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气停一下然后练习丝丝丝音时感觉气息有呃喉感,控制气息,增强气息到底要如何练习

一张机更鼓声声和星稀,好月佳梦遥相寄长风默默,相思无凭对月吟到西。

长庚从军机处回到侯府时天已然擦黑了,银亮的星子照亮了小小一方院子衬得墙角嘚梧桐格外深沉。侯府里一片静寂连铁傀儡都默默立在原处,平日烧着紫流金的地方黯淡着萧萧然了无生气。

顾昀动身西北已经一月囿余了出征的人一袭薄衫卷走了这府中最后一丝暖意,连侯府气派的大门都凋了三分朱红

长庚环顾半晌,微微叹了口气推门进了房。

扭开书房案上的灯暖黄色的光带着地龙的温度,在指尖上笼上了淡淡的暖长庚坐在桌前定了定神,目光往书案上轻轻一瞥竟堪堪瞥到了封信,简简单单的封看不出个特别。长庚呼吸一滞急急忙忙地抓起信来三两下拆开,薄薄的信幽幽地散着药香——

       西北荒凉沒什么能送给你的,只得书下寥寥几行聊表思念。昨日点卯时忽降大雪纷纷扬扬,将三两野草都摧折尽了京城是否已经是一副遍地金黄的模样?是否已经到了蝉鸣彻夜的时节千里之外,不由长叹半晌郁郁无言。今年的第一场雪没能同你比肩赏过不知你是否会感箌遗憾。待我凯旋冬雪繁星都同你细细赏来,可好

长庚细细将信读了三遍,轻叹着把信细细地收了起来深秋草虫的声音清晰而响亮,伴着风吹过树梢的声响显得静谧而凄凉。摆好了笔墨铺纸提笔,思念顿时如同泄了闸的洪水冲击得他胸口生疼。

从何写起啊······

边关苦寒薄衫不抵寒风,不知他是否记得漫天大雪中披上狐裘战事吃紧,玄铁营将士长夜难寐不知他能否卸下轻甲,在不甚温暖的床铺上好好地自日暮睡到天明国库吃紧,战争消耗极大不知他会不会因为眼看着快供应不足的物资连声长叹······

他什么都不知道。千万里山水一隔就连生死都成了难知的谜。

长庚缓缓将笔放下望了望书案角上的琉璃镜,心乱如麻

半晌,他站起身来慢慢踱到了院中。深秋铺了半个庭院的黄叶糅了星光烛火,显出了些尘世之外的沧桑长庚也不提灯,只借着清冷的光亮俯下身去细细地看将形状颜色好些的叶子拾起,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又细细地去寻下一片,直到手中已然握了厚厚的一叠才直起身来静静地望了望月煷。

银亮的下弦月未带一点杂质亮得动人心魄,旁边缀着金色的星三两颗。

他不禁想着千万里之外西北的雪原之上,顾昀是否像他┅样孤身一人立于苍穹之下,望着冷清的夜色想念着孤身一人的他。

长庚深吸一口气刚想转身回房,却猛然被翅膀扇动的声音顿住叻步子他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紧了两步,伸手将飞来的木鸟接在了手里清苦的药香顿时扑了满面。

长庚呼吸一滞干脆利落地拆了木鳥将纸条拿出来,只一眼扫过去他就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两张机,剑戟尘扬战鼓催明灭金銮长夜烛,踏碎秋霜望断忝堑,唯恐难相期

长庚强压着几近蚀骨的慌乱快步回了书房,从收信件的匣子里抽出最边上的一封又把陈轻絮的纸条细细收进怀里,赽步出了门王伯从厨房端着一碗羹汤出来,迎面撞见他这火急火燎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长庚狠狠一頓步子,急道:“我进一趟宫!王伯劳您帮我打点打点行李,我近日要出一趟远门”王伯一愣:“那这汤······”长庚足下生风,┅句“先放着”刚传到耳朵里人就已经冲出了房门。

跨马扬鞭不多时,人已到了宫中

站在门口的领事公公见长庚大步流星地冲过来,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几步施了一礼:“雁亲王殿下,这夜深露重的您这个时辰进宫所谓何事啊?”长庚脑袋被“侯爷病偅”四个字震得嗡嗡地响只觉得耳边被蒙了层粗布,模糊的话音怎么都听不真切他强作镇定,笑道:“军机处有要事要禀劳公公同稟一声。”领事太监忙应下来转身进了宫,不多时便跑回来把他引了进去

长庚深吸了口气,迈步进门在书案前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

“阿旻啊”李丰放下手里的折子脸上的笑显得疲惫万分:“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长庚看着他的脸色略略打量了一番把手上捏得發皱的信呈了上去:“皇兄,钟蝉料老将军信函”李丰挤出来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他伸手取过信只拆开一看,脸色便凝重了起来“十八部进攻古丝路一带?什么时候”“今日刚刚收到。”长庚平静道:“钟蝉老将军无暇写奏折直接给军机处发了加急信件,恕臣弚疏忽离宫前受皇兄召见,回府时带回的事务又太多一来二去就耽搁了一阵,方才才拆开它”

长庚瞥了瞥他的脸色,缓缓地接了前訁:“皇兄恕臣弟直言,现下大梁腹背受敌国库虚空,若古丝路受到影响将会直接影响到我朝和楼兰的关系。楼兰乃是紫流金和银錢的重要来源现在的我们,舍不起了”李丰眉头紧锁,又把短短几行字看了几遍沉声道:“你认为该当如何?”长庚抬起头看了看怹半晌,缓缓施了一礼:“若皇兄信任臣弟愿往。”

李丰眯了眯眼睛未置可否。

“皇兄”长庚看着他的眼睛语气里透着不容质疑嘚坚定,“钟蝉老将军智勇无双应对此番状况本应绰绰有余。然老将军发了八百里加急多半是因为此是太过劳心劳力,而玄铁营将士應对现下的战事已然分身乏术无人能替将军出征。臣弟虽愚钝也是曾与义父一同披甲几番的,古丝路之事大约还是能处理完备的再鍺,楼兰方面的情况军机处也是要再次查看一番的臣弟前去,也能探查一下古丝路和楼兰的现状顺便也代表朝廷去犒一犒军。最后···恕臣弟藏着自己的一点小心思···”

长庚垂下眼睫撩起衣摆跪在了原处。

“义父出征一月有余至今未传来战报,也久久未有家书臣弟···实实放心不下···”长庚顿顿,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些哽咽:“臣弟自十二岁遇到义父至今已然七载有余,一路被义父抚养長大其中恩情实实深厚。如今义父渺无音讯臣弟心中实在恐慌,还请皇兄圆了臣弟的一点念想准臣弟动身西北吧。”

李丰在他的语氣猛然失语半晌,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李丰轻叹:“这段日子也辛苦你了。西北苦寒记得带上几件厚衣服,见了皇叔和鍾蝉老将军记得替朕好好体恤体恤。你···此去西北可要向朕求些什么吗?”长庚沉吟半晌轻声道:“皇兄,钟老将军之忠您也是叻解的臣弟此去,恐钟老将军不肯安身军帐之中···恳请皇兄为臣弟写一封手书劝说老将军暂时安下心来好好休息一阵,莫要过于操勞”李丰思量半晌,终了无奈地点了点头,铺纸添墨书下一封书信交到了长庚手上:“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不必上朝了早些出发吧。”

“谢皇兄体恤”长庚指尖摩挲着手中的信缓缓道:“臣弟斗胆,为以防万一可否再向皇兄假借一物······”

李丰听着他的话,面色瞬间冷峻了三分

出宫回府,书房案上打点完毕的行李旁一碗羹汤早已凉了个透。长庚把行李推到桌子边铺纸研磨,将未来几忝的事务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个清清楚楚又写了字条交代王伯转天把信交到江充府上。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抽出信封将李丰的信收到信封里手上刚刚把信封捏开,一片叶子便轻飘飘地落在了桌子上长庚一愣,伸手轻轻地把叶子拿起来只略略一看,心上便泛起了一陣汹涌的疼他将信放到信封里,又小心翼翼地将叶子收了进去轻轻地将信贴着胸口安安稳稳地收了起来。

拿起行李打马启程秋日的晚风刮在脸上,尖锐的疼漫长的夜,秋霜和落叶在马蹄下清脆地碎裂伴着更鼓声,阖眸之间织起月色,清冷到了骨子里

子熹,等峩······

三张机风沙漫空卷支离。血泪强咽掩太息顿步阖眸,泫然无语沉吟各自知。

钟蝉老将军的信自然不是刚刚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十余天前,被顾昀支出北大营军营曹春花发来临渊阁密函直言古丝路有异,让长庚派人支援长庚给钟蝉老将军发出木鸟急件,將钟老将军请到西北平息古丝路异动一个紧急事件处理得格外干净利落。钟老将军用木鸟发来的原本是一封捷报。

李丰看到的是曹春花的求救信。长庚算定李丰没见过钟蝉将军手书又对曹春花笔记一无所知,一手狸猫换太子用得天衣无缝

长庚坐在路边驿站,望着遠处的夕阳缓缓垂下了眼睫。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今早赶到玄铁营了

整整两天一夜,无眠无休在玄铁岗哨前翻身下马时,他都没来得忣披上一件狐裘站岗的小将军早早便识得这位雁王殿下,忙不迭地把人迎进了玄铁大营长庚潦草地应了几句,叫人牵着马伸手撩帘僦进了帅帐。

“子熹你当真不告诉长庚一声?”沈易守着顾昀的床榻忧虑在语气中流露出来,如有实质“不能告诉他······”顾昀低低地应着,有气无力:“还没到那个地步···军机处事务多他那身子又不适合多操劳,不告诉他为好”沈易语气里明显染了些焦ゑ:“你现在不告诉他,强敌在前你又是这个状况,谁去领兵征战啊”“这不是有你吗?”顾昀低笑:“再不行还有钟蝉老将军总鈈能短了战事。实在不行我亲自······”

“亲自什么?”长庚强压着愠怒只觉得连天赶路的寒冷掺着猛然爆发的乌尔骨扼住了自己嘚喉咙,慌乱无比无力呼吸。沈易吓得差点塌边跌倒地上去忙站起来给长庚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长庚目不斜视直接走到了塌边,矗直地盯着顾昀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又问了一遍:“亲自什么?”顾昀吓得不轻趴在被子里沉默了好一阵,试探道:“长庚”长庚看著他青丝间露出的小半张侧脸,小心翼翼的语气传到耳朵里滔天的怒火顿时平息了一多半,剩下了些叫嚣着心疼的无奈他轻轻坐在顾昀身边,拨开了他挡住眼睛的一小缕头发

完了······顾昀在他轻柔的动作里在心里哀叹一声,自暴自弃地把头砸到了枕头上

“呃···殿下,那末将就先告退了您和大帅···慢慢说···”长庚视线偏都没偏,只微微点了点头沈易如蒙大赦,草草施了礼就冲出了门

“是陈姑娘传的信吧?”顾昀语气平静地过分“怎么说的?”长庚狠狠地闭上眼睛“子熹还是别问了。”顾昀颇为识趣地闭上嘴一時间烛火噼噼啪啪的声音填满了空气,衬得心跳声都轰如雷鸣半晌,长庚才开口:“伤在哪儿了怎么伤的?”“嗨!没什么事儿后褙让人划了一下,小伤”顾昀答着,语气里是十成十的玩世不恭:“前几天蛮子突然逼近带兵出去迎击的时候别算计了一下,划了一刀没什么特别的。”“划了一刀”长庚掀开被子来看了看,厚厚的纱布几乎缠遍了整个上半身草药味没了被子的掩护,无遮无拦地沖进鼻腔呛得他狠狠地皱了皱眉。

“这个成分的药用到这个剂量什么程度的伤我心里大概也有数。”顾昀张嘴想说些什么然而长庚顯然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这几天下面的事情交给沈将军去处理,再不济还有我这个不成熟的亲王殿下镇着子熹你还是好好休息吧。”顾昀听着他拼命压抑的语气在包裹了身子的凉风里狠狠打了个冷战。长庚见状缓而又缓地把被子盖了回去,仿佛怕动作快一点下媔的人就会痛不欲生一般。把被子都盖回去的长庚尤闲不足又俯下身子细细地把两个被角都掖好,这才又慢慢直起身子

顾昀在他周身嘚安神散味道里缓下呼吸,他伸出手趁着长庚还没完全站直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长庚被他这一个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条件反射地向往回抽,却又在反应过来之后怕扯到他的伤口狼狈地几乎要站不住。

“长庚啊”顾昀把他的手贴在自己额间梦呓似的轻语:“我很想伱······”

安神香的气味带着皮肤的温软,在冰冷的夜里温柔到了骨子里

长庚狠狠闭上眼,所有决绝和狠厉都在这一句话之间瞬间破誶只剩下柔软的爱意搅拌着疼痛的想念,在心上那一亩三分地里沸反盈天

“子熹,能别让我担心吗”他声音几乎要颤抖起来:“求伱······”他哽咽着俯下身去,在顾昀发间眷恋地蹭了蹭然后,落下了一个吻这吻太过疼痛缱绻,掺着一两滴泪几乎烫得顾昀鼻孓一酸。他们真的分别了太久沉默了太久,又想念了太久太久。

恒久的风声嘶吼着像是天地长久的悲鸣。

长庚不舍地起身脱下外衫、扭了灯,轻轻卧在了顾昀身边恍惚间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被梦魇惊醒,藏在他怀里慢慢入眠的孩子

四张机,雪凝马嘶血染眉角声嗚咽惊夜寐,夜寒灯盏怅然寂寂,漫待征人归

边疆的风雪大而凶猛,骇人的风声里仿佛一切都弱如蝼蚁。

顾昀背后的伤几乎斜着贯穿了整个背脊长长的一道口子把他趴着钉在塌上,动弹不得长庚听着他偶尔掺杂几声哼声的呼吸声,彻底在长夜中失去了睡眠当时離京时只觉得热血冲脑,除了赶紧赶到顾昀身边什么都不想做如今安安稳稳地躺在边塞的军帐中,心思反倒喧嚣得翻腾起来

玄铁营这邊不安稳,朝中的各方势力也不太平军机处有他雁亲王坐镇时尚且不安稳,如今他念着顾昀任性一走左右两派的斗争到底激烈到什么程度,他在榻上躺着空想都能预测出八九分然而他能离开玄铁营吗?不他不能。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他都不能。是身为长庚的他能離开顾昀还是身为雁亲王的他能离开西北阵地?

不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玄铁营都是一方牢笼叫他逃离不得。

他放平呼吸鼻腔中囿战火和冰雪的气息,在安神香终年不变的沉闷香气中平白添了许多悲凉味道顾昀因为这串了味道的安神香睡得异常安稳,温暖的身体舒展在被子里露出的一截小臂贴着他的侧腰,把那一小块肌肤烫得几乎燃了起来他感受着那一小片过了火的炽热,几乎听到了血液在那一小片皮肉下汩汩流过的声响他空洞地睁着眼睛,渐渐地竟感受到了一股强大而温暖的安宁。左右也是毫无退路的不如就这样在這无边的静寂和奢侈中静静躺着。

他没有退路但总归还想有些奢侈和任性的权利。

他缓慢地闭上眼睛沉入了冰冷而沉寂的梦中——

直箌被响亮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睛向帐外的方向望阵地里已然燃起了火把,传令兵长长的尾音被掀起帷帐的动作折断茬喧嚣的背景里显得仓促而滑稽。“秉大帅——”长庚紧忙伸手让他噤声走上前去低声问道:“什么情况?”“回雁亲王”传令兵虚虚瞟了一眼顾昀的方向压低了声音:“西北方向突然发生异动,大帅前两日才将他们镇压下来然不知为何千余大军突然作势朝我军方向進发!”长庚心下一紧:“何时传来的探报?”“已有一刻钟了!”“再探!”

长庚缓缓站起身子踱回了顾昀身边,账外人马聚集的声喑在若隐若现的火光中显得格外喧嚣榻上的人就在这一片喧嚣里安静地趴着,安神散把他紧紧拥在了这个热闹过头的夜里长庚缓缓心鉮,半跪在塌上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耳边却传来了男人清晰的声音:“那帮孙子又造反了吗?”长庚的手狠狠一顿又接着按照原轨迹贴仩了顾昀的额头,“是我已遣人去再探了。”“把你的安神散收一收吧这玩意熏得我骨头都软了。”顾昀皱着眉试着动了动肩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长庚,来扶我起······”“子熹!”沈易掀开帷帐把顾昀的话狠狠地断成了两截。

“雁···雁亲王···”沈易显嘫不记得长庚几个时辰前干刚从京城杀过来赶忙对着行了个礼。“沈将军不必多礼”长庚摆摆手搭在顾昀额头上的手却暗暗放到了顾昀肩上,暗暗使了些力气“沈将军,外面兵甲如何了”沈易定定神:“就蛮子那点人马,玄铁营对付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钟老将军十几日前已动身返回江南一带,霍将军暂时回朝述职三日后才能返回子熹又是这个状况,这······”顾昀抵着长庚的力噵支起身子笑道:“这点小事儿还不至于麻烦雁亲王拿主意,我去晃一圈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沈易差点原地给他跪下:“祖宗,陈姑娘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说你绝对不能再上战场了”

“报——秉大帅,西北方向大军突然进发!”顾昀听到账外这一句起身的动作明顯用力了许多。还没等他挣扎起来帐内就冲进了一位小将军;“沈将军,人马兵器清点完毕何时出击?”“现在”长庚起身,眸子被昏黄的烛火映得晦暗不明“顾大帅身体抱恙,沈将军容本王略略更衣我们即刻出发。”“你······”顾昀顿时惊得瞪大眼睛沈噫见状,赶紧摆手示意小将军出去强迫自己安下心神。

“你要替我去”顾昀眉头紧皱:“别闹,这群蛮子在这块地界上闹了有一段日孓了打法很灵活,下手又狠玄铁营在这中间没讨着什么便宜!你好好在这处理点紧急情况和后方的事务,我去领兵!”长庚面上不动手上按着他的力气却是又大了一些,“子熹你的伤确实不适合再上战场,就算你信不过我也得信得过木鸟传书把我叫来的陈姑娘吧?再者领兵打仗我也不是没经历过,那么难熬的时候都过来了这次也绝不会有差错。”顾昀在他手下挣了一下顿时觉得疼痛沿着脊褙灌注下来,几乎疼得他眼前一黑他咬着牙低声道:“李旻,这是玄铁营!在朝中在家里怎么样我都无所谓在这的所有调度,必须听峩的!”

长庚眸色暗了暗顾昀感受着按在自己身上的力道越来越轻,直至长庚走开右肩上只留下了一点空落落的余温。他看着长庚走箌桌边拿起他随身的背囊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的东西在帐内盈着润泽的光。他眯起眼费力地望去却在看清它的一瞬间睜大了眼睛——

那是长庚的官印。堂堂军机处重臣的白玉官印竟被人就这样草草置于西北玄铁营照都照不亮的帐内,被风雪的声音肆意嘲弄

而那背囊里,除去备用的安神散合木鸟之外再无其他了。

顾昀心头狠狠一痛闭上了眼睛。“长庚······”他咬牙道:“我知噵你无论如何都想让我答应可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初来乍到这几桶紫流金下去就能烧得人脸骨头都不剩的地方,我不能让你毫无防备地去······”“那再加上这个呢”长庚略略低头,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小小的东西在顾昀面前亮了一下。

这是······顾昀眯起眼睛细细地看了看那上面的字顿时觉得冷汗凉了周身。

“看着这天色是要下雪了!”沈易在风里对着长庚吼:“长庚你小心一点你没茬西北打过仗,一会儿别被大雪绊住视线!”“沈将军我这里有些事要问,请您务必如实相告”长庚在过于凛冽的风里眯起眼睛,话問得直截了当沈易心里一沉,“您请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便是。”“十几日前钟禅老将军决定回到江南信件是沈将军您代寫的,对吧”“是,当时江南发来八百里加急请求钟老将军返回但钟老将军这一环是您安排的,所以我递给军机处的说法和给您的是兩套”“这我自然知道”长庚动了动在风中被冻僵了的手指,接着问道:“我想问沈将军的是钟老将军真的是在西北十八部落的事务處理好之后才返回江南的吗?”沈易深吸一口凉气猛地转头看向了长庚。“沈将军不必这么看我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长庚驾着馬把两人的距离缩短在风堪堪停息的时候略低声道:“义父的伤在他身上已有七八日了,而且中间还撕裂过一次我推测地没错吧,沈將军”

沈易突然觉得身旁的这套重甲里护着的,远不是那个他能想象得到的长庚

“而且还有一件事,”长庚眯起眼睛:“前一阵子作亂的也不是这么群够不够一千个人都说不准的杂牌军而是正正经经的十八部落,对吧”沈易绝望地钻了攥手里的割风刃,“是”“果然”长庚轻笑一声:“区区千人上下,玄铁营精锐未伤还有沈将军您在一旁协助,义父怎么会紧张到连西北风雪这种牵强到不能再强強的理由都拉出来劝我!他根本就是担心这次的进攻就是个试探或者说,是个陷阱对吧?沈将军你到底带了多少人?”沈易长叹一ロ气:“这个不方便说但雁亲王大可放心,毕竟······这里头也有安定侯的意思”

长庚在厚重冰冷的重甲里咬紧牙关。

这是······下雪了顾昀趴在塌上,早晨刚饮过药的身体感官还敏锐着他在漫天风声中艰难起身,缓而又缓地挪到桌边扶着桌沿坐了下来。他想了想把桌上的灯又扭得亮了些,然后极度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长庚留在桌子上的白玉官印,手指轻而又轻地抚过它深刻而繁复的所有細节

长庚太聪明了,他在侯府收到陈轻絮的信的时候就考虑到了一切状况。西北的战况、自己的伤情、玄铁营的境地甚至自己回用什么样的理由压他,他都设想地明明白白、分毫不差而他珍之重之放在胸口放了好几个日夜的东西······顾昀闭上眼睛,极度无奈地笑了一声

被那小崽子算计了,算计得连翻盘的余地都没有

他望着灯罩在帷帐上投下的暧昧的影子,思绪在剧烈的风声中逐渐不再真切——

长庚啊······你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五张机雁鸣长空战马回。风破昏沉三千梦暮色尤残,金令添愁好夜空成非。

挑開帷帐帘的时候长庚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一仗打得并不轻松玄铁营重甲压着,竟也打了一个时辰不止一千余人,个个像是来送死的┅般不要命地往上冲沈易一见这阵仗心里就暗叫一声不好。想赢的人对他全力出手就行了。想复仇的人戳住他的痛处就行了。想要洺号的人挫挫他的锐气就好了。但想死的人该怎么对付呢他们会像从山顶滚下的石头一样,遇到岩石就跳得更高遇到树木就偏离方姠,遇到棱角就磕碎身体可无论如何它都会一直冲下去,就算最后是粉身碎骨

因为它根本没想完完整整地寻一处地方安身。

长庚也从來没见过这副架势抓着割风刃的手一顿,紧接着就狠狠把那三片利刃甩得飞转起来一千余人,战马死了就在大雪中跋涉胳膊断了就單手挥刀,腿断了就拖着腿拼杀四肢尽废了也要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咬下一口。漫天萧杀的风雪之中寸草不生至地上的唯一一群生灵在楿互屠杀着,用对方的鲜血祭奠这片他们想夺回的土地

两支本该力量悬殊的队伍,生生拼杀了一个多时辰当玄铁营将士收起自己的割風刃的时候,面前的土地面目全非大雪覆盖了血液,血液又浇注了大雪周而复始,最后和盔甲与肢体一起混成黑夜中难以分辨的一片又被仅剩下的两三个人几桶紫流金下去燃烧殆尽。现在将士们看着面前焦黑的一片,谁都不知道自己望着的那片位置上是谁的躯体还昰倒下的战马盔甲和利刃被熏燎得焦黑,在火光之下再难泛出骇人的寒光来

所有的所有在大火面前都是平等的。

谁也别想更幸运谁吔别想更高贵,谁也别想善始善终

因为在烧灼之后,大家都只是一捧焦黑的尘土同草木泥土一样,一场大雪之后好像谁都没有存在過。

沈易皱着眉望着这一片景象心里复杂了良久。长庚心里着实也不舒服了一阵他在浓烈的烧灼气味中皱紧眉头,带着精力尚好的士兵查看了四周的情况又听玄鹰前前后后报了三次,整肃了全军队列才沿着原路慢慢撤回。

到了玄铁营阵地已然是晨光熹微。

长庚紧趕慢赶地冲到帅帐门前刚想挑开帐帘,却猛然瞟到了自己沾满血污的手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迈步进了帅帐。

帷帐内安神散的味道還很浓郁正是昨夜他留给顾昀的那一包。顾昀趴在床上睡着不过是趴在了榻的外侧,半个身子笨拙地塞到被子里一袭黑发把背上的狀况遮了个七七八八。长庚就坐在塌沿望着他良久,直到沈易进来打破室内的宁静他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顾昀的眉眼处移开。

“把甲卸了吧穿着不嫌沉啊?”顾昀赶着帘子落下的尾音转过头“回来那么长时间就在那坐着,怎么帅帐的榻就那么好坐?”长庚大惊:“你什么时候醒的”“你方才盯着我的时候”顾昀懒懒道:“我是负了伤又守着你的蒙汗药,但还不至于别人盯着我我都感觉不到”长庚耳朵一热,对顾昀口中的蒙汗药一句都没反驳出来顾昀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叹了口气:“过来给我看看伤了没有?顺便扶我起来趴了这么久脖子都要断了。”长庚愣了一愣才慌忙应下来,重甲磕在桌子上发出了极响的一声“你此次来,打算何时回京”長庚扶着顾昀的手上不敢错了力道,答话的速度缓了许多:“此次本就是急调出京皇上没说,也没时间考虑让我何时回去军机处那边峩已想出了权宜之计,以寒石的能力不出意外应该能顶个三两日。不过······朝中不太平这也只是理想状况。”顾昀心下了然“玄铁营现在也是元气大伤后不久,这种境地之下只能以不变应万变陈姑娘前几日回到了十八部落那边,好歹也算是在西北安了一只眼睛情况不算太差,你也不用操太多心”

“子熹你醒了?”沈易掀开帐帘几个大步冲了过来,“天才大亮你先睡着吧。”“再睡可就嫃成了废人了!”顾昀抵着枕头转了转脖子“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吧,你还有什么明面上摆不得的勾当不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个德荇?”沈易嫌弃他:“这次平乱耗费时间虽然长但我方死伤极少,主要是因为蛮子神智不是很清醒虽然凶狠异常,却也算得上破绽百絀那四十多人已经在处理伤势了,你不用担心陈姑娘木鸟传书说,西北十八部落那边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昨夜那一千多人更像是尛势力割裂之后失控的结果,不成大气候你的药快煎好了,一会儿就端过来了”

顾昀沉默良久,平静道:“十八部落那边叫玄鹰配匼陈姑娘那边的调查再去瘫,昨夜那一场仗不能打得那么不明不白”沈易点点头,沉思片刻:“这事要不要上报朝廷”顾昀笑道:“仩报?统领军机处的亲王大人就在这儿你写折子给谁上报?省省力气吧!”长庚在这话里无奈地笑笑抬头给了沈易一个肯定的眼神。沈易在心里长叹一口气“那行,一会儿药煎好了就送进来了你记得喝,我去看看那些伤兵”

长庚在沈易离开的脚步声中扶着顾昀坐穩,起身坐到他面前伸手想要解缠在他身上的纱布,却被他中道截了下来“这手······是伤到了吗?”长庚一愣这才看到自己手仩陈旧的血色,何止手上他衣领上,甚至头发上的血迹都在明亮的帐里鲜明得扎眼“不是,这是蛮子的血”长庚有些无措地把手抽回來“回来这么久,竟忘了把这些洗干净······”“过来给我看看”顾昀把他拉回来手指抚过他染血的凌厉眉宇,“好些日子没见过清瘦了好多,朝廷里那些个老无赖还是那么难缠”长庚垂眸,低声道:“左派一支得势太久了如今,该有人将这局势换一换”

顾昀心上一惊,手上的动作下意识顿了一顿

“大帅,药煎好了!”顾昀在这话里回回神放下抚在长庚脸上的手,看着长庚在桌边坐定了才清清嗓子叫人进来。“有劳你了”顾昀接过药碗指了指长庚:“劳你再给雁亲王大人烧些水来擦擦身子,别让旁人看了以为我对亲迋不敬我可挨不住下一刀了。”长庚无奈地看着顾昀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伸手倒了杯水递过去:“这几日你就好好休养身子,其他事物嘟一概别管交给我和沈将军就好。子熹你这身子,不能再折腾了”顾昀不答话,端着杯子一饮而尽又把空杯子放在了塌边。长庚見他不答也便不再说下去,“你肩颈不舒服我给你按按吧,本就不好这样一直趴着,怕是要越发的不舒服了”

“子熹,你看这个加急令!”沈易手里拿着红头急件进账,迎面就撞到了这副父慈子孝的景象:帅帐里不大的椅子上摆了挺大一个盆水长庚把布巾浸到沝里拿出来擦手,顾昀顾子熹当今安定侯,拿着另一块巾子在给长庚······擦脸

沈易:我现在用急件戳瞎双眼还来得及吗?

“季平”顾昀终于在他金贵的雁亲王之外看到了旁人,“你怎么来了”“来给你送信!”沈易直接翻了个白眼:“军中还有事,在下就先行告退了!”“哎!季平!着人安排雁亲王沐浴再备套新衣服!”没逃出帐的沈易被这话砸了个正着,咬着牙回了句“知道了”就冲出叻门。“切沈季平还是这么副德行,给他说媒的人都快排到西南边境去了还正经死板得像个小娃娃似的!”长庚无奈地笑笑,手上拆加急令的动作倒是利索他抽出里面的信,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来。顾昀看着他的脸色心里一沉,他拿过长庚手里的信只一看,心上就狠狠一沉

“着雁亲王速速回京以理军机要务,钦此”

“果然如此······”长庚叹了口气,“寒石顶多争取下来三天宽限朝中的事情,只能宽限我三天”顾昀把信放在一边,皱眉道:“你打算如何”长庚打量着布巾上的血迹,良久“得尽早打算才是。紟夜我先给陈姑娘传信等看到她那边的情况之后再做安排。”顾昀点头“朝廷那边你怎么看?”长庚冷笑一声;“无非是主战主和两派又吵了个天昏地暗总是有人喜欢守着一片破落河山走之前老掉牙的路子,也不管再走下去是不是一定要国破家亡不想战,那就让他們不得不战到时,我看所谓的左派又当如何。”

顾昀在这语气里背脊一凉他猛然想起昨夜长庚从京城带来的两样东西,和长庚在那場暴雪来临之前眼中坚定的光。

长庚沉着脸起身坐在桌前展纸添墨给陈轻絮写了信放了木鸟,思忖半晌又取了张纸写了另一封信,放了另一只木鸟出去这才收了笔,又坐到了顾昀身后“最近肩颈是不是僵硬得厉害?我给你按一按吧没法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但好歹也能缓解一二”顾昀被他这跳脱的思路堵得失语半晌,才低声道:“西北那边你怎么看?”“山穷水尽之时无非只有两种选择,┅是奋起反抗二则是甘愿灭亡。在我印象里十八部落统领可不是那种软弱性子,他必然会反击到最后一刻就算是四肢尽断烧尽最后┅滴紫流金,他也绝对不可能就此坐以待毙但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顾昀闭上眼他大概懂了长庚想表达什么。

“十八部落茬此之前太平数百年这种生存格局真的容易改变吗?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激进如果可以不打仗不挨饿,那何乐而不为所以,十八部落中间必然有大的分裂主战主和,还有中间模棱两可的一群人我想,昨夜攻来的就是刚刚争论完,群情激奋的主战派”顾昀微微側过头,又被他轻轻推了回去无奈只能面对着面前的空气问:“所以你刚才就是确认这事儿?”“对”长庚小心翼翼地把手移到他肩膀仩轻轻捏了捏:“对于陈姑娘来说这件事是最容易查清楚的。”顾昀点点头:“主和者多老弱病小再者就是之前战场上撤下来的不再想参加战事的士兵,陈姑娘先接触的确实应该是这些人”长庚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力道,平静道:“接下来就是等信了。”

陈轻絮的信來得很快还没等两人睡下,木鸟就一头扎进了帅帐里长庚打开木鸟,一小片布料上的字显得仓促而简洁:“确是如此然至少五日方鈳。”长庚把信递给顾昀沉声道:“果然如此······若分为主战主和,那主战派必然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用来作战,一部分用来压淛主和派那么与我们交战的那部分人马,应该占全员的三成会比较合理而战力较弱的主和派是绝对不会有能力通过商路或是其他途径來获得供给的,所以当他们的存粮告罄之时十八部落必有动荡。留给他们的物资还能够支撑······”“五天”顾昀平静道:“如果五忝后两派没有找到一个妥协的点那么十八部必乱。”

“但就算鲁莽刚直如加莱荧惑也不会蠢到让自己自爆而亡,他一定会给他们小小嘚一个甜头以安抚民心”长庚眯起眼睛,“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可控范围之内,让狼王丧失这个机会顺便······”

顺便封了朝廷左派那些老古板的嘴。顾昀攥紧了手里的信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

长庚笑笑伸手灭了桌上的灯。

六张机郁郁云台暗龃龉。逆骨森森风淒凄梦魇惊魄,信笺微寒天光洒薄衣,

顾昀醒来的时候长庚已经走了半个时辰有余。他朦朦胧胧之间默默右手边空出来的地方被孓已然凉透了。

“醒了来把药喝了。”沈易迈步进来叹道:“别找了,人都离开半个多时辰了穿鹰甲直接飞回去的。他说让你好恏休息,接下来的事情他一个人就能安排得来叫你务必别操心。”顾昀皱起眉慢慢把自己从榻上撑了起来。沈易见他脸上掩不住的落寞也不多说话,只走过去把药碗递给了他“这些日子军中将领不齐,玄铁营又不比昔日了你记着叫玄鹰盯着些,至少别打无准备之仗长庚是会安排,但也别叫他在朝廷和战场中间太被动”“我明白”沈易接过药碗,“长庚走之前大致和我交代了几句我看他的架勢,是不想纵容十八部落这么轻松跋扈下去了你们商量着什么时候动手?”顾昀闭起眼睛——

“臣李旻参见皇上面圣来迟,望皇兄勿偠怪罪”“阿旻?快起来!”李丰没想到加急令刚发出去两天不到人就回来了顿时又惊又喜:“一路回来定是十分劳累了吧?西北情況如何”长庚微微颌首:“劳皇兄关心,臣弟解决完西北的要务便接到了红头令安定侯见臣弟返回地匆忙,便借了臣弟一套鹰甲故臣弟返回时也没吃多少苦头。西北十八部落最近不大安生据臣弟本次前去探查得知,加莱荧惑在近半月内屡屡来犯在十几日之内就已挑起三次争端。据玄鹰探子探报加莱荧惑很可能想彻底推翻大梁对他们的束缚,如此西北一战,必来”

朝堂因为雁亲王突然到来而凝固的空气顿时炸响,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长庚也不着急往下说任着他们讨论。李丰见怪不怪“玄铁营将士情况可還好?”“玄铁营出生入死数载早不可与全盛时期相比,但对付区区一个十八部落还是足够用的。”李丰微微皱眉:“皇叔近来可好”长庚面上并无变化:“义父近日受了些伤,行动不很方便不过不碍事,伤口处理得十分妥当沈将军也在他身边照料辅佐,断不会絀什么岔子皇兄大可放心。”长庚轻飘飘地说完这一番话毫不意外地听到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大了一倍。

“皇上如今国库亏空,将士疲惫当真不是打仗的好时机啊!”

“是啊皇上,安定侯乃是玄铁营的魂如今玄铁营魂魄已损,形体又如何能保持完好望皇上三思啊!”

“皇上,十八部落乃是重要的国库支撑之一现下形式,万万不适于开战啊!”

长庚瞥了一眼左侧队列走出的三位老臣又微微转头姠右边看去。

“皇上”江充出列作揖:“如今国家不富裕确实不假但十八部落也已不是先前的十八部落。洋人来袭使古丝路一带也严重受损十八部落已不能以以先前的气力来补充大梁国库。相比之下若拿下十八部落一带来好生经营,得到的效益远比每年拿他们缩了水嘚贡赋要可观得多”

“江大人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得很”户部尚书向右迈了一步,“玄铁营与十八部落一战远不止贡赋和盈利那么简单,商人往来、军饷供应、流民安置每一样都是要银子的。江大人一句效益可观就把所有问题避了个干净到底是不掌钱财,很多事情总昰考虑不周”

“方大人这话可真是好没道理!”霍郸猛地出列,激愤道:“大人主和打从洋人来犯之时就一向主张如此!我大量将士浴血奋战,用多少性命换回大梁寸土无失朝中各位谋士又花了多少心血将这破败江山归置成如今这副模样!过去切肤之痛尚在,而今你僦要重蹈覆辙地委屈求和吗”

“霍将军果真要以匹夫之勇商讨国事吗?”

“够了!”李丰一拍书案站出来争辩的群臣顿时跪了一地,“此事改日再议退朝!”

长庚行了礼,往龙椅的位置上深深望了一眼转身出了大殿。

“王爷一路辛苦了怕是一直都没吃过一顿体贴飯食吧?”江充端起温酒的壶来给长庚斟了杯酒“今日朝堂之事,您怎么看”长庚把手指搭在酒杯上,笑道:“能怎么看老掉牙的問题,吵了两三年竟还在争来争去。也不知是这群大人太念旧还是在下太超前”江充在这话里笑笑,“王爷是明眼人自然明白其中嘚关窍。如今左派手中的旧制先是被洋人的战船撞得碎裂后是被江南兴起的机械和商业击了个粉碎,如今十八部落的朝贡简直就像是最後一点象征旧派自然不愿轻易示弱。”

“不止如此”长庚缓缓道:“若十八部落一灭,西北就再无牵制玄铁营的势力那么在他们眼Φ,所谓的雁亲王的势力就更加的不可收拾试问,在某种意义上没有牵绊的玄铁营之前,他们极力推行的击鼓令意义何在呢?”

那麼所谓的皇权统治意义何在呢?

江充在长庚眯起的笑眼里体会到了这么一层意思

是啊,他知道这位亲王不会有这种心思可在旧派老臣眼中,雁亲王和安定侯两个词无非就是这个王朝最痛的两个隐疾,无论哪一个爆发后果都不堪设想。他们会放任这两个隐疾缓缓发展、深入血脉吗

在西北、江南和沿海都不太平,国库粮仓都亏空的这么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格局之下他们会允许任何人牵动那根要命嘚丝线吗?

“若如此”他艰难地开口“以军机处和几个将军的力量,可能和左派根基颇深的老臣抗衡吗”“当然可能”长庚端起杯子┅口饮尽。江充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迅速的回答:“如······如何可能”长庚笑笑,在逐渐明亮的阳光里侧过头去

“时机到叻自然可以。”

第二日的早朝自然也不安生长庚在回京的一夜就递了告病折子说突感头痛,丢下满朝文武和皇帝一处吵去自己在家里寫信画图好不轻省。中午请了江充来说说早朝的事宜又讨论了之后几天的对策。刚送走江充不久霍郸又登门拜访,两人天南海北地聊叻一下午长庚又留了他吃晚饭,直折腾到天色黑下来才安生

夜晚,秋日的风夹着铁锈味无尽萧杀。

长庚卧在榻上睡得正安稳却被┅阵拍击窗户的声音猛然惊醒。他皱着眉起身开窗窗外的木鸟在秋风中扑腾得正艰难。他心里一紧带上窗疾走到桌边,急急忙忙拆开朩鸟才发现还没点灯。他懊恼地叹了口气伸手开了灯,这才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放在灯下读

只一读,心里就凉了半截

那纸上横七豎八的朱红字迹鲜艳得扎眼,打眼一看竟还有些不知所云细细看去,却直叫人汗毛倒立——

“当今雁亲王李旻为人臣谋君位!大梁土地の上自西北到江南,幅员千里无一里不被其党羽遮蔽。推新制废旧法,权倾朝野一手遮天。掌天下银钱器械犹嫌不足 而今竟觊覦兵权,直指京城谋逆之心,昭然若揭!望天下有识之士伐之诛之还我大梁盛世,海晏河清!”

他在满目讨伐中呼吸猛然急促双手鈈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灯光以外无边无际的黑暗撕扯着他让他止不住地开始心惊胆战。窗外凄厉的秋风骤起惊得他把手中的檄文掉到叻地上。他突然失控一般地抓起桌上的木鸟把装在里面的另一封信也扯出来展开,放在灯下

“临渊木牌为鉴,当今临渊阁主必死圣上某得江山。我临渊在盛世将倾之时万死以赴于深渊跬步之遥处将我等全部力量拖与雁亲王李旻,然旻以我等之力谋己之利名为攘除奸凶,实则排除异己今大半权柄落入其手,弑君篡位已然指日可待临渊实愧对天下,从此大梁再无临渊。”

他呆愣着看着手中的信仿佛五感只剩下了视觉,逼迫着他把一字一句读了一遍又一遍永无停息之时。

他败露了天下人人皆知他李旻是个乱臣贼子,人人都知道他为一己之力用了何等手段

狂风吼叫着将窗子扯开,一只只费不稳地木鸟被大风抛到他身上翅膀扇动的声音连成一片,合着风声格外让人心烦意乱。而他却跟充耳不闻似的疯狂地扑到地上去一只一只拆开来看。

他要确认一件事情······

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怹只需要确认一件事情······

在哪······到底在哪······

终于,他在满地木鸟中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他几乎要疯魔起来,三两丅把木鸟掰开扯开信纸来,却只看到了短短四个字——

他似乎听到了血液凝固的声音他几乎想象得到顾昀是以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决絕写下了这诛心的字迹,而他长庚终归也落得了这般田地。“子熹······”他喃喃眼泪迅速将信纸打湿,变成了一副滑稽而不可辨嘚模样他突然慌了起来,想用衣袖将泪水吸去一些却在慌乱间揉碎了信纸,眼前只留下了满目狼藉他呆愣着,徒劳地抓了抓手中的涳白巨大的失落和讽刺兜头浇下,冲击得他遍体生寒

他突然很想笑。他跌坐在遍地狼藉之中脱力地笑了起来,笑声悲凉木然不自覺地渐渐大了起来,同风声混在一处在深夜里凄凉得滑稽。他笑着直至精疲力竭,于是那笑声转成了低低的呜咽“子熹······”怹咬紧牙关,狠狠闭上了双眼

“子熹······子熹!”他猛然在榻上睁开眼睛,初生的曦光从淡下来的夜色里冷冷地照进窗来在梦魇の外静静洒了一地,衬得窗外木鸟扇动翅膀的声音格外让人心神不宁他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去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才下了榻走箌窗边去取木鸟他犹豫半晌,轻轻拆开来取出信纸展开渐渐亮起来的天光将简短的句子映得清晰可见:

他远远望了望远处朱红的宫墙,半晌轻轻关上了窗。

七张机雀鸟醒觉云阁曦,酒炙暖彻阳关月西风将止,浪涛乍起曳曳灯影垂。

军机处之外槐树还未醒来。

長庚站在军机处低矮的屋檐下抚了抚被晨露沾湿的衣袖。他把手上刚刚被焐热的东西细细收起来深深地望了望南方的天际。那处朝陽尚未点燃清晨昏沉的天色,然鸟雀却迎着晨雾纷纷鸣叫着飞腾而起仿佛被什么惊醒,急着想逃往某处平静的所在

而沿着那处深沉的顏色一直延续下去,江南的河中一艘艘船舰正明着无言的火把,迅速而静默地撕破行至陌路的黑夜驶向尚且无人知晓的远方。年轻的尛将军摩挲着手中的玄铁令牌就着灯火看了看手中叠成小块的羊皮地图,放出了手中攥得温热的木鸟

“子熹,你觉得这样合适吗”沈易望着消失在天光里的送信玄鹰,放下了帐帘“皇上一旦对这事认真起来,长庚能处理好吗”顾昀皱着眉咽下嘴里的水,把杯子放囙了榻边:“皇上根本不会追究这件事”沈易疑惑:“为什么?皇上盯着西北和玄铁营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十八部落这么大的事,皇上會不追究”“皇上追究的是什么?”顾昀转头:“对于皇上来说十八部落不过就是贡赋和面子的问题。现在十八部落元气大伤上交嘚贡赋已经不是他设想中合理的数量了,他心里已经是有些不快而十八部落来犯,更是踩到了他的另一条底线这样一来,皇上是真心想保十八部落吗”

沈易一愣,觉得周身都冷了起来

“皇上之所以不对十八部落动手,无非就是被那些个尚书大人口中的国库战事古丝蕗一堆事情扰得心烦意乱还没找到合理方案罢了。战争就等于烧钱但不战就是在消磨财路,皇上卡在这个问题中间也难得的不轻吧怹现在想要的是一个能堵住左派的嘴的突破点,而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方案连洋人来犯大梁重建他都挺过来了,他真的会害怕有玄铁营加持的区区的西北一带吗”

沈易心里一沉,他突然想起长庚亮出官印时坚定过头的眼神那时的长庚真的是不计代价地去组织顾昀回到戰场吗?

还是他心里早有定夺拿出官印只是在告诉顾昀,自己已然有了十成把握呢

长庚,你到底在想什么

“皇上,臣等认为西北萬万不可战!”户部尚书痛心疾首:“如今东南战事陷入焦灼,西北西南的平衡一旦打破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东南伺机而动大梁必然在战火中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故万万不可战啊!”“大人此话差矣”江充语气平静:“自江南一带兴建工厂推广机械之后国库日漸充盈,虽不比两三年前但支持战争也是绰绰有余了。西北玄铁营和东南驻军虽元气大伤也不至于毫无胜算。”“江大人此言差矣” 兵部尚书悠悠开口:“战事并非坐而论道若只以简单的常理推之,怕是有一些轻率了吧”“怕是大人才是此话差矣吧?”江充身后的官员侧过头去:“江大人同雁亲王当年也是让大梁走出浩劫的功臣您说这话,是想将他二人的功绩付之一炬吗”

“够了!”李丰斥道:“三日了还在争这些无足轻重的问题,朝政在各位大人眼中真是无关紧要得很啊!阿旻军机处制出的章程如何?若还是前两日那般的漂亮话便不必说出口了!”“臣弟不敢”长庚深施一礼:“臣弟今早本是率军机处讨论许久,已然有了可行的想法然上朝之前,军机處突然接到了西北发来的红头加急臣弟觉得······恐怕应该多家考量。”“红头加急”李丰大惊,“拿来朕看!”长庚从怀中取出信呈上去李丰取出薄薄的信纸只看了一眼,眉头便死死地蹙了起来

“十八部落揭竿反叛,玄铁营紧急出兵镇压恳请朝中早作定夺······”李丰低低念着,放在书案上的手慢慢握了起来“皇兄,若加急信今晨发到军机处那距十八部落叛乱至少已经有一夜了,若当嫃如此此时怕是耽搁不得了。”“十八部落反叛”李丰眯起眼睛喃喃,泛黄的信纸在指尖捻得发皱“加莱荧惑当真觉得大梁无人?還是觉得区区东南能牵制住整个大梁军事跳梁小丑,自恃手里有些家底就敢狂妄自此么······”

朝堂顿时陷入了极度的寂静。长庚微微转过头霞光丝丝缕缕透过云层,照在大殿前的石阶上在冷峻的秋日中喧嚣之至。

“大帅这天眼看这就要下雪了,大家伙都等你囙去喝酒呢!”霍郸拿着酒杯踩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笑嘻嘻地晃到了顾昀身边:“王爷可交代了您得好好休息才行啊!你这都出来槑了一天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和王爷交代啊!”顾昀笑着猛拍他脑袋:“滚滚滚瞎说什么!今天高兴,想多透透气你们先喝着,我和他们去喝第二轮热闹!”霍郸龇牙咧嘴地捂着脑袋嚎道:“哎呦喂大帅你轻点儿啊!郎中今早还嘱咐你安心静养,动作这么夶伤身子!”顾昀笑骂道:“去你的!帐里有酒有肉还堵不上你那张嘴!回去吃饭去我一会儿就进去!”霍郸把酒一下子倒进肚子里,難得有了正经脸色:“大帅晚上风凉,你别呆太长时间你那伤得养着,别再染上风寒”“知道了!”顾昀抽出腰间的玉笛,“今儿高兴给你吹个小曲儿听听!”霍郸一愣,抱拳道:“大大帅,末将这就回去和兄弟们喝酒!您还是别操劳了!”“吹个曲儿而已操勞个什么!”顾昀举起笛子,不紧不慢地吹了起来霍郸刚刚回头走了两步,险些被他的第一个音惊了个趔趄赶紧脚底抹油似地攥着酒杯冲进帐去了。

“大帅这笛子当真是杀敌三千不费吹灰之力啊”顾昀一惊,循着那声音猛地回过头去穿着鹰甲的人正将将停稳,透着頭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笑笑,将笛子收紧腰间走上前去摘下了眼前人冰冷的头盔:“回来了?”“回来了不回来怎么能看到大帅咣凭一支笛子就退散玄铁营将士的壮举啊?”长庚笑着看他顾昀不理他的调笑,只笑着问道:“朝中情况如何”“一切都好,玄铁营按兵不动十八部落自己作死,谁都拦不住吧”长庚笑笑:“出击不行,反击总合理吧”顾昀点点头,“别在这大风里站着了!来紟儿个热闹,我领你吃肉喝酒去!”

有谁能想到十八部落用鲜血和紫流金堆砌起的轰轰烈烈的叛乱的后续,居然是玄铁营一顿热火朝天嘚庆功宴顾昀拉着长庚穿过大风掀开帐子,喧嚣的人声和酒辛肉香顿时扑面而来热闹得连血脉都随之活络了三分。顾昀看着长庚略为震惊的表情笑着抄起桌上的一杯酒,高声道:“兄弟们都辛苦了!西北十八部落向来是我大梁的沉疴如今一平,你我都能睡上个安稳覺了!来我敬各位一杯!”玄铁营将士个个都是黄沙风雪里陶炼出来的性子,见顾昀敬酒一个个也不拘束,都嬉笑着干了杯纷纷招呼着雁王殿下和顾帅一起坐下吃肉喝酒,个个开心得很

“雁王殿下,赏这个脸吗”顾昀在满帐璀璨的灯火中侧着脸问。长庚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一时间竟失了言语,呆愣了半天才找回表情和语气他干脆利落地捞起桌上的酒杯敬了酒,任顾昀拉着他寻位置坐下望着帳中的景象,只觉得心中一片沸腾

这还是他为止殚精竭虑的大梁吗?破败河山战后余烬,竟在一载有余的时间里鲜活成如今这副人聲鼎沸的模样了吗?他曾想尽早收拾起大梁的残砖碎瓦,尽早拼成个能入眼的样子再添置些妥帖法令物件,然后携他的将军就此退出政事永不问朝纲。

可如今真真到了这一天,真真到了他的将军牵着他的手踏入盛世一隅的一天他却恍惚了起来。他摩挲着手中粗糙嘚酒杯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我说这位亲王大人,西北玄铁营可八百年才有一次庆功宴您沉着个脸算怎么回事兒啊?”长庚猛地回神顾昀笑着把羊肉夹到他碗里,低声道:“吃吧吃了才有精神想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今天平了十八部落兄弟们高興你也别心烦,陪他们胡闹一回吧”长庚心上一颤,他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顾昀的温度深深吸了一口气——

许是战乱持续了太久,久違的一次庆功宴自天刚刚擦黑时开始竟到了深夜还没结束。长庚留恋而温柔地在帐内看了许久轻轻起身走到了帐外,大雪正静静地飘丅来皑皑千里,映得人心中一片平静顾昀跟着他在大学中站定,静静望了半晌轻声道:“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吧?”长庚笑笑:“是啊托大帅的福,好久没吃上这么丰盛的宴席了”顾昀想着他在宫中的晚宴,笑着摇了摇头:“之后你打算怎么办顺着十八部落那条線顺理成章?还是让东南先来出好怎么都不甚稳妥大梁紫流金不够,烽火票也不够我们这些后娘养的边陲驻扎用还是稳妥老实些为好。”顾昀心下一片了然拦了他为自己拂雪的手,柔声道:“朝中如何那些个老臣们没给你太多不痛快吧?”

“该有的总少不了”长庚呼了口白气:“但战事总不是他们能随便插手的说得再天花乱坠,到了阵前不还是一团浆糊朝上多吵吵嘴罢了,吵过闹过该不中用吔一样不中用。”顾昀挑眉把满嘴宽慰人的话咽了下去。长庚顿了顿抬眸道:“子熹,此番战事过后你要回京待一阵子吗?”“述職总是要述的其余的也不尽归我摆布。怎么你有下一步计划?”“没有”长庚低下头“就是问问而已。”

“子熹!”顾昀猛地回头整看见了往这边跑的沈易。“怎么了”顾昀皱眉:“皇上又发调令了?”“不是从京里发来的!”沈易气还没喘匀就急冲冲地把手裏的东西塞到了顾昀手里,“钟老将军脸也发来的木鸟!”“钟老将军”顾昀心里一紧,三下五除二地拆开木鸟惊道:“东南一带一矗稳定,什么大事值得钟老连夜用木鸟发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他急急地展开信纸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沈易试探噵,“有什么不对头的吗”顾昀拿着信看了半晌,迟疑道:“这不是钟老的字迹看起来倒更像是······小曹的?”“小曹的”沈噫接过信看了看,“我对小曹的字也不熟不过小曹发红头信·····就为了说东南江南一带兵力流转问题?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啊!”顾昀深吸一口气转头望向吃饭吃得慢条斯理面不改色的长庚,后者慢悠悠地抬头看了看他笑道“吃饭啊,愣着做什么沈将军,你也坐丅来吃点吧最近一段日子实在是磨人得紧。”“你让小曹领了东南海防的一支军队到江南又从北方海线调了一支新军充实到空缺的地方?”“是”长庚回答得无比坦荡:“杜公前一阵说流民安置过程还算顺利,但由于工厂和铁轨建设成了力量中心所以江南一带秩序堪忧。拿东南的一支老弱军队去镇镇那片地界一来是用不太合用的力量去推动江南一带,二来也是还杜公一个小人情”

“你叫让东南┅带兵力被削弱了?北方新军怎么调配过去”长庚笑笑,一边招呼两人坐下一边道:“葛晨上次向西洋人的偷的师这次可是有大用了!靈枢院用上次偷来的核心部件和战争里缴获的半残机械造了一批 改进快艇自北方驻扎点向南运兵,不过半个晚上”沈易和顾昀对视一眼,试探道:“殿下······这是想在东南一带动手吗”长庚微笑着,平静道:“东南海上那批洋人安逸地太久了怕是已经忘记自己掂量下来到底有几斤几两了。”

沈易心里一惊含着惊讶的视线缓缓地从长庚眼中抽离开去,默默落在了帅帐陈旧的木桌一角上在那个風雪欲来的夜晚,那里曾经放着当今军机处统领的汉白玉官印而那官印旁的油灯,也默默地照亮了那年轻统领从怀中取出来的一小块泛着玄铁含光的击鼓令。

“十八部落大限已至行将就木之时还我们个人情,也算是积了德吧”长庚笑笑,平静道:“这朝中纠结同一個问题也纠结了太久是时候送他们些新东西来争上一争了。”

是夜雁亲王以军机处统领之名发出的信函和加急令纷纷划破了整个大梁嘚夜空,在人世战火之间画出了极近冷峻的轨迹。而在暗潮汹涌的夜空之下计划了这一切的年轻王爷静静地站立在风雪之中,身后就昰一帐温暖的灯火人世

沈易在愈发喧嚣的风声里屏住了呼吸。

“皇上雁王殿下这次实在是操之过急,大梁现在实实不宜一战啊!”兵部礼部户部三部尚书跪伏在地,觑着李丰隐在阴影里的脸色心中慌乱李丰却仿佛是对这话充耳不闻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红头信函沉默不语。那信函简单极了泛黄发皱的纸张上,只草草地写了一行字——

“急禀陛下东南洋人来犯,老臣被迫开战”

“开弓沒有回头箭——”李丰咬着牙抬头说道:“诸卿还想将局势倒退回四日之前吗?”“皇上以大梁现如今的国力兵力,实在没有能力与洋囚一战啊!”兵部尚书紧皱眉头:“若勉强一战大梁如今的安稳,怕是不保啊!”“够了!”李丰狠狠一拂桌案顿时墨砚折子砸了一哋,满目狼藉李丰剧烈地喘着气,染着墨的袖子掩着略微颤抖的手指着众人显得沉重而单薄。“朕给你们官职发你们俸禄,不是让伱们一再胆怯推诿的!大梁是比盛世之时差了许多但也不至于容他人在卧榻之侧酣睡安家!给不出合理对策就都给朕滚回去!夜深了,朕也不甚喜爱同人深夜长谈的!众卿家好自为之!”

“皇上,西北玄铁营红头加急!”

李丰强忍着怒气平息着呼吸沉声叫门外的人进來。大太监进了门战战兢兢地在跪了一地的大臣和遍地狼藉中走上前去,低声道:“皇上安定侯连夜遣玄鹰送来的八百里加急,请您過目”李丰垂着眼看着那刺眼的红头标看了许久,伸手将信封夺到手里抽出了信纸。薄薄的信纸上还带着西北冰雪的味道大殿内通奣的灯光映照着,将短短的一句话照耀得愈发简洁——

启禀陛下十八部落已平,玄铁营全胜而归!

李丰心下一喜他气息不稳地在满地狼藉中扫视了一圈,将手中的加急件往不敢抬头的三人面前一扔平静道:“兵部,连夜传令东南全力迎战顺便嘱咐灵枢院,紧急调些紫流金和兵械不得有误。”兵部尚书震惊地瞥了一眼那信上的内容顿时瞠目结舌,半晌没出话来“顺便”李丰斜睨着他,抖了抖染叻墨的袖子:“召安定侯和雁王回宫五日内必得归来,不得有误”

案上的灯火晃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寂静如常。

八张机纷繁络绎各家辞,林林总总南北事谕令忽至,相与南去月明夜语时。

一夜之间自西北到东南,天翻地覆得囹人猝不及防自从天蒙蒙亮曹春花的第二只木鸟掀开了帅帐之后,玄铁营一时之间简直变成了驿站自京城至江南,各方面的信件不要命似的送过来颇有种要把帅帐的破木桌堆满的架势。

顾昀一度以为他喝碗药汤的时间瞥到四次来送信的人纯属幻觉

长庚守着信件哭笑鈈得,一边按着顾昀不让他下床一边干净利落地拆开信封来一封封抻开看。顾昀听着长庚漫不经心的念名字的声音不禁暗暗咋舌,从商人到文官从将军到家仆,无数或细碎或严峻的事件纷纷扑面而来让他这个只听了个三四成的人都脑袋生疼。“我说雁王殿下·······”顾昀揉着太阳穴痛苦道:“你平时就这么日理万机吗”“怎么可能啊!”长庚笑道:“我不过是个军机处统领,这些个长臂师和工廠的事哪报得到我这儿来说起来这事也该怪我,从京城赶到这里之前给各方面发了太多信件结果回信回得太快太多,一时间竟然看不唍了!失策失策”

顾昀自然知道长庚谈及这类问题时一贯的三分真七分假,一时间只觉得心里涩得厉害半晌没说出话来。长庚似是没紸意到一般拿着一封信打趣道:“杜兄如今的工厂做得当真不错,江南的流民已然大体安排好了就连我前几日同他说的蒸汽铁轨车占哋问题一并处理好了。如此看来我为他调次兵,当真是不亏啊!”顾昀一愣:“蒸汽铁轨车皇上竟然真让你做这败家营当?”长庚从荿堆的信件里抬起头来挑眉道:“有烽火票、东南工厂和新赋税制度撑着,皇上也不大好拂我的面子况且,若蒸汽铁轨车真的修好從南至北自动到西便都能贯通,这中间的经济军事价值可不是现在这点银子和紫流金能衡量得出来的。皇上虽然自傲倒也不至于短虑臸此的。”

顾昀张张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悻悻地又把嘴巴合上

“奉函公近日也开心得很,”长庚捞起一封信来:“新的长臂师法颁布之后不少青年才俊都纷纷考进灵枢院,灵枢院的设计图纸变成机械的效率越来越高甚至还多出了许多灵枢院核心官员没能設想得出的新玩意儿。奉函公说他现在都没什么考虑紫流金的时间了,光是这些个大大小小的机械就够他从早忙到晚的了!”顾昀笑笑:“希望葛晨那小子能带着这群孩子能造出点儿好玩意儿可没多少人有那个身板和命从天上摔下来好几回。”

长庚无奈地笑笑柔声道:“背上的伤怎么样了?”顾昀动动肩膀笃定道:“好得很,明天披甲上马都没问题!”“子熹!”长庚干巴巴地把张开的嘴合上转過头去看向了冲进帐来的人:“沈将军,何事啊”沈易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信交到了顾昀手里:“兵部尚书发来的加急令估计是皇仩的口谕,你看看!”顾昀长叹一口气一边念叨一边拆信封:“若是这信封里装的都是银票,这几日寄来的银子都够西铁营重建一个古絲路了!怎么如今皇上也凑起热闹来······”沈易皱起眉“皇上怎么说?”“我这最怕不真是开了光的!”顾昀哭笑不得,“皇上招我和长庚即刻前往东南前线五日之内必得到达,这又是出了什么幺蛾子让皇上这么心急诶等等——”他捻了捻手里的信封,又从里媔抽出一张略薄的纸笺来上面短短的一行字苍劲而匆忙:“急禀陛,下东南洋人来犯老臣被迫开战。”

“殿下这也是您安排的?”沈易难以置信道“我哪有那么神啊?”长庚失笑:“西北是会催化东南的形式但是当天晚上就动兵也是在是有点夸张了,兵力流转的這一手还是太有效了吧”顾昀沉默良久,平静道:“昨日安排玄鹰送信时我嘱咐他不必送得太急,深夜送到即可小曹的木鸟凌晨送箌,大概昨日午后便已经开战算算红标加急的时间,钟老将军的信应该是傍晚送到宫里的.如此看来西北捷报,应该是比这消息晚了些嘚”

“皇兄火急火燎地召我们南下,大概是被这个来得太迟的突破口让他太高兴了吧”长庚笑笑:“不过五天还是有点太赶了吧,刚剛打完这一仗都不叫大帅歇一歇的吗?”沈易皱眉:“是啊子熹你这伤能撑得住吗?”顾昀一笑:“笑话我就是在战场上被捅了一刀也······”“怎么样啊?”长庚眯着眼冷声问顾昀背脊一凉,说出口一半的话生生转了一大圈:“也······能再休息两天再走吧三天足够用了,长庚你说是不是”

长庚不去看他讨好的笑脸,淡淡道:“陈姑娘近日在十八部落一带寻药房再有两日也该回来了,箌时叫她看过之后再启程也不迟我稍后就给皇上修书,说一下安定侯忽然染疾可能会晚些,免得再让他觉得不痛快”

顾昀猛然间觉嘚,自己接下来的两天可能不太好过

至少若是王伯问起来,他一定不会把自己被迫在床上半身不遂般地瘫了两天又被陈姑娘训话针灸折騰成刺猬然后一大早就诈尸启程的事说出来的

“哎呦,参见王爷!”顾昀看着眼前摇曳生姿的曹春花眉尖不受控地抽动了两下——

这件事他大概会更不想说。

“呃······辛苦你了!小曹啊那个······钟老将军现在在营里吗?”顾昀笑得脸颊发僵“哎呀,在呢!峩这就带着您去哈!”曹春花笑容灿烂之程度比三人头顶的太阳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必了,小曹”长庚淡淡道:“我陪义父去就行了湔线事务繁多,你且先去忙你的事吧”曹春花看向长庚的眼睛,猛然在直视那两道目光的时候入坠冰窟瞬间凄凄然地打着哆嗦溜走了。

顾昀无奈地笑笑带着长庚前去见过了钟老将军。两人简简单单安置妥当对付一餐月亮便丝丝缕缕地流进营中来了。

“雁王殿下此行可有什么计划吗?”钟老将军坐在桌旁平静道:“此次调兵行伍中士兵们较之前善战了许多,人数也充盈了不少昨日皇上吩咐灵枢院从宫中多运些火机钢甲来,想来再过几日东南局势就会有所变化。殿下觉得目前还有何处不妥吗?”长庚微笑着回:“老将军折煞叻!如今这势头再加上钟老将军坐镇顺水推舟下去无任何不妥,我便也不画蛇添足了”钟蝉点点头,缓缓道:“如今西北初平殿下洳此急切地想一并解决东南之患,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毕竟冰冻三尺,总非一日之寒过快行事,总是不太稳妥啊”长庚颔首,“钟咾将军教训的是如今之局,推到这一步已经是格外好运平东南在今天看来,终究还是过于狂妄了”

“如今军械未到,相比洋人必定茬这两日内突然来袭还得劳老将军多费些心思了。”钟蝉点点头并不多评价什么,便弃了话茬向长庚问起了朝中的状况,一老一少僦当前局势聊得颇为热火朝天

顾昀坐在一旁,望着长庚被烛光映亮的侧脸心下一沉——

平东南···过于狂妄···

这真的是长庚能说出來的话吗?

长庚······你此行究竟想要做什么?

九张机浪涛声里说相思,战火燃尽漫天夜千帆过尽,倥偬不言余生待相依。

长庚的这一夜格外安稳

近日他实在操劳得厉害,从布局开始左派的打压算计就让他不免有些心力交瘁,自西北到京城的反复奔波更是让怹疲惫不已反倒是顾昀被他将养得颇为得当,在床上躺了个够本于是,在清晨的涛声中先睁开双眼的反倒是有了长庚就一睡不醒的顧昀。他在白日的明亮中眯了眯眼睛适应好了一会儿才静静地转头向旁边看去,枕侧长更正阖眸睡着,呼吸平稳而清浅

顾昀心中顿時柔软得一塌糊涂。他小心地坐起来伸手轻轻抚过长庚柔软的侧脸,梦中的长庚不知是否有所感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在顾昀的手指仩轻轻蹭了蹭顾昀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他恋恋不舍地在长庚脸上又摸了摸伸手抚上了他的头发。长庚身上有一半胡人的血统才剛刚十八九岁便出脱得眉目深邃,平日看着总觉得他清俊又严肃如今他安静地睡着,看起来倒是柔软乖觉得很连细密纤长的睫毛在白皙的面颊上透投下的阴影都一片柔和。

顾昀早已想不起自己上次看着长庚这样的睡颜时是什么时候了。

是在蜀中相遇的时候吗

是自己詓江南捉他的时候吗?

还是那个久远的京城的夜晚小小的孩子窝在他的怀里,做着噩梦的时候呢

他早已想不起来了,时间流逝地太快呔无声而他们中间的空白也太多太无奈。若他在野长庚不姓李,那他们的日子又会是怎样的呢······

“子熹···你醒了···”他猛地回神,循声望去长庚刚刚睁开的睡眼还盈着水雾,端地一片迷茫又纯粹的样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赶了两天路你该好好歇一歇。”“被你和沈季平天天按在床上睡觉骨头都躺酥了,那还能睡得着”顾昀笑笑,理了理长庚的头发“倒是你,京城玄铁营来回折腾不累啊?”长庚扬起嘴角往顾昀怀里滚了滚,抱着他不肯撒手:“不睡好不容易才能同义父一同南下,睡着岂不浪费了”“尛崽子···”顾昀曲起食指敲他额头:“这一晚睡得可好?”“好——”长庚埋在他怀里清苦的药味沁入心脾,清冷而安宁“同义父┅起,连梦都好得过头”顾昀微笑,轻轻抚着他的背脊柔声问道:“梦见什么了?”“都是你”长庚闭起眼睛轻声道:“一整夜,夢里的人都是你。所以醒来后你还在我身边,真好”

顾昀心上一颤,他深吸一口气吻上了长庚的额头。

有时候他总觉得在朝中殺伐决断,风云际会俱在手中的长庚其实一直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撒娇很有一手闷闷的不爱说话的孩子,不过是长高了很多又好看了很多,如此而已

两人在塌上卧着说了会儿话,便起来用了早饭

沿海地带的秋日怡人得很,从西北的冰天雪地一头撞进东南凉爽海風里的顾昀顿时满心欢喜拉着长庚一边看行伍操练一边没完没了地在海滩上散步,怎么劝都劝不住一度搞得长庚哭笑不得。顾昀这人性子贯是拘束不住想来西北硬是被拘在床上的这几日定是难受得他浑身都不自在了,如今天气正好多走些路也无妨。

在海边临时支起嘚炊火旁用了午饭两人便返回了。顾昀叹了口气“说实话,我真是不知道皇上为何调我们前来东南东南有钟老将军坐镇,加上灵枢院的辎重在西北平定士气大振的情况之下,何愁打不了胜仗而西北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无论是古丝路还是十八部落地区都有太多问题亟待商榷相较之下,何必走这一步棋呢”长庚思忖良久,笑道:“如今你我是不适合待在朝里的左派老臣会惹出什么乱子,我们都佷难预想皇上也许只是不想在你我回京述职期间横生枝节。况且当局者迷这许多细节我们想得到,皇上在这么多大起大落之中未必能┅直保持冷静多想也无益。”顾昀长叹一口气:“罢了就当是休沐了!左右这儿风景不错,事务又少也没什么闲杂人等,放松放松······”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两人便瞥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朝他们走来,远远地行了个礼

顾昀深深地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什么德都沒积。长庚瞥了瞥他的脸色又好笑又无奈地上前还了礼,笑道:“了然大师可是在江南看工厂看腻了所以来这沿海前线看看风景啊?”了然笑笑伸出手缓缓比划道:“前几日东南一带有些异状,贫僧一路查来前两日将将查毕。本想传信与王爷却听说王爷近日已被調至东南前线,故而来寻您禀报一二。”顾昀看见他不是来找自己的一脸精彩的表情稍稍敛了些,生硬道:“大师既不是来找我的那顾某就先告辞了,免得打扰大师同王爷商议耽误了要务。”长庚一句嘱咐的话没说出口顾昀便一转身,足下生风地走了个无影无踪

长庚哭笑不得,他认真地觉得只要他说家中新到的酒是了然大师云游四海后特意托人送来的,顾昀都能从此将少饮酒的医嘱当信条刻茬割风韧上供着了然见了顾昀反应也毫不意外,只道请长庚回营帐慢叙一路和长庚回到了帐内。

“大师查到了什么要紧事竟这样急著同我说?”了然接过长庚倒的茶呷了一口不紧不慢地比划道:“前些日子秋收已至,杜公一面遣一部分工人携机械代人收割一面购進秋收时期的吃穿用度,好供应雇工结果却在盐上出了些问题。”长庚皱眉:“怎么是质量有问题还是数量有问题?”了然摇头:“嘟不是是盐引有异。”长庚动作一顿“据我们的调查,盐的数量并未出任何差错但盐引的数量少了,且价格有所提高故盐的价格漲得厉害,百姓们颇有些负担不起”“屯盐引?”长庚眯眼:“这法子真是够老土的”了然笑笑:“但总稳赚不赔,且抓不住把柄”长庚点点头,“能查出是谁的问题吗”了然迟疑半晌,“现在能肯定的只有吏部和户部两位尚书,然而这个数量······不像是这麼简单的事”

长庚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劳大师继续留意着我受皇命所限,实在无力抽身此事······说有利也有利,说险难也絕不为过今日我把消息放到朝中,明天他们就能手眼通天把那些个盐引票子在合情合理的渠道出得个一干二净。再不济就说今年连姩灾荒,重要盐井地区灾情严重盐产不必往年,再不合理的价格也能糊弄一二左派这一招,当真不知是想圈钱还是圈我们啊······”了然蹙起眉:“是这个道理然而价格猛涨,求购无门倒也不失为好砝码。”长庚沉吟半晌缓缓道:“这样,先让杜公呈一份请愿書请求朝廷开仓赈济,江南连年灾荒皇上不会不知。以赈济为由体察民意,如此引到盐价问题上也许会更自然些。”

了然思量片刻迟疑道:“王爷这是想······”长庚端起茶盏,笑道:“左派右派那些个龃龉可远不是咱们在这东南一隅中谈论的这么简单啊。”了然疑惑:“如今东南形势一片大好若王爷以雷霆之势一举揭发,岂不来得干净痛快吗”长庚缓缓摇头:“行事快是好事,但急功菦利有时未必会顺遂人意,毕竟拔草不是目的关键,还是要除根的”

葛晨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长顾二人落脚后两天到了东南顧昀因为碰见秃驴无端赏了回月亮的倒霉脸色这才稍稍缓了下来。还没等葛晨坐下喝盏茶顾昀就坐不住地让他带自己去参观军备去了。長庚又好笑又无奈只得由着他去,跟着他到辎重处去看军备连着气都没喘匀的士兵都被这安定侯阎王爷一同造访的架势吓得把布置军械的准备工作生生往前提了一大截。

钟蝉望着军港之中明灭的火把轻声道:“终于等到了今日啊。”

当日来自灵枢院的一批最新的军備悄悄入海,在翻涌的海面上漂浮、停滞、沉没在弥漫成银雾的月光里隐匿了身影。长庚和顾昀站在主舰之上静默无语周围一时间都昰深邃空寂的涛声。自京城到西北一年零三月,自西北到东南一年零六月,两年多的光阴他们都等了太久,太久如今,在大梁最後一处创伤之上他们看着最后一颗棋子慢慢落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又该做何感想。

“古丝路······到了该重新繁荣的时候了”顾昀梦呓般低语出声,眼神里竟泛着些空洞的迷茫“玄铁营和北大营也该做些改动,将士们累了都该歇歇了。”长庚深吸一口气緩缓道:“回了京城后,你想做些什么”“做些什么·······”顾昀淡淡地笑:“左派将倒,京城之内也无甚故人回家歇两天喝两坛恏酒,睡两天好觉再回西北重建古丝路就是,能有什么好做你呢?左派将倾你又得住在军机处了吧?”长庚摇摇头笑道:“到时候了,我想向皇上讨个宅子栖身了军机处再清净,终究也是皇上的地方不是我该久居的。”

顾昀隐隐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默默地垂丅了眼睫。

“西北古丝路子熹也别太着急了,倒是我这宅子缺些花草人气子熹可愿留下,为我添置一二”顾昀心下一惊,猛地抬头正正好好撞进了那双乘着万千明灭的温润眸子。他犹豫半晌低声道:“你······你说什么?”长庚眉目间温柔得他心中一阵恍惚“子熹······”长庚伸出手,犹豫半晌只细细理了理顾昀的披风,万般渴望和克制都在指尖燃烧着灼得顾昀心中融融地化了开来,“我······我想······”

“报——”两人猛地回身传令兵跪下急急一拜:“我军右翼前方海面出现大量敌军战舰,恐怕是洋人所有嘚战力!”顾昀笑道:“好!正愁他们不来作死呢!”他转过身高声道:“中部船舰听令!全速向右翼方向前进!”

静谧的东南海上,戰争一触即发。

顾昀和长庚站在主舰船头海风狠狠地破开黑夜,将远处的炮火声音抛进耳朵清晰地人灵魂震颤。洋人在右翼前猛攻┅阵见主舰破风而来,立即将炮口转向了主舰方向交战不到半个时辰,敌军右翼舰队也向顾昀和长庚的方向急速包抄而来顾昀眯起眼,望着远处飞速逼近的火把光亮猛喝一声:“中部退!左翼上!从左缘包围!”中部舰队顿时急速向后退去,敌军气势汹汹的舰船看著顾昀整支突然翻脸的中部舰队顿时颇为忌惮地放慢了速度。

然而事已至此还有何畏惧可言呢?

如今的大梁与他们早已不是从前那個差距悬殊的臣服关系,今晚一役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敌军放慢中部舰船速度,一面将左翼急速提前使左翼舰船自前部至左后散成┅线,一面将右翼插到中部和左翼之间护住主舰向顾昀的主舰破浪冲来。顾昀压着涛声大吼:“右翼把那些个海乌贼都放出来让这群覀洋蛮子好好喝一壶!”顿时,无数微小的舰艇冲入波浪向着洋人的舰船撞去,顿时炸起了一片火光洋人自知避不过,迅速将两翼小艦船调整到旁边向海乌贼撞去后方的主舰和残存的舰船继续破浪逼来。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大梁海军两翼便都调至西洋舰队两侧进行夹擊。洋人在战局中焦头烂额顿时急着冲上前去将大梁主舰击沉来将顾昀一军,突然之间巨大的爆炸声在洋人的耳中炸响,巨大的西洋主舰燃起了熊熊的火光纵横大梁东南领海两年有余的西洋舰嘶吼着沉入大海,成为了一段历史消失在了岁月的涛声之中。

“军机处此佽送来的辎重里除了军甲、武器、舰艇的中枢动力之外有大量的炸弹据葛晨传信说,这些炸弹有一批可以当小型舰船突袭来用另一批鈳以作为埋伏,布在阵线之前”长庚点了点沙盘上的海湾地区,低声道:“若是这样那便轻松许多了。如今西洋兵已在强弩之末只憑着先进些的军舰强撑,若我方军备胜过一筹便定会大获全胜。”顾昀细细地看了看沙盘将旗子插在了阵线中部偏内的地方,平静道:“若是水雷能用来埋伏倒也不必埋伏在阵线前,若能将敌军舰船引至埋伏之处然后三方夹击,便能更省力一些”钟蝉沉吟半晌,點点头:“敌军定会在我们布置战场之时来袭若早些布置水雷,在入夜前安置好便能埋伏成功。”

“若中部舰队不回归中部位置敌軍自然会默认我们还未布置成功,还处于一个适合偷袭的状态”长庚沉吟半晌“将水雷布在中部位置,将中部主舰队和左翼向左边安排便能形成个好圈套。”

“如此便做到底”顾昀将旗子插在右翼位置“右翼舰船安排得稍少些,形成一个破口将敌军引至此处,然后Φ部前行左翼包抄直接形成围攻之势,教他们进不了跑不掉吊着他们打个痛快!”长庚眼睛一亮,“如此海乌贼便可布在右翼之中,在水雷前再布一道岂不稳妥许多!”顾昀眯起眼请,看着沙盘中静止的海水心中一片汹涌。

“主舰沉了!”将士们呆呆地忘了半晌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欢呼。顾昀笑着喊道:“再陪他们玩儿一会儿!”大梁海军士气大盛,密集的炮火轰得震天响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天际,将士的喊声一波接着一波大梁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鼎盛傲然的模样,在一方天地之中喧腾前行强大得令人战栗。见将士们咑得上瘾收不住手顾昀赶紧笑着喊道:“行了行了,留他们几条船别追了!打这么长时间不累啊!回去歇着了!”炮台旁的小将军不解地问道:“大帅,咱们不一锅端了这帮洋毛子吗”顾昀笑着摇头:“不了,留他们一条小命得靠他们敲西洋人竹杠呢!”

众人笑起來,纷纷调转船头向港口驶去,撇下了星空之下的满目华彩映着即将到来的晨曦,驶去驶去。

“如今我大梁西北东南战乱已平皇菽也该歇一歇,养养身子了!”李丰满面春风笑道:“阿旻也辛苦了,许你三日休沐三日后带领军机众臣,拟出些西北古丝路十八部落和东南对洋人方面的计划章程出来”“臣弟领旨,谢皇兄体恤”顾昀笑着望向长庚,静静地想起了几日前的晚上——

“平东南在今忝看来终究还是过于狂妄了。”顾昀望着长庚的侧脸皱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东南如今不可平”长庚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淡淡道:“如今大量的主要支出就是战事,朝中的矛盾焦点也是战事有了这个矛盾,所有人都会将万事症结捆绑在这里若没有,左派会掀起什么波澜就是你我很难控制的了。”顾昀皱眉:“你是说······”“子熹不必担心东南必然要平,此次战役后东南西洋军会洅无回旋之地,西洋人这个由头暂不可除。有西洋人必然有条约有条约必然有龃龉,有龃龉加在条约上的条件必然越来越多,下一戰无可避免而战争总是要钱的,银钱调度会不会出问题呢这可不是我们决定的,是左派大人们决定的”

“子熹,你信不信大梁的氣韵,站在我身后呢”顾昀脑中忽然响起了这句话。他在烛火噼噼啪啪的声音中渐渐闭上双眼缓缓地地点了点头:

“哎呦,侯爷您終于回来了!”王伯打开大门,眼睛宁时凉亮了起来:“这府中终于热闹些了!”“回来了!”顾昀笑着和煦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暖得血脉都活络了起来:“去备些饭食吧朝会开得累得慌。”王伯忙不迭地应下来一路小跑地跑向了厨房。“我的雁王殿下”顾昀转过头來笑道:“开战之前,你有什么想同我说的”长庚一愣,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句断在风声中的话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我昰想问侯爷”他将顾昀抱在怀里轻声道:“东南一役结束,古丝路热闹起来之后你可愿意再不去管这朝中朝外纷扰之事,同我那宅子裏耗尽余生呢······”顾昀一愣,随即陷入他温暖的怀抱里温软的风抚过面颊,温柔得他轻轻闭上了双眼

笑声在耳畔轻轻响起,風中有簌簌的声音想是院中的叶子又落了下来,跌进了秋日温暖的梦境

一张机,更鼓声声和星稀好月佳梦遥相寄,长风默默相思無凭,对月吟到西

两张机,剑戟尘扬战鼓催明灭金銮长夜烛,踏碎秋霜望断天堑,唯恐难相期

三张机,风沙漫空卷支离血泪强咽掩太息,顿步阖眸泫然无语,沉吟各自知

四张机,雪凝马嘶血染眉角声呜咽惊夜寐,夜寒灯盏怅然寂寂,漫待征人归

五张机,雁鸣长空战马回风破昏沉三千梦,暮色尤残金令添愁,好夜空成非

六张机,郁郁云台暗龃龉逆骨森森风凄凄,梦魇惊魄信笺微寒,天光洒薄衣

七张机,雀鸟醒觉云阁曦酒炙暖彻阳关月。西风将止浪涛乍起,曳曳灯影垂

八张机,纷繁络绎各家辞林林总總南北事。谕令忽至相与南去,月明夜语时

九张机,浪涛声里说相思战火燃尽漫天夜。千帆过尽倥偬不言,余生待相依

PS:全正攵就此正式完结,修稿好痛苦时间不多,只修了一些bug和不太合理的措辞如果之后有时间的话会接着修的。大家有想看的番外或者想问嘚问题可以在下面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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