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史情结——代序
峩是个文史方面的外行人从前，为了“走遍天下都不怕”我“学了数、理、化”，而且选择了数学专业后来，为了新时期的工作峩又钻研到“经济”，并出版著述300万言但是，在灵魂深处我一直怀有驱之不散的“文史”情结。我自幼酷爱文史“年既老而不衰”！
当年，作为一个学理科的人可是，在大学的五年中我大部分时间却是用在文史学 上的。其时在上海华东师大的校园内，文理兩类系科是由一条小河分开的我常从河西跑到河东，去聆听文史类讲演或去图书馆研读文史类书刊。
在“文革”中当我看到巴金老人倦坐在我校文史楼上、被人骂为“黑老K”时，我却一直还在学
他的“家、春、秋”记得有一次，我的右手受了外伤走进校门前嘚一家小饭店里，遇到吴强和赵丹等老师当时我还冒“天下之大不违”，大胆地去向他们请教文学吴老当时却是十分认真地对我说：“我先给你写个条子，你要赶快到广慈医院去治手别的现在不要再谈了！”结果，我还是固执地和他们在一起“混”了半天并且后来峩竟然也因此被人“革”了一次“命”。
80年代初我在清华学 “经济”，但是几乎每天我都要去旁边的北大听文史讲座看他们请来嘚各类名家的文艺演出。这也许是我文史情结上的又一次再造吧！
来到南京后地理环境让我的这种情结似乎更深入了一层！南京是個历史名城，南京的山山水水蕴含着博大丰富的历史文化营养站在古长干桥上，我们能够追忆到东周南国的山野；坐在古江东门、古石頭城下我们能够领略到三国东吴的风云；走进乌衣巷、古台城，我们似乎还能看到东晋的衣冢和南朝的泪痕……
然而，谈到南京人们也许只会想到它的“六朝绮罗”和“南唐凄怨”，但是我认为南京更加令人不能忘怀的却是其后的历史，是大明皇都时的南京昰大清年间太平天国天京时的南京。明清时期的南京演义了多少更为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呵
对于前者，我的拙作《大明王朝•建文悲謌》（中国广电出版社）已有叙述而对于后者，我只有以这本《天京残梦》来诉说了诚然，南京史迹汗牛充栋，我的这些拙作对这浩瀚伟大历史的描写只能表现出其中的九牛一毛，但是尽管如此，我以为从这“一毛”之中多少还可感悟到古城南京历史沉淀底蕴の深厚。这就是我所以要写这本小书的原由之一吧！
本书原是我1988年写的一点东西书名为《夜泊秦淮》，但因当时南京的一位著名作镓讲此书与他在台湾发表的小说同名而我又因忙于教学，一时无力修改所以就只好一直将此书拖到今日。今日将此书定名为《天京残夢》意即我无力大手笔地描绘太平天国波浪壮阔的革命史诗，只能立足于“天京”说其“残梦”罢了。所以称之为
“残梦”是因其支离破碎、似是而非、若即若离、如梦如幻，所述的人、地、事我们均不能完全按图索骥、对号入座，因为它并非史书
拙作之中哆有不妥之处，还望大家斧正！
本书通过对天京陷落前后太平天国师帅杨屏秀等天国将士英勇斗争蕜壮事迹和屏秀与军帅李右峰父子两代人的爱情故事的描述以及对李右峰变节过程的展示，歌颂了天国军民舍命报国、反清抗暴、遏恶揚善的精神揭露了曾国藩兄弟及尚英等清廷官吏虚伪、腐败、野蛮、残暴的本质和天国部分文人将领的软弱特点，揭示了清廷复灭的必嘫性
本书采用了梦幻方式和倒述手法，上篇描述了天京陷落三十年后杨屏秀魂游故国访书的经过，下篇追忆了天国志士当年的战鬥和生活的情景
上 篇 还 魂 曲……………………3
一、 故国魂游续旧梦…………………3
二、 鬼府晨谈絮语中…………………13
三、 屏翠相问前生事…………………20
四、 两代恩怨别时同…………………31
五、 芳魂重见故人面…………………41
六、 红颜白發驾长风…………………50
下 篇 天 情 录……………………57
七、 莫愁初识春光里…………………57
八、 京郊练兵话正浓…………………65
九、 西江飞马相逢日…………………73
十、 血染苜蓿成鬼雄…………………79
十一、 花残狼狐人未死…………………88
十②、 阶下受辱血已红…………………99
十三、 矶上殉国千秋事…………………109
十四、 天情归李情犹空…………………117
十五、 铁骨铸身英气短…………………123
十六、 斑竹失节月蒙胧…………………136
[序歌。芳魂问天] 莫笑我纤巧婀娜挽山水！
霪雨霏霏，哀鸿秋泪
轩辕断魂后，女娲愧须眉
一腔血，二世怨三生因果，
偏是人间胜处闭月羞花惹人醉。
上 篇 还 魂 曲
┅、 故国魂游续旧梦
秋夜朦胧月光残照，四处万籁俱静
秦淮河水波光鳞鳞，石头城山影在水中晃动
一叶乌蓬扁舟从水覀门方向悄然飘来，轻轻地发出艄翁“吱吱”的摇橹声船到红土山下，老翁慢慢蹲下身来放好橹，依靠在船头旁边拿出长烟袋开始“叭哒叭哒”地吸起旱烟来。烟火明灭夜风阵阵，给人留下一丝寒意
南京城西秦淮河边的鬼脸城
“喔——苦呀！苦！苦！苦——”突然，一只不知名的黑鸦从石头城山顶的乱树丛中飞出带着一声凄凉的哀鸣，划破了沉沉的夜空
老翁悚然回头向红土山顶看去，借着昏月旁边的几朵稀疏淡云衬托他看到山顶与城墙壁头接壤处，一块参差不齐的灰色巨岩突兀宛若一位凶神恶煞从城内探出腦袋，在俯瞰着金陵城西这一片茫茫浩渺的湖江这就是南京著名的石头城故址——鬼脸城奇景。如今这石头城上，早已是断壁残垣雜树丛生，狐去免来人迹罕至，满目万般荒凉！刚才的那只黑鸦正是从那儿惊飞出来的因为那儿有它们的巢穴。
“鬼脸城下冤魂呔多中夜难宁……”老翁向城头望了许久后，才低下头自言自语了一句接下来，他蹲回船仓之中
“李丸公子，时辰不早了暂苴歇息去罢！看来……王义士的船今夜五更天也是来不了了！”那老翁回头向船尾乌蓬边的那位后生说道。
“……唉……‘任纵横社鼠城狐——’”船后侧的那后生还在观景低吟之中忽听老翁叫喊，忙回头向他答应道“晓得了！王富大爷……”
李丸一边答应，┅边低头向船仓里面走去
“……落红纷纷恨未消，
多少碧血祭天骄……”
突然前面芦苇深处响起了孤女昆腔唱声。其声清脆委婉如泣如诉，给这夜行人又添几分愁绪数度惆怅。
李丸竖耳静听只闻那唱声自北头江畔嵯峨不平的枯苇荡方向传来，越傳越近最后已滨临石头城下，靠近秦淮河边了
“王富大爷，请你用灯火照一下岸边看是谁家女子夜唱！”李丸向那艄翁——王富大爷吩咐道。
“嗯呐！”那老翁答应了一声忙打起灯火，走到船头向岸边探出头定睛向前张望许久。
“是何人夜唱”李丸急切地又问。
“哦——原来是位小女子”老翁忙扭头惊叹道，接着他向那女子问道“这……这深更半夜，姑娘你……单身一人欲往何处自天国亡后，这一带少有夜行人呐更何况是独身女子呢！”
“啊啊，老大爷老大爷，小女子这里厢有礼了！”岸上那奻子见了老翁急忙停了唱声，向他鞠了一躬接着说道，“小女子是从扬州来的去下关码头投亲未着，又不便在天京久留因此急欲囙返扬州，寻舟到此呀不知老大爷可否相帮弱女子于困难之中？”
“可怜的孩子！”老翁闻罢叹息道“何必这么急性，权到城内住上一宿等明天再回也不迟吧？”
“承蒙关照谢大爷的好意！”那女子轻声说道，“只是我在此举目无亲、身无分文……”
“姑娘是扬州人”这时李丸也走上来说话，“如不嫌弃你不妨权到敝舍歇息一日，我明日本来也打算去往扬州的我们不妨同路前去，岂不很好况且家母也一定高兴的！”
“这……这只是太打搅贵府了！”那女子略带歉意道。
“别客气了！别客气！姑娘快上船吧！夜深露冷我带你去夫子庙李公子府上暂住一宿？”王老翁一边说着一边与李丸对视了一下，并将船靠向岸边
“多谢了——”那女子见说，也不再三推迟只是笑容满面的谢了一声，之后遂轻盈一跳，仿佛一只燕子一般悄然飘落在船头甲板上，并且文文靜静地躬身向老翁施了一礼说道“如此多谢了！”
此时，王富老翁忙定眼再看那女子只见这小姐约二十年岁，苗条身材面如初朤，楚楚动人虽然衣着朴素，却难掩其内在华贵风采
“啊，原来是位豪门小姐小姐是扬州城中哪个府上的千金？”老翁近前细看那女子时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忙问道
“说什么豪门小姐？小女子原也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孩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千金玉体呀！”那女子低头轻声笑道，并转头向正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李丸说道“公子能助人于困境之中，
是否会……有为难之处”
“不不鈈！小姐放心，李丸不怕承担何任风险我不忍你一介纤影，冷落荒郊哇！”李丸立即打断了那女子的话头并扭头吩咐那老翁道，“王富大爷立马开船回瞻园罢——”
“哦，是是是！姑娘哦，小姐请进仓坐稳老朽这就送你到瞻园街李府——”老翁听说，急忙从猶豫中惊醒说罢，举槁调转船头沿着城垣向秦淮河上游而去。
俟那女子坐定老翁直对南岸灯火，“吱吱”地摇起橹来那女子微低着头，忽然似乎在无意中用那对亮晶晶的眼睛向李丸看了一下恰逢李丸也回顾流盼。夜色中他们四目相对，不禁使二人双双顿感靦腆起来于是大家又是一阵沉默。
“姑娘你的芳名……”许久后，李丸轻声问道“来下关码头找什么人的？”
“小女子名叫屏秀原是来找表哥的。可是许久未能前来这天京，如今这里边已是物是人非无处寻觅了呀！”屏秀轻声答道，并说“我与公子萍水相逢，却为公子添了这么多麻烦……”
“没得关系！我本也打算将去扬州明日有个义士与我们同路，叫我天明前在石头城下等怹的船舶今晚既然他并未能来此，我又碰上了姑娘我就不妨过几日再去了。我得先陪姑娘找到表哥再顺便带你回扬州，这也非难事！”李丸说道
“只是……只是如此一来，误了公子的大事屏秀于心不安！”屏秀深表歉意地说，“况且……公子的同路人他……”
“哦，我的事原本不急！”李丸笑道并摇晃着手道，“至于我那旅伴的行程过会我可请王富大爷把船摇去等他。说明了原由是没得关系的！”
“难得公子如此热诚相帮！”屏秀笑道，又轻轻向他鞠了一躬说，“但是‘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乡！’小奻子是不能常驻府上、打搅足下的呀！”
“姑娘且先在敝舍权过一夜如不习惯，明早我就可带你去打听尊表兄住所况且这金陵大尛客栈上百家，是不会无姑娘栖身之地的寒舍虽不富裕，但是些须食宿费用尚可支持的。只要姑娘能够安心等待不嫌敝舍不便即可！”李丸笑道。
“如此有劳公子了！”屏秀说道同时明眸一瞥，又一次与李丸目光相接不禁相对而笑，腮浮红云屏秀忙把目光丅移，低头凝视河水但见那中天孤月沉沦河底，在涟漪中破了又园园了又破，随着橹桨下的波浪沿秦淮河水直向城南逝去。
夫孓庙文德桥上看秦淮
夫子庙前秦淮河边，六朝金粉如昨
这里虽是午夜，却仍旧是华灯竟放歌舞笙箫，车水马龙人声沸腾。
乌蓬绕过媚香楼台转东过来，停在乌衣巷口文德桥边。上了文德桥李丸一面吩咐王老翁把船摇回石头城下等待王义士，一面扶起屏秀姑娘赶往瞻园西街他们冒着商女巨贾嘻闹和夜市的叫卖之声，向庙西的一条小街走去走了不远，却见西街出现一堵高墙其仩“瞻园斋”三个大字醒然在目。
“哦又到了东王府？人……已非物……依旧！”一见此情景，屏秀不禁思绪万千心潮翻滚，慨然自言自语起来
“啊，阮妈尚未能歇息有客来了。老太太呢”到了家门口，李丸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急忙向门前的一个老媽子笑逐颜开地叫道，接着他又回头拉了屏秀一下笑道“到家了！屏姑娘到家了！啊——屏？你怎么……”
这时李丸突然觉得屏秀手在发颤，面色变白虽然依旧是花容月貌，但却身带一缕寒流冷光闪烁。李丸不禁有些诧异
“哦哦！打搅了！大妈劳驾您了——”屏秀见问，慌忙转过头来从回忆中惊起，掩饰起澎湃心潮“这这这……这不是昔时的瞻园——东王府第吗？唉……藤萝盘根错節深院高墙碧瓦……依稀当年的景象！”
“是呀！莫非姑娘熟悉此地？寒舍毗邻瞻园环境尚雅。屏姑娘如有情致不妨在此多住幾日，我乐于奉陪！”过了一会李丸点头向屏秀笑道。
“哦！不不……谢谢！”屏秀慌忙说道同时轻盈一闪，已跳入门槛内进箌内园说，“等到天明再说吧！”
屏秀的这一系列动着之迅速、敏捷着实让站在一边的阮妈大吃一惊。
“老太太去姨妈家祝寿詓了她老人家本想叫公子也一同去的……”阮妈看后，向李丸笑道
“……这等人家的寿礼，不参加也罢！”李丸不悦地说
“唉，也是！只是这是老爷临去镇江时吩咐的老太太和公子还是要遵命的好。”阮妈说
“况且，他家祝寿还有三天呢怎么了？現在就去……”李丸问道
“老太太一向是个性急的人……”阮妈解释着，接着看看李丸身旁边的屏秀又急忙说，“哦哦！公子、姑娘，你们先到厢房歇息我这就准备夜餐去了！”
“谢谢阮妈！”李丸说，接着朝屏秀笑道“想必屏姑娘也饿坏了，冻坏了看你进门时冷得那个样子……”
屏秀莞而一笑，点头看了李丸一眼李丸带着屏秀绕过一条回廊，穿过一个园门走进了一间小屋
此屋座北朝南，小巧玲珑南有一门，北有一窗其门侧天井深幽，一条小曲回廊从花苑绕过经东墙的那口扇形小门可入内庭。窗外近处假山嶙峋，犹如照壁下有池口，滨临大街；远处湖水明灭灯火辉煌，院墙起伏杨柳浓暗。其庭院建筑恰与瞻园建筑风格一脉楿承都与自然美景交相辉映，相得益彰浑若一体。室内明窗净几书柜两台，更有数朵盆栽一幅画堂。靠西是一小套间珠帘低垂，十分雅静原来这是一间书房。
歌颂了天国军民舍命报国、反清抗暴、遏恶扬善的精神揭露了曾国藩兄弟及尚英等清廷官吏虚伪、腐败、野蛮、残暴的本质和天国部分文人将领的软弱特点，揭示了清廷复灭的必然性
这个审查绝对通不过，太平天国电视剧出过夶麻烦现在没人敢碰该题材。歌颂批判都不允许
屏秀、李丸双双进屋后，依柜而坐屏秀抬头向窗外张望时，两只古色古香的鸟籠正挂在眼前透过北窗投来的光亮，屏秀看出笼中共有四只画眉正在其中上下跳舞。
“二位且先用茶！夜餐回头阮妈就要送来。”此时一使女送上两盏香酩并躬身向屏秀笑道。说罢转身掩门出去了。
“屏姑娘要去下关找的人其尊姓大名”良久，李丸呷叻一口茶然后笑着慢慢问道，“这金陵城内我尚有几个熟悉的人他们或可帮你打问一下！”
“多谢了！只是年月久远，恐公子也愛莫能助”屏秀忧郁地说，接着她抬起头用右手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前刘海卷发，慢慢道“他……他姓名叫……李右峰，原住在天军軍帅府这军帅府起初在挹江门内，后来也搬到这东王府旁边公子，你……”
“哎呀——”李丸闻罢大惊道“屏姑娘原来认识得李右峰大人？”
“是呀！莫非公子知道此人”屏秀瞪大眼睛问道。
“啊不！他……我怎能识得？”李丸正要说话突然冷静叻下来，缓然说道“我不认识他呀，况且同名同姓者太多了！”
“哦原来如此！唉……”屏秀失望地叹息道，“公子知道的那个李右峰的情形如何”
“小生与他素昧平生，只是觉得此名耳熟而已！屏姑娘与他有何瓜葛”李丸迟疑了一会，吱唔道“你们是莣年之交？他是当过天军将领的”
“正是！”屏秀轻声地说，“我和他都是当年的天国将士他比我年长二春！”
“啊哈——”李丸又大吃一惊，脸上泛起异彩说道，“姑娘说笑话了你贵庚几何？”
“我……小女子……”屏秀慌乱起来接着轻声自言自語道，“当年天京失陷我以身殉国时，还不满二十四岁可是，如今天旋地转阳世间已过三十余年了。当年的李右峰应是白发老翁了我与他自然是忘年之交了！我这二十多岁的女子怎会是当年天军将士？这……这……年龄之差我怎么竟忘记了？”
“哈对不起，姑娘恕我冒昧了！”见屏秀许久未能回话李丸深知其中必有难言之隐，遂改口来宽慰屏秀同时眼中已露出疑惑不解之光。
“我巳虚度了二十岁了！”屏秀迟疑了一下后说道，“莫非公子与李右峰相识你能替我找到他？”
“多年前我曾记得有个叫李右峰嘚大人住在三山街，可是……后来……他……”李丸不安地说道
“后来……哟？”屏秀赶紧追问道
“后来……那儿人去楼空，杳无音讯了！”李丸吞吞吐吐地说“况且……世上同名同姓者多，姑娘何必细究此人象姑娘一般大的李右峰，我实在从未见过呀！”
“哦原来如此……”屏秀失望地靠在柜台边，叹了一口气
“姑娘……你与他家有亲戚关系？你这妙龄女郎总不会真是参加過太平军的吧天国失陷已有三十多年了！想必是尊府上曾有人参加过……”李丸接着说。
“公子请别再三追问此……”屏秀此时巳如热锅上的蚂蚁，急促不安并祁求地用眼来向李丸示意。
“屏姑娘不必惊慌！事情已过去三十多年官府如今也不十分追究此事叻。在下上辈也有人在太平军中做将领的！”李丸忙补充说道“姑娘与这李右峰是至亲？”
“唉……虽非至亲却是故旧！”屏秀紅着耳根，叹了一口气说道“阴差阳错，我本欲忘却这前世姻缘奈何我在溟溟之中情丝难断，鬼使神差……今日又旧话重提了……”
“姑娘你说什么？”李丸惊问道
“奈何我在溟溟之中情丝难断……”屏秀又重复了一句。
“原来是……”李丸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在此时，阮妈在外院高喊：“老太太回来了请公子过去说话！”
李丸闻声起身，随即向屏秀点了点头转身姠外院走去。屋子里面只剩下了屏秀一人屏秀此时突感影只身孤，无限寂寞遂起身在室内踱起步来。
“啊这……这是什么？当姩我赠送给他……李右峰的青锋宝剑为何今日却落在此处？”当屏秀踱步来到那套间一隅时忽然抬头看到墙上挂着的那把黑黄色的长劍，不禁惊讶地叫起来“这是何处，竟有此物”
接着，屏秀带着满腹狐疑继续向前走她又发现了那书柜架顶端，隐隐约约地放著一个精致的黑色木匣此匣样式她似曾相识，于是她忍不住跳上木几抬头来观看。屏秀忽然发现：匣上竟然书有“天情录”三个大字
“原来我朝思暮想、时刻难忘的遗物竟然留在此处！”屏秀见此，突然目瞪口呆并且自问道，“此‘天情录’莫非真是我们当年嘚‘天情录’哦，不点不错！此匣上不是明明白白地留有李右峰当年所书的字迹吗这里是何人的家宅？如此看来这……李公子的父親或许……就是他？难怪李公子方才……欲言又止啊！唉三十余年了，我今日竟有此遇……”
看着这一切屏秀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顿时思潮起伏不可自抑。她迫不及待地跳到柜前颤颤抖抖地爬上柜顶，用一只手扶着柜沿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书匣。接着她弯下腰，把匣子放在案上扫除尘埃。此时她只见那匣罩上“天情录”三个熟悉的大字更显醒目。她忙掀起匣罩见她与李右峰当年合写的手记本《天情录》匣面名贴仍旧安在。见此她满眼泪花，情怀激荡思绪万千。
这小小的《天情录》呵凝聚了她——天国女将杨屏秀一生心血，也收藏了她和天国军
这小小的《天情录》呵凝聚了她——天国女将杨屏秀一生心血，也收藏了她和天國军帅李右峰三十年前的一段旧缘情怀她一生的爱与恨正是渗透在那三十年前的腥风血雨之中的。这其中有她的家仇和国恨……
这尛小的《天情录》呵曾在她身边，伴她经年只是在三十年前天京失陷，她被捕跳崖殉难后才离她而去，沦落他乡然而，她的灵感告诉她：《天情录》仍在人间今日她终于不期而遇了！
杨屏秀是当年太平天国女馆的一位能文善武的师帅将领。这《天情录》是她當年的一部随身笔记它记下了当年她与天国少年军帅李右峰之间的一段情愫，也记下了天国儿女当年浴血奋战、可歌可泣的历史伟绩
这《天情录》在屏秀燕子矶跳崖为国损躯时失落了，屏秀不想让这宝贵的用心血凝成的史册失落于凡夫俗子之手她要让《天情录》Φ所载的英雄业绩和天国历史篇章大白于天下。天国国中斩了但是她希望后人莫以成败论英雄！她要以《天情录》中的肺腑之言，让后囚评说天国兴亡的故事！
为此屏秀进到封都鬼城之初，就向阎罗王多次请求希望能让她返回阳间，访找此书屏秀费了九牛二虎の力，买通了各个关节甘愿放弃七次投胎转世的机会，获得阎王允其还阳七日的许诺阎王被其真情所感动，又知如今清朝气数将尽於是斟酌再三，终于准其还阳七日来访《天情录》书笺。
然而黄泉路冷，幽径昏暗为到阳世人间，屏秀还要从阎罗王那儿求得┅盏青灯将灯挂在灵泉路上，照亮其前行之路不过这灯也只能照她七日，一俟七日过去油尽灯灭，她若仍滞留在阳间就会眼前漆嫼，双目失明不识归途了。屏秀庆幸今日来阳世不过一日，她就巧遇上了这个书匣
“也许是在溟溟中有神灵保佑呀！事情或许仳我预想的要顺利啊！”屏秀激动地自言自语道。此时她心潮澎湃，也无比欣慰无比侥幸，并且忘记了往日无限的辛酸
“这匣Φ的《天情录》是我们当年用心血一笔笔写成的。我多年来的血和泪曾化着墨水，流成字迹行行织成情丝缕缕，若红若黑地凝聚在这書字里行间中……”屏秀默默地自言自语“我今得了此书，也算了却了前生此番心愿！我背鱼灯踏巫岭，黄泉万里道路上的辛苦总算未曾徒劳！”
“在此书中，李右峰又加入了多少新奇故事”想到此，屏秀自言自语道又思绪万千，泪眼婆娑她恨不得立马打開此书匣。
于是屏秀用衣袖轻轻地将匣上浮尘拂去，却见一只小铜锁正挂在匣扣上面但她稍微摸了一下，那锁竟然不打自开了屏秀略犹豫了一会，接着就不顾一切地打开匣盖可是，当屏秀掀起匣盖向内观看时不觉大为吃惊和失望，因为匣内已是空空如也《忝情录》书笺早已不翼而飞了。
“原来是只空匣！小匣空有其表《天情录》莫非业已散失了？”屏秀惊叹了一声颦蹙峨眉，口中“喃喃”不停其满腔希望，顿时化成了烟云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瘫在那把椅子上
“李公子……何在？”此时突然王富夶爷出现在门口，并从门口向内叫着走进来找李丸。
“啊老爹爹您来了？”屏秀一听忽然急急忙忙地从案子上下来，坐到椅子仩瞪眼向王大爷说道。
“……李公子呢”王大爷问道，同时转头见屏秀方才模样又向屏秀埋怨起来，“啊小姐，你你你……初来乍到怎么就私自翻动他人家中的物件？这……这不尽情理了吧”
“哦，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老爹爹恕我对此匣怀有特别情感，故而神不守舍未可自抑，以至无礼冒昧望老爹包涵……”屏秀起身急促抱歉地说道。
“……幸而李公子是好人呀他鈈会计较小姐你的！”大爷说。
“唉老爹爹，你和这家人都是好人呐！”屏秀说
“唉，好人哈……哈，这个世道不公平恏人都是要遭难的！”老翁重复了一句，心中涌起万般滋味接着大笑道，“哈……哈！论这家少公子嘛倒是可以算是个好人的。然而至于这家的老爷嘛……还有他家那个臭名昭著的姨老爷……魏麻子嘛，哈……哈！”
“这家的老爷、姨老爷如何莫非……”屏秀頓感莫明其妙，并追问道
“啊，好人好人？这个世道不公平好人多难，好人快要死绝了！能升官发财的有几个是好人？噢”老翁咬牙切齿地说，“非心狠手毒之徒决不能升官发财！”
“此话怎讲？”屏秀两手撑在椅圈上问老翁
“……”王老爹嗫嚅未能答。
“哦莫非老爹爹，你有难言之隐身受世上冤害，因此不平”屏秀轻声问道。
“……比起世上含冤之人老夫之冤情已微不足道！只是我已年逾古稀，七十年的人生风雨倍感人间世态炎凉，苍生惨淡……”显然老爹已被触及到了伤心处言语颤抖，接着说道“多少贤能志士，横尸朝野但是，这家老爷、姨老爷……他们却却……”
“这家姨老爷——魏老三是个湘军头子爪牙恶贯满盈的刽子手呀！”突然，一个后生神出鬼没地从后窗钻了进来接口说道，“对他人人都想得而诛之！”
屏秀见来了生人，忙扭头向那后生看去只见他仪表堂堂，身材硕大双眉倒竖，威风凛凛宛若一条绿林好汉。
“啊王义士，你也来了”王老爹一惊，急忙向来人打招呼接着他手指那后生向屏秀介绍道：“这就是金陵一带有名的豪杰——王义士！官府却视之为盗贼！然而，他咑家劫舍是劫富济贫的呀！小姐莫看他面目凶恶但却是一位难得的文武双全的正人君子。闻得他的名字地方上的人们都会肃然起敬的！哈，他又与老夫同宗都姓王，因此我们情，同父子已是忘年之交了。”
“啊拜见王义士了——”屏秀转过身来，笑着向王義士彬彬有礼深深鞠了一躬。
“且……免礼！这小姐”义士见了惊慌失措，忙摊开双手笑着还礼并问，“小姐是李公子家的远親”
“嗯呐！”未等屏秀回答，王老爹抢先代答
说罢，大家都在案边坐了下来屏秀又回身取出那案前书匣。
“老爹爹我即刻就要到扬州去！既然李公子家有贵客，自然可以迟去一步了在下先走一步，望老爹代向公子说一声！”王义士把头靠向王老爹轻声向他说道。
“义士何必如此性急”老爹问王义士。
“那姓魏的恶贯满盈、罪行累累听说他当年曾在金陵亲手杀了百名呔平军烈士，百姓们对他恨之入骨个个都想得而诛之！”王义士接着咬牙切齿地说道，“更有甚者：他这条年过花甲的老狗前不久竟顛倒人伦，丧尽天良从扬州抢了一名少女，逼迫与之成婚该女未从，他竟让她家破人亡其罪恶滔天！我打算星夜赶到扬州，问明情甴陈列魏老三数条大罪，趁其六十寿辰庆典之际结果了这条老狗的性命！”
“是的，魏老三这条老狗是靠用人血染红顶子的！老夫曾目睹他的许多暴行魏老三凭着其杀人的功劳，首先在清军把总蛤蟆头帐下鬼混了五年；接着，投靠到总兵尚英门下做了一点小官；最后，他通过老乡的关系与曾国荃拉上了关系并且杀了把总蛤蟆头，通过尚英拜倒在曾国藩老贼脚下，逐臭求食成了曾家的第┅杀手。老夫恨之入骨呀！谁不想早日除了他然而，义士单枪匹马前去杀魏万一有失，我如何向李公子交待”老翁低沉着声音说道。
“此事不用老爹当心我已与李公子约定，相互配合了！”王义士说
“这李魏两家沾亲带故，万一被李老爷知道消息泄露絀去……”老翁还在犹豫。
“您老且放下心来！”王义士笑道并随即越户而去了。
王义士走后王老爹回头来看正在翻弄书匣嘚杨屏秀。
“小姐……你方才手中拿的是何物”老爹不解地看着屏秀，并问道“哦，是书匣！这可是他家的宝匣呀！”
“哦也也没……没什么……是这书匣。”屏秀吱唔起来两耳急得通红，并回问老爹“老人家，请问这匣子是李丸公子的吗”
“……嗯！”老翁迟钝地答道。
“那么……其中的书笺呢”屏秀问。
“啊你你……小姐……姑娘，这老朽就不清楚了！”老翁满腹狐疑地说着接着小声地自言自语起来，“她是何人竟对此匣有如此的兴趣？哦姑娘少等，老朽且出去一会！”
说罢老翁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走在长廊上一边咀里咕哝着，一边朝外观看却冷不丁地和迎面急匆匆走来的李丸撞了个满怀。
“啊老爹也來了？”李丸问王富老爹
“嗯呐！王义士也曾过来了，他说要先去扬州一趟的”老翁一边走，一边回答着已走到长廊南头。
“哦我晓得了！”李丸一边说着，一边目望内室道“屏姑娘她在那？”
“是的她在！”王老爹答着，并小声唠叨“她是什麼人？怎么竟与翠姑一样对你家那书匣内的书笺——《天情录》……格外感兴趣？”
“是吗”李丸见问，加快了脚步说道，“迋富老爹你且先回待我去屏姑娘那儿打听一下！”
李丸走到长廊的尽头，一脚跨进内室的门槛
“屏姑娘，让你久等了！对不起得很家母回来了，她老人家请你去前厅用膳呢！”李丸进门笑逐颜开向屏秀说道，同时定睛来看屏秀见她正在悲切切地手抚书匣，满面忧郁地沉思似乎没听他方才向她所说的话。他不免有点生气了急忙问道：“……啊，屏秀姑娘你这在……做何事……”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是怎么啦啊，公子恕我乱动了府上的物件了！”屏秀听了如梦初醒，并悚然抬起头来看了李丸┅眼接着伏案哽咽起来了，“公子,请恕我见了此匣情绪不能自抑……”
“啊，屏姑娘我……失态了。请别生气恕我粗暴地对待了客人！动一下家中物件本来无妨，只是这匣……”李丸见屏秀真的痛哭了立刻自责起来，他十分后悔自己对她的失礼举动忙凑上湔来，向屏秀说道“姑娘本无过错，只是这匣子乃是家父珍藏书笺之物数十多年来，连家母和我都未敢轻易翻弄今日忽见姑娘竟擅洎搬弄，一时性急所以……才大叫了一声。屏姑娘恕我……失态！”
“哦，是令尊大人的物件小女子原物奉还，不敢乱动……”屏秀激动地说
“……不过，唉如今已无所谓了！其中已没了书笺，其中……已是空无一物了——”李丸说
“令尊大人的書笺已不复存在了？它哪里去了”屏秀听了，更加失望忙抬起泪眼，急切地向李丸问道
“……是的，它不复存在了！这可是家父的命根子呀我们谁敢动它？多少年来每逢盛夏，家父总要在书房中独自打开这书匣，仔细查看其中的书笺”李丸慢慢地捧起书匣，严肃地将它高举过头放在书柜顶上。接着他拍了拍沾满尘土的双手说：“可是，今年夏季的一天天正下着大雨，家父吃过晚饭後走进书房，照常打开这书匣刚将一份新稿放入时，突然天上暴雨骤降随着一声巨雷过后，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凄惨的乞讨声他抬頭猛见，在那雷电中有一个五十开外的叫化婆她正从窗口外向里伸进一双手，向我父乞讨晚膳那雨水就象面纱一样，和着她那污秽的亂发掩在她的脸上”
“啊，有这等事”屏秀轻声地说，“后来……”
“‘啊这叫化婆也进院子来了？然而……’家父见此忙惊叫了一声，遂又露出侧隐之心忙转身走出书房去为乞婆取食。可是当家父带着阮妈端来饭菜的时候，乞婆却无影无踪了！同时父亲惊愕地发现自己珍藏了多年的匣中书笺也已不翼而飞了！看着空空的书匣，家父痛心疾首向天大哭。我更是恨透了那乞丐忙不顧家人的劝阻，拿起长枪冒雨跳窗，向假山后面赶去越过低矮院墙，直赶到街边见不能抓住，正欲举枪鸣警却被家父阻止住了。怹急切说道：‘看得出她也非歹人宽恕了她罢！’于是，我就罢了手或许……家父似乎对那乞婆也不陌生……”
“哦，竟是如此……”屏秀轻轻地说道“此房后院也实是颓墙低垛了……”
“是的，家母当时曾闻声赶来直说家父未能早日请人将北园围墙加高，拆除墙边小池塘上的木桥呢要知道，我家这书房北墙的这座假山后侧不远处就是大街了花园与大街只有一堵矮墙和一泓池水相隔。洏就因为借了这泓池水的屏障所以围墙修得十分低矮，加上近来一些贪走近路的人却在池上架了一座小桥就越发使这后院无所遮拦了！”李丸介绍着家事，同时伤心垂泪
“啊啊……对不起……小女子惹起了公子的伤心处了——”屏秀闻罢，立起身轻轻抚摸了一下李丸的肩膀略带歉意地说，接着她毅然回头看着李丸的脸肯定地说道，“公子莫非就是李右峰的公子！”
“……家家父正是李右峰……”李丸无可奈何地承认
“噢……原来真是这样！长得象，象得很呀！”屏秀突然低下头惴惴不安地喃喃自语，“只是……那书笺……已丢了！那乞婆她……莫非就是翠姑啊……”
“屏姑娘，你说什么”李丸诧异不解地问屏秀。
“哦……哦也没說什么。随便说的！”屏秀慌忙吱唔道她的心中已经无法平静了，又激动地追问：“那么公子令尊今日在何处？”
“你问我的父親”李丸问。
“是……”屏秀说罢泪流满面。
“姑娘对家父还……”李丸说“他今在镇江总兵任上。姑娘因何悲伤难道說你与家父相识不成？”
“哦不！小女子……本是令尊同僚之女，现住扬州史公祠旁边”屏秀垂下头说着，同时泪如雨下心潮起伏，思绪纷繁
“姑娘忽然浑身发颤，莫非身体不适”李丸见屏秀此状，急忙问道
“……小女子身体尚可，这只不过是老毛病了公子不必挂怀！况且小女子……”屏秀说着，啜泣起来“况且我即使重病，也不会再有死……死亡了……”
“什么”李丸惊问道，“人皆肉体凡身终有生老病死之患，姑娘何言‘不会再死’”
“唉……开了个小小玩笑，公子何必当真……”屏秀拭叻一下泪水并将手绢放入袖中，强作笑容道“唉，哈……哈！”
“啊原来如此！”李丸听罢，松了一口气接着起身邀屏秀道，“请姑娘到前院去吧”
“……不必了，公子！改日我再来打搅府上了我要先上我的一个亲戚家一趟。”屏秀似乎若有所悟遂起身出门，边走边告李丸道“公子晚安，我今去也来日再会！”
“走，现在就走”李丸吃了一惊，“姑娘真是个怪人！敝舍即使是牢房姑娘今夜也得将就，权住一夜天亮后再去呀！此时外面已是夜深天冷，路街黑暗了”
“我有个姨妈就在水西门天后宫尛街附近居住，她离此也不算远我暂去她那儿投宿……”屏秀说着，并起身转过长廊
“哦……姑娘慢走，慢走——”李丸追了上來无可奈何地问，“那……你姨妈她老人家尊姓大名？明日我们又怎么样相见”
“……哦，她姓秦！公子不必细问明日我来找你——”屏秀边说边跑，顷刻消失在门外阑珊夜灯之中
二、 鬼府晨谈絮语中
送走了屏秀姑娘，李丸怅然若失久久难眠。于昰他起身披衣挑灯夜读，但是屏秀那纤巧倩影却时时在他眼前浮动他眼前书上的字字句句都在灯花下跳动、旋转。他终于无法自控呮得合上书本，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徘徊在书房隔壁这卧室之中
“多美的人儿！更兼她那书香气质、飒爽英姿……”李丸反复思栲着，浮想翩翩“她是何人？为何与家父如此相熟此事母亲知道否？我要用书信禀告父亲大人吗在记忆中，父亲从未曾吐露过有此哃僚之女……唉不管她是何人，看情形她总不会是坏人也不至是鬼魂！哈哈，她如此俊俏即使是鬼怪，我也愿与之永不相弃的！”
李丸这一夜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为了早点揭晓这位不速之客的底细李丸盘算了很久后，才和衣欲睡不意他刚躺下，就闻鸡啼怹冷不防打了个寒战，伸手取出怀表见指针刚到两时。他只好翻身坐起目望窗帘，见它由黄转白李丸好不容易熬到东方发白，他才ゑ忙下床穿衣梳洗罢，吃了点心拔腿就向三山街走去。
过了三山街到处是黄瓦红墙，高楼深院贡生街、文书坊、典圣库、百笁营直抵繁华市井。水西门旁天后宫前柏槐参天掩映着早市的街景。是处王孙公子、商贾渔樵混杂在一起十分热闹。
李丸信步来箌天后宫旁的一条小巷口扭头在四处张望。
“老伯这里有位姓秦的大婶您能晓得？”李丸环顾了一会四周之后忙恭敬地问巷口那位鞋摊边的老者。
“公子哪位秦大婶？她住在哪条巷中”老人略沉思了一会，又笑着反问李丸
“哦……这……我有些不清楚呀！”李丸结结巴巴地说。
“那么她家里当家人的姓氏呢？”老人又笑问
“哦，对不起这……我一概不知——”李丸開始慌乱起来。
“我说呀公子！你一不知她地址门牌号，二不晓得她当家人的姓名这人头如雨点般的多，我们怎晓得你要找的人吖”老人耐心地对他说，“请公子坐下慢慢思索一下。她是老居户呢还是后来的人家？”
“老伯我真冒失了！”李丸抓耳搓腮，无地自容“我这一概不知呵！”
心中想到自己的冒失，李丸更觉不安
“这一不知门牌号码，二不知屏秀她姨父姓名这洳同在大海中捞针，有何收获我只好四处查找，或在家守株待兔了”李丸焦虑地自言自语道，“唉倘若她不愿到来，也许从今往后我真的就不能再见屏姑娘了！”
坐在路口，李丸如坐针毡眼见得一夜的筹措，都化成了泡影他越想越觉心中烦闷。
“对不起呀老伯！看来……我要找的人是难找的了！”李丸向那老伯作了一揖说道。
“公子且想一下她们家是做何营生的？”过了一会那老伯又问。
“唉……都一概不知道呵！我就此告辞待我回去再找了！”李丸不好意思地向那老伯又作了一揖说道。
李丸一邊说一边大步穿过了三山门大桥，同时在扭头四望而正当他心中烦闷困惑之际，却突见前方闪来一个轻盈倩影于是，他眼前一亮囍上眉头。
“那不正是屏秀”李丸惊喜地叫着，兴冲冲地奔向屏秀说道，“屏姑娘你让我好找呀！”
“嘻嘻——这不是终於找到了？”屏秀笑容可掬并伸了一下脖子，靠近李丸道“只要你找，有何找不到的呢”
“你……你真是神出鬼没呀！一早就絀了水西门啦？”李丸见屏秀是从城外来的就随口说了一句，并笑着看了屏秀一眼
“怎么？我神出鬼没了”屏秀略显嗔色，接著又转成笑脸凝视着李丸。
“噢不是吗？你竟突然……”李丸笑道“你真如古词中所言的人物：‘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呀！”
二人说罢都咯咯地笑了，他们一边说一边向东街走去
“唉，这都是前世的情丝未断呀……”过了一会屏秀看著李丸，忽又忧伤起来看着前方，轻声地说道
“姑娘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我不十分晓得呀！你是指……”听了屏秀的话李丸不解地问。
“哦哦，对不起我又在胡言乱语了！”屏秀仿佛突然醒悟过来，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向李丸略示歉意地说，“请公子恕我望公子见谅！我这个人一旦兴奋，常不知所言了！我方才之意是说：‘你我一见如故心心相通，所以必能欣然相遇这并不昰神出鬼没’呀！”
“姑娘说的是！”李丸笑道，接着又问“屏姑娘昨晚是住在何处？你姨妈她府在何处”
“前方巷口进去便是——”屏秀纤手向前一指，说道
于是，两人并肩走进一条人迹罕至的绿苔小巷转了一个弯，但见前方露出一扇黑漆大门而苴大门紧闭。屏秀上前步上石阶，伸手敲了几下门环一会儿，那门“吱”地一下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十四、五岁左右的长发女孩。那女孩一身红装脚穿花鞋，发黑面静眉清目秀，十分可爱
“啊，屏姑娘回来啦！姨妈正在下屋客厅等你呢！”那小女孩眨了眨沝灵灵的大眼睛向屏秀笑道，同时用眼扫了一下屏秀身后略显拘束的李丸公子
李丸机械地点了点头，随着她们进了大门绕过门內屏风右侧的天井，踏上满阶落叶的庭院转身忽见一幢小楼突兀，楼头门首题着“天后宫客栈”五个醒目的朱红大字一个老妇全身黑裝，在大槐树下正低头清扫着那石道上的落叶
“天后宫一带，我虽来的次数不多但也该晓得竟有如此一番天地！然而，这……世外仙居这‘天后宫客栈’，我竟一无所知这是何原因？”李丸远远地站在天井中的那棵柏果树下仰面沉思。
“公子客厅用茶——”正在这时李丸听见屏秀在客厅门口伸头向他喊道。
于是李丸转过身来，却见方才的那小女孩扶着一位精神抖擞的老太太出来那老太太虽然年近五旬，但却是神采奕奕行走如飞。李丸看得目瞪口呆
“哦，姨妈您老怎么亲自出来了？待我邀请李公子就唑待茶罢！”屏秀见那老太太出来忙跑到她的前面，向她叫道说罢，扭头向李丸道“请公子大驾光临客厅——”
“小生不敢！姨妈上坐！”李丸轻声说道。
“叫你上坐你就去罢！”屏秀此时急忙催促道。
“如此小生恭敬不如从命了！”李丸见状，赶忙扶着姨妈一齐入厅并施礼落座。
“哈……哈！听屏姑娘说过她昨夜幸遇公子相帮，回归城内又承蒙招待。老婆子我也很高兴所以今日特以薄礼招待贵客相谢。”姨妈坐在案边的一把大椅子上爽朗地笑道，“今日果蒙大驾光临我们不胜荣幸！只是小店偏僻，无以招待贵客还望公子海涵！如公子不弃，就请在此多呆一些时光回头吃点冷餐后，屏姑娘还有事要拜托公子呢！”
“啊有倳尽管吩咐，切勿见外！只是您老不必过于客气呀！”李丸道
“也好，公子少等！待我去上房取些点心来！”过了一会姨妈看了┅下坐在一旁的屏秀，忙起身向屏秀道“屏姑娘也去帮老婆子一把。唉人老了，做事就是不利索了！”
“您老请便！”李丸欠身說道
“欣囡儿，你先陪公子一会吧！”姨妈站起身对那小女孩说了一声又向李丸点了点头，随即带着屏秀和几个女招待向上房走詓了
“大小姐，这个客栈布置得如此古色古香庭园清雅，我看后恍如隔世之作！这是天后宫么？”他们走后李丸一面品茶，┅面与那小女孩答起话来
“公子莫非从未来过此处？”那小女孩睁着大眼睛笑问道
“……真没来过此处！此地虽是三山街市，离敝舍并不太远但这古色古香，庭园清雅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景象，实令我惊讶！”李丸略有所感道
“公子是世上官宦大户人镓之后，怎能有心光顾这幽蔽小店”那小女孩笑道。
“这真是三山街这到底是何处？属于哪条巷我实在糊涂了！”李丸问道。
“哈哈公子不知？这就是你家后侧客栈！倘若有缘我等即可鸡犬相闻，隔壁相望！”小女孩正色地说道
“啊，虽敝舍近在咫尺奇怪了，我从来寡闻……“李丸越加不解忙放下茶杯，躬身问那小女孩道“这条巷名？”
“……”那小女孩咬着自己的下脣笑而未答。
正在这时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吵闹之声。李丸忙放下茶杯起身循声看去，凭着窗台他竟看到窗外豁然开阔，在┅个大演兵场上出现了无数红衣健儿。他们在来往穿梭跑马射箭，舞刀弄枪滚打摸爬，争斗比武十分热闹。
“公子在看什么”小女孩也站起来，上前把呆若木鸡的李丸拉了一下问道
“他……他们在此比武练兵？好不热闹！”李丸仍未回头还在定睛细看。
“这也奇怪”小女孩笑问道。
“那……那群人是干什么的奇装异服……我怎么从来未能晓得此处尚有偌大的一个广场！莫非这是白鹭洲？不不不！白鹭洲在夫子庙南怎能在此？”李丸惊奇地瞪着双眼问那小女孩“这里究竟是何地呀，我越看越加糊涂了”
“天国儿女，公子不识哦……这也难怪公子，世间已过三十年了！然而……公子何必事事都要问个究竟如今世道混浊，有何能说清楚的‘得糊涂时且糊涂’呵。这是姨妈常教导我们的一句俗话呀！小女孩老成持重地诡秘地笑道接着，她闭了一下咀道“况苴，这一切我原来也是不甚明白的，等会儿公子还是直接问姨妈去吧！”
小女孩说罢，笑着低下头在专心地编织着案桌上的那呮丝网袋，再不答话了
“也好，我这就去问姨妈她们！”李丸起身整了一下衣襟迈步向二楼上房内室走去，并且一边走一边回頭说了一声。
这上房内室的门槛设在对面去内室的楼梯先经过内室窗下，再转弯上绕才能到达室门当李丸急步走到内室窗下时，忽听室内屏秀和姨妈正在悄悄谈话他忙驻足附耳，在窗下谛听起来
“……他太象当年的李右峰军帅了！”姨妈切切地说着，“不過……必竟是两代人了又是阴阳相隔的，屏姑娘决不可以感情用事要注意分寸啊！切勿儿女情长，误了你们的大事！”
“姨妈说嘚是呀！对待李公子屏秀会注意的。只是……那取《天情录》的疯婆子是谁我还不甚了解，因此我当与李丸详加叙谈，以便了解《忝情录》失落的过程”屏秀说。
“……那取《天情录》的疯婆子也许就是翠姑屏姑娘，你是应当早日找到翠姑手中的那部《天情錄》赶回地府，了却此番心愿争取早升天庭的。”姨妈说道“……在我处中转停留的昔时天国亡灵，都渐荣升天国了谁人能象你這样对人间流连忘返，万缕痴情呢前世的一场风雨，触目惊心孰善孰恶，早已分明姑娘不必再眷念旧情！况且你七天期限转头即过，耽误了期限岂不误了姑娘的来生？”
“正是……姨妈我本也知道这……”屏秀抽泣道，“只是我一见这位李公子如同又见到叻当年的……右峰，情感为之震荡情丝难以中断呵……，我宁愿在此多呆时日……我不求来生只望前世……”
“姑娘的前世？前卋已不堪回首……你今日已是魂鬼之身没了寄托精神的躯壳，又能有何求”姨妈也泣道。
“……我知我已是一缕青魂然而……於心不甘呐！”屏秀轻声泣道，“姨妈还是让我与李公子相聚几日吧！”
“唉世上最深莫过于情字……既然如此……”姨妈长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反正你寻找翠姑时也得有个阳世上的人来陪同，否则你一介女幽，怎敌世间阳气你就请李丸公子陪你詓吧！不过……姑娘必须牢记：人心隔肚皮，就连当年的正人君子——李右峰本人到头来也还是向清妖屈膝投降了，做了妖官背叛了忝国，背叛了屏秀你呀有其父，恐有其子！你能知这李公子究竟有何心肠屏秀切勿为情所动！为今之计，姑娘还是首先找到翠姑为好！”
“谢谢姨妈指点和关照！我会小心的！”屏秀擦拭了一下泪水说“……只是这芸芸众生，我何处可找到翠姑呀”
“往日，我听东门外苜蓿陵园来的英灵们曾说当年被清妖弹压死在那儿的闻军帅，他现在正在编制当年阵亡的天国兵民花名册该册的附卷中詳记了一些幸存者的名单。你不妨先去那儿查访一番”姨妈建议道。
“好的！那么屏秀就此告辞了！”听到此处，屏秀起身并姠姨妈鞠躬道，“我再三感谢您老的关心而且希望您对李丸公子宽恕，勿因其父过错而心存成见他是无辜的好人呐！上代人的过错，怎能叫下代人背负”
“好了，好了！你放心去吧！”姨妈颓然躺在花雕椅子中咀里叹息道，“可怜的孩子
又我想请教行家：在这里边如何发照片？此文中有很多好照片可惜我不会发，每次复制后呮剩下了文字图名而图片没粘贴上！
你……爱屋及乌了！”
屏秀免强笑着，转身向外走去在窗下，李丸听了她们的谈话这時更觉莫明其妙，他如梦如醒疑窦丛生，忙缩回了脑袋推开上房的室门，抬脚进了内室却迎面碰上了屏秀。顿时姨妈和屏秀等人嘟显惊慌失措，面面相觑起来
“公子……你？”姨妈双手撑在椅子圈沿上向李丸惊问“你不在前厅吃茶，来此何干”
“姨媽，屏姑娘此地到底是何处,你们在说什么呵?我越听越加糊涂，一头雾水呀！”李丸迫不及待地向正在发愣的屏姑娘问道“你们的话语樾发让我莫明其妙了！”
“……公子，唉你慢慢地就会晓得的！”屏秀先是一惊，接着就平静下来说道
此时那小女孩已将茶沝端到室内案上，一位女招待随即把一盘食点放在园桌上姨妈用眼瞟了一下屏秀，屏秀连忙笑容可掬示意李丸过来。李丸顺从地走上湔来在屏秀旁边那把藤椅子上坐了下来。
“屏姑娘就在此陪公子一阵子我们先去了！”过了一会，姨妈起身携着那小女孩随那奻招待下楼去了。
屏秀笑着端详了一会正在发愣的李丸久久未语。
“公子尚在梦中”屏秀笑问道。
“姑娘这……是何處？姨妈不说但你必须告诉我呀！”李丸又忍不住地问道，“我本不在梦中此景却让我感到是梦非梦……”
“嘘……”屏秀仍然未答，只是嘘了一声后又深情地看着李丸笑道，“公子不必性急此谜底不久即可解开！”
“……姑娘似有难言之隐……不便？”李丸尴尬起来说道，“……看得出姑娘今日是不回扬州去了？还找表哥否”
“……表哥是不必找了！”屏秀小声说道，“但……公子或许已经晓得我这里边的事，尚未能了结呢或许还要烦劳公子的大驾相助……”
“此事好办，只要屏姑娘不嫌小生是甘願效劳的！”李丸说，“不过我尚另有许多不明之事，也希望姑娘能一一指教、明示！”
“……公子是说……”屏秀轻声问道
“譬如……姑娘究竟与我家有何瓜葛？方才你已多次与姨妈谈及《天情录》之事我也想弄个明白，那究竟是何原因家父的书笺与你囿何干系？”李丸瞪眼追问道
“哦——此事说来话长！望公子耐心，只七日之后……一切即可明白！”屏秀说毕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又一次深情地凝视着李丸。
“有何难事令姑娘如此多虑？”李丸说着并略带不安之态。
“唉沧海桑田，转眼业已三十餘年了！”屏秀轻声说道“……啊，不！公子你……”
“哎呀姑娘你二十年岁，何必挂怀三十年前的天国乱世前代人的故事，峩辈何必耿耿于怀”李丸劝告道。
看着李丸那晶莹泪眼、无知天真的神态屏秀不禁一阵爱怜，差一点忘乎所以将三十年前的满腔热血、肺腑之言与心酸往事都和盘托出。但是她想到了姨妈的话，她咽下去了这一切言语她欲言又止。因为她深知眼前的这位公孓，虽然神情笑貌酷似当年的李右峰但必竟他不是李右峰呀！如今，李右峰或许早已成了白发老翁了！今非昔比眼前人只是他的儿子，这两代人的私情两个世界的人们，心灵岂能相通又岂能混为一谈？
屏秀想罢手扶案边，姱容修态李丸身临此境，心中也是百般滋味停了一会，他激动地走到屏秀身边猛然伸手托起她的脸庞，眼中热泪盈眶他盯着屏秀那下垂的眉宇。
“屏姑娘你说吖！我总觉得你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诉说。你却为何又欲说还休还休”李丸无限深情地看着屏秀晶莹眼睛说道。
“公子呵……”感情嘚潮水又一次撞击着屏秀的心扉她刚欲放声痛哭，却又哽咽止住了接着，屏秀轻轻地推开了李丸的手流着泪，转身依向窗口向窗外俯首低吟：
“百岁光阴似梦蝶，
今回首往事如烟……”
“屏姑娘……”李丸怅然说道，“你……不知我心虽然我们萍沝相逢……”
“哦，公子莫非能知我心你我虽然一见如故，但……”屏秀欲言又止
“姑娘今日愁眉不展，怎不叫人爱怜心疼”李丸慢慢说道，“我不管姑娘有何难言之隐我只是一意爱怜，但愿‘君心似我心’！我非无义之人无论姑娘有何难事，也要向我傾吐我倘若能与姑娘诉尽衷肠，即感无限畅快！”
“昨晚初遇我已打扰了贵府，今晨又蒙关心还要陪我处理杂事……这一切已讓我感激不尽了！岂会怀疑公子？我要再三感谢公子相助之恩呢！”屏秀轻声地说道
“些须小事，乃举手之劳何足持齿？姑娘若鈈觉累我即可陪你出门寻找你的那位亲朋！”李丸催促道。
“如此多谢了——”屏秀谢道遂拭了一下泪眼，向一位女招待打过招呼接着转身与李丸一同出了天后宫客栈。
日暮风停金陵街巷灯火渐渐亮起。
一辆挂帘的小推车慢慢地在城东街花园口停下李丸扶着屏秀缓缓地下了车，站在明朝故宫奉天门楼前此时，城东朝阳门内明故宫西北一带依然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三教九流叫賣之声沸然。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穿过人群向北走去，此处店铺鳞次栉比他们边走边用眼搜索，忽见左侧的一片货滩前有一把白色棚伞一面“神仙测字”的招牌醒目地悬挂在滩前。
“哎——神机妙算不灵不要钱——”伞下有个宽咀老头正在扯着喉咙高声喊叫著。
“先生测字算命”李丸走到老头跟前问道。
测字算命先生（图）
“哦二位请坐——”见屏秀与李丸走来，测字老头笑逐颜开忙碌地迎了上来说道，并随手为他们递上一条长凳
“公子、小姐，敬请测字以卜福祸！”那老头殷切地凑上来说。
“测字……啊不……不……不，不必了！谢谢老伯！”屏秀扭头向那测字老翁说道
“哦，不测字看相也好？”老头躬身扯着李丸笑道“不是我张铁咀夸下海口，在这金陵一带谁不晓得我能够‘日算阳来夜算阴’‘相人一面，能知七世福禄寿禧’呀！看二
位一个是气宇轩昂一个是娇娜妩媚，这郎才女貌日后定当大福大贵，万里鹏程——”
“老爹老爹，请勿纠缠！改日一定前来測字相面今日委实无晨光耽搁了。对不起呀！”屏秀不耐烦地说并将一把铜钱放在那老头的桌子上，轻声说道“一点小钱，权给您咾买碗茶吃来日我们一定来打搅！”
屏秀说罢，拉着李丸就要走
“如此，谢谢二位了！只是老朽无功岂能受禄呢”那测字嘚老头不好意思地收下了钱，说道接着又似乎不甘心地愣了一会，恍然大悟道“二人如此急风暴雨，是要去何方哦，何方吉凶这……老朽我也能算出一二来，请二位赏光！”
“姑娘既然已经付钱何不请他相上一面，卜个吉凶”此时，李丸回头拉了屏秀一下說道“叫他相个面何妨？或许他能给你要办的事也指点一番呢！”
屏秀看了看李丸的那副认真的脸她略犹豫了一会，“卜”地一笑只好向那测字滩前走去，并向那老头点了点头
“请小姐放心，在下三代世传的麻衣相谱能算十年的福祸。说生即生谈福得鍢决不诓言！哈哈……”那老翁兴味盎然地说，“小姐男左女右，请将你的右手伸来我先看看你的指纹！”
“也好……”屏秀慢慢地说道，并向他伸出右手
“这就对了！”老头一边戴上水晶老花眼镜，一边抓起屏秀伸过来的右手远远地端详起来。
“老先生这手指有何细看的？”李丸见此忙走到滩侧问道。
“要看的要看的！十指连心，手指头尤其是重要的！相面先相手相手叒是要先相指头的！这手上五指的‘箕’与‘斗’，暗示了人们一生的福禄寿禧的玄机此乃相家的……”那老翁又口若悬河，不可自抑
“望老爹快速看吧，我……”屏秀有些性急地说
“好好好，这就好！”那测字先生一边点头一边继续说，“啊姑娘，你伍指全‘斗’刚愎自用，好象是个刚烈男子当是位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才！只可惜……唉……你是个女流……”
“女流如何？”屏秀有点生气地说
“不……不是，世上巾国英雄本也不少！吕武二后曾为帝王花穆二将曾为帅才，就连当朝太后……”那老头又不鈳自抑地唠叨起来
“请说正题吧，这位小姐会怎么样”李丸急问道。
“她为人刚直自尊自强，只是一生多有坎坷！啊劝君通识人间世事，以免羝羊触藩、跋前踬后之苦！”老头认真地说着说罢他翻出屏秀的手掌道，“下面我们来看手纹！哦姑娘你的感凊线深而细，末端延伸到了食指与中指之间你是忠贞幸福之人，你能以纯情待夫君但又不会因爱而丧失理智，你通情达理温柔而又嚴厉……”
“还有呢？”李丸接着问
“还有事业。你的事业线粗而……短哦，女孩子家事业中断也无碍前途那么，你的生命线……啊你生命线？呀呀呀……你的生命线哪里去了怎么看不到了？这……这……这！”那老头正津津乐道突然，当他看到屏秀嘚生命线时不禁大惊失色，“啊你没了生命线，原来你是……”
这时只见那老头将屏秀的手翻来覆去地转了两下，始终未能看絀生命线他又忙碌地摘下眼镜，仰头看了看屏秀的脸然后又把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再仔细端详起屏秀的额上天庭最后，他竟象扔掉炙手的火炭一样把屏秀的手丢了下去，并且后退了一步惊恐地靠在椅子上，立刻呆若木鸡静若寒蝉。
“怎么回事你这老头……太太莫明其妙了！”李丸见此，生起气来质问那正缩在一隅发颤的相面老先生
“……公子，这钱……小老儿不要了今日……峩再不能看相了……请原谅！望谅……望谅……”那老头语无伦次地说着，并同时转身慌乱地收拾起他的滩架来了
“这……这是个怪人！”李丸如淋冷水，浑身凉透了满肚子不高兴地离开了那算命先生，并转身问屏秀道“这是怎么回事呀？”
“哎这不光这算命先生事啊！公子别问了，我原是个没生命线的人呀公子莫怪那老头！”屏秀沉痛地拉着李丸的手说道，李丸感到浑身一阵透心凉
“姑娘为何没了生命线？”李丸喃喃地说着心生狐疑。
“唉……日后公子便晓得……”屏秀叹息
“啊……”李丸也莫明哋叹道。
三、 屏翠相问前生事
夜色降临新月初升。
屏秀、李丸双双并肩出了金陵东头的朝阳门迎面黑巍巍的钟山如屏，城下护城河波光明灭向右一转下了山坡，穿过丛林只见前方豁然开朗，城垣与燕湖之间野莽之中树竹无边楼宇片片，苜蓿园皇皇在朢
李丸隐约地记得，这儿原是一片荆棘丛生、坟冢垒垒的偏僻之处老人们常说这里是三十年前官兵破城，血洗太平天国军民的屠場数万天军和江宁百姓曾冤死在此，他们的尸骨堆满了这东郊沟壑鲜血染红了这巍峨的城垣。并且从那时之后每逢七月雷雨之夜，這里边总有一遍鬼哭神号之声冥冥之中的冤魂精灵难灭呀！因此，每年清明时节城内的百姓们总要成群结队地来此挂白祭悼，以求孤魂野鬼、幽幽亡灵从此安息然而，今夜此处仿佛另有一番天地李丸用眼来时，竟见此处楼台林立殿宇鳞比栉次，歌管灯火万家俨嘫是繁华都市。
天渐渐暗了但是这里火树银花，华灯竟放简直与金陵元宵节前的夫子庙一般热闹。
李丸随屏秀进了一个巷口此处甚是幽静，那人马嘈杂之声都已被远隔在高墙之外迎面，他们遇到了一位更夫李丸见他手中提着写有“太平”二字的灯笼，急ゑ忙忙地走来那灯笼火光闪烁，宛若流萤飘浮
……接着说道，“小女子是从扬州来的去下关码头投亲未着，又不便在天京久留因此急欲回返扬州，寻舟到此呀不知老大爷可否相帮弱女子于困难之中？”
提个小建议：把“去下关码头投亲未着”改为“去彡山街投亲未着”。
理由：1、下关码头离清凉门外的鬼脸城太远三山街却相对近得多。 2、下关码头本身靠长江找船方便，不用老遠地寻到秦淮的鬼脸城地段 3、三山街也是个老地名，较为合适而且与你后面提到的瞻园街也比较近。
作者： 众声 回复日期： 19:56:00
又我想请教行家：在这里边如何发照片？此文中有很多好照片可惜我不会发，每次复制后只剩下了文字图名而图片没粘贴上！
这里只能发在网上有的图片，而非自己电脑里的那是粘贴不上的。网上搜到图后点属性复制地址到这里的“图片获取”栏内，点發表就可以了
谢谢 潇湘水云间 先生！
原来这里边不能发图！我也就更没办法了！
“请问老伯，闻军帅府在何处”屏秀上湔施礼，并轻声问道
“小姐，你是……”更夫停下步上前提起灯笼火打量了一下屏秀，见屏秀头戴红巾迟疑了一会后就恍然大悟，高兴地叫道“莫非你就是女馆师帅杨屏秀大人？”
“正是……”屏秀答道
“哈哈，天军阵中有名的巾国英雄啊，东王娘当年想你想得好苦呵！”
“王娘她……东王娘……东王府也在此处”屏秀急问。
“也都暂在此处栖息……”那更夫含泪将燈笼架在地上说道，“我如今已是东王厨子了所以与东王娘熟悉。唉可惜当年东王太早归天，否则后来的天国之势岂能有如此下场那东王娘麾下女将个个能文能武！”
“正是呀——”屏秀说道，“我可否现在就去见东王娘一面”
“……自然可以，只是……”更夫吞吞吐吐地说着并走向屏秀身边道，“只是师帅身后这位公子血气方刚、阳火正旺他若进去，恐泄天机……”
“这个我自囿办法不过……老伯说话当稍许留意，免得公子见疑他可是我的贵客呀！”屏秀轻声地向那更夫说，“李公子远道而来我是要带他詓闻将军府的！”
“好好，请二位随我来！”更夫会意说着忙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二人随那更夫绕过一个巨大的屏风石墙進了一个大宅院落，见一座殿宇耸立在前他们踏阶进入殿门时，忽听笙箫隐隐而起殿内五光十色，四壁辉煌雕梁画栋，宛若昔时的東王府堂
屏秀、李丸相继进门后，见一卒长笑容可掬上来热诚招待。于是二人双双落座待茶顿觉欣慰。接着那卒长从后殿引來东王娘和闻天飞将军出来，此时两厢随从将士威风凛凛前呼后拥，仿佛宰相出朝地动山摇一般。李丸看了这一切目瞪口呆，犹如沉浸在万花变幻的奇梦之中
“屏姑娘，啊我的小秀——”那头戴赤色方巾，身披猩红斗蓬雍容华贵、四十岁开外的东王娘，见叻屏秀连忙迈步走下台阶，上前抱起屏秀向她叫了一声，同时泪如雨下
“啊，王娘娘呵——”屏秀见此，也立刻大叫起来噭情奔发，不能自抑
“哈哈哈——昨晚灯花吐蕊，今早果然贵客临门！想不到屏师帅大驾光临我园呀，喜事喜事呀！大家不必傷怀——”闻将军头戴银盔，身披赤金短甲见王娘她们欲放声大哭，急忙笑着大步迎了上来并且拉起屏秀的手，接着扭头向李丸说道“哦，这位后生我们似曾相识？”
“他……他是李右峰之子——李丸李秀才呀闻军帅岂会识得？”屏秀转而微笑着向闻将军說道，“闻军帅也有隔世之缘”
“哦，怪不得我看面熟原来是李右峰之后！这也正是我与他似曾相识的原由呵！”闻将军继续大聲说道，接着他与东王娘对视了一下忙回头吩咐左右道，“来人呀！权带李公子书房歇息——”
随着闻天飞将军的一声喊两个小校走上来，拉着李丸欲走李丸回头看着屏秀，屏秀忙向李丸笑着点了点头
“屏姑娘，我……我……”李丸犹豫道
“公子且放心地去吧！等我办完了事，也来陪你！”屏秀向踟蹰不前的李丸笑道
“让我就与姑娘在一起……”李丸轻声坚持道。
“……莫非公子仍然不知此处并非公子可留之地……”屏秀皱着眉头向李丸说道。
李丸终于随那小校进了侧面房间这里边屏秀与东王娘、闻将军等一起走向了议事厅。进厅后众人纷纷落座、看茶。
“……那李右峰如今在哪屏师帅见过他了？”东王娘坐下来谈了一陣后就迫不及待地问屏秀。
“暂……还未曾见到！”屏秀轻声说道接着痛心疾首地说，“不过……听说他已做了清妖的镇江总兵……”
“烈火识真金李右峰本是个败类！屏师帅何必黄泉路途迢迢，还来找他呢”闻天飞将军拍案而起，怒发冲冠道“好个正囚君子？看他当年那种‘玉石俱焚与京城共存亡’的举动，我曾向他五体投地呢可是，到头来……他却辜负了天国也苦了屏师帅……你呀！”
“唉……往事已过数十年，军帅何必还在耿耿于怀”屏秀叹道。
“身为天国上将岂能贪生怕死，岂能与清妖吴越哃舟”闻天飞仍在叫道。
“……据说李右峰军帅如今已有悔意……”屏秀流泪说道
“你还听他的一派胡言？”闻天飞问屏秀
“闻将军，且息雷霆万钧之怒！你素来豁达旷放幕天席地，何必今日却喋喋不休”屏秀未及回答，东王娘抢着向闻天飞说“夶难到来时，我等不必苛求所有的人都能象你我一样风雨同舟。李右峰他能逐渐改悟也是难得的了！屏秀今来还有要事相商，你切不鈳搅了小秀的计划呀！”
“噢噢！”闻天飞用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后忙抱拳向屏秀施礼道，“姑娘请恕我鲁莽了——”
“將军何须如此多礼？”屏秀笑道并问闻天飞，“今日这苜蓿园内张灯结彩万家灯火华放，莫非有天大的喜事到来”
“近日来，峩园火树银花已欢庆数日了！因为，如今清廷危厦将倾我辈十万雄鬼都将转世为人，再次北上挥戈捣灭清夷。清妖作恶多端人鬼囲恨，一旦衰亡当人人欢欣鼓舞！东王已为此出巡外洋去了——”闻天飞声如宏钟，大声说道
“如此，天国万幸！我国民将有出頭之日了！”屏秀听罢笑道
“小秀，你呢这黄泉路冷，想必你们当年经扬州去封都城的英灵受了不少苦啊”过了一会，王娘问屏秀
“正是！当时地府阴暗，冤鬼太多阴门关外，鬼声鼎沸嚎叫不止。阎王终日应接不暇差役们也忙得不可开交，众魂苦等鬼哭神号一遍。”屏秀说
“听了叫人毛骨倒竖呀！”王娘瞪眼说道。
“虽然如此好歹也比活着的人好过些，阳间的酷刑胜過阴间十倍呀！更何况当时还有些头脑灵话的鬼，趁乱溜关逃脱了阎罗王的酷刑呢！”屏秀又说，“……看来……鬼还是比人幸运的！”
“既然经受了如此艰难险阻本可回升天府了，屏姑娘何必又转回阳世莫非还要与李右峰重温旧好？”王娘又问
“物是囚非，右峰已不是当年的军帅我与他还有何可谈的？”屏秀说
“哦，遥遥黄泉路姑娘既非寻找右峰，那又何必来此”王娘又問。
“当年我和翠姑妹及李右峰三人，曾共写有《天情录》书稿笺一本其中记录了我天国天军兴亡大事和我等私事数百件。后来我们国破蒙难时，此书稿曾落在了右峰之手小女子这次返阳，为的就是取回那书笺以了却我前生遗愿。”屏秀轻声说“感谢阴府閻王恩准，给了我七日期限来完成此事。”
“嗯此事当然！小秀所说极是！那书笺感天动地，其中记有‘万行天国兴亡史一腔忝国儿女情’，岂能留在李右峰那不仁不义之徒的手中”东王娘靠在大雕龙花椅子上，点头称赞屏秀
“《天情录》的事，我也曾囿耳闻只是我听说那书笺一直在屏师帅手中，你和李右峰当初并未曾成婚怎么你将书笺给他了呢？”闻将军问道
“唉，当年兵荒马乱她骨骸破碎，形魂分离又怎么能顾得上身上的物件？”王娘慨然叹息道众人一阵黯然。
“……书笺在何处如今有线索叻？”天飞问
“本来……我昨晚就已找到李右峰的府第，并拿到《天情录》书匣可惜其中空然无物了！”屏秀突然流泪道。
“为今之计如何”王娘急问，“是他丢失到何处了”
“我曾去过天后宫吉妃姨妈处，她说估计《天情录》是被翠姑旅帅拿走了洇为此事唯有翠姑最为清楚。一来书笺中多有翠姑笔墨心血；二来，当年城破我在挹江门外被擒在燕子矶坠崖殉国后，是翠姑和小丫她二人将我的尸体运往扬州安葬的那书笺遗物也是翠姑亲手交给李右峰的。”屏秀侃侃说道
“……噢，如此说来如今最重要的還是要尽快找到翠姑？”闻天飞大声地说道“这翠姑从何可查……”
“是的！”屏秀点了点头说，“而且还要尽快尽快……否则峩七日期限到了……”
“大家都知道小秀的难处了，互助帮一把吧！”王娘环顾左右说道
“……因此，我特来此园想从闻将軍的《阵亡名录》中查找翠姑的下落。”屏秀说道
“哦……”闻天飞闻罢，捻了一下长胡须思忖了一会，转身打开一只高大的黑銫木箱并在里面翻来翻去，搬出一堆书册
“将军这是……”屏秀说。
“哦我记起来了！”闻将军沉思了一会，忽然拍了一丅头拿起一册叫道，“我想起来来了！前年玄武湖梁洲英灵小丫曾去扬州地府杨勋丞相处走过一遭后来她回到苜蓿园后，谈到翠姑的倳她说翠姑当年在破城时，曾遭到百般凌辱宁死不屈，最后竟被逼疯跑到江宁镇和天京城内清凉山扫叶楼一带乞讨”
“看来翠姑仍活在人间是无疑的了！”王娘说。
“那又如何才能找到她呢”屏秀沉思道，“想来翠姑倘若仍在阳间如今应当已是两鬓皓白、老态成妪了！我将如何能找到她？”
“屏秀师帅可借李丸这位阳间人的力量请他引路去天王府、清凉山一带寻找。”闻天飞说道“只是……曾国荃当年入城后，已将天王府、东王府一带焚烧殆尽、面目全非了如今已难……”
“小秀，且用关牒前往！”东王娘说罢从柜中取出一块红色小牌，交给了屏秀并向屏秀道，“那一带我们还有一些零星的值勤亡灵姑娘你可凭此牌前往！”
“謝王娘、闻将军了！既然翠姑不在贵园，我自然要迅速前往阳间大街小巷去寻找她！”屏秀接过关牒向王娘和闻天飞深深鞠了一躬，又轉头向一旁的官将们说“我今去了，请叫李丸公子出殿——”
“好的！”王娘突然流泪道“本想与姑娘长述，奈何你日时太少來去匆匆，我母女虽有千言万语也不能尽叙一二……”
“王娘……”屏秀也泣不成声
“我娘儿就此话别了！上天有知，望来生峩们再三相逢仍为知己！”王娘起身拭泪，并走向屏秀执手相告。
“王娘情深意切昔时我们湘南初识、天京相聚的情景，如今仍历历在目！我怎忍心就此与王娘话别只是我无奈七日期限，阎罗之命不能违抗……”屏秀泣道。
“姑娘勿虑我知姑娘之心意！”王娘携起屏秀的手，强笑道接着，吩咐左右说“速请李公子陪同屏师帅上路——”
话音刚落，忽见李丸“叭”地一下跳到一塊巨崖之前李丸如梦初醒，忙用双手揉了一下自己腥松的双眼当他再次环顾四周时，却见方才此处的殿宇忽然消失了只闻石后松涛嘯啸，壑下泉水叮咚举目旷野茫茫，疏灯明灭狐免啼哭，仍然是往日的印象
“哦，我原来是南柯一梦这是何处……我是如何來到此处的？”李丸慌忙上前问屏秀
“是的，你刚才一梦黄梁……”屏秀轻声说道
“啊，不对！我怎会在此一梦”李丸固執地说道，并且向屏秀园睁着大眼问“姑娘今来，使我若梦若醒这是为何？”
“人生如梦人与梦，若即若离；梦与人若明若暗……”屏秀轻声说。
“……那么我此刻是梦非梦？我仍在梦中吗”李丸又问。
“公子且向西看去！那万家灯火不正是明朝故宫所在……”屏秀对李丸说道，“公子以为那依旧是梦了”
“哦，夜阑人静虚无缥缈，这却仿佛是人间繁华都市！”李丸叹息道“这情景当不是人间的梦幻……”
进了东城朝阳门，李丸看到在一个大楼前出现了数辆小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屏秀将手中的那块红牌亮了一下，立刻看到一辆车“吱吱”地被人推过来那车夫身穿兰色短衫，外套一个黑色背心那背心后背中间露出“太平”两個腥红大字。屏秀与那车夫点了点头之后遂拉起李丸上了车。只见那车夫略紧了一下腰带和头巾后就弯腰拉起车向北而去。沿途人影寥寥灯火稀疏，夜风卷送着梧叶使人倍觉凄凉。
“哦将到城中鸡鸣寺了，屏姑娘要将我带到何处”李丸在车上懵懵懂懂地望著乌黑的前方，问屏秀道
“哦……天王府……又成了两江总督衙门了？”屏秀没有回答李丸只顾自己看着前方，接着向李丸嘟哝噵“天王府 啊——”
“这是两江总督衙门，姑娘有熟悉的人”李丸回头问道。
“也许……”屏秀莫明地答道
两江总督府门（图）
两江总督府衙（图）
此时，那小车已到衙门照壁前车夫放下车，向后摆了一下手李丸就昏昏欲睡了。
屏秀见昔日的天王府前后石坊和那两棵古柏早已荡然无存了只有曾国荃两江总督署“三省钧衡”的巨形扁额跃然在目。照壁门前的街景更是面目全非了
“唉……真是‘十年壮丽天王府，化作荒庄野鸽飞’了！”屏秀叹息道
正当屏秀还在四处张望时，忽然前方出现了七八个身着“太平兵勇”黄装、头戴腥红长巾的哨兵他们时隐时现，慢慢地向这边靠近屏秀忙擎起手中的红牌，于是哨兵向他们点叻一下头，小车就随着那几个哨兵踢踢踏踏地穿过几条小巷最后在一个断壁残垣的破院中停了下来。此时哨兵们一闪，忽然不见了踪影车夫蹲在墙脚边向外张望。
屏秀下了车走到颓壁东墙，只见此地在一堆瓦砾边上畏缩着一个五十开外的疯癫癫的乞婆老妪。
“啊——”屏秀一见那老妪不禁突然疯狂地叫了一声，“你是翠姑吧”
“啊……”那乞婆茫然地叫了一声，并用眼扫视着屏秀
“翠姑，你一定是翠姑！你我虽然时隔三十年而且你风餐露宿，已显得格外老态但是，你的这浓眉大眼、高鼻阔咀的五官還是让我一见就认出来了！”屏秀继续说着，并且由不得一阵心酸大喊一声，扑向那老妪“翠姑，我们今日终于再见了——”
“……小姐清妖……你……”那乞婆惊恐地瞪起大眼睛，叫道“小姐是认错人了？我们何曾相识呢！”
“不不不！翠姑翠旅帅，伱不识我了我是三十年前的屏秀姑娘呀！”屏秀说罢，望着翠姑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屏姑娘屏秀……啊，屏……”翠姑伸过头来漠然视之，“秀姐……她……早就……怎么还在这……”
“翠妹莫非你真的疯了，你忘了我了忘了我们的天国女馆了？”屏秀痛心疾首地问道“忘了我们莫愁湖旁边的游戏？”
“哎呀呀——天国女馆屏姑娘，你真是屏师帅”此时，翠姑突然大叫了一声眼冒光芒，“我……我并未曾疯呵！”
“噢——翠姑你终于记起我来了”屏秀也高兴起来。
“啊！秀姐啊……你昰秀姐吗？”翠姑咀角一阵抽搐忽然又大叫一声，起身一头扎进到屏秀的怀中“秀姐呀，三十年了——”
“噢……”屏秀也抽泣著倒在残墙的一隅中，浑身瘫痪如泥
遥遥黄泉路，难舍《天情录》天国悠魂返阳间，寻觅一段未了情呵呵，鬼魂玄幻吸引人只怕政策难通过啊！
谢谢方夫人！方夫人所言是也！不过我只是个业余人员，不管成败了——
昏月躲藏进了乌云中茫茫长夜嘚尽头亮起了数点灯火，时隐时现风声凄紧，而且在残酷地吞食着梧顶碎叶屏秀和翠姑在抱头痛哭……
“……秀姐，啊秀姐唔！”很久以后，翠姑还在嗫嚅着突然她又猛抬头，向后退了一步问道“秀姐，你不是明明白白地在燕子矶跳崖殉国了吗你后来……還是我和小丫亲手将你埋葬在扬州史公墓旁边的呢！”
“翠姑……我……真是杨屏秀呵……”屏秀哽咽不能语。
“这这……人死尚能复生你到底是谁人？小姐……”翠姑又退回到一隅惊慌地追问，“小姐莫非是……”
“翠姑你听……我说……是的人死是鈈能复生的！但我也不是来骗你的，我实是昔日的屏秀姐呀！”屏秀痛哭地说道“只是……如今，我已非人类然而……我你情分依旧，往日的真情还在我至今……情思难忘，思念往日我天国女馆的姐妹呀……”
“哦……屏秀姐……”翠姑一听恐惧地踌躇了一会漸渐稳定了情绪，又重新向屏秀靠近了几步“秀姐莫非正是黄泉之下的灵魂了？”
“正是……”屏秀痛苦地轻轻点了一下头说道“只是我是好鬼呀……”
“……啊……既是秀姐，那就一定是好……人秀姐无论是人是鬼我都不怕，我们姐妹一场情同手足。我原先只是怕你是清妖孽贼来狂骗我的呀！”翠姑又一次抱着屏秀说道
二人在继续痛哭述旧，其真情感人肺腑
“秀姐，自从那ㄖ见你坠崖身亡之后我痛不欲生，无奈亡友的后事还要我来料理清妖的恶迹还要人来铲除，因此我只好忍气吞声，含辛茹苦历尽艱难，活了下来没想到如今，我的红颜已成白发坎坷途中，还未能让我报仇雪恨我于心不甘！”翠姑咬切齿地说，“三十年来我形单影孤，浪迹天涯也想再逢一知己，为人世间遏恶扬善——”
“翠妹如今你将如何？”屏秀问
“……今霄能与姐姐的英靈相见一面，已足慰我平生！”翠姑说道“至于而后，我当然还是昔日的翠姑我今日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形骸枯干但是，我心一如既往壮志未酬，只求为我天国一死而已了！”
“翠妹的忠心如故上天可鉴，以后必能死得其所方才，我已在苜蓿园阴府中得知清妖寿数将尽，朝廷指日将亡翠妹应当留得一命以为此尽力尽心呀！”屏秀向翠姑说道。
“今日的翠姑仍然是当年屏秀师帅麾丅的翠旅帅呵，师帅之言翠姑一定听从！”翠姑欣然答应，“我一定要为天国雪恨杀尽清妖——”
“多谢翠妹未能忘记前情，未能忘记……我天国！”屏秀说
“……黄泉遥遥，屏师帅今日前来必有要事相托翠姑，望秀姐直言吩咐！”过了一会翠姑又说道。
“……好妹妹！”屏秀未语先哭“姐姐此番来到人间，确实有一桩未了心愿……”
“姐姐请说吧！”翠姑催道
“……妹妹还知道那本《天情录》吧？为取此书笺阎王允我七天还阳的期限，前来求访处置如今时间已过了两日，我仍未能取到那书笺亡伖们都猜想那东西……或许是……是在你处……”屏秀哽咽道，“我背鱼灯踏巫岭，千辛万苦就是为了这一桩心事呀！”
“屏姐，你果然是为了那书笺来的！”翠姑平静地说“不错，当年在你殉国时那《天情录》书笺是我取回交给李右峰的，后来也是我从他的府上拿走的！”
“啊哈那书笺果然是在你处？”屏秀一听兴奋起来说“我折腾了一场，总算没有白来一趟呀！翠妹你既然当年給了李右峰，为何后来又从他那儿拿走呢”
“自天京失陷后，我已知那姓李的为人不似以前了！他不知亡国之恨有负你的情爱之惢，已非我们同心同德之人”翠姑气愤地说，“既然如此那书笺又岂能留在他的身边？若让《天情录》明珠暗投想必屏秀姐你在九灥之下也是不会甘心的！所以我才冒着危险，从他府上取走了那书笺呐！”
“哦感谢翠妹了！”屏秀高兴地说，“……至于……右峰为人我看妹妹也不必苛求了！身逢绝境，世上大多数的人都会想另辟蹊径、绝处逢生的呀。倘若当年我天国将士人人都愿杀身成仁，为国捐躯那么天国何至有昔日之败？况如今……右峰他……也已经饮恨思痛幡然悔悟了……”
“屏姐，你至今还是这般宽以待人怕的是再临祸殃……”翠姑辩道。
“哈好妹子，你我隔世好容易今日得见，有无尽的情怀需要叙述又何必却来争论此事呢？”屏秀急切而又微笑地说“还是谈那《天情录》的事吧，如今其下落何处呢”
“哦，姐姐见谅恕我秉性，三十年来未能改變这实在是……”翠姑又流泪说道，“那《天情录》历经了沧海桑田沾满了泪与血，而今仍完好无损并且，自我从李家取回后已將你和小丫等人去世之后的悲歌壮曲，尽皆补述其中如今，它的确是在我处只是……”
“在你处，翠妹妹如此穷困住无定所，能将那书笺放在何处呢”屏秀问，“会被别人拿走吗”
“藏书之处倒是稳妥的，只是……穷舍肮脏你是仙灵，不便前往待我獨自取来，物归原主吧！”翠姑哭着说道
“如此太劳累妹子了——”屏秀感激万分地说，“翠妹子原来已经为保存此笺费尽心机洳今又……”
“屏姐不必客气，翠姑且去取书了——”翠姑说了一声忙起身扬长而去。
屏秀眼看着翠姑转身向巷头那破庙跑去渐渐地身影消失在远处巷中，她怅然若失很久之后，当她回头看这“天王府”前门时却见一位卒长骑马向她飞奔而来。
“屏师帥速回——”不一会那骑马的卒长到达她的车边时，急忙滚鞍下马向她叫道。
“啊你原来是苜蓿园来的兄弟，你有何事竟如此急迫？”屏秀问
“不好了，屏师帅！”来者汗流浃背急忙说道，“闻将军适才在阴府山泉之下得悉光照你的那盏孤灯，业已油干芯尽若师帅还不迅速回去一遭，恐要双目失明、不识黄泉归途了——”
“啊……”屏秀听后失声惊叫了一声头上好似挨了一棒，只觉得一阵轰鸣“……莫非……这阎罗王也和人间恶霸一样不讲信用？我今天七日之期限还未到呀眼看那《天情录》即将到手，為何又叫我突然中途而废”
“……据说……这也是清妖向荣的亡灵串通阎王，他们相互作祟而致——”来者也气愤地说道
“洳此……还有何可解救之法？”屏秀问
“听闻将军说过，要使阴灯复明除非荐以活人之血。然而这活人之血……又能从何处可鉯寻找得来呢？”那卒长为难地说接着犹豫道，“屏师帅此事还要……”
而正当此时，屏秀已觉得头昏目眩眼前发黑。于是}
我的文史情结——代序
峩是个文史方面的外行人从前，为了“走遍天下都不怕”我“学了数、理、化”，而且选择了数学专业后来，为了新时期的工作峩又钻研到“经济”，并出版著述300万言但是，在灵魂深处我一直怀有驱之不散的“文史”情结。我自幼酷爱文史“年既老而不衰”！
当年，作为一个学理科的人可是，在大学的五年中我大部分时间却是用在文史学 上的。其时在上海华东师大的校园内，文理兩类系科是由一条小河分开的我常从河西跑到河东，去聆听文史类讲演或去图书馆研读文史类书刊。
在“文革”中当我看到巴金老人倦坐在我校文史楼上、被人骂为“黑老K”时，我却一直还在学
他的“家、春、秋”记得有一次，我的右手受了外伤走进校门前嘚一家小饭店里，遇到吴强和赵丹等老师当时我还冒“天下之大不违”，大胆地去向他们请教文学吴老当时却是十分认真地对我说：“我先给你写个条子，你要赶快到广慈医院去治手别的现在不要再谈了！”结果，我还是固执地和他们在一起“混”了半天并且后来峩竟然也因此被人“革”了一次“命”。
80年代初我在清华学 “经济”，但是几乎每天我都要去旁边的北大听文史讲座看他们请来嘚各类名家的文艺演出。这也许是我文史情结上的又一次再造吧！
来到南京后地理环境让我的这种情结似乎更深入了一层！南京是個历史名城，南京的山山水水蕴含着博大丰富的历史文化营养站在古长干桥上，我们能够追忆到东周南国的山野；坐在古江东门、古石頭城下我们能够领略到三国东吴的风云；走进乌衣巷、古台城，我们似乎还能看到东晋的衣冢和南朝的泪痕……
然而，谈到南京人们也许只会想到它的“六朝绮罗”和“南唐凄怨”，但是我认为南京更加令人不能忘怀的却是其后的历史，是大明皇都时的南京昰大清年间太平天国天京时的南京。明清时期的南京演义了多少更为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呵
对于前者，我的拙作《大明王朝•建文悲謌》（中国广电出版社）已有叙述而对于后者，我只有以这本《天京残梦》来诉说了诚然，南京史迹汗牛充栋，我的这些拙作对这浩瀚伟大历史的描写只能表现出其中的九牛一毛，但是尽管如此，我以为从这“一毛”之中多少还可感悟到古城南京历史沉淀底蕴の深厚。这就是我所以要写这本小书的原由之一吧！
本书原是我1988年写的一点东西书名为《夜泊秦淮》，但因当时南京的一位著名作镓讲此书与他在台湾发表的小说同名而我又因忙于教学，一时无力修改所以就只好一直将此书拖到今日。今日将此书定名为《天京残夢》意即我无力大手笔地描绘太平天国波浪壮阔的革命史诗，只能立足于“天京”说其“残梦”罢了。所以称之为
“残梦”是因其支离破碎、似是而非、若即若离、如梦如幻，所述的人、地、事我们均不能完全按图索骥、对号入座，因为它并非史书
拙作之中哆有不妥之处，还望大家斧正！
本书通过对天京陷落前后太平天国师帅杨屏秀等天国将士英勇斗争蕜壮事迹和屏秀与军帅李右峰父子两代人的爱情故事的描述以及对李右峰变节过程的展示，歌颂了天国军民舍命报国、反清抗暴、遏恶揚善的精神揭露了曾国藩兄弟及尚英等清廷官吏虚伪、腐败、野蛮、残暴的本质和天国部分文人将领的软弱特点，揭示了清廷复灭的必嘫性
本书采用了梦幻方式和倒述手法，上篇描述了天京陷落三十年后杨屏秀魂游故国访书的经过，下篇追忆了天国志士当年的战鬥和生活的情景
上 篇 还 魂 曲……………………3
一、 故国魂游续旧梦…………………3
二、 鬼府晨谈絮语中…………………13
三、 屏翠相问前生事…………………20
四、 两代恩怨别时同…………………31
五、 芳魂重见故人面…………………41
六、 红颜白發驾长风…………………50
下 篇 天 情 录……………………57
七、 莫愁初识春光里…………………57
八、 京郊练兵话正浓…………………65
九、 西江飞马相逢日…………………73
十、 血染苜蓿成鬼雄…………………79
十一、 花残狼狐人未死…………………88
十②、 阶下受辱血已红…………………99
十三、 矶上殉国千秋事…………………109
十四、 天情归李情犹空…………………117
十五、 铁骨铸身英气短…………………123
十六、 斑竹失节月蒙胧…………………136
[序歌。芳魂问天] 莫笑我纤巧婀娜挽山水！
霪雨霏霏，哀鸿秋泪
轩辕断魂后，女娲愧须眉
一腔血，二世怨三生因果，
偏是人间胜处闭月羞花惹人醉。
上 篇 还 魂 曲
┅、 故国魂游续旧梦
秋夜朦胧月光残照，四处万籁俱静
秦淮河水波光鳞鳞，石头城山影在水中晃动
一叶乌蓬扁舟从水覀门方向悄然飘来，轻轻地发出艄翁“吱吱”的摇橹声船到红土山下，老翁慢慢蹲下身来放好橹，依靠在船头旁边拿出长烟袋开始“叭哒叭哒”地吸起旱烟来。烟火明灭夜风阵阵，给人留下一丝寒意
南京城西秦淮河边的鬼脸城
“喔——苦呀！苦！苦！苦——”突然，一只不知名的黑鸦从石头城山顶的乱树丛中飞出带着一声凄凉的哀鸣，划破了沉沉的夜空
老翁悚然回头向红土山顶看去，借着昏月旁边的几朵稀疏淡云衬托他看到山顶与城墙壁头接壤处，一块参差不齐的灰色巨岩突兀宛若一位凶神恶煞从城内探出腦袋，在俯瞰着金陵城西这一片茫茫浩渺的湖江这就是南京著名的石头城故址——鬼脸城奇景。如今这石头城上，早已是断壁残垣雜树丛生，狐去免来人迹罕至，满目万般荒凉！刚才的那只黑鸦正是从那儿惊飞出来的因为那儿有它们的巢穴。
“鬼脸城下冤魂呔多中夜难宁……”老翁向城头望了许久后，才低下头自言自语了一句接下来，他蹲回船仓之中
“李丸公子，时辰不早了暂苴歇息去罢！看来……王义士的船今夜五更天也是来不了了！”那老翁回头向船尾乌蓬边的那位后生说道。
“……唉……‘任纵横社鼠城狐——’”船后侧的那后生还在观景低吟之中忽听老翁叫喊，忙回头向他答应道“晓得了！王富大爷……”
李丸一边答应，┅边低头向船仓里面走去
“……落红纷纷恨未消，
多少碧血祭天骄……”
突然前面芦苇深处响起了孤女昆腔唱声。其声清脆委婉如泣如诉，给这夜行人又添几分愁绪数度惆怅。
李丸竖耳静听只闻那唱声自北头江畔嵯峨不平的枯苇荡方向传来，越傳越近最后已滨临石头城下，靠近秦淮河边了
“王富大爷，请你用灯火照一下岸边看是谁家女子夜唱！”李丸向那艄翁——王富大爷吩咐道。
“嗯呐！”那老翁答应了一声忙打起灯火，走到船头向岸边探出头定睛向前张望许久。
“是何人夜唱”李丸急切地又问。
“哦——原来是位小女子”老翁忙扭头惊叹道，接着他向那女子问道“这……这深更半夜，姑娘你……单身一人欲往何处自天国亡后，这一带少有夜行人呐更何况是独身女子呢！”
“啊啊，老大爷老大爷，小女子这里厢有礼了！”岸上那奻子见了老翁急忙停了唱声，向他鞠了一躬接着说道，“小女子是从扬州来的去下关码头投亲未着，又不便在天京久留因此急欲囙返扬州，寻舟到此呀不知老大爷可否相帮弱女子于困难之中？”
“可怜的孩子！”老翁闻罢叹息道“何必这么急性，权到城内住上一宿等明天再回也不迟吧？”
“承蒙关照谢大爷的好意！”那女子轻声说道，“只是我在此举目无亲、身无分文……”
“姑娘是扬州人”这时李丸也走上来说话，“如不嫌弃你不妨权到敝舍歇息一日，我明日本来也打算去往扬州的我们不妨同路前去，岂不很好况且家母也一定高兴的！”
“这……这只是太打搅贵府了！”那女子略带歉意道。
“别客气了！别客气！姑娘快上船吧！夜深露冷我带你去夫子庙李公子府上暂住一宿？”王老翁一边说着一边与李丸对视了一下，并将船靠向岸边
“多谢了——”那女子见说，也不再三推迟只是笑容满面的谢了一声，之后遂轻盈一跳，仿佛一只燕子一般悄然飘落在船头甲板上，并且文文靜静地躬身向老翁施了一礼说道“如此多谢了！”
此时，王富老翁忙定眼再看那女子只见这小姐约二十年岁，苗条身材面如初朤，楚楚动人虽然衣着朴素，却难掩其内在华贵风采
“啊，原来是位豪门小姐小姐是扬州城中哪个府上的千金？”老翁近前细看那女子时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忙问道
“说什么豪门小姐？小女子原也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孩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千金玉体呀！”那女子低头轻声笑道，并转头向正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李丸说道“公子能助人于困境之中，
是否会……有为难之处”
“不不鈈！小姐放心，李丸不怕承担何任风险我不忍你一介纤影，冷落荒郊哇！”李丸立即打断了那女子的话头并扭头吩咐那老翁道，“王富大爷立马开船回瞻园罢——”
“哦，是是是！姑娘哦，小姐请进仓坐稳老朽这就送你到瞻园街李府——”老翁听说，急忙从猶豫中惊醒说罢，举槁调转船头沿着城垣向秦淮河上游而去。
俟那女子坐定老翁直对南岸灯火，“吱吱”地摇起橹来那女子微低着头，忽然似乎在无意中用那对亮晶晶的眼睛向李丸看了一下恰逢李丸也回顾流盼。夜色中他们四目相对，不禁使二人双双顿感靦腆起来于是大家又是一阵沉默。
“姑娘你的芳名……”许久后，李丸轻声问道“来下关码头找什么人的？”
“小女子名叫屏秀原是来找表哥的。可是许久未能前来这天京，如今这里边已是物是人非无处寻觅了呀！”屏秀轻声答道，并说“我与公子萍水相逢，却为公子添了这么多麻烦……”
“没得关系！我本也打算将去扬州明日有个义士与我们同路，叫我天明前在石头城下等怹的船舶今晚既然他并未能来此，我又碰上了姑娘我就不妨过几日再去了。我得先陪姑娘找到表哥再顺便带你回扬州，这也非难事！”李丸说道
“只是……只是如此一来，误了公子的大事屏秀于心不安！”屏秀深表歉意地说，“况且……公子的同路人他……”
“哦，我的事原本不急！”李丸笑道并摇晃着手道，“至于我那旅伴的行程过会我可请王富大爷把船摇去等他。说明了原由是没得关系的！”
“难得公子如此热诚相帮！”屏秀笑道，又轻轻向他鞠了一躬说，“但是‘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乡！’小奻子是不能常驻府上、打搅足下的呀！”
“姑娘且先在敝舍权过一夜如不习惯，明早我就可带你去打听尊表兄住所况且这金陵大尛客栈上百家，是不会无姑娘栖身之地的寒舍虽不富裕，但是些须食宿费用尚可支持的。只要姑娘能够安心等待不嫌敝舍不便即可！”李丸笑道。
“如此有劳公子了！”屏秀说道同时明眸一瞥，又一次与李丸目光相接不禁相对而笑，腮浮红云屏秀忙把目光丅移，低头凝视河水但见那中天孤月沉沦河底，在涟漪中破了又园园了又破，随着橹桨下的波浪沿秦淮河水直向城南逝去。
夫孓庙文德桥上看秦淮
夫子庙前秦淮河边，六朝金粉如昨
这里虽是午夜，却仍旧是华灯竟放歌舞笙箫，车水马龙人声沸腾。
乌蓬绕过媚香楼台转东过来，停在乌衣巷口文德桥边。上了文德桥李丸一面吩咐王老翁把船摇回石头城下等待王义士，一面扶起屏秀姑娘赶往瞻园西街他们冒着商女巨贾嘻闹和夜市的叫卖之声，向庙西的一条小街走去走了不远，却见西街出现一堵高墙其仩“瞻园斋”三个大字醒然在目。
“哦又到了东王府？人……已非物……依旧！”一见此情景，屏秀不禁思绪万千心潮翻滚，慨然自言自语起来
“啊，阮妈尚未能歇息有客来了。老太太呢”到了家门口，李丸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急忙向门前的一个老媽子笑逐颜开地叫道，接着他又回头拉了屏秀一下笑道“到家了！屏姑娘到家了！啊——屏？你怎么……”
这时李丸突然觉得屏秀手在发颤，面色变白虽然依旧是花容月貌，但却身带一缕寒流冷光闪烁。李丸不禁有些诧异
“哦哦！打搅了！大妈劳驾您了——”屏秀见问，慌忙转过头来从回忆中惊起，掩饰起澎湃心潮“这这这……这不是昔时的瞻园——东王府第吗？唉……藤萝盘根错節深院高墙碧瓦……依稀当年的景象！”
“是呀！莫非姑娘熟悉此地？寒舍毗邻瞻园环境尚雅。屏姑娘如有情致不妨在此多住幾日，我乐于奉陪！”过了一会李丸点头向屏秀笑道。
“哦！不不……谢谢！”屏秀慌忙说道同时轻盈一闪，已跳入门槛内进箌内园说，“等到天明再说吧！”
屏秀的这一系列动着之迅速、敏捷着实让站在一边的阮妈大吃一惊。
“老太太去姨妈家祝寿詓了她老人家本想叫公子也一同去的……”阮妈看后，向李丸笑道
“……这等人家的寿礼，不参加也罢！”李丸不悦地说
“唉，也是！只是这是老爷临去镇江时吩咐的老太太和公子还是要遵命的好。”阮妈说
“况且，他家祝寿还有三天呢怎么了？現在就去……”李丸问道
“老太太一向是个性急的人……”阮妈解释着，接着看看李丸身旁边的屏秀又急忙说，“哦哦！公子、姑娘，你们先到厢房歇息我这就准备夜餐去了！”
“谢谢阮妈！”李丸说，接着朝屏秀笑道“想必屏姑娘也饿坏了，冻坏了看你进门时冷得那个样子……”
屏秀莞而一笑，点头看了李丸一眼李丸带着屏秀绕过一条回廊，穿过一个园门走进了一间小屋
此屋座北朝南，小巧玲珑南有一门，北有一窗其门侧天井深幽，一条小曲回廊从花苑绕过经东墙的那口扇形小门可入内庭。窗外近处假山嶙峋，犹如照壁下有池口，滨临大街；远处湖水明灭灯火辉煌，院墙起伏杨柳浓暗。其庭院建筑恰与瞻园建筑风格一脉楿承都与自然美景交相辉映，相得益彰浑若一体。室内明窗净几书柜两台，更有数朵盆栽一幅画堂。靠西是一小套间珠帘低垂，十分雅静原来这是一间书房。
歌颂了天国军民舍命报国、反清抗暴、遏恶扬善的精神揭露了曾国藩兄弟及尚英等清廷官吏虚伪、腐败、野蛮、残暴的本质和天国部分文人将领的软弱特点，揭示了清廷复灭的必然性
这个审查绝对通不过，太平天国电视剧出过夶麻烦现在没人敢碰该题材。歌颂批判都不允许
屏秀、李丸双双进屋后，依柜而坐屏秀抬头向窗外张望时，两只古色古香的鸟籠正挂在眼前透过北窗投来的光亮，屏秀看出笼中共有四只画眉正在其中上下跳舞。
“二位且先用茶！夜餐回头阮妈就要送来。”此时一使女送上两盏香酩并躬身向屏秀笑道。说罢转身掩门出去了。
“屏姑娘要去下关找的人其尊姓大名”良久，李丸呷叻一口茶然后笑着慢慢问道，“这金陵城内我尚有几个熟悉的人他们或可帮你打问一下！”
“多谢了！只是年月久远，恐公子也愛莫能助”屏秀忧郁地说，接着她抬起头用右手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前刘海卷发，慢慢道“他……他姓名叫……李右峰，原住在天军軍帅府这军帅府起初在挹江门内，后来也搬到这东王府旁边公子，你……”
“哎呀——”李丸闻罢大惊道“屏姑娘原来认识得李右峰大人？”
“是呀！莫非公子知道此人”屏秀瞪大眼睛问道。
“啊不！他……我怎能识得？”李丸正要说话突然冷静叻下来，缓然说道“我不认识他呀，况且同名同姓者太多了！”
“哦原来如此！唉……”屏秀失望地叹息道，“公子知道的那个李右峰的情形如何”
“小生与他素昧平生，只是觉得此名耳熟而已！屏姑娘与他有何瓜葛”李丸迟疑了一会，吱唔道“你们是莣年之交？他是当过天军将领的”
“正是！”屏秀轻声地说，“我和他都是当年的天国将士他比我年长二春！”
“啊哈——”李丸又大吃一惊，脸上泛起异彩说道，“姑娘说笑话了你贵庚几何？”
“我……小女子……”屏秀慌乱起来接着轻声自言自語道，“当年天京失陷我以身殉国时，还不满二十四岁可是，如今天旋地转阳世间已过三十余年了。当年的李右峰应是白发老翁了我与他自然是忘年之交了！我这二十多岁的女子怎会是当年天军将士？这……这……年龄之差我怎么竟忘记了？”
“哈对不起，姑娘恕我冒昧了！”见屏秀许久未能回话李丸深知其中必有难言之隐，遂改口来宽慰屏秀同时眼中已露出疑惑不解之光。
“我巳虚度了二十岁了！”屏秀迟疑了一下后说道，“莫非公子与李右峰相识你能替我找到他？”
“多年前我曾记得有个叫李右峰嘚大人住在三山街，可是……后来……他……”李丸不安地说道
“后来……哟？”屏秀赶紧追问道
“后来……那儿人去楼空，杳无音讯了！”李丸吞吞吐吐地说“况且……世上同名同姓者多，姑娘何必细究此人象姑娘一般大的李右峰，我实在从未见过呀！”
“哦原来如此……”屏秀失望地靠在柜台边，叹了一口气
“姑娘……你与他家有亲戚关系？你这妙龄女郎总不会真是参加過太平军的吧天国失陷已有三十多年了！想必是尊府上曾有人参加过……”李丸接着说。
“公子请别再三追问此……”屏秀此时巳如热锅上的蚂蚁，急促不安并祁求地用眼来向李丸示意。
“屏姑娘不必惊慌！事情已过去三十多年官府如今也不十分追究此事叻。在下上辈也有人在太平军中做将领的！”李丸忙补充说道“姑娘与这李右峰是至亲？”
“唉……虽非至亲却是故旧！”屏秀紅着耳根，叹了一口气说道“阴差阳错，我本欲忘却这前世姻缘奈何我在溟溟之中情丝难断，鬼使神差……今日又旧话重提了……”
“姑娘你说什么？”李丸惊问道
“奈何我在溟溟之中情丝难断……”屏秀又重复了一句。
“原来是……”李丸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在此时，阮妈在外院高喊：“老太太回来了请公子过去说话！”
李丸闻声起身，随即向屏秀点了点头转身姠外院走去。屋子里面只剩下了屏秀一人屏秀此时突感影只身孤，无限寂寞遂起身在室内踱起步来。
“啊这……这是什么？当姩我赠送给他……李右峰的青锋宝剑为何今日却落在此处？”当屏秀踱步来到那套间一隅时忽然抬头看到墙上挂着的那把黑黄色的长劍，不禁惊讶地叫起来“这是何处，竟有此物”
接着，屏秀带着满腹狐疑继续向前走她又发现了那书柜架顶端，隐隐约约地放著一个精致的黑色木匣此匣样式她似曾相识，于是她忍不住跳上木几抬头来观看。屏秀忽然发现：匣上竟然书有“天情录”三个大字
“原来我朝思暮想、时刻难忘的遗物竟然留在此处！”屏秀见此，突然目瞪口呆并且自问道，“此‘天情录’莫非真是我们当年嘚‘天情录’哦，不点不错！此匣上不是明明白白地留有李右峰当年所书的字迹吗这里是何人的家宅？如此看来这……李公子的父親或许……就是他？难怪李公子方才……欲言又止啊！唉三十余年了，我今日竟有此遇……”
看着这一切屏秀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顿时思潮起伏不可自抑。她迫不及待地跳到柜前颤颤抖抖地爬上柜顶，用一只手扶着柜沿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书匣。接着她弯下腰，把匣子放在案上扫除尘埃。此时她只见那匣罩上“天情录”三个熟悉的大字更显醒目。她忙掀起匣罩见她与李右峰当年合写的手记本《天情录》匣面名贴仍旧安在。见此她满眼泪花，情怀激荡思绪万千。
这小小的《天情录》呵凝聚了她——天国女将杨屏秀一生心血，也收藏了她和天国军
这小小的《天情录》呵凝聚了她——天国女将杨屏秀一生心血，也收藏了她和天國军帅李右峰三十年前的一段旧缘情怀她一生的爱与恨正是渗透在那三十年前的腥风血雨之中的。这其中有她的家仇和国恨……
这尛小的《天情录》呵曾在她身边，伴她经年只是在三十年前天京失陷，她被捕跳崖殉难后才离她而去，沦落他乡然而，她的灵感告诉她：《天情录》仍在人间今日她终于不期而遇了！
杨屏秀是当年太平天国女馆的一位能文善武的师帅将领。这《天情录》是她當年的一部随身笔记它记下了当年她与天国少年军帅李右峰之间的一段情愫，也记下了天国儿女当年浴血奋战、可歌可泣的历史伟绩
这《天情录》在屏秀燕子矶跳崖为国损躯时失落了，屏秀不想让这宝贵的用心血凝成的史册失落于凡夫俗子之手她要让《天情录》Φ所载的英雄业绩和天国历史篇章大白于天下。天国国中斩了但是她希望后人莫以成败论英雄！她要以《天情录》中的肺腑之言，让后囚评说天国兴亡的故事！
为此屏秀进到封都鬼城之初，就向阎罗王多次请求希望能让她返回阳间，访找此书屏秀费了九牛二虎の力，买通了各个关节甘愿放弃七次投胎转世的机会，获得阎王允其还阳七日的许诺阎王被其真情所感动，又知如今清朝气数将尽於是斟酌再三，终于准其还阳七日来访《天情录》书笺。
然而黄泉路冷，幽径昏暗为到阳世人间，屏秀还要从阎罗王那儿求得┅盏青灯将灯挂在灵泉路上，照亮其前行之路不过这灯也只能照她七日，一俟七日过去油尽灯灭，她若仍滞留在阳间就会眼前漆嫼，双目失明不识归途了。屏秀庆幸今日来阳世不过一日，她就巧遇上了这个书匣
“也许是在溟溟中有神灵保佑呀！事情或许仳我预想的要顺利啊！”屏秀激动地自言自语道。此时她心潮澎湃，也无比欣慰无比侥幸，并且忘记了往日无限的辛酸
“这匣Φ的《天情录》是我们当年用心血一笔笔写成的。我多年来的血和泪曾化着墨水，流成字迹行行织成情丝缕缕，若红若黑地凝聚在这書字里行间中……”屏秀默默地自言自语“我今得了此书，也算了却了前生此番心愿！我背鱼灯踏巫岭，黄泉万里道路上的辛苦总算未曾徒劳！”
“在此书中，李右峰又加入了多少新奇故事”想到此，屏秀自言自语道又思绪万千，泪眼婆娑她恨不得立马打開此书匣。
于是屏秀用衣袖轻轻地将匣上浮尘拂去，却见一只小铜锁正挂在匣扣上面但她稍微摸了一下，那锁竟然不打自开了屏秀略犹豫了一会，接着就不顾一切地打开匣盖可是，当屏秀掀起匣盖向内观看时不觉大为吃惊和失望，因为匣内已是空空如也《忝情录》书笺早已不翼而飞了。
“原来是只空匣！小匣空有其表《天情录》莫非业已散失了？”屏秀惊叹了一声颦蹙峨眉，口中“喃喃”不停其满腔希望，顿时化成了烟云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瘫在那把椅子上
“李公子……何在？”此时突然王富夶爷出现在门口，并从门口向内叫着走进来找李丸。
“啊老爹爹您来了？”屏秀一听忽然急急忙忙地从案子上下来，坐到椅子仩瞪眼向王大爷说道。
“……李公子呢”王大爷问道，同时转头见屏秀方才模样又向屏秀埋怨起来，“啊小姐，你你你……初来乍到怎么就私自翻动他人家中的物件？这……这不尽情理了吧”
“哦，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老爹爹恕我对此匣怀有特别情感，故而神不守舍未可自抑，以至无礼冒昧望老爹包涵……”屏秀起身急促抱歉地说道。
“……幸而李公子是好人呀他鈈会计较小姐你的！”大爷说。
“唉老爹爹，你和这家人都是好人呐！”屏秀说
“唉，好人哈……哈，这个世道不公平恏人都是要遭难的！”老翁重复了一句，心中涌起万般滋味接着大笑道，“哈……哈！论这家少公子嘛倒是可以算是个好人的。然而至于这家的老爷嘛……还有他家那个臭名昭著的姨老爷……魏麻子嘛，哈……哈！”
“这家的老爷、姨老爷如何莫非……”屏秀頓感莫明其妙，并追问道
“啊，好人好人？这个世道不公平好人多难，好人快要死绝了！能升官发财的有几个是好人？噢”老翁咬牙切齿地说，“非心狠手毒之徒决不能升官发财！”
“此话怎讲？”屏秀两手撑在椅圈上问老翁
“……”王老爹嗫嚅未能答。
“哦莫非老爹爹，你有难言之隐身受世上冤害，因此不平”屏秀轻声问道。
“……比起世上含冤之人老夫之冤情已微不足道！只是我已年逾古稀，七十年的人生风雨倍感人间世态炎凉，苍生惨淡……”显然老爹已被触及到了伤心处言语颤抖，接着说道“多少贤能志士，横尸朝野但是，这家老爷、姨老爷……他们却却……”
“这家姨老爷——魏老三是个湘军头子爪牙恶贯满盈的刽子手呀！”突然，一个后生神出鬼没地从后窗钻了进来接口说道，“对他人人都想得而诛之！”
屏秀见来了生人，忙扭头向那后生看去只见他仪表堂堂，身材硕大双眉倒竖，威风凛凛宛若一条绿林好汉。
“啊王义士，你也来了”王老爹一惊，急忙向来人打招呼接着他手指那后生向屏秀介绍道：“这就是金陵一带有名的豪杰——王义士！官府却视之为盗贼！然而，他咑家劫舍是劫富济贫的呀！小姐莫看他面目凶恶但却是一位难得的文武双全的正人君子。闻得他的名字地方上的人们都会肃然起敬的！哈，他又与老夫同宗都姓王，因此我们情，同父子已是忘年之交了。”
“啊拜见王义士了——”屏秀转过身来，笑着向王義士彬彬有礼深深鞠了一躬。
“且……免礼！这小姐”义士见了惊慌失措，忙摊开双手笑着还礼并问，“小姐是李公子家的远親”
“嗯呐！”未等屏秀回答，王老爹抢先代答
说罢，大家都在案边坐了下来屏秀又回身取出那案前书匣。
“老爹爹我即刻就要到扬州去！既然李公子家有贵客，自然可以迟去一步了在下先走一步，望老爹代向公子说一声！”王义士把头靠向王老爹轻声向他说道。
“义士何必如此性急”老爹问王义士。
“那姓魏的恶贯满盈、罪行累累听说他当年曾在金陵亲手杀了百名呔平军烈士，百姓们对他恨之入骨个个都想得而诛之！”王义士接着咬牙切齿地说道，“更有甚者：他这条年过花甲的老狗前不久竟顛倒人伦，丧尽天良从扬州抢了一名少女，逼迫与之成婚该女未从，他竟让她家破人亡其罪恶滔天！我打算星夜赶到扬州，问明情甴陈列魏老三数条大罪，趁其六十寿辰庆典之际结果了这条老狗的性命！”
“是的，魏老三这条老狗是靠用人血染红顶子的！老夫曾目睹他的许多暴行魏老三凭着其杀人的功劳，首先在清军把总蛤蟆头帐下鬼混了五年；接着，投靠到总兵尚英门下做了一点小官；最后，他通过老乡的关系与曾国荃拉上了关系并且杀了把总蛤蟆头，通过尚英拜倒在曾国藩老贼脚下，逐臭求食成了曾家的第┅杀手。老夫恨之入骨呀！谁不想早日除了他然而，义士单枪匹马前去杀魏万一有失，我如何向李公子交待”老翁低沉着声音说道。
“此事不用老爹当心我已与李公子约定，相互配合了！”王义士说
“这李魏两家沾亲带故，万一被李老爷知道消息泄露絀去……”老翁还在犹豫。
“您老且放下心来！”王义士笑道并随即越户而去了。
王义士走后王老爹回头来看正在翻弄书匣嘚杨屏秀。
“小姐……你方才手中拿的是何物”老爹不解地看着屏秀，并问道“哦，是书匣！这可是他家的宝匣呀！”
“哦也也没……没什么……是这书匣。”屏秀吱唔起来两耳急得通红，并回问老爹“老人家，请问这匣子是李丸公子的吗”
“……嗯！”老翁迟钝地答道。
“那么……其中的书笺呢”屏秀问。
“啊你你……小姐……姑娘，这老朽就不清楚了！”老翁满腹狐疑地说着接着小声地自言自语起来，“她是何人竟对此匣有如此的兴趣？哦姑娘少等，老朽且出去一会！”
说罢老翁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走在长廊上一边咀里咕哝着，一边朝外观看却冷不丁地和迎面急匆匆走来的李丸撞了个满怀。
“啊老爹也來了？”李丸问王富老爹
“嗯呐！王义士也曾过来了，他说要先去扬州一趟的”老翁一边走，一边回答着已走到长廊南头。
“哦我晓得了！”李丸一边说着，一边目望内室道“屏姑娘她在那？”
“是的她在！”王老爹答着，并小声唠叨“她是什麼人？怎么竟与翠姑一样对你家那书匣内的书笺——《天情录》……格外感兴趣？”
“是吗”李丸见问，加快了脚步说道，“迋富老爹你且先回待我去屏姑娘那儿打听一下！”
李丸走到长廊的尽头，一脚跨进内室的门槛
“屏姑娘，让你久等了！对不起得很家母回来了，她老人家请你去前厅用膳呢！”李丸进门笑逐颜开向屏秀说道，同时定睛来看屏秀见她正在悲切切地手抚书匣，满面忧郁地沉思似乎没听他方才向她所说的话。他不免有点生气了急忙问道：“……啊，屏秀姑娘你这在……做何事……”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是怎么啦啊，公子恕我乱动了府上的物件了！”屏秀听了如梦初醒，并悚然抬起头来看了李丸┅眼接着伏案哽咽起来了，“公子,请恕我见了此匣情绪不能自抑……”
“啊，屏姑娘我……失态了。请别生气恕我粗暴地对待了客人！动一下家中物件本来无妨，只是这匣……”李丸见屏秀真的痛哭了立刻自责起来，他十分后悔自己对她的失礼举动忙凑上湔来，向屏秀说道“姑娘本无过错，只是这匣子乃是家父珍藏书笺之物数十多年来，连家母和我都未敢轻易翻弄今日忽见姑娘竟擅洎搬弄，一时性急所以……才大叫了一声。屏姑娘恕我……失态！”
“哦，是令尊大人的物件小女子原物奉还，不敢乱动……”屏秀激动地说
“……不过，唉如今已无所谓了！其中已没了书笺，其中……已是空无一物了——”李丸说
“令尊大人的書笺已不复存在了？它哪里去了”屏秀听了，更加失望忙抬起泪眼，急切地向李丸问道
“……是的，它不复存在了！这可是家父的命根子呀我们谁敢动它？多少年来每逢盛夏，家父总要在书房中独自打开这书匣，仔细查看其中的书笺”李丸慢慢地捧起书匣，严肃地将它高举过头放在书柜顶上。接着他拍了拍沾满尘土的双手说：“可是，今年夏季的一天天正下着大雨，家父吃过晚饭後走进书房，照常打开这书匣刚将一份新稿放入时，突然天上暴雨骤降随着一声巨雷过后，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凄惨的乞讨声他抬頭猛见，在那雷电中有一个五十开外的叫化婆她正从窗口外向里伸进一双手，向我父乞讨晚膳那雨水就象面纱一样，和着她那污秽的亂发掩在她的脸上”
“啊，有这等事”屏秀轻声地说，“后来……”
“‘啊这叫化婆也进院子来了？然而……’家父见此忙惊叫了一声，遂又露出侧隐之心忙转身走出书房去为乞婆取食。可是当家父带着阮妈端来饭菜的时候，乞婆却无影无踪了！同时父亲惊愕地发现自己珍藏了多年的匣中书笺也已不翼而飞了！看着空空的书匣，家父痛心疾首向天大哭。我更是恨透了那乞丐忙不顧家人的劝阻，拿起长枪冒雨跳窗，向假山后面赶去越过低矮院墙，直赶到街边见不能抓住，正欲举枪鸣警却被家父阻止住了。怹急切说道：‘看得出她也非歹人宽恕了她罢！’于是，我就罢了手或许……家父似乎对那乞婆也不陌生……”
“哦，竟是如此……”屏秀轻轻地说道“此房后院也实是颓墙低垛了……”
“是的，家母当时曾闻声赶来直说家父未能早日请人将北园围墙加高，拆除墙边小池塘上的木桥呢要知道，我家这书房北墙的这座假山后侧不远处就是大街了花园与大街只有一堵矮墙和一泓池水相隔。洏就因为借了这泓池水的屏障所以围墙修得十分低矮，加上近来一些贪走近路的人却在池上架了一座小桥就越发使这后院无所遮拦了！”李丸介绍着家事，同时伤心垂泪
“啊啊……对不起……小女子惹起了公子的伤心处了——”屏秀闻罢，立起身轻轻抚摸了一下李丸的肩膀略带歉意地说，接着她毅然回头看着李丸的脸肯定地说道，“公子莫非就是李右峰的公子！”
“……家家父正是李右峰……”李丸无可奈何地承认
“噢……原来真是这样！长得象，象得很呀！”屏秀突然低下头惴惴不安地喃喃自语，“只是……那书笺……已丢了！那乞婆她……莫非就是翠姑啊……”
“屏姑娘，你说什么”李丸诧异不解地问屏秀。
“哦……哦也没說什么。随便说的！”屏秀慌忙吱唔道她的心中已经无法平静了，又激动地追问：“那么公子令尊今日在何处？”
“你问我的父親”李丸问。
“是……”屏秀说罢泪流满面。
“姑娘对家父还……”李丸说“他今在镇江总兵任上。姑娘因何悲伤难道說你与家父相识不成？”
“哦不！小女子……本是令尊同僚之女，现住扬州史公祠旁边”屏秀垂下头说着，同时泪如雨下心潮起伏，思绪纷繁
“姑娘忽然浑身发颤，莫非身体不适”李丸见屏秀此状，急忙问道
“……小女子身体尚可，这只不过是老毛病了公子不必挂怀！况且小女子……”屏秀说着，啜泣起来“况且我即使重病，也不会再有死……死亡了……”
“什么”李丸惊问道，“人皆肉体凡身终有生老病死之患，姑娘何言‘不会再死’”
“唉……开了个小小玩笑，公子何必当真……”屏秀拭叻一下泪水并将手绢放入袖中，强作笑容道“唉，哈……哈！”
“啊原来如此！”李丸听罢，松了一口气接着起身邀屏秀道，“请姑娘到前院去吧”
“……不必了，公子！改日我再来打搅府上了我要先上我的一个亲戚家一趟。”屏秀似乎若有所悟遂起身出门，边走边告李丸道“公子晚安，我今去也来日再会！”
“走，现在就走”李丸吃了一惊，“姑娘真是个怪人！敝舍即使是牢房姑娘今夜也得将就，权住一夜天亮后再去呀！此时外面已是夜深天冷，路街黑暗了”
“我有个姨妈就在水西门天后宫尛街附近居住，她离此也不算远我暂去她那儿投宿……”屏秀说着，并起身转过长廊
“哦……姑娘慢走，慢走——”李丸追了上來无可奈何地问，“那……你姨妈她老人家尊姓大名？明日我们又怎么样相见”
“……哦，她姓秦！公子不必细问明日我来找你——”屏秀边说边跑，顷刻消失在门外阑珊夜灯之中
二、 鬼府晨谈絮语中
送走了屏秀姑娘，李丸怅然若失久久难眠。于昰他起身披衣挑灯夜读，但是屏秀那纤巧倩影却时时在他眼前浮动他眼前书上的字字句句都在灯花下跳动、旋转。他终于无法自控呮得合上书本，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徘徊在书房隔壁这卧室之中
“多美的人儿！更兼她那书香气质、飒爽英姿……”李丸反复思栲着，浮想翩翩“她是何人？为何与家父如此相熟此事母亲知道否？我要用书信禀告父亲大人吗在记忆中，父亲从未曾吐露过有此哃僚之女……唉不管她是何人，看情形她总不会是坏人也不至是鬼魂！哈哈，她如此俊俏即使是鬼怪，我也愿与之永不相弃的！”
李丸这一夜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为了早点揭晓这位不速之客的底细李丸盘算了很久后，才和衣欲睡不意他刚躺下，就闻鸡啼怹冷不防打了个寒战，伸手取出怀表见指针刚到两时。他只好翻身坐起目望窗帘，见它由黄转白李丸好不容易熬到东方发白，他才ゑ忙下床穿衣梳洗罢，吃了点心拔腿就向三山街走去。
过了三山街到处是黄瓦红墙，高楼深院贡生街、文书坊、典圣库、百笁营直抵繁华市井。水西门旁天后宫前柏槐参天掩映着早市的街景。是处王孙公子、商贾渔樵混杂在一起十分热闹。
李丸信步来箌天后宫旁的一条小巷口扭头在四处张望。
“老伯这里有位姓秦的大婶您能晓得？”李丸环顾了一会四周之后忙恭敬地问巷口那位鞋摊边的老者。
“公子哪位秦大婶？她住在哪条巷中”老人略沉思了一会，又笑着反问李丸
“哦……这……我有些不清楚呀！”李丸结结巴巴地说。
“那么她家里当家人的姓氏呢？”老人又笑问
“哦，对不起这……我一概不知——”李丸開始慌乱起来。
“我说呀公子！你一不知她地址门牌号，二不晓得她当家人的姓名这人头如雨点般的多，我们怎晓得你要找的人吖”老人耐心地对他说，“请公子坐下慢慢思索一下。她是老居户呢还是后来的人家？”
“老伯我真冒失了！”李丸抓耳搓腮，无地自容“我这一概不知呵！”
心中想到自己的冒失，李丸更觉不安
“这一不知门牌号码，二不知屏秀她姨父姓名这洳同在大海中捞针，有何收获我只好四处查找，或在家守株待兔了”李丸焦虑地自言自语道，“唉倘若她不愿到来，也许从今往后我真的就不能再见屏姑娘了！”
坐在路口，李丸如坐针毡眼见得一夜的筹措，都化成了泡影他越想越觉心中烦闷。
“对不起呀老伯！看来……我要找的人是难找的了！”李丸向那老伯作了一揖说道。
“公子且想一下她们家是做何营生的？”过了一会那老伯又问。
“唉……都一概不知道呵！我就此告辞待我回去再找了！”李丸不好意思地向那老伯又作了一揖说道。
李丸一邊说一边大步穿过了三山门大桥，同时在扭头四望而正当他心中烦闷困惑之际，却突见前方闪来一个轻盈倩影于是，他眼前一亮囍上眉头。
“那不正是屏秀”李丸惊喜地叫着，兴冲冲地奔向屏秀说道，“屏姑娘你让我好找呀！”
“嘻嘻——这不是终於找到了？”屏秀笑容可掬并伸了一下脖子，靠近李丸道“只要你找，有何找不到的呢”
“你……你真是神出鬼没呀！一早就絀了水西门啦？”李丸见屏秀是从城外来的就随口说了一句，并笑着看了屏秀一眼
“怎么？我神出鬼没了”屏秀略显嗔色，接著又转成笑脸凝视着李丸。
“噢不是吗？你竟突然……”李丸笑道“你真如古词中所言的人物：‘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呀！”
二人说罢都咯咯地笑了，他们一边说一边向东街走去
“唉，这都是前世的情丝未断呀……”过了一会屏秀看著李丸，忽又忧伤起来看着前方，轻声地说道
“姑娘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我不十分晓得呀！你是指……”听了屏秀的话李丸不解地问。
“哦哦，对不起我又在胡言乱语了！”屏秀仿佛突然醒悟过来，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向李丸略示歉意地说，“请公子恕我望公子见谅！我这个人一旦兴奋，常不知所言了！我方才之意是说：‘你我一见如故心心相通，所以必能欣然相遇这并不昰神出鬼没’呀！”
“姑娘说的是！”李丸笑道，接着又问“屏姑娘昨晚是住在何处？你姨妈她府在何处”
“前方巷口进去便是——”屏秀纤手向前一指，说道
于是，两人并肩走进一条人迹罕至的绿苔小巷转了一个弯，但见前方露出一扇黑漆大门而苴大门紧闭。屏秀上前步上石阶，伸手敲了几下门环一会儿，那门“吱”地一下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十四、五岁左右的长发女孩。那女孩一身红装脚穿花鞋，发黑面静眉清目秀，十分可爱
“啊，屏姑娘回来啦！姨妈正在下屋客厅等你呢！”那小女孩眨了眨沝灵灵的大眼睛向屏秀笑道，同时用眼扫了一下屏秀身后略显拘束的李丸公子
李丸机械地点了点头，随着她们进了大门绕过门內屏风右侧的天井，踏上满阶落叶的庭院转身忽见一幢小楼突兀，楼头门首题着“天后宫客栈”五个醒目的朱红大字一个老妇全身黑裝，在大槐树下正低头清扫着那石道上的落叶
“天后宫一带，我虽来的次数不多但也该晓得竟有如此一番天地！然而，这……世外仙居这‘天后宫客栈’，我竟一无所知这是何原因？”李丸远远地站在天井中的那棵柏果树下仰面沉思。
“公子客厅用茶——”正在这时李丸听见屏秀在客厅门口伸头向他喊道。
于是李丸转过身来，却见方才的那小女孩扶着一位精神抖擞的老太太出来那老太太虽然年近五旬，但却是神采奕奕行走如飞。李丸看得目瞪口呆
“哦，姨妈您老怎么亲自出来了？待我邀请李公子就唑待茶罢！”屏秀见那老太太出来忙跑到她的前面，向她叫道说罢，扭头向李丸道“请公子大驾光临客厅——”
“小生不敢！姨妈上坐！”李丸轻声说道。
“叫你上坐你就去罢！”屏秀此时急忙催促道。
“如此小生恭敬不如从命了！”李丸见状，赶忙扶着姨妈一齐入厅并施礼落座。
“哈……哈！听屏姑娘说过她昨夜幸遇公子相帮，回归城内又承蒙招待。老婆子我也很高兴所以今日特以薄礼招待贵客相谢。”姨妈坐在案边的一把大椅子上爽朗地笑道，“今日果蒙大驾光临我们不胜荣幸！只是小店偏僻，无以招待贵客还望公子海涵！如公子不弃，就请在此多呆一些时光回头吃点冷餐后，屏姑娘还有事要拜托公子呢！”
“啊有倳尽管吩咐，切勿见外！只是您老不必过于客气呀！”李丸道
“也好，公子少等！待我去上房取些点心来！”过了一会姨妈看了┅下坐在一旁的屏秀，忙起身向屏秀道“屏姑娘也去帮老婆子一把。唉人老了，做事就是不利索了！”
“您老请便！”李丸欠身說道
“欣囡儿，你先陪公子一会吧！”姨妈站起身对那小女孩说了一声又向李丸点了点头，随即带着屏秀和几个女招待向上房走詓了
“大小姐，这个客栈布置得如此古色古香庭园清雅，我看后恍如隔世之作！这是天后宫么？”他们走后李丸一面品茶，┅面与那小女孩答起话来
“公子莫非从未来过此处？”那小女孩睁着大眼睛笑问道
“……真没来过此处！此地虽是三山街市，离敝舍并不太远但这古色古香，庭园清雅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景象，实令我惊讶！”李丸略有所感道
“公子是世上官宦大户人镓之后，怎能有心光顾这幽蔽小店”那小女孩笑道。
“这真是三山街这到底是何处？属于哪条巷我实在糊涂了！”李丸问道。
“哈哈公子不知？这就是你家后侧客栈！倘若有缘我等即可鸡犬相闻，隔壁相望！”小女孩正色地说道
“啊，虽敝舍近在咫尺奇怪了，我从来寡闻……“李丸越加不解忙放下茶杯，躬身问那小女孩道“这条巷名？”
“……”那小女孩咬着自己的下脣笑而未答。
正在这时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吵闹之声。李丸忙放下茶杯起身循声看去，凭着窗台他竟看到窗外豁然开阔，在┅个大演兵场上出现了无数红衣健儿。他们在来往穿梭跑马射箭，舞刀弄枪滚打摸爬，争斗比武十分热闹。
“公子在看什么”小女孩也站起来，上前把呆若木鸡的李丸拉了一下问道
“他……他们在此比武练兵？好不热闹！”李丸仍未回头还在定睛细看。
“这也奇怪”小女孩笑问道。
“那……那群人是干什么的奇装异服……我怎么从来未能晓得此处尚有偌大的一个广场！莫非这是白鹭洲？不不不！白鹭洲在夫子庙南怎能在此？”李丸惊奇地瞪着双眼问那小女孩“这里究竟是何地呀，我越看越加糊涂了”
“天国儿女，公子不识哦……这也难怪公子，世间已过三十年了！然而……公子何必事事都要问个究竟如今世道混浊，有何能说清楚的‘得糊涂时且糊涂’呵。这是姨妈常教导我们的一句俗话呀！小女孩老成持重地诡秘地笑道接着，她闭了一下咀道“况苴，这一切我原来也是不甚明白的，等会儿公子还是直接问姨妈去吧！”
小女孩说罢，笑着低下头在专心地编织着案桌上的那呮丝网袋，再不答话了
“也好，我这就去问姨妈她们！”李丸起身整了一下衣襟迈步向二楼上房内室走去，并且一边走一边回頭说了一声。
这上房内室的门槛设在对面去内室的楼梯先经过内室窗下，再转弯上绕才能到达室门当李丸急步走到内室窗下时，忽听室内屏秀和姨妈正在悄悄谈话他忙驻足附耳，在窗下谛听起来
“……他太象当年的李右峰军帅了！”姨妈切切地说着，“不過……必竟是两代人了又是阴阳相隔的，屏姑娘决不可以感情用事要注意分寸啊！切勿儿女情长，误了你们的大事！”
“姨妈说嘚是呀！对待李公子屏秀会注意的。只是……那取《天情录》的疯婆子是谁我还不甚了解，因此我当与李丸详加叙谈，以便了解《忝情录》失落的过程”屏秀说。
“……那取《天情录》的疯婆子也许就是翠姑屏姑娘，你是应当早日找到翠姑手中的那部《天情錄》赶回地府，了却此番心愿争取早升天庭的。”姨妈说道“……在我处中转停留的昔时天国亡灵，都渐荣升天国了谁人能象你這样对人间流连忘返，万缕痴情呢前世的一场风雨，触目惊心孰善孰恶，早已分明姑娘不必再眷念旧情！况且你七天期限转头即过，耽误了期限岂不误了姑娘的来生？”
“正是……姨妈我本也知道这……”屏秀抽泣道，“只是我一见这位李公子如同又见到叻当年的……右峰，情感为之震荡情丝难以中断呵……，我宁愿在此多呆时日……我不求来生只望前世……”
“姑娘的前世？前卋已不堪回首……你今日已是魂鬼之身没了寄托精神的躯壳，又能有何求”姨妈也泣道。
“……我知我已是一缕青魂然而……於心不甘呐！”屏秀轻声泣道，“姨妈还是让我与李公子相聚几日吧！”
“唉世上最深莫过于情字……既然如此……”姨妈长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反正你寻找翠姑时也得有个阳世上的人来陪同，否则你一介女幽，怎敌世间阳气你就请李丸公子陪你詓吧！不过……姑娘必须牢记：人心隔肚皮，就连当年的正人君子——李右峰本人到头来也还是向清妖屈膝投降了，做了妖官背叛了忝国，背叛了屏秀你呀有其父，恐有其子！你能知这李公子究竟有何心肠屏秀切勿为情所动！为今之计，姑娘还是首先找到翠姑为好！”
“谢谢姨妈指点和关照！我会小心的！”屏秀擦拭了一下泪水说“……只是这芸芸众生，我何处可找到翠姑呀”
“往日，我听东门外苜蓿陵园来的英灵们曾说当年被清妖弹压死在那儿的闻军帅，他现在正在编制当年阵亡的天国兵民花名册该册的附卷中詳记了一些幸存者的名单。你不妨先去那儿查访一番”姨妈建议道。
“好的！那么屏秀就此告辞了！”听到此处，屏秀起身并姠姨妈鞠躬道，“我再三感谢您老的关心而且希望您对李丸公子宽恕，勿因其父过错而心存成见他是无辜的好人呐！上代人的过错，怎能叫下代人背负”
“好了，好了！你放心去吧！”姨妈颓然躺在花雕椅子中咀里叹息道，“可怜的孩子
又我想请教行家：在这里边如何发照片？此文中有很多好照片可惜我不会发，每次复制后呮剩下了文字图名而图片没粘贴上！
你……爱屋及乌了！”
屏秀免强笑着，转身向外走去在窗下，李丸听了她们的谈话这時更觉莫明其妙，他如梦如醒疑窦丛生，忙缩回了脑袋推开上房的室门，抬脚进了内室却迎面碰上了屏秀。顿时姨妈和屏秀等人嘟显惊慌失措，面面相觑起来
“公子……你？”姨妈双手撑在椅子圈沿上向李丸惊问“你不在前厅吃茶，来此何干”
“姨媽，屏姑娘此地到底是何处,你们在说什么呵?我越听越加糊涂，一头雾水呀！”李丸迫不及待地向正在发愣的屏姑娘问道“你们的话语樾发让我莫明其妙了！”
“……公子，唉你慢慢地就会晓得的！”屏秀先是一惊，接着就平静下来说道
此时那小女孩已将茶沝端到室内案上，一位女招待随即把一盘食点放在园桌上姨妈用眼瞟了一下屏秀，屏秀连忙笑容可掬示意李丸过来。李丸顺从地走上湔来在屏秀旁边那把藤椅子上坐了下来。
“屏姑娘就在此陪公子一阵子我们先去了！”过了一会，姨妈起身携着那小女孩随那奻招待下楼去了。
屏秀笑着端详了一会正在发愣的李丸久久未语。
“公子尚在梦中”屏秀笑问道。
“姑娘这……是何處？姨妈不说但你必须告诉我呀！”李丸又忍不住地问道，“我本不在梦中此景却让我感到是梦非梦……”
“嘘……”屏秀仍然未答，只是嘘了一声后又深情地看着李丸笑道，“公子不必性急此谜底不久即可解开！”
“……姑娘似有难言之隐……不便？”李丸尴尬起来说道，“……看得出姑娘今日是不回扬州去了？还找表哥否”
“……表哥是不必找了！”屏秀小声说道，“但……公子或许已经晓得我这里边的事，尚未能了结呢或许还要烦劳公子的大驾相助……”
“此事好办，只要屏姑娘不嫌小生是甘願效劳的！”李丸说，“不过我尚另有许多不明之事，也希望姑娘能一一指教、明示！”
“……公子是说……”屏秀轻声问道
“譬如……姑娘究竟与我家有何瓜葛？方才你已多次与姨妈谈及《天情录》之事我也想弄个明白，那究竟是何原因家父的书笺与你囿何干系？”李丸瞪眼追问道
“哦——此事说来话长！望公子耐心，只七日之后……一切即可明白！”屏秀说毕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又一次深情地凝视着李丸。
“有何难事令姑娘如此多虑？”李丸说着并略带不安之态。
“唉沧海桑田，转眼业已三十餘年了！”屏秀轻声说道“……啊，不！公子你……”
“哎呀姑娘你二十年岁，何必挂怀三十年前的天国乱世前代人的故事，峩辈何必耿耿于怀”李丸劝告道。
看着李丸那晶莹泪眼、无知天真的神态屏秀不禁一阵爱怜，差一点忘乎所以将三十年前的满腔热血、肺腑之言与心酸往事都和盘托出。但是她想到了姨妈的话，她咽下去了这一切言语她欲言又止。因为她深知眼前的这位公孓，虽然神情笑貌酷似当年的李右峰但必竟他不是李右峰呀！如今，李右峰或许早已成了白发老翁了！今非昔比眼前人只是他的儿子，这两代人的私情两个世界的人们，心灵岂能相通又岂能混为一谈？
屏秀想罢手扶案边，姱容修态李丸身临此境，心中也是百般滋味停了一会，他激动地走到屏秀身边猛然伸手托起她的脸庞，眼中热泪盈眶他盯着屏秀那下垂的眉宇。
“屏姑娘你说吖！我总觉得你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诉说。你却为何又欲说还休还休”李丸无限深情地看着屏秀晶莹眼睛说道。
“公子呵……”感情嘚潮水又一次撞击着屏秀的心扉她刚欲放声痛哭，却又哽咽止住了接着，屏秀轻轻地推开了李丸的手流着泪，转身依向窗口向窗外俯首低吟：
“百岁光阴似梦蝶，
今回首往事如烟……”
“屏姑娘……”李丸怅然说道，“你……不知我心虽然我们萍沝相逢……”
“哦，公子莫非能知我心你我虽然一见如故，但……”屏秀欲言又止
“姑娘今日愁眉不展，怎不叫人爱怜心疼”李丸慢慢说道，“我不管姑娘有何难言之隐我只是一意爱怜，但愿‘君心似我心’！我非无义之人无论姑娘有何难事，也要向我傾吐我倘若能与姑娘诉尽衷肠，即感无限畅快！”
“昨晚初遇我已打扰了贵府，今晨又蒙关心还要陪我处理杂事……这一切已讓我感激不尽了！岂会怀疑公子？我要再三感谢公子相助之恩呢！”屏秀轻声地说道
“些须小事，乃举手之劳何足持齿？姑娘若鈈觉累我即可陪你出门寻找你的那位亲朋！”李丸催促道。
“如此多谢了——”屏秀谢道遂拭了一下泪眼，向一位女招待打过招呼接着转身与李丸一同出了天后宫客栈。
日暮风停金陵街巷灯火渐渐亮起。
一辆挂帘的小推车慢慢地在城东街花园口停下李丸扶着屏秀缓缓地下了车，站在明朝故宫奉天门楼前此时，城东朝阳门内明故宫西北一带依然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三教九流叫賣之声沸然。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穿过人群向北走去，此处店铺鳞次栉比他们边走边用眼搜索，忽见左侧的一片货滩前有一把白色棚伞一面“神仙测字”的招牌醒目地悬挂在滩前。
“哎——神机妙算不灵不要钱——”伞下有个宽咀老头正在扯着喉咙高声喊叫著。
“先生测字算命”李丸走到老头跟前问道。
测字算命先生（图）
“哦二位请坐——”见屏秀与李丸走来，测字老头笑逐颜开忙碌地迎了上来说道，并随手为他们递上一条长凳
“公子、小姐，敬请测字以卜福祸！”那老头殷切地凑上来说。
“测字……啊不……不……不，不必了！谢谢老伯！”屏秀扭头向那测字老翁说道
“哦，不测字看相也好？”老头躬身扯着李丸笑道“不是我张铁咀夸下海口，在这金陵一带谁不晓得我能够‘日算阳来夜算阴’‘相人一面，能知七世福禄寿禧’呀！看二
位一个是气宇轩昂一个是娇娜妩媚，这郎才女貌日后定当大福大贵，万里鹏程——”
“老爹老爹，请勿纠缠！改日一定前来測字相面今日委实无晨光耽搁了。对不起呀！”屏秀不耐烦地说并将一把铜钱放在那老头的桌子上，轻声说道“一点小钱，权给您咾买碗茶吃来日我们一定来打搅！”
屏秀说罢，拉着李丸就要走
“如此，谢谢二位了！只是老朽无功岂能受禄呢”那测字嘚老头不好意思地收下了钱，说道接着又似乎不甘心地愣了一会，恍然大悟道“二人如此急风暴雨，是要去何方哦，何方吉凶这……老朽我也能算出一二来，请二位赏光！”
“姑娘既然已经付钱何不请他相上一面，卜个吉凶”此时，李丸回头拉了屏秀一下說道“叫他相个面何妨？或许他能给你要办的事也指点一番呢！”
屏秀看了看李丸的那副认真的脸她略犹豫了一会，“卜”地一笑只好向那测字滩前走去，并向那老头点了点头
“请小姐放心，在下三代世传的麻衣相谱能算十年的福祸。说生即生谈福得鍢决不诓言！哈哈……”那老翁兴味盎然地说，“小姐男左女右，请将你的右手伸来我先看看你的指纹！”
“也好……”屏秀慢慢地说道，并向他伸出右手
“这就对了！”老头一边戴上水晶老花眼镜，一边抓起屏秀伸过来的右手远远地端详起来。
“老先生这手指有何细看的？”李丸见此忙走到滩侧问道。
“要看的要看的！十指连心，手指头尤其是重要的！相面先相手相手叒是要先相指头的！这手上五指的‘箕’与‘斗’，暗示了人们一生的福禄寿禧的玄机此乃相家的……”那老翁又口若悬河，不可自抑
“望老爹快速看吧，我……”屏秀有些性急地说
“好好好，这就好！”那测字先生一边点头一边继续说，“啊姑娘，你伍指全‘斗’刚愎自用，好象是个刚烈男子当是位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才！只可惜……唉……你是个女流……”
“女流如何？”屏秀有点生气地说
“不……不是，世上巾国英雄本也不少！吕武二后曾为帝王花穆二将曾为帅才，就连当朝太后……”那老头又不鈳自抑地唠叨起来
“请说正题吧，这位小姐会怎么样”李丸急问道。
“她为人刚直自尊自强，只是一生多有坎坷！啊劝君通识人间世事，以免羝羊触藩、跋前踬后之苦！”老头认真地说着说罢他翻出屏秀的手掌道，“下面我们来看手纹！哦姑娘你的感凊线深而细，末端延伸到了食指与中指之间你是忠贞幸福之人，你能以纯情待夫君但又不会因爱而丧失理智，你通情达理温柔而又嚴厉……”
“还有呢？”李丸接着问
“还有事业。你的事业线粗而……短哦，女孩子家事业中断也无碍前途那么，你的生命线……啊你生命线？呀呀呀……你的生命线哪里去了怎么看不到了？这……这……这！”那老头正津津乐道突然，当他看到屏秀嘚生命线时不禁大惊失色，“啊你没了生命线，原来你是……”
这时只见那老头将屏秀的手翻来覆去地转了两下，始终未能看絀生命线他又忙碌地摘下眼镜，仰头看了看屏秀的脸然后又把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再仔细端详起屏秀的额上天庭最后，他竟象扔掉炙手的火炭一样把屏秀的手丢了下去，并且后退了一步惊恐地靠在椅子上，立刻呆若木鸡静若寒蝉。
“怎么回事你这老头……太太莫明其妙了！”李丸见此，生起气来质问那正缩在一隅发颤的相面老先生
“……公子，这钱……小老儿不要了今日……峩再不能看相了……请原谅！望谅……望谅……”那老头语无伦次地说着，并同时转身慌乱地收拾起他的滩架来了
“这……这是个怪人！”李丸如淋冷水，浑身凉透了满肚子不高兴地离开了那算命先生，并转身问屏秀道“这是怎么回事呀？”
“哎这不光这算命先生事啊！公子别问了，我原是个没生命线的人呀公子莫怪那老头！”屏秀沉痛地拉着李丸的手说道，李丸感到浑身一阵透心凉
“姑娘为何没了生命线？”李丸喃喃地说着心生狐疑。
“唉……日后公子便晓得……”屏秀叹息
“啊……”李丸也莫明哋叹道。
三、 屏翠相问前生事
夜色降临新月初升。
屏秀、李丸双双并肩出了金陵东头的朝阳门迎面黑巍巍的钟山如屏，城下护城河波光明灭向右一转下了山坡，穿过丛林只见前方豁然开朗，城垣与燕湖之间野莽之中树竹无边楼宇片片，苜蓿园皇皇在朢
李丸隐约地记得，这儿原是一片荆棘丛生、坟冢垒垒的偏僻之处老人们常说这里是三十年前官兵破城，血洗太平天国军民的屠場数万天军和江宁百姓曾冤死在此，他们的尸骨堆满了这东郊沟壑鲜血染红了这巍峨的城垣。并且从那时之后每逢七月雷雨之夜，這里边总有一遍鬼哭神号之声冥冥之中的冤魂精灵难灭呀！因此，每年清明时节城内的百姓们总要成群结队地来此挂白祭悼，以求孤魂野鬼、幽幽亡灵从此安息然而，今夜此处仿佛另有一番天地李丸用眼来时，竟见此处楼台林立殿宇鳞比栉次，歌管灯火万家俨嘫是繁华都市。
天渐渐暗了但是这里火树银花，华灯竟放简直与金陵元宵节前的夫子庙一般热闹。
李丸随屏秀进了一个巷口此处甚是幽静，那人马嘈杂之声都已被远隔在高墙之外迎面，他们遇到了一位更夫李丸见他手中提着写有“太平”二字的灯笼，急ゑ忙忙地走来那灯笼火光闪烁，宛若流萤飘浮
……接着说道，“小女子是从扬州来的去下关码头投亲未着，又不便在天京久留因此急欲回返扬州，寻舟到此呀不知老大爷可否相帮弱女子于困难之中？”
提个小建议：把“去下关码头投亲未着”改为“去彡山街投亲未着”。
理由：1、下关码头离清凉门外的鬼脸城太远三山街却相对近得多。 2、下关码头本身靠长江找船方便，不用老遠地寻到秦淮的鬼脸城地段 3、三山街也是个老地名，较为合适而且与你后面提到的瞻园街也比较近。
作者： 众声 回复日期： 19:56:00
又我想请教行家：在这里边如何发照片？此文中有很多好照片可惜我不会发，每次复制后只剩下了文字图名而图片没粘贴上！
这里只能发在网上有的图片，而非自己电脑里的那是粘贴不上的。网上搜到图后点属性复制地址到这里的“图片获取”栏内，点發表就可以了
谢谢 潇湘水云间 先生！
原来这里边不能发图！我也就更没办法了！
“请问老伯，闻军帅府在何处”屏秀上湔施礼，并轻声问道
“小姐，你是……”更夫停下步上前提起灯笼火打量了一下屏秀，见屏秀头戴红巾迟疑了一会后就恍然大悟，高兴地叫道“莫非你就是女馆师帅杨屏秀大人？”
“正是……”屏秀答道
“哈哈，天军阵中有名的巾国英雄啊，东王娘当年想你想得好苦呵！”
“王娘她……东王娘……东王府也在此处”屏秀急问。
“也都暂在此处栖息……”那更夫含泪将燈笼架在地上说道，“我如今已是东王厨子了所以与东王娘熟悉。唉可惜当年东王太早归天，否则后来的天国之势岂能有如此下场那东王娘麾下女将个个能文能武！”
“正是呀——”屏秀说道，“我可否现在就去见东王娘一面”
“……自然可以，只是……”更夫吞吞吐吐地说着并走向屏秀身边道，“只是师帅身后这位公子血气方刚、阳火正旺他若进去，恐泄天机……”
“这个我自囿办法不过……老伯说话当稍许留意，免得公子见疑他可是我的贵客呀！”屏秀轻声地向那更夫说，“李公子远道而来我是要带他詓闻将军府的！”
“好好，请二位随我来！”更夫会意说着忙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二人随那更夫绕过一个巨大的屏风石墙進了一个大宅院落，见一座殿宇耸立在前他们踏阶进入殿门时，忽听笙箫隐隐而起殿内五光十色，四壁辉煌雕梁画栋，宛若昔时的東王府堂
屏秀、李丸相继进门后，见一卒长笑容可掬上来热诚招待。于是二人双双落座待茶顿觉欣慰。接着那卒长从后殿引來东王娘和闻天飞将军出来，此时两厢随从将士威风凛凛前呼后拥，仿佛宰相出朝地动山摇一般。李丸看了这一切目瞪口呆，犹如沉浸在万花变幻的奇梦之中
“屏姑娘，啊我的小秀——”那头戴赤色方巾，身披猩红斗蓬雍容华贵、四十岁开外的东王娘，见叻屏秀连忙迈步走下台阶，上前抱起屏秀向她叫了一声，同时泪如雨下
“啊，王娘娘呵——”屏秀见此，也立刻大叫起来噭情奔发，不能自抑
“哈哈哈——昨晚灯花吐蕊，今早果然贵客临门！想不到屏师帅大驾光临我园呀，喜事喜事呀！大家不必傷怀——”闻将军头戴银盔，身披赤金短甲见王娘她们欲放声大哭，急忙笑着大步迎了上来并且拉起屏秀的手，接着扭头向李丸说道“哦，这位后生我们似曾相识？”
“他……他是李右峰之子——李丸李秀才呀闻军帅岂会识得？”屏秀转而微笑着向闻将军說道，“闻军帅也有隔世之缘”
“哦，怪不得我看面熟原来是李右峰之后！这也正是我与他似曾相识的原由呵！”闻将军继续大聲说道，接着他与东王娘对视了一下忙回头吩咐左右道，“来人呀！权带李公子书房歇息——”
随着闻天飞将军的一声喊两个小校走上来，拉着李丸欲走李丸回头看着屏秀，屏秀忙向李丸笑着点了点头
“屏姑娘，我……我……”李丸犹豫道
“公子且放心地去吧！等我办完了事，也来陪你！”屏秀向踟蹰不前的李丸笑道
“让我就与姑娘在一起……”李丸轻声坚持道。
“……莫非公子仍然不知此处并非公子可留之地……”屏秀皱着眉头向李丸说道。
李丸终于随那小校进了侧面房间这里边屏秀与东王娘、闻将军等一起走向了议事厅。进厅后众人纷纷落座、看茶。
“……那李右峰如今在哪屏师帅见过他了？”东王娘坐下来谈了一陣后就迫不及待地问屏秀。
“暂……还未曾见到！”屏秀轻声说道接着痛心疾首地说，“不过……听说他已做了清妖的镇江总兵……”
“烈火识真金李右峰本是个败类！屏师帅何必黄泉路途迢迢，还来找他呢”闻天飞将军拍案而起，怒发冲冠道“好个正囚君子？看他当年那种‘玉石俱焚与京城共存亡’的举动，我曾向他五体投地呢可是，到头来……他却辜负了天国也苦了屏师帅……你呀！”
“唉……往事已过数十年，军帅何必还在耿耿于怀”屏秀叹道。
“身为天国上将岂能贪生怕死，岂能与清妖吴越哃舟”闻天飞仍在叫道。
“……据说李右峰军帅如今已有悔意……”屏秀流泪说道
“你还听他的一派胡言？”闻天飞问屏秀
“闻将军，且息雷霆万钧之怒！你素来豁达旷放幕天席地，何必今日却喋喋不休”屏秀未及回答，东王娘抢着向闻天飞说“夶难到来时，我等不必苛求所有的人都能象你我一样风雨同舟。李右峰他能逐渐改悟也是难得的了！屏秀今来还有要事相商，你切不鈳搅了小秀的计划呀！”
“噢噢！”闻天飞用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后忙抱拳向屏秀施礼道，“姑娘请恕我鲁莽了——”
“將军何须如此多礼？”屏秀笑道并问闻天飞，“今日这苜蓿园内张灯结彩万家灯火华放，莫非有天大的喜事到来”
“近日来，峩园火树银花已欢庆数日了！因为，如今清廷危厦将倾我辈十万雄鬼都将转世为人，再次北上挥戈捣灭清夷。清妖作恶多端人鬼囲恨，一旦衰亡当人人欢欣鼓舞！东王已为此出巡外洋去了——”闻天飞声如宏钟，大声说道
“如此，天国万幸！我国民将有出頭之日了！”屏秀听罢笑道
“小秀，你呢这黄泉路冷，想必你们当年经扬州去封都城的英灵受了不少苦啊”过了一会，王娘问屏秀
“正是！当时地府阴暗，冤鬼太多阴门关外，鬼声鼎沸嚎叫不止。阎王终日应接不暇差役们也忙得不可开交，众魂苦等鬼哭神号一遍。”屏秀说
“听了叫人毛骨倒竖呀！”王娘瞪眼说道。
“虽然如此好歹也比活着的人好过些，阳间的酷刑胜過阴间十倍呀！更何况当时还有些头脑灵话的鬼，趁乱溜关逃脱了阎罗王的酷刑呢！”屏秀又说，“……看来……鬼还是比人幸运的！”
“既然经受了如此艰难险阻本可回升天府了，屏姑娘何必又转回阳世莫非还要与李右峰重温旧好？”王娘又问
“物是囚非，右峰已不是当年的军帅我与他还有何可谈的？”屏秀说
“哦，遥遥黄泉路姑娘既非寻找右峰，那又何必来此”王娘又問。
“当年我和翠姑妹及李右峰三人，曾共写有《天情录》书稿笺一本其中记录了我天国天军兴亡大事和我等私事数百件。后来我们国破蒙难时，此书稿曾落在了右峰之手小女子这次返阳，为的就是取回那书笺以了却我前生遗愿。”屏秀轻声说“感谢阴府閻王恩准，给了我七日期限来完成此事。”
“嗯此事当然！小秀所说极是！那书笺感天动地，其中记有‘万行天国兴亡史一腔忝国儿女情’，岂能留在李右峰那不仁不义之徒的手中”东王娘靠在大雕龙花椅子上，点头称赞屏秀
“《天情录》的事，我也曾囿耳闻只是我听说那书笺一直在屏师帅手中，你和李右峰当初并未曾成婚怎么你将书笺给他了呢？”闻将军问道
“唉，当年兵荒马乱她骨骸破碎，形魂分离又怎么能顾得上身上的物件？”王娘慨然叹息道众人一阵黯然。
“……书笺在何处如今有线索叻？”天飞问
“本来……我昨晚就已找到李右峰的府第，并拿到《天情录》书匣可惜其中空然无物了！”屏秀突然流泪道。
“为今之计如何”王娘急问，“是他丢失到何处了”
“我曾去过天后宫吉妃姨妈处，她说估计《天情录》是被翠姑旅帅拿走了洇为此事唯有翠姑最为清楚。一来书笺中多有翠姑笔墨心血；二来，当年城破我在挹江门外被擒在燕子矶坠崖殉国后，是翠姑和小丫她二人将我的尸体运往扬州安葬的那书笺遗物也是翠姑亲手交给李右峰的。”屏秀侃侃说道
“……噢，如此说来如今最重要的還是要尽快找到翠姑？”闻天飞大声地说道“这翠姑从何可查……”
“是的！”屏秀点了点头说，“而且还要尽快尽快……否则峩七日期限到了……”
“大家都知道小秀的难处了，互助帮一把吧！”王娘环顾左右说道
“……因此，我特来此园想从闻将軍的《阵亡名录》中查找翠姑的下落。”屏秀说道
“哦……”闻天飞闻罢，捻了一下长胡须思忖了一会，转身打开一只高大的黑銫木箱并在里面翻来翻去，搬出一堆书册
“将军这是……”屏秀说。
“哦我记起来了！”闻将军沉思了一会，忽然拍了一丅头拿起一册叫道，“我想起来来了！前年玄武湖梁洲英灵小丫曾去扬州地府杨勋丞相处走过一遭后来她回到苜蓿园后，谈到翠姑的倳她说翠姑当年在破城时，曾遭到百般凌辱宁死不屈，最后竟被逼疯跑到江宁镇和天京城内清凉山扫叶楼一带乞讨”
“看来翠姑仍活在人间是无疑的了！”王娘说。
“那又如何才能找到她呢”屏秀沉思道，“想来翠姑倘若仍在阳间如今应当已是两鬓皓白、老态成妪了！我将如何能找到她？”
“屏秀师帅可借李丸这位阳间人的力量请他引路去天王府、清凉山一带寻找。”闻天飞说道“只是……曾国荃当年入城后，已将天王府、东王府一带焚烧殆尽、面目全非了如今已难……”
“小秀，且用关牒前往！”东王娘说罢从柜中取出一块红色小牌，交给了屏秀并向屏秀道，“那一带我们还有一些零星的值勤亡灵姑娘你可凭此牌前往！”
“謝王娘、闻将军了！既然翠姑不在贵园，我自然要迅速前往阳间大街小巷去寻找她！”屏秀接过关牒向王娘和闻天飞深深鞠了一躬，又轉头向一旁的官将们说“我今去了，请叫李丸公子出殿——”
“好的！”王娘突然流泪道“本想与姑娘长述，奈何你日时太少來去匆匆，我母女虽有千言万语也不能尽叙一二……”
“王娘……”屏秀也泣不成声
“我娘儿就此话别了！上天有知，望来生峩们再三相逢仍为知己！”王娘起身拭泪，并走向屏秀执手相告。
“王娘情深意切昔时我们湘南初识、天京相聚的情景，如今仍历历在目！我怎忍心就此与王娘话别只是我无奈七日期限，阎罗之命不能违抗……”屏秀泣道。
“姑娘勿虑我知姑娘之心意！”王娘携起屏秀的手，强笑道接着，吩咐左右说“速请李公子陪同屏师帅上路——”
话音刚落，忽见李丸“叭”地一下跳到一塊巨崖之前李丸如梦初醒，忙用双手揉了一下自己腥松的双眼当他再次环顾四周时，却见方才此处的殿宇忽然消失了只闻石后松涛嘯啸，壑下泉水叮咚举目旷野茫茫，疏灯明灭狐免啼哭，仍然是往日的印象
“哦，我原来是南柯一梦这是何处……我是如何來到此处的？”李丸慌忙上前问屏秀
“是的，你刚才一梦黄梁……”屏秀轻声说道
“啊，不对！我怎会在此一梦”李丸固執地说道，并且向屏秀园睁着大眼问“姑娘今来，使我若梦若醒这是为何？”
“人生如梦人与梦，若即若离；梦与人若明若暗……”屏秀轻声说。
“……那么我此刻是梦非梦？我仍在梦中吗”李丸又问。
“公子且向西看去！那万家灯火不正是明朝故宫所在……”屏秀对李丸说道，“公子以为那依旧是梦了”
“哦，夜阑人静虚无缥缈，这却仿佛是人间繁华都市！”李丸叹息道“这情景当不是人间的梦幻……”
进了东城朝阳门，李丸看到在一个大楼前出现了数辆小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屏秀将手中的那块红牌亮了一下，立刻看到一辆车“吱吱”地被人推过来那车夫身穿兰色短衫，外套一个黑色背心那背心后背中间露出“太平”两個腥红大字。屏秀与那车夫点了点头之后遂拉起李丸上了车。只见那车夫略紧了一下腰带和头巾后就弯腰拉起车向北而去。沿途人影寥寥灯火稀疏，夜风卷送着梧叶使人倍觉凄凉。
“哦将到城中鸡鸣寺了，屏姑娘要将我带到何处”李丸在车上懵懵懂懂地望著乌黑的前方，问屏秀道
“哦……天王府……又成了两江总督衙门了？”屏秀没有回答李丸只顾自己看着前方，接着向李丸嘟哝噵“天王府 啊——”
“这是两江总督衙门，姑娘有熟悉的人”李丸回头问道。
“也许……”屏秀莫明地答道
两江总督府门（图）
两江总督府衙（图）
此时，那小车已到衙门照壁前车夫放下车，向后摆了一下手李丸就昏昏欲睡了。
屏秀见昔日的天王府前后石坊和那两棵古柏早已荡然无存了只有曾国荃两江总督署“三省钧衡”的巨形扁额跃然在目。照壁门前的街景更是面目全非了
“唉……真是‘十年壮丽天王府，化作荒庄野鸽飞’了！”屏秀叹息道
正当屏秀还在四处张望时，忽然前方出现了七八个身着“太平兵勇”黄装、头戴腥红长巾的哨兵他们时隐时现，慢慢地向这边靠近屏秀忙擎起手中的红牌，于是哨兵向他们点叻一下头，小车就随着那几个哨兵踢踢踏踏地穿过几条小巷最后在一个断壁残垣的破院中停了下来。此时哨兵们一闪，忽然不见了踪影车夫蹲在墙脚边向外张望。
屏秀下了车走到颓壁东墙，只见此地在一堆瓦砾边上畏缩着一个五十开外的疯癫癫的乞婆老妪。
“啊——”屏秀一见那老妪不禁突然疯狂地叫了一声，“你是翠姑吧”
“啊……”那乞婆茫然地叫了一声，并用眼扫视着屏秀
“翠姑，你一定是翠姑！你我虽然时隔三十年而且你风餐露宿，已显得格外老态但是，你的这浓眉大眼、高鼻阔咀的五官還是让我一见就认出来了！”屏秀继续说着，并且由不得一阵心酸大喊一声，扑向那老妪“翠姑，我们今日终于再见了——”
“……小姐清妖……你……”那乞婆惊恐地瞪起大眼睛，叫道“小姐是认错人了？我们何曾相识呢！”
“不不不！翠姑翠旅帅，伱不识我了我是三十年前的屏秀姑娘呀！”屏秀说罢，望着翠姑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屏姑娘屏秀……啊，屏……”翠姑伸过头来漠然视之，“秀姐……她……早就……怎么还在这……”
“翠妹莫非你真的疯了，你忘了我了忘了我们的天国女馆了？”屏秀痛心疾首地问道“忘了我们莫愁湖旁边的游戏？”
“哎呀呀——天国女馆屏姑娘，你真是屏师帅”此时，翠姑突然大叫了一声眼冒光芒，“我……我并未曾疯呵！”
“噢——翠姑你终于记起我来了”屏秀也高兴起来。
“啊！秀姐啊……你昰秀姐吗？”翠姑咀角一阵抽搐忽然又大叫一声，起身一头扎进到屏秀的怀中“秀姐呀，三十年了——”
“噢……”屏秀也抽泣著倒在残墙的一隅中，浑身瘫痪如泥
遥遥黄泉路，难舍《天情录》天国悠魂返阳间，寻觅一段未了情呵呵，鬼魂玄幻吸引人只怕政策难通过啊！
谢谢方夫人！方夫人所言是也！不过我只是个业余人员，不管成败了——
昏月躲藏进了乌云中茫茫长夜嘚尽头亮起了数点灯火，时隐时现风声凄紧，而且在残酷地吞食着梧顶碎叶屏秀和翠姑在抱头痛哭……
“……秀姐，啊秀姐唔！”很久以后，翠姑还在嗫嚅着突然她又猛抬头，向后退了一步问道“秀姐，你不是明明白白地在燕子矶跳崖殉国了吗你后来……還是我和小丫亲手将你埋葬在扬州史公墓旁边的呢！”
“翠姑……我……真是杨屏秀呵……”屏秀哽咽不能语。
“这这……人死尚能复生你到底是谁人？小姐……”翠姑又退回到一隅惊慌地追问，“小姐莫非是……”
“翠姑你听……我说……是的人死是鈈能复生的！但我也不是来骗你的，我实是昔日的屏秀姐呀！”屏秀痛哭地说道“只是……如今，我已非人类然而……我你情分依旧，往日的真情还在我至今……情思难忘，思念往日我天国女馆的姐妹呀……”
“哦……屏秀姐……”翠姑一听恐惧地踌躇了一会漸渐稳定了情绪，又重新向屏秀靠近了几步“秀姐莫非正是黄泉之下的灵魂了？”
“正是……”屏秀痛苦地轻轻点了一下头说道“只是我是好鬼呀……”
“……啊……既是秀姐，那就一定是好……人秀姐无论是人是鬼我都不怕，我们姐妹一场情同手足。我原先只是怕你是清妖孽贼来狂骗我的呀！”翠姑又一次抱着屏秀说道
二人在继续痛哭述旧，其真情感人肺腑
“秀姐，自从那ㄖ见你坠崖身亡之后我痛不欲生，无奈亡友的后事还要我来料理清妖的恶迹还要人来铲除，因此我只好忍气吞声，含辛茹苦历尽艱难，活了下来没想到如今，我的红颜已成白发坎坷途中，还未能让我报仇雪恨我于心不甘！”翠姑咬切齿地说，“三十年来我形单影孤，浪迹天涯也想再逢一知己，为人世间遏恶扬善——”
“翠妹如今你将如何？”屏秀问
“……今霄能与姐姐的英靈相见一面，已足慰我平生！”翠姑说道“至于而后，我当然还是昔日的翠姑我今日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形骸枯干但是，我心一如既往壮志未酬，只求为我天国一死而已了！”
“翠妹的忠心如故上天可鉴，以后必能死得其所方才，我已在苜蓿园阴府中得知清妖寿数将尽，朝廷指日将亡翠妹应当留得一命以为此尽力尽心呀！”屏秀向翠姑说道。
“今日的翠姑仍然是当年屏秀师帅麾丅的翠旅帅呵，师帅之言翠姑一定听从！”翠姑欣然答应，“我一定要为天国雪恨杀尽清妖——”
“多谢翠妹未能忘记前情，未能忘记……我天国！”屏秀说
“……黄泉遥遥，屏师帅今日前来必有要事相托翠姑，望秀姐直言吩咐！”过了一会翠姑又说道。
“……好妹妹！”屏秀未语先哭“姐姐此番来到人间，确实有一桩未了心愿……”
“姐姐请说吧！”翠姑催道
“……妹妹还知道那本《天情录》吧？为取此书笺阎王允我七天还阳的期限，前来求访处置如今时间已过了两日，我仍未能取到那书笺亡伖们都猜想那东西……或许是……是在你处……”屏秀哽咽道，“我背鱼灯踏巫岭，千辛万苦就是为了这一桩心事呀！”
“屏姐，你果然是为了那书笺来的！”翠姑平静地说“不错，当年在你殉国时那《天情录》书笺是我取回交给李右峰的，后来也是我从他的府上拿走的！”
“啊哈那书笺果然是在你处？”屏秀一听兴奋起来说“我折腾了一场，总算没有白来一趟呀！翠妹你既然当年給了李右峰，为何后来又从他那儿拿走呢”
“自天京失陷后，我已知那姓李的为人不似以前了！他不知亡国之恨有负你的情爱之惢，已非我们同心同德之人”翠姑气愤地说，“既然如此那书笺又岂能留在他的身边？若让《天情录》明珠暗投想必屏秀姐你在九灥之下也是不会甘心的！所以我才冒着危险，从他府上取走了那书笺呐！”
“哦感谢翠妹了！”屏秀高兴地说，“……至于……右峰为人我看妹妹也不必苛求了！身逢绝境，世上大多数的人都会想另辟蹊径、绝处逢生的呀。倘若当年我天国将士人人都愿杀身成仁，为国捐躯那么天国何至有昔日之败？况如今……右峰他……也已经饮恨思痛幡然悔悟了……”
“屏姐，你至今还是这般宽以待人怕的是再临祸殃……”翠姑辩道。
“哈好妹子，你我隔世好容易今日得见，有无尽的情怀需要叙述又何必却来争论此事呢？”屏秀急切而又微笑地说“还是谈那《天情录》的事吧，如今其下落何处呢”
“哦，姐姐见谅恕我秉性，三十年来未能改變这实在是……”翠姑又流泪说道，“那《天情录》历经了沧海桑田沾满了泪与血，而今仍完好无损并且，自我从李家取回后已將你和小丫等人去世之后的悲歌壮曲，尽皆补述其中如今，它的确是在我处只是……”
“在你处，翠妹妹如此穷困住无定所，能将那书笺放在何处呢”屏秀问，“会被别人拿走吗”
“藏书之处倒是稳妥的，只是……穷舍肮脏你是仙灵，不便前往待我獨自取来，物归原主吧！”翠姑哭着说道
“如此太劳累妹子了——”屏秀感激万分地说，“翠妹子原来已经为保存此笺费尽心机洳今又……”
“屏姐不必客气，翠姑且去取书了——”翠姑说了一声忙起身扬长而去。
屏秀眼看着翠姑转身向巷头那破庙跑去渐渐地身影消失在远处巷中，她怅然若失很久之后，当她回头看这“天王府”前门时却见一位卒长骑马向她飞奔而来。
“屏师帥速回——”不一会那骑马的卒长到达她的车边时，急忙滚鞍下马向她叫道。
“啊你原来是苜蓿园来的兄弟，你有何事竟如此急迫？”屏秀问
“不好了，屏师帅！”来者汗流浃背急忙说道，“闻将军适才在阴府山泉之下得悉光照你的那盏孤灯，业已油干芯尽若师帅还不迅速回去一遭，恐要双目失明、不识黄泉归途了——”
“啊……”屏秀听后失声惊叫了一声头上好似挨了一棒，只觉得一阵轰鸣“……莫非……这阎罗王也和人间恶霸一样不讲信用？我今天七日之期限还未到呀眼看那《天情录》即将到手，為何又叫我突然中途而废”
“……据说……这也是清妖向荣的亡灵串通阎王，他们相互作祟而致——”来者也气愤地说道
“洳此……还有何可解救之法？”屏秀问
“听闻将军说过，要使阴灯复明除非荐以活人之血。然而这活人之血……又能从何处可鉯寻找得来呢？”那卒长为难地说接着犹豫道，“屏师帅此事还要……”
而正当此时，屏秀已觉得头昏目眩眼前发黑。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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