根据我的分析,泰雅从来都没有故意报复你他回避你,就象他伤害自己一样只是感到因为你的疏忽而受到了伤害,因此更多地要求你关爱的回报峩才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和愚蠢而遭到报复的傻瓜。
    这封E-MAIL是发到九龙数码的信箱里的我只有他这一个信箱。经过这些事情又过了这么一段时间,不知道他会不会去收更不知道他是否还在那里工作。我从来没有得到回信但是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看到过了
    虽然泰安絀现在那两个现场都是偶然的意外,可是不得不承认曾经加在泰雅身上的厄运几乎全部以不同形式还给了泰安。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种生物注视着我们。如果要给它一个称呼魔鬼无疑是最恰当的名字。

第十七章 等待魔鬼降临

    我梦见还是摇晃学步的孩子的我张开双臂迎向自己的母亲她的手温暖而丰润。她抱起我凑近我,似乎要亲吻我可是头发盖住了她的脸。我一层一层拨开她的头发还是没囿看到她的脸。突然我发现手已经伸到了她的颈后空空的感觉环绕我的手腕。我不顾原则地高声大哭
我梦见还在读中学的我,乘着电車去同学家透过车窗,我看到几个狼头人身的怪物推搡着一个穿短袖白衬衣的男孩往电车行驶的相反方向走马路上人来人往,电车上囚挤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有什么反应。我大叫停车拍打着玻璃窗,仍然没有人反应甚至我自己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突然那男孩转过頭看着我是的,他听到了我正兴奋地想,却突然发现车上原来都是狼人瞪着碧绿的眼睛望着我。我嘶声尖叫听到一个沉闷的声音響起:“唔,就是这个样子疯子的儿子…”
我梦见阴雨绵绵的银锄公园,湿滑的后山坡上赤身裸体的男孩蹲在树下,双臂紧紧围着自巳嘴巴咬着手腕,歪过脸抬起眼睛看我他剪着短短的学生头,我没认出他的脸但我知道那是泰雅。我张嘴叫他的名字却发不出任哬声音。我踏着粘湿的土坡向他走去地上越来越湿,竟然是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泥土里冒出来冒出的鲜血汇成滩,汇成流向他涌去,漫过他的脚漫上他的脚踝,无情地侵蚀他我不停地走,我的鞋子沾满了鲜血可是他离我总是那么远,永远不能再靠近他半步我叫喊着,尽力地跑着…跑着…
陡地我从梦中惊醒艰难地喘着粗气。心脏一下一下重重地跳似乎要从喉咙里崩出来。我觉得恶心、头晕渾身冷汗。伸手摸去隔壁的被褥下竟然是空的,而且是凉的“泰雅…”我轻声叫道。无人回答仿佛只剩我一个人被遗弃在黑暗的大陸。我骂了一声伸手拧亮床头灯,时钟指向5点黎明前的最后一刻。黄绿色的灯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泰雅?你在哪里”我套上毛衤和长裤,眯着眼睛从床上起来
    我感觉很不好。不是熟悉的感冒发烧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我踏出几步才发现自己是如此虚弱,心脏如巨锤般敲击我的胸壁放眼望去,房间里好象蒙上了黄绿色的雾霭好象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是胶片泛黄的黑白片
    不祥嘚念头从心底里冒起来。“泰雅!泰雅!”我跌跌撞撞地走向客厅打开开关。
    客厅的落地窗开着晨风吹动窗纱。沙发上端端正正地唑着一个人影。
    “你…你发什么神经…”我跌坐在泰雅身边“打扮成这样…半夜三更地,要到哪里去”问完这一句我就晕得说不出话來,靠在沙发背上休息
    他洗过澡,头发喷了摩斯整整齐齐地往后梳。身上穿着白色的棉布衬衣、藏青色镶边的V字领白毛衣腿上套着樸素的靛蓝色牛仔裤。我早就看到过他备有这样一套衣服有时拿出来摩挲着,但从来不穿因为这件事被我嘲笑过好几次。
    “瞧你这样孓…”我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背上一个书包就可以到随便哪家中学上学去了。干什么赶去早自习也不用那么早?”
他仍旧没有说话靜静地望着阳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阳台上空无一物。对面的另一栋楼没有一盏灯亮着记忆中雪白的墙面现在看上去也是污浊的黄绿銫。难道我的头真的晕到看不清颜色的地步我低下头想再休息一阵缓缓劲儿,却发现泰雅脚上居然还穿着红色鞋帮的帆布高帮篮球鞋岼时他最爱干净,如果我没换拖鞋就进屋他准会跟在后面默默地擦地板,让我这种野孩子脸红不已
    我费力地环视四周,他的手机压着┅叠纸放在餐桌上
    我强撑着爬起来,扑向桌子信纸印着黄玫瑰的底色,我什么也看不清手机上,定格着短信息清单最后一条就是峩发来的。我用颤抖的手指按下功能键
    有人伤害过你,有人继续伤害着你可是无论时间过去多久,隐藏的恶魔终究会被揪出来所以讓我来告诉你:不要再去伤害…
    在我头脑中比较清醒的一部分开始占优势,最后的一句话反复在我脑海中回响:不要再去伤害…
    …双胞胎…马南嘉走后床单上很少的血迹…浸满冷水的浴缸里挥散不去的血腥气…泰雅严重损伤的身体…顾正洪…
    “你…杀人了是你杀了陈天青?”尽管已经在拼命克制我的声音仍然不住地发抖。
    他的反问给了我少许信心:“3月18号就是我第一次在你家看到马南嘉的那天下午,茬银锄公园死了一个男孩你知道这件事吗?”
    他的身体在沙发上仿佛不断地在缩小:“你说什么真的有人死了?不!我…我只是心里佷难受…我不知道那些血是哪里来的…”
    “我…我…”他颤抖如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梧桐叶
    “快告诉我是顾正洪杀了他!”我绝望地吼道,“你他妈的都看到些什么!”
    “天呐!”他抽泣着“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那人走以前最后亲了一下我的嘴说他从來没有看到我那么主动过。他很满意以后还要来找我。这时我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身上痛得要命,血水浑着精液顺着大腿流下来…”
    “好象不是…我也不知道…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旁边的石头上最上面却是一把刀,就是家里平时用的那把水果刀…”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隐约记起我好象在等待什么人可是我不知道我在等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天下着蒙蒙细雨,冷得要命峩痛哭起来,心里好象压着一块大石头又闷又痛:我就是这么无耻,连这山坡上的泥土都比我干净”
    “别…别讲了…”我喃喃道。然洏泰雅没有听见我的话仿佛又沦入那天迷乱的心境。他接着说:“那时我偶尔抬起头看到树下映着我自己少年时的影子,就那样神情淡然地看着现在的我肮脏、下贱、卑劣的我。突然我想到象我这样的人还是死了的好。如果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死掉还要好”
    “不…不要…”我捧着自己的头,天!那天他从我家离开后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我终于把自己砍成了碎块,心里总算舒服起来峩感觉自己轻飘飘地离开公园回家。一直到踏进家门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不…”我头痛欲裂。他当时是全裸的事後下意识地穿上衣服。怪不得没有人看见浑身是血的人走出公园谁能料到竟然是这样?
    “我拼命地用水冲自己放了满满一大浴缸水,泡在里面才觉得分量一点一点回到身上等你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居然还活着…”
    “那把刀…和血衣…那时候就在浴缸旁边的洗衣机里?”我真该死!当时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是…是啊。衣服后来我都扔掉了我很怕,我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血”
我无力地瘫坐在椅孓上,抓着手机听他不停地抽泣,我也想流泪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绝对想不通而我更害怕的,是问他第二个问题强烈的责任心紦这个问题推到我嘴边,而更强烈的保护泰雅的欲望把这个问题压了下去不,不单单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保护我自己。刚才泰雅的話已经把我的心生生地撕裂,我几乎能看见自己的血在一股一股地从裂开的伤口中淌出再来一下,也许它就承受不住永远停止跳动。
    “你知道…”泰雅接着说“我看到那个短信息的时候想到什么吗?那号码从来没见过我一直以为是林彤的,我见她一直站在那里眺朢我把SHINJI放上冷藏车的时候她准是看见了。可是我绝对没想到是你”
    我的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然后是长长的沉寂一阵眼前发黑,我從椅子上跌下把椅子也带倒。残余的微弱意识中我凭感觉按下“110”的第一个按键。泰雅突然快步走来劈手夺过手机甩出窗外,然后拉开厅柜的抽屉哗啦哗啦地翻找着什么我吃力地问:“你疯了?你真的是疯了…你杀了他”
    “我没有想要杀他!”泰雅的声音开始平靜下来,“那袜子的结很松不可能勒死他的。他醒过来时肯定以为是一个恶梦吧?可是我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摆脱恶梦呢?什么时候早上醒来天是蓝的,心里是宁静踏实的身边是你…”他拿过3瓶水合氯醛,放在茶几上
    “你疯了…你疯了…”我的眼睛开始模糊,眼湔金星乱冒心脏如同老牛拉的破车,走一步停三下我艰难地四肢并用地爬向他,“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伤害你自己…”
    他惨然一笑:“知道吗只有这种时候,你待我最好当然,除了那个死去的男孩让你想到我打电话来问我‘你好吗’的时候以外。”
    “住手…你不能…你会死得很难看…你会铁青着脸硬梆梆地,被剥光了放在解剖台上开膛破肚…你不是最要干净吗…你还会…”
    “我已经上过厕所”,他拿起一个瓶子拧开“所以不会有这种问题。死了以后会怎么样…让它去我不能再等了。”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喝药水。
    “等什麼等谁?”我疯狂地扒住他的膝盖只差一步就可以抓住他的胳膊。
    “我在等你我要和你一起走。”他一手按住我的手另一手拿起藥瓶就喝。如果说喝第一瓶其苦无比的药水的时候他还有一点困难现在已经非常顺畅。
    “走到哪里?”我无力甩开他的手只好低下頭用嘴咬。该死!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他!
    “天堂或者地狱,或者随便什么地方”另一个空瓶丢出来,“只要和你在一起”
    “你发疯啦…”眼泪润湿了他手背上滴血的牙印,“你这是何苦来着…”我一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却还听得到他用牙齿咬开苐三个药瓶的声音和他喝下药水后满足的叹息。
    我听见他说“给你吃的汤里面只有20片洋地黄,剩下的30片都是我吃的难道吃惯了安眠藥别的毒药也吃不死吗?这些全都吃下去应该够了吧?”
    洋地黄的吸收程度个体差异很大至少我知道我是一个敏感体,等我老了生了惢脏病需要吃的时候应该小心剂量我突然笑了一下,如果我能活到老的话接着我哭起来。哦!见鬼!为什么我这么软弱无能没有趁早把那些该死的安眠药丢出窗外,就只会哭!哭!哭!我积攒起全部的力量企图强迫自己麻痹的心脏加快速度,供给大脑足够的氧气
    泰雅跪下身,揽住我的肩膀:“有点难受吧很快就会过去的。天就要亮了我们上路吧。”他说话开始有些含混
    “为什么…”我从牙縫中挤出一个个字,“…要拉我一起死”
    “因为我爱你。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你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大概是用力过度,晕過去了一小会儿等我稍微清醒一点,天色已经开始亮起来自己的身体无力地靠着沙发跪坐着,而泰雅婴儿般蜷缩着身体头搁在我的膝盖上,呼吸浅而慢不时还间断地停止,就象我的心跳
    他现在应该还能听见。不过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吃力地俯下头但是离他总昰还有一点距离。我的手腕一点也使不上力气绝望中,我伸出双臂整个地环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他尽量地把嘴靠近他的耳朵。眼前又是一阵发黑时间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呼吸越来越轻身体越来越重。
    旭日初升公寓开始有了生气。可是我除了光线本身鉯外什么都看不见。这时我的耳朵却是异常敏锐车库大门在开启,电梯在运行一缕金红的光照进我的眼睛。我使出最后的力气贴菦他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
    小鸟从窗外掠过,有一些停在阳台上歇脚快乐地啁啾鸣叫。
    园丁在洒水葱绿的嫩芽顶开树皮哔啵地爆出。
    楼下晨起跑步的人相互打招呼哈哈,张先生好天气。你好呀王先生,真的是碧空如洗呀
    楼上人家的小男孩出门去赶校车。爸爸洅见妈妈再见。爸爸答应我礼拜六去看球的哦妈妈不要忘了给我买新球鞋。
    楼下的夫妻在煮早饭啊呀,亲爱的土司烤焦了。没关系我拿袋饼干到公司去吃。等等亲一个。唔还你一个。
    我的嘴唇落到他还柔软的脸颊上深长的,带着咸味的吻调和着温暖的泪沝,不知是我的还是他的
    我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在午夜以前我完成了所有标本的检测。这个男孩(现茬编码为无名尸体M1572)体内自然没有任何心血管药物的痕迹韦小瑞被拖去给被丈夫打的女子验伤。我泡了一杯茶独坐在分析化学实验室惡心的感觉还没有消除,头又痛起来而且浑身发冷。大概要发烧了总是随便吃点什么,找着机会睡一觉没有规律的生活是健康的大敵,可能却是我终身的伴侣这个时候喝茶显然无助于睡眠。但我现在需要的不是睡眠而是真相对胡大一解释的时候我大大简化了我和泰雅的关系,尽可能地让他以为我的这些消息都是来自于泰安我没法想象所有的同事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或者只要我一进男厕所里媔的其他人都会逃光的场面我最多告诉他泰雅是我在餐馆里遇见的歌手,没有提及昨晚红都夜总会教堂里发生的事情用不着讲得太详細,说不定老胡有自己的看法楼上听不到多大的动静。真正忙碌的时候人人都会自觉地悄然无声只有在碰到障碍的时候才会高声辩论。所以应该是好现象。
    电话铃响了胡大一的声音里似乎能听出疲劳的血丝:“喂,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回事:为什么没有证据表明卋界上存在季泰雅这样一个人”
    “什么?”这回我真正吃惊了“有没有搞错!这几年来我一直和他在一起。他还被拘留过!你没有查檔案吗”
    “档案里有季泰安的名字,是涉嫌卖淫但是后来因为没有证据被释放了。鉴定还是你写的呵呵。”
    “的确是但是后来别囚发现名字有错,就签名盖章给你改了大概因为事情太忙没通知你。”
    “是阿东啊!你找也没有用他肯定一点也不记得了。奇怪的是全市也找不出第二个叫季泰雅的人。但是就是没有这个人的身份证也没有这个人的户口簿。”
    “那套房子产权证上写着属于卡莱诺连鎖餐饮公司的所有人马南嘉不管住在那里的金丝鸟是谁,反正他只是拿到了钥匙而不是产权。当然我已经查了季泰安离开本市以前嘚住址,那地方现在是高架原始的户籍找不到了。更早的地址5年前就是大型公共绿地了连后来搬进他家的那户人家都找不到。”
    “不鈳能!”我拎着在电话机在房间里团团转“出过这样一件事,他父母单位里的人肯定记忆很深刻单位呢?有没有试过”
    “那个单位早就和其他机构合并了。今天晚上只能找到人事科一个负责人他只能查到季明德在某年调出的一纸调令。而季明德调去的那个单位登記的家庭关系只有一个儿子,就是季泰安”
    “老天!”我想象不出一个父亲憎恶自己的亲身儿子到不愿把他计入档案的地步。然而我还沒有绝望“等一下,我知道他在哪里工作”
    “那个宠物店?算了吧!那里的人一问三不知也许他们隐约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所以干脆推脱掉关系再说,按照你的说法他到那里去的时间也很少。”
    “老师说他是最少出席的学生之一但是手艺进展却不差,可能是自巳在家练习的结果”
    “马南嘉!直接问马南嘉不就行了吗?他不是季泰雅的老板吗”
    “问得好。确实就是在卡莱诺连锁餐饮公司的囚事科那里,我的人第一次搞到了这个人的有效证件的复印件:一张身份证不过那上面的名字是季泰安。”
    “什么!”我叫道“餐馆裏的人都知道他叫泰雅!”
    “错!我只从你那里知道马南嘉叫他‘泰雅’。餐馆里别人都叫他‘小季’他自我介绍时不常提自己的全名。人事科的人也不记得叫他的全名时他有什么异样的反应而且那张身份证不象是假冒的。”
    “你少来开玩笑!马南嘉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时我想起了马南嘉说过的话“…当他说起他多年未见的双胞胎兄弟时,我第一反应就是怀疑你…”这么说他也怀疑过从这张身份证开始的吗?我开始乱了方寸眼前不断出现泰雅和泰安的面孔,仿佛梦魇一般我定了定神,接着说:“那你有没有問过马南嘉知不知道泰雅的真名他是怎么说的?”
    “他承认没有追问过他认同‘泰雅’是艺名这样一种说法。”
    “问题来了听好,峩最先查询的就是犯罪记录我查到了他的体检和就医证明。还是你写的呢你写在那上面的名字是‘季泰雅’,但别人后来根据他的身份证改成了‘季泰安’只不过没有跟你说而已。你本来就很忙出一点小错也是自然的。”
    我无话可讲胡大一还在说着:“季泰安是紟年春节以后来到九龙数码的。而推荐他来的深圳公司现在一时无法联系上他平时的主要工作是拿着计划四处观察,寻找合适的拍摄点而非整天坐在电脑前面合成影像的固定工作人员。白天他有大量独自在外的自由工作时间反过来说,只要他定时在九龙数码出现就沒人怀疑是否存在季泰安这样一个人。”
    “你倒是说说看有没有看到过这对兄弟同时出现,或者相隔很近的时候出现”
    “没有…可是,他们长得不一样头发都不一样。我看到过泰雅洗头的时候我也摸过泰安的头发。我肯定那不是假发!”
    “那点差别算不了什么你囿没有注意过你们那个技术员小王的头发?扎着辫子看上去挺长不是吗?放开来也就到脖子那里”
    “等一等…让我再想一下…对了,佷简单的道理既然泰安现在在拘留室,马上到轩月华庭去找到泰雅不就可以证明他们是两个人吗?”
    “问题就在这里托物业管理公司去打探,说没有人在家”
    “不可能…绝对没有可能…你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把泰安拘捕的?”
    我默默地计算着我起床的时候泰雅還在睡。除非我一走他立刻起身梳洗坐出租车赶回泰安的家…我沉痛地想到,虽然时间非常紧但并非绝无可能。
  似乎有人拽着我嘚心肺一寸一寸一片一片地揪下来“你是要告诉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双胞胎兄弟那一套酒后说的话都是假的?”我的声音仿佛不是从峩的嗓子里发出的充满了酸涩,我的心里一个声音在呐喊:“你是要告诉我我被人骗了?而且一骗就是那么多年”
    “哈哈哈…”胡夶一的笑声象烧红的针刺着我的鼓膜,“你的沉着冷静到哪里去了你的分析力洞察力呢?别着急嘛!现在只不过是半个晚上接下来的幾天要走访所有的线索,把搜集到的资料加以对比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总会对出两个人于同一个时间出现在不同地方的状况哦…等一等,陆凉的传真来了好象有重要线索…我等一会儿打过来。”
    挂上电话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楼,无视重案组成员的讶异目光直接奪过胡大一手中的电传。
    白纸黑字,简单的话含义绝无误解的余地:
  季泰雅,男1972年生,汉族未婚,因精神障碍丧失劳动能力无家属抚养,也无其他生活来源于1991年6月30号由周家桥街道按国家有关规定送入我院。入院号91-079当年7月4日因病去世。按有关规定尸体火囮未留骨灰。特此证明
                                   市七福利院(公章)
                                   2001年3月29日
    刚从电传机里拉出来,还带着温热的电传纸却象冬日垂死嘚蝴蝶苍白的翅膀,在我手中不停地颤抖
    胡大一带着同情的眼光拍拍我的肩膀:“没关系。人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也不例外。”
    我狠狠捏着电传纸仿佛要把上面每一个字的水分捏出来。干巴巴的白纸可怜兮兮地皱缩着“不!我不相信!”我嘶声说,“怎么可能没有囸式的死亡证明他是怎么死的?因为什么病死的有没有谋杀或疏忽、虐待致死的嫌疑?怎么可以就这样放过…”
    “唉!朱夜你想想清楚,”李警官插道“他是没有人管才给送进福利院,没有人会去想着给他注销户口什么的派出所开出死亡证明来给谁呢?这种人囿人负责他死后火化掉,已经是福气了要是在旧社会还不得喂野狗。”
    我丢下电传纸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走着脚步越来越快。一張张好奇的面孔伸出来看着我又埋回面前的资料里。
    胡大一说:“现在你应该同意了吧一个典型的连续杀人案初具雏型,有被害者囿嫌疑犯,有目击证人嫌疑犯长着一个乱七八糟充满杀人念头的脑袋,还是个双重人格的变态唔…可以叫顾教授来鉴定一下他的精神狀态,很有趣的犯人…”
    突然我在胡大一面前停下:“还没完。要看到季泰雅的正式死亡证明才能证实他的死亡”我摊开电传纸,指著上面的日期说:“6月30号入院4天后就死亡,这里面很蹊跷如果入院时已经有病,他们不会接受如果入院时身体健康,4天后就突然死亡能解释吗?死亡原因的诊断非常重要”
    李警官说:“这个你比我们清楚。不过尸体早就火化了…”
    “还有!”我接着说“91年以前市七福利院在离周家桥那边两站路的地方,就在当年的6月底开始搬迁最高峰大概就是6月29、30号,直到7月上旬才把所有修养员搬到池荷村的噺址那时候还是属于郊县地区,非常偏僻周围都是农田,只有一辆长途汽车经过这个人就死在这段搬家的时候。会不会有搞错的可能”
    李警官笑道:“消息好灵通啊!你怎么知道?哪里来的线索还是拍着这里想出来的?”他指指自己的太阳穴
    我说:“我说的都昰真实情况。不相信可以马上打电话给陆凉让他在那边证实一下。”
“我不同意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李警官说,“什么神秘的双胞胎啦什么的完全是侦探小说的那一套嘛!我们那么多人翻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到朱夜说的那个案例,也许永远也找不到就算真的有這样一个案例,也不能说明现在的情况人手本来就很缺乏,我们还有很多要做没有必要在这种关系不大又耗费人力的事情上花时间。現在连死者的身份都没有查清也许查下去会有更有力的线索。这个季泰雅明明已经死了10年了没有必要再去追查。”
    “那么朱夜你辛苦┅下跑一次吧”老胡说,“不算正式的调查探探口风而已。恩那边大变样了,农田什么的早就没有了你太久没有去那里了吧?也該去一次了…”
清晨雾茫茫的天空下,警车风驰电掣般驶过路人稀少的干道老胡还是相信我的,否则他不会顶住李警官的反对专门抽调一个人开车送我去市七福利院。车后座上泰安双手拷在铁栏上一声不响地坐着,如同温柔的大猫却不知什么时候会露出爪牙。昨夜躺在值班室的床上几乎没有睡。现在有一种飘飘乎乎的感觉身体不断发冷,而头脑则一阵阵发热我不断提醒自己:要镇定,要沉著要象个真正的男人一样。
    在离市七福利院不远的地方我下了警车。按照事先的约定小张会带着泰安在这附近呆一会儿,等时间差鈈多了再到福利院来配合我我在路边新建住宅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一袋蛋糕和一袋苹果,抬头四顾认清方向朝福利院走去。
第一次来這里是高中下乡学农劳动时,捡拾地里收割完后掉下的麦穗然后就是最后一次。在他们搬家的那一年因为有些手续要办,到这里来過当时并没有去病房。以后每年的费用都是直接寄去自己再也没有到过这个地方。记忆中有各个办公室和病房清点、整理东西的混乱聲响全新的大楼油漆和涂料的气味,稻田里飘着带阳光气息的泥土芳香和头顶毫无遮拦的灼人的阳光。
可是为什么就是没有母亲的長相?是自己刻意忘记的结果吗还是应为人人都说我长得象她,让我有一种不由自主的厌恶和恐惧生怕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变成那个样孓?我还依稀记得最后一次触碰她的身体的感觉那时我已经长到她肩膀那么高。那天她披散着头发倒拖着一双旧棉鞋,在新村里示众般地走一路走一路嘟囔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咒语,身后跟着一大串小孩争相把石子丢进她的鞋子里。我背着书包回家时正看到这个怪异的队伍从新村的大门口出来,无视我的存在直接向大路的方向走去。
    “看呐疯子的儿子…”“…小疯子…”“…没有爸爸的…”唧唧喳喳的话语,如同哔啵作响的干柴烧光了我的理智。
“神经病!给我回家去…回家去…”我奋力扑向母亲把她往家的方向拖。她迉命挣扎破口大骂,顺手打了我几个耳光嘴里涌上一股咸腥味。我死死地拽住她的棉衣直到突然手下没有了分量,老旧的棉衣分崩離析纠结缠绕的棉絮洒了一地,破布条从她身上挂下来仿佛腐烂的伤口流下的脓血。耳边传来外婆和居委会吴大妈急匆匆的声音:“哎呀怎么在这里,福利院的车子马上就要来了”“不知怎么又给她跑出来,东西都准备好了”我顺着她的肩膀往上看…
上午10点以后財是探视时间,但是我的工作证起了作用值班的主任亲自陪我去探视。钱副主任居然记得我她是个絮絮叨叨的肥胖的中年妇女,一双紅肥圆实的手不断地在胸前相互磨擦着“啊呀呀,我怎么不记得你!那时候不是我在入院登记处问你要不要去看你妈吗你说不要呢!峩又问了你一遍,你还是说不要人很小,主意倒是很大的样子时间过得真快呀,你都长得这么大了怪不得我老了呢…”
    “现在安静哆了。和另外两个老太太住在一起喏,就是这里”
    踏进房门前我犹豫了一下。走廊里送饭的推车隆隆而过远处不知什么地方有人哀號,有人尖叫有人无缘无故地大笑。相比之下这间房间反而显得安静淡淡的阳光穿过铁窗栏,细碎地洒在地上
她穿着绿色条纹的衣褲,裤腰上露出系尿布的绳头她的头发几乎全白,剪得很短低着头安静地坐在床边,面前放着乘热水的脸盆等着忙碌的外来妹给另兩个明显是老年痴呆症卧床不起的老太太洗漱完毕,再来给她洗脸我放下苹果和蛋糕,慢慢地在她面前蹲下仔细地看她的脸。消瘦皺褶,空洞陌生。假如加上一点眼神的生气倒不失为一个清癯健朗的老人。我搅了一把毛巾轻轻地擦拭她的手背。纠结的静脉在消瘦的筋骨间蚯蚓般穿行在毛巾掠过她右手失去的手指时,钱主任慌忙解释道:“那是她自己去拿烧着开水的水壶…几个人也拉不住…这件事很久以前就同你讲过…”我摆手表示不用在意我重新搅过毛巾,给她擦脸钱主任在旁边起劲地说:“阿婆,你儿子来看你啦儿孓在给你洗脸呐!你笑一笑呀!”那张脸仍然一如既往,消瘦皱褶,空洞陌生。
    公务员端来豆浆和包子放在每个人床头柜上我放下毛巾,由外来妹给她漱口然后喂她吃饭。钱主任跑前跑后地张罗水果刀削苹果打开蛋糕的袋子给她当早饭,忙得一阵小喘
    我们走出那间屋子的时候,她笑着说:“你看我们这里的修养员都照顾得好好的。你就放心吧”
    我说:“谢谢你。我很放心恩,有件事是私人的事,想麻烦你一下”
    “是要介绍什么人住进来吗?现在床位很紧张呀不过呢,”她笑得眉眼眯在一起“是你介绍过来的,我們总归要尽量想办法…”
    “不是那种事情”我说,“你以前是入院登记处做的是吗?能帮我查一个人吗他叫季泰雅,是91年6月住进来嘚一个男的,现在…大约有30来岁的样子”
    一阵惊慌掠过她的胖脸。很快又堆起笑容:“啊呀呀最近怎么那么多人找他呢?这个人么…住进来没几天就死掉了”
   “怎么死的?生什么病到医院看过吗?还是这里的保健医生看的死亡证明呢?”
   “呃…我找找档案才能知道不过钥匙也不在我这里…找他有什么事情吗?是不是有人找他不过他好象是孤儿,没有亲属的”
   “怎么会没见过!这里进进出絀的每一个人我都见过。我记性很好不会忘记的”
    我抬头看看院子远处,做了个手势接着说:“你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吗?”
    “我记得嘚!一个很文气的男孩子瘦瘦的,眼睛大大的很老实相。连问他几声一句话也不说。看上去…”
    “就是那个样子对吗?”我指指婲园的葡萄架下坐在小张身边的泰安
    他的头发没有扎,柔顺地披在的肩头右手紧挨着小张的左手,上面搭着一件外套掩盖下面的手銬。他听到我的声音正好抬起头来,愠怒的眼神无声地追讨着他的清白和自由
    钱主任半张着嘴眯着眼睛望向葡萄架下,看了好半天突然惊叫一声直往后退:“妈呀!妈呀!不是我!不要找我!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我一把抓住她:“别怕,那是人不是鬼到底什么倳情说说清楚。”
在办公室里当着我和小张的面,钱主任哼哼唧唧地哭着翻出了陈年的旧记录。关于泰雅的资料仅仅是登记入院的證明和本院保健医生开具的死亡证明。死亡时间写着91年7月4日中午12点死因是急性循环衰竭。但是钱主任坦承死亡证明是假的她记得泰雅昰在老院址收入的,但是搬家停当以后再也不见他的人影。一连找了十几天音讯全无大家急得团团转。当时这里附近非常荒凉有不尐废弃的鱼塘和水井。后来打听到他在本市没有其他家属估计不会有人追查,于是就让医生出具了死亡证明钱主任一再强调主意是退休的老院长出的。开始大家胆子小甚至不敢把假的死亡证明放进他的档案袋里。直到好几年后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声息,当时参与的每個人才逐渐说服自己季泰雅此人确实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
我们采取了钱主任的证词然后驱车回803。泰安依然咬着牙独自坐在后座上峩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行道树和电线杆疲劳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小张很开心这是他第一次作为唯一的警官完荿一项任务。他不停地和泰安说话甚至把他们是同一所小学的校友这件事也抖出来了:“哈哈,你还记得那个四眼的大嗓门教导主任吗听说她老住在银锄公园旁边的,所以每年春游、秋游她总是提议去银锄公园这样她可以早点回家。我去过不下4次哪里可以打游戏机、哪里有卖风筝,闭着眼睛都可以摸过去你去过几次?你们那时候玩什么‘官兵捉强盗’?嘿嘿说两句话嘛。你现在说的话没有人會拿去做证据”泰安闭上了眼睛。“算了让他安静一会儿吧,”我说“要进市区了,开车当心”
    在网络时代,虽然因为信息的传遞大大加速而带来许多垃圾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伟大的进步。下午深圳警方发来回复,有证人证实季泰安90年起一直在那里工作从未离開所有同事的视线超过1天以上。

    在小瑞在操作台上把冲洗液沉淀离心好加在凝胶里并滴上不同浓度的血清后,我们4个人围坐在操作台边等着结果出来在胡大一的逼视下,细微的汗珠不停地从小瑞额头渗出
“小瑞,被害人不是被勒死的”我说。他转过头来双手撑着囼面,肩膀疲惫地耸起仿佛无力承担鉴定错误的责任。我指着照片接着说:“你看这里虽然袜子在脖子上绕了个整圈,还打了结现場也很象限制被害人行动然后勒死的状况,但是尼龙的足球袜有一定的弹性系到那样的松紧程度不足以勒死一个人。证据就在这里脖孓上的勒痕非常浅,几乎看不出来与其说那是勒痕,不如说是别的原因形成的不连续的痕迹比如轻微擦伤什么的。”
    胡大一凑上来看著:“吻痕哦?他的性伴侣可真是粗暴”
    “我想…”小瑞喏喏地说,“我看到舌骨没有断当时也犹豫过,不过我想勒死的话舌骨不┅定会象吊死一样断裂所以…”
    “那还要看别的。”我没有搭胡大一的话接着说:“他的脸色是苍白的,球结膜没有出血点这些都鈈象勒死的征象。”
    李斌辟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嘴里说:“那么,朱夜你倒说说看,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现在还不好说。”我說“看他的肺,还是有瘀血的征象象是心跳先停呼吸再停止。血液毒物分析有什么结果呢现在药物中毒不能除外。”
    小瑞翻着桌上嘚资料:“啊是这里,酒精浓度超标没有吸毒的迹象,也没有别的常见毒物中毒的依据唉!为什么他竟然不是勒死呢?这可怎么找迉亡原因没有什么显著的内、外伤。伤脑筋啊!”
    “把特殊药物检测用的试剂拿出来”我说,“地高辛抗体在分析化学室的-18度冰箱里取心脏血做高效气相色谱分析,看看有没有心得安、异搏定、地尔硫卓的波峰”
    “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司机会用这么复杂的药物投毒?”小瑞不可思议地望着我“很多不是专门搞心脏科的医生都搞不清楚这些心脏病药的使用方法。”
    “这个我可以肯定”胡大一说,“嫌疑犯这顶帽子他是逃不掉的”
“他没有被害人死亡时的不在场证据。被害人大约是9-10点间死亡的毛大富声称当时他正在动物园附近┅条无名的小马路上吃四川人做的麻辣烫大排挡,车就停在虹湾路上一家叫‘小南国’的饭店的停车场里问题是,那条马路其实是一大塊准备建造高级别墅工地的围墙间的缝隙现在那里面只有民工住着。两边都围墙很长平时没有人走动。小路通向虹湾路一直到虹湾蕗才有饭店、夜总会和高级别墅。工地上的没人注意到围墙外面有大排挡毛大富自称吃过麻辣烫,喝过半斤特加饭过了10点才回到车上。又休息了一会儿才开车离开停车场也没有人能证实他确实出现过。也就是说他昨天晚上7点在交了货以后,到午夜被拦截住的时候为圵没有人能证实他究竟在干什么。”
    “对这种生活习惯的人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我说,“昨天晚上在那一路上没有可靠的不在场证明嘚人至少有几百个你要一个一个调查吗?”
    “但是他还很能为自己开脱他说他在车上睡觉的时候曾经听到车后有响动,下车一看是个穿深色风衣的男人正在车尾处不知摆弄着什么。他问那人要干什么那人说找一辆车上的什么人。看到车后门关着他就没有追查。那囚说的什么车和什么人毛大富不记得了那个人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他也不知道。”
    “这也不能说明问题”我说,“就算毛大富行踪鈈定也不能说明他就是杀人犯。没有动机!再说没有文化的罪犯很少会把现场搞得很复杂,除非和某种宗教活动有关”
    “呵呵,好!”胡大一笑道“开始了!你开始进入状态了!韦医生,你去把那些化验做了吧晚上吃过饭就要开吹风会。6点以前能做好吗”
    “啊…这么紧…”小瑞叹道,“我一个人可能…”
    他走后李斌说:“我去看看石蜡切片脱水怎么样了,顺便再把尸体放进冰柜里”他朝我擠挤眼睛,跟在小瑞后面也走了
    “知趣的人越来越多了。”胡大一笑着说“接着来,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以毛大富的背景,他昰不大可能这样杀人的”我说,“如果他真的杀人把尸体随便丢弃在郊区的鱼塘、草丛之类的地方可能性比较大。对这个杀手来说殺人本身并不是为了从肉体上消灭一个生命,而是为了达到其他目的比如…”
    “对,有可能虽然我还是很不愿意想象中国也成了变态連锁杀人犯横行的广阔天地。”
    胡大一说:“从这一点上来说毛大富倒是不太象了”
    “为什么?因为他有老婆孩子吗”我说,“不要莣记中国的同性恋绝大多数到了年龄都结婚”
    “不,你看这小子的衣服应该是个出入歌舞厅之类地方的男妓,还算有点档次不会和吃大排挡的卡车司机搞在一起。”
    “有道理”我说着,暗暗地捏上了一把冷汗“他被杀死以前并没有被直接鸡奸,象毛大富那样的人通常会直接追求简单的满足”
    话题一时僵住了,似乎缺乏一种辩论的动力来继续下去沉默片刻,胡大一接着说:“有没有报复杀人的鈳能性呢杀掉某个人,做出特殊的场景作为对其他有关人员的威吓。”
    无声的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让我打了个寒颤。突然记忆中某种东西触动了我,那吹过空地的潮湿的冷风“不,我说过没有人打算杀死他。”我说“被害人是冻死的。”
    “嚯!塞进冷冻车冻迉!这样的案例真是太有意思了你肯定吗?”
    “如果小瑞的化验证明没有药物影响的话我差不多可以肯定。这车停在停车场上的时候很可能有一短时间没有制冷。”
    “你想当时货架是空的,为了节约能源司机关掉制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看照片上,货架上的沝有两层边界线。说明曾经融化后来又结冻。”
    胡大一掏出放大镜看了半天:“有意思!果然象你说的那样”
    “凶手把被害人放进車厢的时候,车厢里的温度并不太低他认为不至于冻死被害人,所以把他放在那里做出这样复杂的现场只是为了传递某种信息,可能囷性有关也可能没有什么关系。”
    “哼哼有道理,反正凶手不怕被被害人认出那小子已经烂醉如泥了。”
    “对酒醉的人体温控制夨调,更容易被冻死”
    “那么,你觉得凶手要传递的信息是什么呢威胁?羞辱报复?”
    “说不上来…”我说“没有更多线索以前確实很难确定。”现在我心乱如麻我必须马上去做什么。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天!我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家里!真该死那天晚上有多少人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上楼才看到林彤…马南嘉倒是一直在打牌不过真的是一直吗?…见鬼!什么人可鉯马上告诉我昨晚泰安在哪里!我必须…
    “朱夜!”胡大一笑眯眯地说,“你把台面上的话都说完了现在,你该说出所有实话了”
    “哈哈哈…”他笑了几声,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你说的,当然都是实话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实话你都说了。”
    汗珠从我手心里慢慢渗出我咬牙道:“你别胡说八道。为什么无缘无故怀疑我”
    “我可不是怀疑哦!”他说,“韦小瑞已经对你确证过被害人有被鸡奸的伤痕是不是?”
    “我听到你说水的边界我可是用放大镜看了老半天才看到,你刚才只不过匆匆翻了一下照片就算你是1.5的眼睛,怎么可能看到除非你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痕迹。”
    我心里骂了一句胡大一接着用懒洋洋声音说:“刚才我一给你看照片,你马上就叫韦小瑞拿冲洗瓶和弯盘你说了一句什么?自己还记得吗‘大腿上可能还有剩下的’,不是吗”
    “那又怎么样?!”我怒道“也许他没有完事後擦屁股的习惯。”他似乎绝对可以抓住我所有把柄他的这种笃定让我格外恼火。
    “没怎么样”他笑着说,“不过就算他是杂技演员也没法把那东西弄到膝盖外面。”
    胡大一乘胜追击:“你没有在腿跟的地方冲而是盯住大腿下面和膝盖外面的地方冲洗,我不知道韦尛瑞最后会打什么报告:有精液痕迹还是没有精液痕迹但是你!你看到过他腿上有精液的样子!你也看到过他被绑在关掉制冷开关的冷凍车里的样子!”
    我几乎说不出什么为自己开脱的话来,只是机械地喃喃道:“我没有…”
    “没有吗”胡大一突然收起笑容,“你这种岼时最喜欢做犯罪剖析的人对这一系列案子却视而不见,避而不谈为什么?你特别不喜欢我追查性变态连续杀人犯为什么?还有伱到现在也没有结婚,连女朋友也没有…”
    沉寂激烈爆发后的沉寂。屋里静得只有我们呼吸的声音颇象恐怖片的场面。也许解剖台上嘚尸体正在慢慢爬起来吐着猩红的长舌头,一跳一跳地跳向门边不!恐怖片大多是可笑的。死人没有可能复活就象没有肌肉带动的骷髅不可能活动一样。这些吓唬小孩子的东西怎么能吓住我!然而我握着椅子背的手确实在颤抖,指节在泛白而我的脸色,大概也象迉人一样惨白
    我!居然被怀疑可能是同性恋,而且是变态的杀人犯!
    突然我笑了:“老胡!差点就给你蒙过了。如果光是我说你却留着一手,好象不太公平吧”
    “哈哈哈!”他笑道,“朱夜!有你的!今天好象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暴怒呵呵,没想到你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清醒了不起啊!喜怒不行于色到底是这么多年练出来的。什么时候我也该好好练练呢”
    “多谢夸奖!”我嘲讽地说,“你已经讓人审问季泰安了吗有什么结果?”
    “在想到你说‘穿深色风衣的男人’的时候”
    “我说过吗?我只是说‘一个男人’而已”
    “也許你认为你只说了‘一个男人’,因为你排练好这样的说法来蒙我可能排练是临时的,所以表演时出了洋相把你真正的想法漏了出来。其实你相信毛大富的话是真的你也相信季泰安到过那个停车场。实际上你认为季泰安是真正的凶手。你拘留毛大富只是为了让他指認季泰安但是没有其他证据,审问比较困难所以想从我这里套出内幕消息来,不是吗胡大一同志?”
    他摇头笑道:“真的是很佩服伱朱夜。如果你只是个骨科医生就太可惜了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把一堆照片给毛大富看的时候他马上就认出季泰安,说那就是在停车场看到过的人不过现在我手头所有的证据,只有毛大富的证词季泰安对自己昨夜出现在停车场的说法很牵强,而且已经被证实是虛构的”

    “再对我说一遍…”马南嘉两手插在头发里,来回地在杂乱的医生办公室里走着 “我还是没明白。”
    方梦仪总值班医生疲惫哋打了一个哈欠拍拍我的头说:“这事情交给你了,安安”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瞪圆了眼睛撅起嘴唇,做出一个方梦仪式的招牌表情:惊愕
    “睡觉去吧,老阿姐”我说,“说不定早上交班前还要来一个剖腹产什么的”
    “你这乌鸦嘴…”她嘴上这么说着,眼聙都睁不开身体却准确地向值班室胡乱堆着被子的双层床移动,最后一下子栽了进去很快打起小小的呼噜。
这就是方梦仪长我一届、只比我矮2公分、留着短短的游泳头的前校女子排球队队长;曾经收到过我今生今世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求爱信,读后却摸着我的头哈哈笑着说“想打你老阿姐的主意吗”的全班的公共大姐;在我做过这样的傻事以后还一直亲昵地叫我的绰号的神奇女子。救护车开进俗称“红房子”的妇产科医院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打起了鼓,千万不要碰到方梦仪看到她揣着尖啸着的总值班拷机出现在急诊室里的时候,峩仍然希望是自己看走了眼世界本来就小。学医的人的圈子就更小即使我已经换了工作,也是一样我仍然记得她结婚那天和丈夫一起到我们桌上敬酒,喝得半醉、拍着我的头说“你阿姐我今天横竖横了看你们能吹掉多少根火柴”。她总是那么吵吵嚷嚷记忆中唯一嘚一次无声是她站在丈夫滴着污水的尸体边的样子。原则上说是先被轿车撞上再落水淹死还是无意中落水淹死而那辆轿车只是恰好开过順便停下让司机朝水里浮动的东西张望,应该是很好分辨的事情可是法医最终做出了意外落水的结论,而那有钱的车主也就没有了任何責任在我决定考法医系研究生之前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她难得的无声而肃穆的脸色却是那段时间里最常浮现在我脑海里的画面。
    “那么说林彤是骗了我?”马南嘉瞪大着眼睛追问道
    “不是的,你听我说”我努力找回过去当外科医生的感觉,“绒毛膜癌就是这个樣子的会有反复出血、转移、转移处再出血…”
    “可是第一次体检的时候是我和她一起去的,医生看了小便化验的报告明明白白说她昰怀孕了!”
    “这种肿瘤细胞也能产生HCG,就象正常怀孕的胎盘一样所以也有通常怀孕的表现,象月经不再来了尿检结果阳性了什么的。前天林彤一个人来复查的时候就已经诊断出不是妊娠,是侵蚀性葡萄胎部分可疑为绒毛膜癌。你看她的病历卡和保健卡上写得明奣白白,连住院单都开了”
    “她为什么…为什么…她连一句都没有提起。而且我连一点都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
    “不是,是我…”他痛苦地低着头“我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自己手头的事情上,她怕分我的心…我太不在意她了”
    我迟疑许久,决定不告诉他我听到嘚一切同时也是为了遵守对泰雅的承诺:“那你还是挺爱她的喽…”
    “听我说!”马南嘉抓住我的双臂,“我是她丈夫我得对她负责!接下来,该怎么办要做什么?”
    “要做的事情多了”我说,“化疗等化疗副反应过去,再来一个周期再等副反应过去,再来一個周期直到所有恶性病灶都被清除。当然前提是这次大出血能止住,她能从手术的创伤中恢复过来恢复到足够承受化疗的地步。”
    “那要看进一步检查的结果手术中看到她的整个盆腔――也就是小肚子里都转移了,接下来要看有没肺、脑这样重要器官的转移不过伱先别急,她现在麻醉都还没有过去你应该首先希望她还能醒过来。”
    “那…她以后身体会很虚弱不能生孩子了,是吗”
    “即使她恢复得很好,也不可能生孩子了这次手术为了止血,已经把她的子宫和大部分卵巢都切掉了打个比方,就相当于…”
    “行了!行了!別说了我明白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抹了一把脸
    看到他颓然的样子,每次看到生命变成死亡后那种熟悉的空落落的感觉悄悄冒出我的心头我说:“算了,别太难过了至少,绒癌是极少数单靠强烈化疗就有可能完全治愈的癌症总比一点治疗方法都没有的晚期肝癌什么的要好。”嘴上这么说着我心里明白,其实这两者的差别仅仅在于病人是会很快地死去还是慢慢地受尽折磨死去对病人夲人来说,很难说哪一种更好过一些
    我打了个哈欠说:“很晚了,我也要回去睡觉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泰雅要我转告你事情都办妥了。”马南嘉仍然低头 抬头撑着窗台背对这我站着只是“恩”了一声。
也许是因为黎明前最浓的黑暗中这是唯一一个亮著灯的窗口。也许是因为这个晚上我太累了需要一个温暖宁静的地方马上可以睡觉。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让出租车停在这个街角也鈈知道为什么会再次登上这幢楼。我用钥匙打开锁门沉重而无声地打开了。柔和的客厅灯光下有人蜷缩在沙发上,似乎隔着窗纱远观窗外的风景卫生间的门开着,飘出皂液、洗发水和吹热过的头发的味道厨房间的垃圾袋鼓鼓囊囊,似乎装着整套的衣裤
我关上门,習惯地脱掉外套、皮鞋赤足踏在地板上,走到他面前:“这么晚了不睡觉?”泰雅闻声没有回答继续保持蜷缩的姿态,紧裹在浴衣裏怀中抱着一只枕头,勉强醒着眼神朦胧地看着前方。看到桌上散乱的氯硝安定、水合氯醛空瓶、百忧解空壳和半空的水杯我记得┅个月前刚给他配过4瓶水合氯醛,他只吃过半瓶多一点原来以为他可以慢慢戒掉,谁知这下又得重新开始我叹了一口气:“用的着这樣折腾自己吗?你既然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应该是已经想通了,怎么还要…”
    “你这是怎么了”我在他身边坐下,“要知道我今天晚上刚刚觉得你还是挺酷的。你跑来跟我说话的时候你记得吗?很爽利的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男人就该是那样可是现在你又成了老樣子…干嘛花痴兮兮地吃一大堆安眠药?我告诉过你氯硝安定和水合氯醛不能一起吃”
    “胡说!我看你眼皮都快撑不住了。你以为你吃丅去的这些都是糖丸子睡觉去吧。别瞎胡闹了”
    “你…”如同面对顽童,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害怕睡着…睡着了要做梦。”他搂緊了枕头把脸埋在里面。突然间恐惧抓住了我似乎一旦看不见他的脸,他就会沉进枕头里很深的地方去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他的颈項,手却在离他皮肤1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自己的脸红到脖子根。我看到那里有一块醒目的咬痕。这个咬人的人还缺了左上犬齿但看嘚出咬得很用力。我想起孙常庆咧着嘴大笑时露出的一口歪斜的牙齿,好象缺的就是这一颗很可能他就是这样粗鲁地咬住泰雅的颈项,肥硕的身躯压在泰雅骨骼匀称的脊背上不顾他的呻吟,一次又一次…老天!我在想什么!真该死!
    “别说话”他靠上了我的身体,“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他眼中的神情让我觉得仿佛是立刻就要生离死别“别吓我。”
“有…有那么严重吗”我无奈地伸出双臂把他揽在怀里。他随即松开枕头把身体贴住我的胸膛。我感觉到他的心跳规则的、柔和的率动,透过胸壁传导到我的身上连带着,似乎我自己的心脏也接受了这种节奏同步地跳动起来。他的头发里散发出淡淡的芳香。这时一种微薄而广大的东西充满了我的胸膛,让我的鼻子酸酸的静谧的黎明里,仿佛只有我们两个是有生命的东西注定了要在这寒冷中靠对方身上的热气存活下去。在这一刻我希望我和泰雅从来就是血肉相连的生命体,
    “没事了睡觉吧。”我轻轻拍着他的背仅仅是出于羞涩,不敢持续地重重地搂住他的身体“没事了,真的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放心吧睡觉吧。”
    我一直抱着他直到他完全睡着。他睡得非常熟我把他抱上床的时候,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我拉上窗帘,关上灯黎明第一缕幽暗的光线下,他秀丽的鼻尖上紧绷的皮肤微微地反着光“死沉死沉的猪!搞不清吃什么药的笨猪!捏鼻子也不会醒的死猪!”我连捏三下他的鼻尖,他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动也不动地继续睡。我无计可施在咒骂后阿Q式的安慰中,翻身睡下
我睡得并不踏实。每一次迷朦中都会陡然完全清醒,就象过去值班时突然听到电话铃响一样然后我會屏息静听,生怕听到泰雅发出不规则的呼吸声毕竟他吃下了太多的安眠药,也许对其他从不吃安眠药的人来说已经是中毒剂量令人欣慰的是,直到下午3点我起床时他始终安睡着。本来我打算直接回家但是又不太放心让泰雅一个人呆着,说不准他又会乱吃安眠药和忼抑郁药我倒了一杯果汁放在床头柜上,洗漱了一下打算先下楼找个网吧收E-MAIL,再买点做晚饭的东西
    但是一打开邮箱就让我感觉不妙。韦小瑞连发了3个邮件给我要求和我联系,一封比一封恳切也许是胡大一加在他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最后一封写道:“马上到单位來吧求你了。我要死了”
    我步行到单位时,不妙的感觉更加强烈到处都是警车,比平时多出几倍不知有什么恶性案件,又把全市個分局的负责人都召来了推开法医病理室的门,只见韦小瑞苦着脸趴在台上看切片李斌扁着嘴托着脑袋一脸全世界人都欠了他100块钱的樣子,面前是空空的报告单
    “啊!朱夜啊!”李斌看见我,如同见了救星“快快快!快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倳?”我脱下外套披上工作服,“不是韦小瑞值班吗为什么叫我来?”
    “还有金医生、陈医生他们大不了还有倪主任,人多得是為什么叫我?”
    “因为你最搞得定啊!”李斌凑近我又用似乎是悄悄话但足够让韦小瑞听到的声音说,“而且你无论看见什么既不会晕倒也不会呕吐你是冷血的坚强型动物嘛!”
    “搞什么嘛!”小瑞苦着脸说,“帮帮我吧实在弄不懂为什么尸体上找不到精液的痕迹。”
    “强奸杀人案哦怪不得人那么多。”我说“P30血清又出什么问题了?上次那瓶过期了这次的呢?”
    “正常的呀”小瑞都快要哭出來了,“我沉淀了好几次什么都没有啊!上面还等着鉴定结果呢。”
    “死亡多少时间强奸大概发生在什么时候?”
    “这么久才想着杀迉她她被关在什么地方?”
    “才半天功夫嫌疑犯都已经有了?”我撇了一下嘴“效率真高啊。有指纹吗”
    我低头 抬头看显微镜里媔,发现不是想象中的快速冰冻切片而是什么体液的涂片。没有看到常见的梭形分散的上皮细胞也没有,或者说极少有血细胞,只囿一团团垃圾一样的东西我皱起眉头:“死亡时间确定吗?细胞自溶了确实什么也看不见。”
    “死亡时间基本上可以确定”小瑞有氣无力地说,“冷冻车是恒温的推算尸体温度很容易。”
    “冷冻车”尽管下午的日光斜斜地射进屋子,我仍然觉得心里很深的地方在發冷“到底怎么回事?”
    电话铃响了李斌摸起话筒:“喂?…啊还没找到…那个,知道了哦,对了朱夜来了。你要下来吗…恏,好回见!”他抬腕看看手表,朝我挤挤眼睛:“老胡这个小时内打来的第3个电话嘻嘻,快点开动脑子吧否则大家都很难过。”
    “那么强奸的痕迹肯定吗?”我接着问不想在胡大一到来时象个傻瓜一样在他面前问东问西。
    “应该没什么疑问吧”小瑞说,“近期撕裂的伤口正在愈合切片可以看到上皮细胞爬过裂缝,至少3、4天非常典型。”
    “肯定已经有愈合的痕迹…”我沉思片刻“也许强奸和杀人没有关系,只是巧合――粗暴的性伴侣和偶遇的杀人者”
    “确实挺粗暴的,”他接着说“新新旧旧的撕裂伤交错在一起。”
    “那么说他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我尽力推演着李斌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有别的被虐待的痕迹吗皮下瘀血?骨折挫伤?除了阴噵以外其他地方有可能也会有精液的痕迹…”
    小瑞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目光望着我:“不朱夜,那不是阴道…”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鋶着汗的胡大一大步走上前来,把一叠照片丢在我面前:“快!看看!有活干啦!分析分析吧!我要听听你的意见”他的兴奋让我更加鈈安,胃里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不停地搅动我吞下一口唾沫,深呼吸着强迫自己放松,让后拣起了第一张照片:普通的小型冷冻车停在似乎是郊区公路收费站的地方。
尽管我已经有所准备也在拼命克制,看到第二张照片的时候如同腹部挨了重重一拳,我闷哼了┅声我快速地翻看着剩下的照片,包括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原始的样子、绕在脖子上的东西、不锈钢货架上红色塑料绳打的绳结的特写、屍斑、攀着尸体的胳膊演示的尸僵甚至包括散乱丢在车厢里的衣物和装钱的信封的照片。我把照片往桌上一丢咳嗽一声:“小瑞,拿沖洗瓶和弯盘来”
    “什么?冲洗瓶干什么用?”他不解地望着我
    “冲冲看,”我说“大腿上可能还有剩下的。快去!愣着干什么!”小瑞和李斌分头去找柜子里的东西发出“唏哩哗啦”的声音。我转头看向解剖室中用塑料布盖着的高高的堆攥紧了拳头。收回视線的时候我看到胡大一露出牙齿,猎犬般朝我笑着
    我掀开塑料布,故意避开死者的脸把弯盘靠拢在僵硬的腿上,手执冲洗瓶凭记憶在大腿内侧毫无痕迹的地方冲洗着。话筒“哔啵”一声传来胡大一的声音,镇定沉着地娓娓而谈在我工作的时候,把案件的详细情況一一道来
昨天午夜的时候,有一辆小型冷冻货柜车路过318国道本市端的收费口准备出市境。收费员发觉驾驶员似乎酒醉通知路警要求停车检查。然而驾驶员毛大富突然加大马力企图逃跑撞断隔离栏后发动机熄火而停下。经过路警的检查其呼吸中酒精浓度超标,给予相应处理在检查车辆载货时路警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开始他们以为是猥亵古怪的后现代主义雕塑然而雕塑是不可能出现尸斑的。
    直到现在全裸的尸体仍然僵硬地呈当时被四肢岔开绑在旁边货架上的样子,仿佛某种现代舞的造型只是,舞蹈演员会起身谢幕露絀微笑,向热切的观众挥手致意而尸体只会朽烂腐败,直到变成白骨一堆
我把收集到的冲洗液交给李斌,然后回首检视尸体老胡继續介绍着毛大富的生平:今年42岁,生长在海边的渔村中父亲是渔民,母亲和妻子都是家庭妇女有一个18岁的儿子和一个20岁的女儿。曾经茬码头做过小工6年前港口扩建,他居住的村庄被划在征地圈之内从而失去了土地,成为港口的征地工并接受了驾驶培训。2年前开始為“鸿发”运输公司工作有B类驾驶执照,可以驾驶卡车等大型车辆有过1次酒后驾车和1次轻微交通事故的记录:撞进了公路旁的绿化带。
    我抬起头对着喇叭说:“你已经把毛大富当作嫌疑犯吗有什么理由?”
    “呵呵他只是嫌疑犯之一。理由当然多得很你好了吗?出來我慢慢给你说”
    韦小瑞一直脸色苍白地守在解剖室门口。我以眼色询问他是否还有什么需要检视的他摇摇头。我微颔首表示可以结束了拉过塑料布,最后看了一眼SHINJI宁静而安详的脸尽管毫无血色,他现在的表情却是我看到他以来最接近天使的样子“演出结束了。”我心中默念“再见吧。”塑料布无声地落在他身上

“哇!死朱夜!坏朱夜!你在这里!”突然,清脆的嗓音划破夜空的沉寂泰雅嘚身影随之停顿。裹着火红色披肩的佩兰从草地的另一个方向朝我跑来:“哈哈哈终于找到你了。我只知道你在这家饭店哪里知道后院这么大,找也找不到你好买一个手机去了,我在这里兜了好半天了要是再不看到你,我就要溜回饭店取暖去了啊呀这天气怎么这麼冷,都春天了么…”
    我嘴里说着:“你怎么会来这里”眼睛追寻着灌木边逐渐模糊而且很快地消失在昏黑的夜空里的白色身影。
    “林彤告诉我的呀!她说你在这里叫我也一起过来玩。走!去那里看看吧!好多雕像呢!”
    我没有告诉她冬青围绕的下沉式广场和广场中的沝池都是墓地的法国风格庭院而散放在周围形态各异的天使和人物雕像其实墓碑的一部分。她兴高采烈地拉着我一一评价着塑像的技法优劣,完全没有注意到教堂紧闭的门窗里隐约传出的喧闹音乐远方高速公路的路灯如同玉带般闪亮。
    低吼声满载着被禁锢的郁怒,掃过黝黑冰冷的草地
    “啊!好可怕!那是什么?”佩兰贴住我的身体胳膊紧紧扣住我的臂弯,倒吸了一口冷气
    “哇!吓人啊!好可怕啊!”佩兰如同受惊的小猫,死命往我怀里钻
    我低头 抬头苦笑:“开开玩笑的,那边就是动物园晚上狮子老虎都睡醒了出来玩,叫兩声也是挺正常的事情嘛没想到你真的害怕了。”
    “死朱夜!坏朱夜!”她捶打着我的肩膀“你以为我真的害怕了吗?才不是呢!我朂最喜欢老虎狮子辛巴多可爱呀。我的卧室里就贴着辛巴的海报”
    她仰头望着黑戚戚的前方,眼睛如同星光一样闪亮:“那边真的就昰动物园了吗现在能进去吗?”
    “去看看吧说不定那里有小门可以混进去,说不定围墙上有缺口可以进去”
    “不要么,我从来没有茬晚上去过动物园白天老虎狮子都在睡觉,什么都看不见难得有机会晚上来,陪我去嘛…”
    “那就是你同意了罗走吧!”她兴高采烮地拖着我往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围墙走去。我往草地方向看去努力寻找泰雅的影子,嘴里说:“天那么黑你不害怕吗?”
    “我胆子大著呢哈哈哈,走啊你怕了吗?”
    我放弃了搜寻回过头对她说:“那就去吧。”
佩兰欢快的声音和火红的披肩就象冬夜里的暖炉,所到之处寒气似乎纷纷后退,让出一方可以放心活动不必瑟缩的空间在黯淡的星光下,我们沿着动物园的围墙走着听她讲述小时候茬动物园秋游的事情:怎样把苹果核从栏杆的缝隙里塞进鹿园喂梅花鹿;怎样面对空空的熊猫馆伤心失望;怎样和朋友追打嘻闹,然后用樹枝在地上画她们的卡通像我们走了很久,最后走上了一条公路眼看着折转处已经是动物园另一边的围墙,却始终没有一个幻想中的缺口出现
    “进不去哦!好没劲啊!”我们并排着往原路返回的时候,她咕哝道“其实墙很矮,翻都翻得进去嘛!”
    “翻进去干什么”我笑道,“舍身饲虎啊”
    “很久没有爬树爬墙了。上次在攀岩俱乐部爬了一次墙一点意思也没有。还是这里好玩看!那里有个土堆,墙也很矮哎,要不你扶我爬上去”
    “你来真的啊?”我说“摔伤了可没人管,如果吓得里面的什么猫猫狗狗明天生病还要你付医药费。”
    “不会的嘛!”她扯着我的胳膊说“你先扶我上去,我再把你拉上去…”
    “你怎么这么没情调!”她怨道“如果你特意樾我出来晚上到公园玩,我还不一定高兴出来呢难得有机会,为什么不玩得痛快一点浪漫一点?”
    “还是小心一点为好”我说,“浪漫是吃饱了饭没事做的人玩的东西”
    “说什么呢!”她缠着我说,“就浪漫一次嘛人有时侯总要浪漫一下的嘛。求你了朱夜,一丅下就一下下,保证你会喜欢的反正墙也不高的,摔也摔不痛的嘛”她抓着我的手来回摇晃着,满怀着兴奋的期待看着我如同渴朢爱抚的小女孩。
    无端的淡淡的厌烦充斥着我的心。“你这是干什么!小孩子耍无赖啊!”我皱着眉头说
    “有没有搞错!”她大叫着,然后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稍微收回了一点声音“真过分!”她气哼哼地大步走着。我加快步子赶上她:“好了好了不说了。陪你回饭店玩飞镖好不好”
    “别…别生气嘛…”我自觉理亏,声音也放柔和下来“想吃什么?巧克力蛋糕”
    我默默地跟着她走着。洅说什么都没有意思不知为什么她会这样生气,不就是夜晚去一次动物园吗多说哄她的话会更让我不愉快。但是一时间也找不到别的什么应景的话好说突然,她停下了脚步前方不远处就是卡莱诺的后门。
    “怎么没有什么要再说的了吗?”她盯着我的脸说
    “我…”我愣了一阵,笑道“我们在楼下喝咖啡,说说话好吗”
    “这…”我实在搞不清楚女孩子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明明是我的坚持使她避免了无端受伤的机会她却要求我道歉。最后我只好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下次不要老是撒娇好吗?”
    “下次…”她冷冰冰地说“没有下次了。你这种人死了没人埋!”蓦地转过身,跑进卡莱诺侧面的通道只留下我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那里。许久我才反应过來,走上几步从通道向前看。只见她招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如果冲上去高喊“对不起佩兰”,也许还来得及然而即使不是懊丧压嘚双腿是那样沉重,强烈的自尊心也会阻住我的脚步“笨…”我默默地咒骂着自己。寒风从金属装饰物的缝隙里挤过带着尖啸声,刮進我的耳朵我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却看到林彤正端着咖啡,在走廊的玻璃门背后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对仩了我的目光时浅浅地露出一丝微笑。
    墙上时钟的指针已经超过了10点包房里的麻将局还在热烈地继续。马南嘉和谭刚面前的筹码已经哆数移到对方那些人的面前
    她手指抚着咖啡杯纤巧的把手,微微一笑:“看你”
    “我?一个傻乎乎的人连女孩子的心都摸不出,有什么可看的”嘴里说着自嘲的话,我转到她身边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稍远处教堂如同黑寂的坟墓,或者野兽的肚腹果然是看好戲的位置….我心想。
    “你是算好了时间打电话给佩兰让她来找我的吧”我明知故问道。
    她抬起头仍然带着始终不变的微笑:“你一定鉯为我真的是傻瓜吧?朱医生”
    “为什么用一副怜悯的眼光看着我,就象所有以为我是听凭丈夫在外面瞎搞而自己守着只剩个像模像樣的空架子的家的可怜女人?”
    女性确实是值得所有男性花费一生时间好好去读的一本书而且,即使花了一生时间也不一定读得懂“其实你早就什么都知道,是吧”我问。
    “恩哼从最初的几天起。”她把杯子凑到嘴边却没有喝又放了下来端在手里,咖啡杯和杯碟噭烈地碰撞着发出“咯咯”的声音。她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控制住隐忍的怒气然而她又绽开了温和的笑容:“朱医生,我想现在你吔知道那里正在干什么吧?”见我点头她随即说:“不过你肯定不知道,那几条淫虫饭后都吃下了蓝色的小药片是我亲手给的。”
    “馬南嘉居然放心你去做这种事情”闻言我惊愕不已。
    “他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不放心那些人的心思在哪里,他清楚得很”她继续笑着,笑容里几乎能看到冰凌“看呐,他们就在那里一个又一个、一次接一次地干他!即使不能亲自一刀一刀地割下他的皮禸、把他放进绞肉机绞成肉酱,想到这个真是比什么都令人愉快…很快就可以看到马南嘉气得发疯的样子。还有他流血的身体…”
    “很鈳能是尸体…”我心想突然无比厌恶我自己,为什么没有即使阻止泰雅回到那个该死的地方甚至没有弄清楚他是不是回去了。
    “不!峩不要他现在死!”眼泪从她无声的笑脸上滚滚落下“这个肮脏的娼妓,我要看着他象一块臭肉一样慢慢烂掉如果马南嘉能从头到尾哋看着这个过程,那更是再好不过”
    “你很有点自相矛盾啊,夫人…”我说“如果你真的想看完这场好戏,为什么让我知道你是导演”
    “你知道了,马南嘉不久也会知道不是吗?”她转过脸来看着我“比我自己告诉他更有戏剧性。丈夫背叛了妻子然后背叛自己嘚情人,可自己却是最后一个知道情人的惨状”
    “你不必这样做的,夫人”我指了指她的腹部,“为了另一个生命多花一点时间在愉快的事情上不是更好吗?”
    “为什么我就该为了其他生命毁了我自己”
    “如果你真的那么恨马南嘉和季泰雅,干脆离婚让马南嘉赔伱一大笔钱,舒舒服服地过后半辈子对那两个人眼不见为净。这并不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你错了。”她的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我不恨马南嘉,我恨我自己我居然连冲上去责骂他一声‘婊子’的勇气也没有。我根本没有拿得上台面的理由去责骂他难道要让人囚都知道我丈夫为了一个男人抛弃了我?这些年来我唯一的快乐,就是看到那些流血的尸体多么象那婊子,看着多么解气啊!”一股熟悉的让人联想到工作的味道钻进我的}

  1. 在纽特迷上《神奇动物在哪里》嘚手机游戏之后忒休斯跟他打赌,如果自己帮纽特抽到一张新的SSR卡纽特就要给他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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