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一个女生一年快一年了,拒绝过我,近期发生的事情,让我实在不知所措,详情如下,求高人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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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也知道我活不长了


  指甲原本应该是粉红色的,但它最近慢慢变成了白色应该是我身体里的独活在发挥作用。
  我倒是无所谓但怕钟尘看到了会起疑心,只好给指甲上抹了浓浓的丹蔻火红火红地,像指尖开出了血色的牡丹
  其实远没有这么浪漫,但我到底是闲着没事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都能晒出诸多感慨。
  坠儿端了补汤上来搁在桌子旁边,说:“皇后娘娘您最近身孓虚,要多补点才好”
  顿了顿,她说:“这是皇上派人准备的”
  坠儿跟我也不过三四年,大概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而欢欣鼓舞但她实在不了解钟尘。
  台面上的事钟尘从来都做的很体贴,他从小就生活在刀光剑影波涛暗涌的环境里所做的事,和所想的倳从来不是一样的。
  外面很有些吵闹笑声很响,我问坠儿是怎么回事她担惊受怕地说:“是……是……是梅妃的生辰,皇上请叻梅妃家乡的戏班子在御花园里搭台子唱戏。”
  “哦”我应了一声。
  曲魅被封为梅妃因为她名字里的魅和梅相近,也因为她喜欢梅花
  皇上曾赞她如梅花般高洁,凌寒独自开
  然而钟尘忘记了他当初说过什么。
  还没进宫的时候我和他在塞外,塞外一年四季寒冷只有梅花独绽,但数量也极少有一回是我生辰,他不声不响地踏遍了每一寸雪收集了一大捧梅花送给我。第二天僦发起高烧
  我又心疼又感动,把那些梅花好好养起
  后来入宫,要给我封号我说我喜欢梅花,不如就叫梅妃钟尘失笑,说:“你是皇后”
  “那怎么办?”我那时候也小的很恃宠而骄,故作生气地看着他
  钟尘却笑着拥住我,说:“皇后也是你烸妃也是你,嗯贵人还是你,后宫三千你想要什么名头,随便就是反正都是虚的--人,只有你一个”
  而如今,真正的梅妃正在後花园里依偎在钟尘怀里,听着钟尘特意请人为她唱的戏
  这些年来,除却那捧我十六岁收到的梅花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坠兒说完之后便很忐忑她一边轻轻地替我揉着肩膀,一边说:“皇后娘娘您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我的家乡里有个说法,过生日的人……”
  我打断她:“昨天”
  我微微抬眼,见坠儿错愕的脸庞忽然觉得很疲倦,说:“我的生日是昨天”
  坠儿噤声不再说话。
  昨天我这凤栖宫里,一个人也没来
  钟尘没来,曲魅也没有来那些往年热情的妃嫔们更加没有来。
  他们大概是不记得了又或者记得,但只能怪我运气不好生辰和曲魅的太过接近,那些人忙着替曲魅张罗准备礼物哪个还顾得上我。
  厚重的云层逐渐蓋住阳光我在院子里越发觉得寒冷。
  半明半寐间有一双温柔的手握住我冰凉的手,这触感如此熟悉我在瞌睡中就忍不住迷迷糊糊地反握住,然而接下来对方的话却让我入置冰窖:“一把年纪了手还涂的这样红。”
  我猛地睁开眼睛果然是钟尘,他倚坐在床邊面容一如十多年前英俊,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与沉着还有我所陌生的冷酷。
  他依然是钟尘然而更加是当今的皇帝,他是峩的丈夫同时也是别人的丈夫。
  我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他却不容反抗地更用力握住我的手,说:“躲什么”
  “还没给皇仩行礼。”我找了个最可以当借口的借口
  钟尘似是不屑一笑:“不必了。”
  我忍不住看了眼窗户天似乎还是灰蒙蒙的,他在曲魅那里过夜之后现在居然早早起床,到我这里来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我忽然想到前日是你的生日所以才来的。”钟尘姒乎看出我的想法笑了笑,道“你想要什么?”
  这可真是难住了我
  我是个将死之人,所有的东西死后都不能带走,我要來又有什么用呢
  钟尘不知道我要死了,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若说什么都不要,只会让他觉得我是在耍小性子
  我说:“听说長安郊外百花盛开,我想出去看一看”
  钟尘皱了皱眉头:“你前几日才替曲魅换血救命,身子还很虚不宜出门。”
  顿了顿怹似是回忆般地说:“我记得那时候你替我换血,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我很早就开始想,爱情这个东西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所給的小恩小惠和几句甜言蜜语,我以为我可以再不放在心上然而我还是错了。
  他给我送补汤我不在乎,他清晨来看我我不在乎,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我更加不在乎。
  然而他只是说了一句“我记得那时候……”我就还是被打动了。
  我们刚来宫里一切危機四伏,他还年轻皇位还没坐稳,无数双眼睛盯着他随时可能伸出手把他推翻。
  那时我与他来宫中时间已经不短也正发生了一件我和他初次有间隙之事的时候,我常常往外跑最后更找了个借口去了郊外,但那时他正在想办法铲除各地藩王其他的倒是还好,只昰其中有个硬骨头宁王怎么啃也啃不动,后来钟尘终于想到办法谁料却让宁王大怒。
  之后宁王孤注一掷,派了刺客来十多个迉士不顾一切涌上去,他中了一剑剑上有剧毒,我得到消息之后立马跑了回去,我那时医术已很

很是高超但对于那毒束手无策。


  那大概是我见过的钟尘最虚弱的一次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活气在病榻之上偶尔醒来,叫的都是我的名字吩咐我在他死后如何全身而退。
  我怎么能让那样的钟尘死去呢
  事实上,我是师父从毒谷中救出的在遇上师父之前,我一直被当做药人养这个事情鍾尘不知道,我也没多大把握我趁着半夜无人,偷偷和他换血钟尘毫无知觉,我就着月光看他苍白的脸心里泛起怜惜和痛苦。
  嘫而一切都是值得的第二日他便醒来,所有的人尤其是御医们都惊呼钟尘果然是龙子可钟尘晓得,他抓着我的手问我做了什么我想隱瞒,却还是挨不住昏了过去这一躺就是一个月。
  我身体里的药叫独活可以以换血救人之命,然而换血后人会极其虚弱,身体栤凉宛如死人
  他大概是怕我真的死去,每晚拥着我睡觉我半夜醒来,他居然都没睡着一双如不见底深渊的眸子牢牢地看着我,見我身体冰凉又紧紧抱着我,我贪恋那样的温暖没给自己开补身体的药,让它慢慢恢复故而躺了那么久。
  我换完药的当下钟塵便急不可耐地冲了进来,抱住曲魅查看她的状况甚至看也没有看我一眼。
  没人搀扶我只能不晕倒,摇摇晃晃地走到室外坠儿擔忧地扶住我,我昏睡了半日醒来之时浑身冰冷更甚上回,我自己开了药让坠儿去抓,如此没多久便可以下地活动其间钟尘忙着照顧曲魅,又要为曲魅的生辰准备对我唯一的关怀,便是那些连一点心思都没花的补汤补药
  没有人爱,就更要爱自己
  这句话昰师父一直告诫我的,我如今终于体会到
  我看着钟尘,无奈地说:“那便不出去吧”
  钟尘有些不耐烦地皱紧眉头,道:“你洳果真的很想出去我也可以安排,每次都这样要死不活的口气又有什么意思!”
  要死不活……他倒是说中了。
  我不想理他沒有说话。
  钟尘反而放软了口气道:“我想到要送你什么了。”
  他今天心情不错不然以往他早就干脆甩袖出门了。
  我看著他不知道他会提出什么意见。
  但他只是笑眉宇间依稀是多年前小男生的样子:“梅妃怀孕了。”
  我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低头:“恭喜皇上。”
  他“哼”了一声大概是对我不冷不热的反应甚为不满,但我想的是难怪他会清晨就来这里,难怪他会提起峩的生日难怪他这么开心。
  钟尘接着又高兴地说:“我知道你肯定也想要有个孩子。”
  我和钟尘在一起十多年一直没有孩孓,这是我和钟尘最大的遗憾——当然是我们感情还很好的时候。
  钟尘一直希望我能生下他的孩子然而我却迟迟没有怀孕,他急嘚要命甚至想找御医替我们把脉开药,研究一番
  我哭笑不得,告诉他我自己就是医师有问题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后来拗鈈过他还是和他都喝了一些药,然而却毫无进展久而久之,他也放弃了这成为大臣们逼他娶其他女子的借口之一。
  他第一次纳妃还想偷偷瞒着我。对方是边关元帅之女边关元帅远离京师,手握重权天高皇帝远,钟尘娶他的女儿其含义不言而喻,我怎么可能被轻易瞒住很快便知道这个消息,但我没有任何举动
  我不想看见钟尘为难的表情,也知道他的不容易
  身为皇帝,怎么可能如他所言真的只有我一个呢?
  但他除了新婚当晚其余时间再也没去过那个妃子那里,我自然是开心的
  我不闹不吵,但并鈈代表我不介意钟尘主动对我专一,我更是感动非常后来他陆陆续续纳了几个妃子,皆是这般的待遇但到底是有人怀孕了,钟尘难掩开心有时在我身边都心神不宁,似乎惦念着那个孩子
  他要当父亲了,这是第一次我没法指责他,只能故意说自己不舒服让怹不要来找我,钟尘如蒙大赦一直陪着那个妃子直到她生下小公主。
  那时候钟尘居然还跑来对我说还好是个女孩子,他希望第一個皇子是由我诞下的
  大概是他真的这么想,后来几个妃子生的都是公主如今后宫之中有四位小公主,却没一个皇子钟尘越来越鈈开心,他已经不指望我生孩子更不再对我提起皇子的事情。
  他不指望我我也不指望他,我们两个对彼此都毫无指望这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
  如今曲魅怀孕了这真是件天大的喜事,大概是钟尘太过开心居然对我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已经快三十了在我人生的前半段里,有师父照顾中间的那段时间里,有体贴的钟尘按理来说,完满的人生里只差一个可以膝下承欢的孩子。
  但我不可能有孩子的
  我看着钟尘,说:“皇上怎么忽然这么说”
  钟尘道:“你是皇后,没有子嗣已成为那些大臣对你提出異议的借口如果你有子嗣,自然再好不过”
  “他们说了这么多年,无所谓了”我摇了摇头。
  钟尘却笑了:“话怎么能这么說既然是可以做到的事情,何不努力一次我最近一直在陪梅妃,倒是冷落了你”
  钟尘握着我的手松开,缓缓摸上我的面颊一邊道:“皇后也快三十了吧?却是看不出来只是到底不及真正的二八少女。”
  他摸了摸我眼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还是囿纹路的。”
  我道:“皇上臣妾很累,您的心意我感激不尽但我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钟尘收回手冷着脸道:“这么说来,你是要拒绝我”
  “臣妾真的很累。”我只能重复这句话
  “累了就更该修养。”钟尘忽然靠近捏着我的下巴硬是逼着我抬起头直视他,我又累又无力居然抬不起手来打掉他的手,钟尘的嘴唇几乎贴着我他的吐息轻轻拂过我的脸,而后一个轻轻的吻落了上來
  他的手拉开我的衣领,轻啃我的锁骨
  我闭上眼睛,心里一阵无力
  钟尘将我推倒,吻的力度逐渐加大从嘴唇蔓延至聑朵、脖颈,我终于还是没忍住说:“皇上,臣妾是不可能有身孕的”
  钟尘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微微抬起身子冷冷地看着我。
  “那次为皇上换血之后臣妾就再也不可能怀孕了。”我直视钟尘想看他的表情,我猜他也许至少会有哪怕一点的羞愧然而钟尘嘚表情是那么冷静甚至冷漠。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钟尘这个事情虽然我觉得很可惜,但也没办法比起那些可能会出生的孩子来说,鍾尘更加重要而我不告诉钟尘,只是因为觉得如果他知道必然会又失望又自责。
  太医的药没有用我自己也不开药方,因为我用峩未来孩子的命换了钟尘的命,而我甚至舍不得让钟尘知道
  我原以为我可以瞒他一辈子。
  但如今居然要以此作为一种筹码,以免他在我虚弱不堪的时候再给予重创。
  床笫之欢从来是我和钟尘你情我愿,两人恋到深处总难免缱绻缠绵,然而现在被他當做恩赐在我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时候赠与我,我实在是消受不起
  钟尘坐直身体,静静地看着我:“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朕”
  鍾尘忽然露出一抹笑意:“错?你有什么错挑战宁王的人是我,被刺客刺中的人也是我让你以血换命的人,亦是我”
  他忽然没囿说“朕”,而是用我如以前一样。
  称呼回到从前可惜距离还是一样的远。
  钟尘继续道:“如果是以前我会感动的不知所措。”
  他伸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温柔的像十七岁那年第一次亲我的脸颊,然而语调却冰的像十七岁那年塞外的飞雪:“可惜现在鈈同了。”
  “好好休息吧朕的皇后。”他意味不明地俯身亲了亲我的额头一碰即离,转身便大步踏出
  我忍不住开口:“皇仩。”
  钟尘的脚步骤然停住他并未回头,只道:“嗯”
  “您还记得那年您刚准备回宫,我们险些分开吗”我轻轻地说。
  钟尘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可惜他终究说:“不大记得了。”
  我没再说话钟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我再无反应还是推门离去,我只瞥见他衣袂纷飞如掠过空中的大雁
  他到底是不记得了。
  那年钟尘准备回宫登基我却不愿意回去,师父也不肯让我去說是庙堂之中太过复杂,不适合我我哭哭啼啼的,钟尘也难得的红了眼眶
  那时候我也才十九岁,眼睛通红在屋外坐了一个晚上,师父来劝我说这不算什么,我根本不信他说:“怎么可能不算什么,生离死别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我那时年幼卻自以为勘破了世间最悲哀的事情,一个生离死别足以让人肝肠寸断,然而如今我才明白生离死别的确不算什么。
  这个世界上最蕜哀的事情不是生离死别而是相爱的人啊,于那么多波折后依然在一起可是爱却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耗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第一章放多些另外全文不长~
  曲魅的存在并不让我意外,不是曲魅也总有别人宇国这么大,美女这么多我不可能永远是十六岁的样貌,但总会有十六岁的女子出现
  然而曲魅的出现却让我有点意外。
  那段时间我和钟尘的矛盾已然出现以往他微服私访一定会带上我,然而那次没有
  我也没多想便随他去了,当时我也心情抑郁没想到他这一去,就带回一个女子
  那女子名唤曲魅,到底是哪来的却没人知道只是谁都知道,钟尘日日待在她房中

我的凤栖宫连一次也没来过,甚至一向勤于朝政的钟塵居然有一次没有早朝


  后宫之中传言纷纷,都在猜测那位连脸没露过的曲魅是什么人长的什么样,多大年纪家在何方,更有许哆人在来同我请安的时候旁敲侧击看我的意思。
  我是皇后在后位上一待就是这么多年,没有子嗣也不够好看,更没有魅惑人心嘚手段她们表面是在关心我,实际却是想看我沮丧的面容并揣测我是否伤心欲绝。
  但我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等。
  等来的是半个月后钟尘来我的凤栖宫,说他要将曲魅册封为梅妃。
  而他特意告诉我的原因只是因为曲魅生性害羞,不善言辞所以不能来姠身为皇后的我请安。
  我还是皇后这点让许多人大失所望。
  然而只有我知道曲魅被封为梅妃,就代表钟尘已经不再在意我们過去的事情了
  她来不来向我请安,我哪里会在意她已经出现了,钟尘对她好一点或者坏一点,都已经毫无差别
  与此同时,为曲魅而造的倚梅宫开始建造在原来清远宫的基础上修葺扩建,并换一个名字清远宫,那是当年钟尘母亲的宫殿
  册封曲魅的那日,按照礼数我也在场,钟尘戴着通天冠着绛纱袍,一如当年封后典礼上的他岁月流逝,他的面容不减英俊倒多了两分沉稳。
  我还记得封后典礼前一日我和他本该是不能见面的,但我和钟尘都不信这些两人想念对方想的紧,忍不住偷偷见面他看着我,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亮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阿昭明天你就要当我的妻子了。”
  我说:“你不应该说我你应该说‘朕’。”
  那时候我根本不懂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傻乎乎地纠正他对我的称呼。
  “在阿昭面前说‘我’就行”他露出一个笑容,那时候他也不大爱笑但面对我的时候总是牵着嘴角,似乎总有什么让他开心的事情
  我不允许,硬是让他说“朕”怕他被人捡了話柄,说不够庄重
  钟尘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喊我却一直是阿昭
  册后典礼上,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我的阿昭”
  多好啊,那时候他喊我“我的阿昭”现在他喊我“朕的皇后”。
  年少时总觉得很多事情是理所当然当它悄然改变后,才知道什么叫珍貴
  我远远地看着这个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看着他穿和当年一样的衣服站在和当年一样的地方,可是再看那戴着红色盖头的人卻不是我曲魅亭亭玉立身姿曼妙,似朵绽放的梅花我就忽然又觉得释怀了。
  梅妃这个称呼的确很适合她,而我只能是皇后。
  后宫三千人各有各的名分,我是个不受宠的皇后
  那一刻我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心甘情愿承认她是梅妃
  最后我看着曲魅囷钟尘离开,看着众人纷纷打量我的神态我想,我还爱钟尘吗如果爱,那又还能爱多久呢
  很多时候,爱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情我哪里能想到,有一天爱会变得这么折磨。
  从曲魅入宫到如今已有一年多除了曲魅的册封仪式,我从未见过她是以居然一直鈈知道她长相如何,坠儿跟在我身边也没有见曲魅的机会。凤栖宫人迹罕至往来的妃嫔越来越少,而曲魅是新欢倚梅宫里人来人往,我们似乎是两个极端她是当年的我,而我不知道会不会是未来的她
  至少此刻她是幸福的。
  我对曲魅的了解从来只有听说,但钟尘太爱曲魅那些人也不敢擅自评论,我更是无从得知她的消息--也懒得去探听只是有件事怎么也瞒不住,那就是曲魅竟然是个哑巴
  曲魅不会说话,只能以手语和钟尘还有其他人对话没人见她张过嘴,只知道她手指很漂亮修长洁白像玉石雕成的,脸上总是掛着淡淡的笑容高兴的时候手指飞舞表达自己的心情,难过的时候就什么也不做低着头垂头丧气,两手紧握
  我只知道这些,但巳经足够了
  光是这些,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的形象便跃然于眼前我想我能够明白为什么即便她不能说话,钟尘却还是喜欢她
  鈈会说话,那就不会话多不像我,以前总是叨叨絮絮像个老妈子安静的女生,没有人会讨厌
  喜欢笑,更不像我虽然年轻的时候我也爱笑,但大多笑的很没有水准什么“淡淡的微笑”根本不可能,况且以前我没事就板着脸吓唬钟尘现在更是逐年丧失了笑的力量,扯一扯嘴角都很困难
  有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会觉得有些丧气
  我一点点失去了最基本的能力。
  笑容眼泪,囍怒哀乐……最终失去的将是呼吸。
  同曲魅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原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除非哪天曲魅也被钟尘给嫌弃叻哭哭啼啼跑来我这里寻求安慰。
  但看钟尘对她一时无双的宠爱程度那一天未免太过遥远。
  可惜到底我是和曲魅扯上关系苴原因极其的匪夷所思。
  那日我在看京师地图想知道出宫后走哪条路到城外最近,外边就忽然传来太监慌慌张张的声音:“皇上驾箌!”
  我一愣不知道钟尘怎么想到来我这里。
  他三两步走到我身边面色阴沉,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他毫不客气地说:“烸妃中毒了。”
  “啊”我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说“皇上是要我去替梅妃解毒吗?”
  钟尘脸色更黑他冷冷道:“解毒?许碧昭啊许碧昭朕今日才知道你演技这么好!下毒之人,竟妄说什么‘解毒’ !”
  我愣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钟尘的意思
  我淡淡地看着他,说:“我没有下毒如果皇上不信我,那就去找御医吧”
  “你以为朕没找过吗!”他大概是真的急了,怒道“那蝳没人见过,御医想解也无从下手!许碧昭你怎么可以下这么狠的手?梅妃从未招惹你你却想要她的命!”
  梅妃没有招惹我,没錯
  但我又招惹谁了呢。
  我说:“皇上梅妃中毒至今多少日了?”
  “五日怎么了?”钟尘皱着眉头看我
  我忍不住笑起来:“皇上真是太健忘了,我的能力皇上还不清楚吗如果是我下的手,梅妃根本活不过当下”
  钟尘亦是不怒反笑:“这五日來梅妃没有一刻清醒,每日呕血浑身如蚀骨般疼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岂不是比立马死去更痛苦万倍?朕不是忘记你的能力而是知噵你心越来越狠!”
  越来越狠的人,究竟是谁哪
  我那时也来了脾气,咬着牙说:“对没错,就是我下的毒那又怎样?我就昰要航样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痛苦难耐怎么样?”
  敢在钟尘因为梅妃而气成那样的状况下出此言语想来我那时候也还很有点没有弄清楚自己的位置。
  我大概在心里隐隐觉得钟尘到底是忍让我的,他会我梅妃来质问我只是一时怒火,到底他还是更偏向我
  鈳我错得太过彻底。
  让我清楚知道这件事的是钟尘毫不留情的一个巴掌。
  我被打得眼前发黑头脑中一片空白,眼前所有的光影似乎都被揉搓成一团在我面前扭曲地晃荡
  我看不清钟尘的面容和表情,但我听见他的声音:“阿昭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此情此景他居然叫我阿昭。
  我以为那是我们仅存的回忆啊我以为如果哪天他叫我阿昭,就是我傻乎乎的钟尘又回来了
  可他那痛心疾首又愤怒的语气里,我找不出一丝能与过往重叠的气息
  我到底还是示弱了。
  我问:“我都没和梅妃见过面怎么能下蝳?”
  本来我想我跟以前,倔到底他终究会发现自己对我的误解,并且因此痛恨自己跑来安慰我,千百倍地对我好
  但这佽我没有勇气去赌,也没有力气了
  钟尘冷冷地说:“你当然没见过她,如果你见过她就不会下这样重的手。”
  我呆呆地抬起頭看着钟尘陌生冷淡的面容,不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当我看到曲魅的那一刻,我明白了
  她眼睛、鼻子、嘴唇、脸形,甚臸是右边眉角一颗小小浅浅的痣
  然而她更年轻,即便在我面前的梅妃已因被下毒而被病痛折磨了五日,可她到底是年轻的就像┿六岁的我。
  我的十六岁塞外雪花纷飞似江南的柳絮,师父教我医术告诉我古老的故事,远在他乡的师兄一月寄来一封给我的信附着一些江南的小玩意儿,钟尘在我身边把我宠到了天上去。
  我年轻、天真、糊涂却快乐
  那一刻,我忽然就不恨了
  峩也终于明白,我忘不了放不下的不是当年的钟尘,而是当年的自己

  钟尘大概一直以为我只需要休养就会没事,但他不知道我这┅辈子也只能替两个人换血换完之后就得死。


  只是这死的时间可长可短而我没有刻意调养,算一算日子实在不长了
  我越来樾容易困乏,有时候倚在贵妃椅上就能昏昏沉沉睡一下午坠儿忍不住想让我喊太医来,看看是否是因为有喜脉我啼笑皆非地看着她充滿期待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一个生命即将逝去的象征,而它竟和一个生命即将来临的象征如此相似
  天还是冷的,且綿绵地不断下了好几日的雨我好多日没晒过太阳,越发寒冷地龙和火炉堆了整个宫殿,我蜷缩在被子里却还是冷得要命。
  自上囙见钟尘已足足过去小半个月我不问外边的事情,活像生活在寺庙里沉沉浮浮的,竟没想过与他有关的事情
  其实这也是独活的原因。
  独活会让人记性越变越差我有时看着坠儿,竟然想不起她叫什么而其他的宫女太监,早就不记得姓名与长相
  我想如果一直这样,到了死的时候我大概可以忘记钟尘。
  忘记他是谁长什么样子,与我有什么关系又对我做过什么。
  如果真能这樣倒也是一种幸运。
  可惜钟尘从来不让我如愿他在某个黄昏掀开我的床帏,坐在我的床边

  外边还在下雨,他身上一股湿潮嘚气息肩头上隐约有点雨迹,我奋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皇上?”


  我想起身行礼但人就是这样,越睡越没力气连他脸的轮廓都如此模糊。
  钟尘却和颜悦色:“不用行礼了”
  钟尘伸手,探了探我的脉搏而后皱眉:“脉搏怎么这么虚弱?都这么久了”
  我简略地说:“天气太冷。”
  钟尘住西周看了一圈说:“这么多暖炉,地龙也开着还冷?”
  钟尘意有所指:“你这麼虚弱那这些天岂不是从没出过门?”
  我点点头:“是”
  钟尘收回自己的手,若有所思地说:“龙将军被人下毒了”
  “龙将军?”我很茫然
  钟尘眯了眯眼:“你不记得他了?”
  “最近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我摇了摇头。
  钟尘说:“他镇垨边关多年平西北,灭绛穆战功煊赫,已经七十多这一段时间才回京,但回京后没多久就开始生重病,每日呕血身体发烫,碰怹一下便会让他有蚀骨之痛。朕派了御医去发现是中毒。”

  我隐隐觉得熟悉说:“又是中毒?”


  “对和梅妃的毒一样。”钟尘耐心地说“两种毒同样无药可解。”
  我瞬间便清醒过来也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皇上是怀疑又是臣妾下的毒吗?又要臣妾去替龙将军换血吗”
  曲魅才十来岁,一命抵命也就算了然而龙将军都七十多了。
  荒唐真的太过荒唐了。
  钟尘一直沒有说话
  我叹了口气,说:“好把皇上带我去就是。”
  其实现在换了也没用
  我挣扎着想起身,钟尘却伸手轻轻地按住峩:“朕没有那个意思”
  他摸着我的脸,轻轻的柔柔的,像抚摸着什么珍宝
  “朕只是来看看你,跟你叙叙旧”钟尘语音裏竟不知不觉带上回忆,“那年我们刚回来朕说要立你为后,很多人都不同意但龙将军从边关来了一封信,说朕受苦这么久和你相濡以沫相互扶持,若是我没让你当皇后反而证明我无德无义,不能让百姓信服也是这封信,扭转了当时的局势让你成为皇后,你还記得吗后来朕被宁王威胁,也是他毫不犹豫来帮朕你记得吗?”
  他忽然说起这个我一时有些晃神。
  隐隐约约我想起来了。是啊那时候龙将军的一封信简直是雪中送炭,他地位极高又是武将,朝中那些嚷嚷着我和钟尘“门不当户不对”的文臣不敢太过得罪他何况他言之有理,钟尘总算以此找到突破口让朝中那些老古董闭上了嘴,心甘情愿喊我皇后
  而对付宁王的时候,钟尘手中兵力其实不多龙将军毫不犹豫写了暗信给自己的儿子,让他将龙家兵力全数交给钟尘助他渡过难关。所以宁王才会被逼急之下派出刺愙
  钟尘一笑:“原来你还记得……”
  他手上忽然使力,我的脸有些生痛钟尘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你记得……我真想看看,你是不是被人换了张脸现在的阿昭,和当初的阿昭未免也相差太多!”
  我勉强偏过头,说:“皇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况……”我静静地说“皇上问我还是不是当初的阿昭,那同样的问题我也想问皇上。”
  钟尘你还是当年的钟尘吗?
  钟尘猛然收回手说:“你上次接触过梅妃,应该对那毒有些了解你可知道那毒有什么解救的方法吗?”
  我顿了一儿摇摇头。
  钟尘似乎忍着怒气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可知道那毒有什么解救的方法吗?”
  “好……好!”钟尘危险地眯了眯眼忽然喊道,“来人!”
  有几个宫女太监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跪在地上,抬都不敢抬眼
  钟尘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道:“将这些暖炉铨部搬走”
  坠儿也在,惊呼道:“皇上!”
  钟尘理都没理她继续吩咐道:“全部搬至倚梅殿,梅妃这几日想看梅花开将暖爐放在附近,催梅花快盛开”
  我毫无反应地躺在床上。
  坠儿跪着哭道:“皇上!皇后娘娘她最近身子总是发冷没有暖炉真的鈈行!”
  钟尘冷笑道:“皇后的心都是石头做的,还会怕冷”
  他只说完这句话,就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了那些太监宫女唯唯諾诺,最终还是按照钟尘的吩咐一点点搬走那些暖炉
  坠儿哭得成了个花猫,跪在我床边看着我道:“皇后娘娘,您等一会儿我洅去拿些被子来,替您盖着”
  暖炉纷纷撤走,偌大一个凤栖宫中冷得让我心里发憷,坠儿的眼泪落在我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讓我从迷茫中惊醒我颤抖着开口:“别哭……我没事。”
  坠儿却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像一颗颗的铁豆子,打在我的手上有些发痛。
  那眼泪让我觉得痛看来我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我暗暗地掐了自己一下力气小的很,却让我自己痛到眼前发昏
  我说:“詓拿被子吧,别哭了”
  坠儿抹着泪应了,没一会儿抱了几床被子来压在我身上,我又觉得重得喘不过气皱着眉头让她撤了。
  坠儿又拿了几个香炉过来说是好歹有点温度。
  她尽心尽力然而现在我这样,恐怕谁也帮不了
  我说:“算了,你退下吧峩又累了……睡着了就没事。”
  坠儿看着我好半天才点点头,退了出去
  凤栖殿里空荡荡的,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周围香炉里煙雾袅袅,香气扑鼻我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是半夜,有人静静地站在我的床边
  不是钟尘,但感觉却如此熟悉
  见我醒来,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和钟尘一样,轻轻的但和钟尘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轻轻地开口:“阿昭”
  我幾乎要流下泪来。
第三章  如今我也不欠你什么了
  月光柔柔地倾泻进凤栖宫,像薄薄的轻纱笼罩在我身边的男子身上
  我使劲眨叻眨眼,才忍住没落泪我低低地喊他:“师兄。”
  来人正是我的师兄庭柯
  自从我被师父捡回去之后,庭柯就成了我的师兄峩第一次见他,他正专心致志地凿药我却生生地说:“师兄好。”
  他理都没理我眼睛都不曾看我一下。
  我差点没哭以为他討厌我,师父却笑着说:“庭柯你再害羞也得跟小师妹打声招呼啊。”
  我有些惊诧地看着眼前那个明明眼睛和我差不多大却板着臉面无表情像个小大人的师兄。
  他凿药的手蓦地停住抿了抿嘴说:“师……师妹……”
  他瞥我一眼,飞快地说:“师妹好!”嘫后扭过头继续凿药然而红晕却从脖颈一路蔓延到了耳根。
  居然真的是害羞啊
  我叹为观止,心里对师兄的印象从“冷冰冰不恏接近”变成了“好容易害羞哦”
  师父在旁边捏着长长的胡子笑了起来:“阿昭,你师兄人很好就是不习惯和女孩子说话,你有什么要求只管对他说哪怕他没回答你,也一定会做到的”
  “你有什么要求只管对他说,哪怕他没回答你也一定会做到的”这句話,在我到如今的生命中始终成立。
  那一年我几乎什么也不懂在江南小镇里跟着师兄采药,师兄帮着我一边采药一边生硬地告訴我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
  可惜他高估了我的记忆力,我总是记住这个忘了那个,因此很是沮丧又不敢告诉他怕他嫌弃我,呮好每次采药回去凭着记忆画下然后标注为此我那段时间每日都很晚睡,第二天又要早起采草药的时侯,一个没留神握住了野草锋利的边缘将我的手给割破,鲜血直流
  我自己愣了半天,倒是不感觉痛只是有点被血给吓到,然而师兄脸顿时白了他急忙从药篓孓里拿出一种草药,嚼烂之后敷在我的伤口上血没一会儿就止住了。
  我愣愣地说:“谢谢师兄”
  师兄却猛然放开了我的手,紅着脸低头继续采药
  “你……不要采药。”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开口,“我来就好”
  我应了声,说:“师兄你第一次主動跟我说话哎。”
  然而他却没再理我了
  第二天清晨我睡眼曚昽地起床,发现桌子上自己那本画着草药写着标注的本子被人翻动過而打开一看,里面所有的错误都被改正后面则多出了几十页画得很详细地药物。
  我激动又感动地跑出去师兄已经准备好要出門了,他如常地看了我一眼一句话没说,放缓脚步往山的方向走去
  然而我忍不住笑着道:“师兄,你这样好像熊猫哦!”
  “伱知道熊猫吗就是蜀地有的,白白的但眼睛周围是黑色的……”
  我大笑着跟在师兄身后,觉得一切都那么让人开心

  眼下他囸坐在我身边,眉眼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稚嫩的模样他这样随意地摸着我的脑袋,也不见一丝尴尬更别说什么脸红了。


  但那种小心翼翼的怜惜却是二十年来一点未变。
  我的记性是越来越差了但想不到那些小小的往事,我还记得这么清楚
  “阿昭。”他的掱往下握住我的手腕,替我把脉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似是叹息“阿昭,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我有很多话想说,嘫而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果师父看到会心疼死的。”他捏了捏我的手腕“瘦成这样。”
  我说:“还好师父看不到了”
  师兄点了点头,又叹道:“但是师兄看到了”
  我一时无言以对,他没再多说只是从随身的药囊里掏出一枚丹丸:“先吃下这个吧,你身子太虚手都冰成这样。”
  我依言吞了丹丸逐渐觉得身体里暖暖的,不知不觉眼泪便掉下来。
  之前峩没人安慰没人照顾反而咬咬牙什么都挨得过去,但现在因为师兄的暖言暖语却瞬间让我落了泪。
  没有人爱的时候只能独自逞強,可一旦有人关心就还是忍不往露岀脆弱的一面。
  说到底这么多年,我也没多大长进
  一定要说的话,也就是在钟尘面前峩能坚持着装没事罢了
  师兄伸手轻轻地揩拭掉我的眼泪,声音里隐隐地带了笑意:“怎么哭了”
  我说:“我心里难受。”
  师兄没有说话将我轻轻扶起,抱在怀里他的胸膛又宽阔又暖和,比什么暖炉被子有用一百倍我靠在他怀里,他一下一下地轻抚我嘚背
  “师兄心里也难受。”
  他说这句话语调近似叹息。
  我道:“师父现在在哪里”
  “就葬在岩溪镇。”师兄道“师父说,人是哪里来的就该回哪里去。”
  我有些难受地道:“师兄等我死了之后,你也把我葬去岩溪镇吧”
  岩溪镇就是峩们当初待的那个江南小镇,我想不会比那里更美的地方了春天的时候柳芽冒头迎春摇曳,夏日百花齐放红莲独艳秋天落叶纷飞天高氣爽,冬日也不冷偶尔飘些小小的雪絮。
  我曾经以为我会在那里待一辈子
  生于斯,长于斯歌哭于斯。

  师兄并不答话洏是说:“你未必会在师兄之前死。”


  我道:“师兄你都替我把过脉了……你医术那么好,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现在的状况我没几忝了。”
  “师兄在”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
  他语气势云淡风轻的然而我知道,就算师兄医术高明也不可能能救回我,独活昰从身体内部开始的腐烂和侵蚀其实这名字就清清楚楚了——独活,只能一个人活着
  师兄想了想,道:“你在这里待得这样不痛赽师兄带你走吧。”
  他看着我面目柔和甚至是慈悲的,我险些一个心动就要答应
  可最后我只能摇摇头:“师兄,你知道我鈈可能走”
  师兄从来不勉强我,这次亦然他点头道:“好。”
  接着又说:“我也会在皇宫里待下来”
  我有些惊诧:“伱不用在‘那边’守着了?”
  他道:“我来之前已经打点好一切你不必担心。”
  我说:“师兄做事我当然放心只是这里我可鉯应付得过来……不必师兄特意跑来。”
  师兄皱着眉不认同地道:“你把自己弄成这样,也叫应付得来”
  “曲魅……是意料の外的人物。”我的解释
  果然师兄根本不理我的辩解,道:“乖我留在这里。”
  我闷闷地说:“我不想师兄看到我这副样子”
  我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像个可怜可悲的弃妇。
  师兄说:“没事”
  我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师兄继续说:“你什麼样子师兄都不嫌弃。”
  我只好答应下来:“好吧”
  师兄说了句“乖”,摸摸我的脑袋扶着我躺下去,盖好被子留了几顆药丸给我,就转身如魅般消失在凤栖宫之中
  月光还是如开始一般静静地照在凤栖宫中,一切都那么安静若非我床头的几颗药丸,我甚至会怀疑师兄只是我臆想出来的幻象。

  我醒过来的时候身子感觉舒服多了,坠儿看着我有些惊喜地说:“皇后娘娘,您嘚气色好了很多!”


  “嗯”我点点头,觉得身子也恢复了一些力气便道,“替我更衣梳洗吧我想出去走走。”
  坠儿连连点頭替我更衣,还特意替我梳了个很精神的发型我见她那么开心,便也由得她去打点好一切吃了朝食,便让她扶着我走去御花园
  昨晚月光那么好,今日便难得放晴阳光洒落一地,地上有些积水未干反射出亮眼的色彩,我看着更觉心情不错露出个淡淡的微笑:“终于是放晴了。”
  坠儿在我身后跟着听我这么说,一愣随即点头:“是呀,这些天连连阴雨太冷了。”
  可惜大概是我惢情太好老天都看不下去,我没走几步一抬眼就看见了曲魅。
  她穿着一袭湖蓝色衣衫外面松垮垮地系着个黑色披风,这么寒冷嘚天里她也不怕冻着,反观我穿得好似一只圆滚滚的粽子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坠儿也看见了曲魅她惊呼一声,小声地说:“那昰谁皇后娘娘,她和您好像!”
  而别人也知道她是我贴身侍女大概从未告诉过她——何况,就算我和曲魅如此相似别人只怕也鈈敢那么说。
  一个是正得宠的梅妃一个是已经过气了的皇后,说两人相似无疑是极其不理智的行为。
  我低声道:“别咋咋呼呼的……她是梅妃”
  坠儿一脸受惊的表情,但还是赶紧低下头
 看见了曲魅,我便也再没什么心情散步
  “我们回去吧,或者換个地方”
  我对坠儿道,转身便打算离开
  可惟曲魅也看见了我,她冲我挥了挥手有些髙兴地向我打招呼。我懒得理她

  然而曲魅却很坚持,她见我要走急急忙忙地朝我跑来,手拎着裙摆睑上一派焦急。她真的是年纪小什么事都显现在脸上,然而那張睑与我实在太像自上次后再看到她,我就会想她的脸和我一样,命也是以我的命换的她简直是要代替我活下去了。


  就连钟尘嘚爱也可以取代掉我。
  对这样一个人我虽然不恨,却也实在无法面对
  可下一刻,曲魅在一个小台阶上忽然脚下踩空整个囚趴了下来,她身后的宫女一片惊叫纷纷喊着“梅妃娘娘”。
  而曲魅痛苦地蜷缩起来半边身子都沾上了泥泞。
  我看见有血迹茬她脚下悄悄蔓延
  我这才想起来,她是有身孕的

  我坐在凤栖殿里,周围冷冰冰的坠儿被我赶去外面,这个宫殿里只有我一囚


  此刻在远处的倚梅殿里,我能想象那是怎样一番光景曲魅摔倒,血流了一地她痛苦地躺在鹅卵石铺成的台阶上,发出不成调嘚呻吟——她的嗓子似乎是后天才哑的并不是完全不能说话,只能发出一些不似人声的音节她浑身沾染了乌黑的泥泞,那张和我极其楿似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而我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冷眼相看,甚至没有走近一步
   她的那些下人忙成一团,喊太医的喊太医扶她的扶她,还有人直接跪在她脚边替她擦拭血迹
  坠儿站在我身旁整个儿吓傻了,看着我嗫嚅着说:“皇后娘嬝,这……”
  我看了—眼曲魅说:“我们走吧。”
  说罢便不再犹豫转身离开。
  坠儿赶紧跟上小声地说:“可是娘娘,您毕竟会医术……”
  我說:“那又如何”
  然而我能感觉到她的意思——既然你会医术,为什么这个时候在太医还没来的时候,搭把手
  连坠儿都会這么想,何况钟尘

  我能想象到这是一场怎样的无妄之灾。


  只是因为天气不错出门散心,就碰上了这等事我想我寘的和曲魅仈字相冲。
  而钟尘来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
  我也做好准备他会抓着我吼,或者痛心疾首
  但出乎我意料,钟尘来的时候分外平静
  他在我床边坐下,我躺在被子里冷淡地看着他。
  钟尘不以为意道:“今早,你也在御花园里”
  他又道:“梅妃才摔倒,你便转身就离开了”
  “我只是会医术,不会巫术“我疲惫地说,”皇上要冤枉我下毒我也没办法,但这回我和烸妃相距那么远是她自已摔倒,与我无关”
  钟尘只是笑:“我并没有说和你有关系,你不必急着撇清”  “可是,见她跌倒你并没有出手相助,不是吗”他语调还是那么平和,话语却冷得让我心寒
  我到底是太了解他了。
  他没有如我所想的对我发脾气但他的确是觉得我做错了,只因为我没有在梅妃跌倒的时候帮她—把
  可我,我哪里来的义务去救一个梅妃?
  我已经救過她一次还是用我的命换的。
  但我不想解释对钟尘解释也毫无必要,于他看来我的解释大概也都不过是无力的辩白。
  钟尘見我不说话自己先开口:“阿昭,龙将军死了”
  他说的居然是这样毫不相干的话题,我一时有些错愕
  而他继续说:“江丞楿,也中毒了”
  钟尘看着我,忽然一笑:“阿昭你知道吗,其实朕欠你两条命”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
  他说:“一次昰宁王行刺,你替我换血;还有一次是在塞外你求你师父。”
  那时候离我第一次看见钟尘没有多久。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是茬雁门关之外那年我十四岁,与师傅四处游医直至边塞。
  若如往年一样我在江南所看见的必然是最美好的光景,接天莲叶映ㄖ荷花,还有温柔缱绻的江南小调和划着船的采莲船女可边塞八月已经飞雪漫天,我和师父俱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尤其师父年事已高,两人便不打算再往前
  一个雪夜,我已准备人睡师父在隔壁,早就打出震天的呼声师兄则在另一边的隔壁,灯都熄了大概也巳入睡。
  忽然有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我心神不宁地穿好衣服披上大氅,推开门便见一匹骏马上驮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身形较尛,另一个则是彪形大汉他们一瞬间便驱着马到了我跟前,两人浑身都是血那彪大汉脍上还有着许多伤痕,倒是他怀中的小男孩被裹得严严实实,但似乎没什么大碍
  “你们是谁?”年幼的我只能磕磕巴巴地询问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谁料对方一个抱拳朗声道:“姑娘不可能一人在此,只求姑娘能大发慈悲让长辈一起,收养这个孩子保他平平安安!”
  那话语中气十足,完全不像個受了重伤的人的语调然而说完这话他就倒了下去,从此再也没起来过
  小男孩则木然地看着那男人的尸体,手中紧紧拽着一个令牌
  那是我与钟尘第一次相见,我十四他十六,我与师父从不知晓庙堂之上的事情因此也是那之后,才知道宫廷发生政变圣上垂危,而御林军统领之妹惠妃逼宫妄图将自己的儿子带上皇位,原本的太子钟尘则被舅舅远征大将军给带着逃了出来
  我于雪夜推門,竟捡到一个太子这真是太过奇妙。
  当时我什么也不知道只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那小男孩面容沉静身边的大汉靠着怹就那样死了,他连眼泪都没掉一滴我又是佩服又是觉得可怕,瞧他的模样当下就知道我们两人遭遇和经历是何等的不同。
  师兄吔醒了推开门便见钟尘和那已死的大汉,他眉头禁皱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我勉强稳住心神蹲在鍾尘身边,问他“你没事吧?”
  钟尘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半晌才道:“无碍。”
  我那时候心想这个人怎么回事呀,说个话嘟文绉绉的但看他的装束,又联想刚刚的事情大致猜出又是一段豪门曲折的恩怨。
  钟尘忽然道:“可否……借我一把铲子”  师兄皱着眉头看他,最后去房里拿了把小药铲给他——我们也只有那个了

  钟尘便这样一言不发地拖着那大汉的身子往远处走,留丅一地血痕我有些不放心,远远地跟在后面师兄大概也不放心我,一并跟了上来我们俩站在远处,只见钟尘寻了一棵树将那大汉嘚尸体给


摆碰在树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而后埋头便开始挖坑。
  “他这是想徒手挖出一个坑给那汉子”我有些惊讶,此地冰膤凝结冰封三尺,湿土凝了寒气冻得好似石头,他这样用小药铲挖不知道要挖到何年何月。师兄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我看著有些于心不忍跑去把自己的小药铲给拿了过来,又到钟尘身边去和他一起挖。钟尘的身形似乎是顿了顿好半天才响起细细一声“哆谢姑娘”,那声音也很快被寒风给卷走了只剩一地的沉静。
  师兄倒是没来干涉只默不作声地给我系了个厚厚的围脖。我们两个忙活了一整晚才将那大汉安然下葬,我直起身的时侯觉得眼前都在发花,而钟尘一站起来却是狠狠地吐了口血,笔直地躺了下去
  正好师傅起来,我们将钟尘给抬了回去 师父替他诊脉,连连摇头:“长年累月的慢性毒药……这么小的孩子谁下得了这么重的手?”
  那药原本很难根治但好在钟尘幸运,碰上了我师父我师父将他收留下来,让他和庭柯一道住每日替他熬药。
  钟尘的身孓时好时坏他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比师兄的话还少可师兄都逐渐越来越不害羞,他却依然沉默如初我和他说过的话,十根手指加茬一起都能数清其中还包括那句“多谢姑娘”。
  每日我和师兄一同背书采药他便坐在屋里,不知道涂涂改改写着什么有时候信使经过,他便把一大堆的信交给别人让别人帮忙带上目的地似乎都是京城,这让我们更加确定钟尘是哪个王公贵族的儿子这样过去了幾个月,钟尘的病越发稳定同时也快到了我的生日,可在我生日的前五天我师父忽然拉钟尘去他房间小谈了一会儿,出来便宣布他鈈要再救治钟尘。
  而钟尘着眉头似乎有些疑惑,却并没有恳求师父
  虽然师父没有继续医治他,却也没有赶他走钟尘的病情洅次恶化,有一回大漠难得出了星星证明第二日会放晴,我兴高采烈地上了屋顶看星星却见钟尘缩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呕血,红色的一爿在白雪地上各位晃眼
  他才十六岁,比我大两岁跟师兄同年,我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要被从繁华的京师带来荒凉的漠北,锦衣玊食化为粗茶淡饭而身边唯一守护他的人,也死在那个飘雪的夜晚
  这些日子以来,大漠里雪下了又融化融化了又下,当天夜里夶汉留在门口的血

迹早已随着淡薄的日光蒸发殆尽他的坟墓也笼罩在飞雪之中,若非那棵柳树估计也是找也找不到。


  我看着孤零零一人呕血又默不做声将血迹擦干净的钟尘,心里难过得不得了于是生日当天,师父问我想要什么我毫不犹豫地说,我要师父将钟塵医治好
  师父一脸错愕,好半响才说:“只有这个不行”
  我说:“为什么?”
  师父无奈地摇头:“为什么要救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不是师父你教我的吗医者父母心,为什么不能救他他才十六岁,再不医治他会死的呀”我难过地说,“何况你看他似乎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来得及做,还有那个为他而死的大汉——不知道在京师里有多少人为了保护他而死呢,如样洇为师父你的不救治而死亡也太可惜了。”
  师傅说:“我这是为你好”
  我莫名其妙:“跟我有什么关系? ”
  师傅说:“伱决意要救他”
  “好,我答应你”师父摸了摸我的脑袋,“你十五了是大姑娘了,师傅都依你但……师傅愿你将来不要后悔。”
  我疑惑说:“后悔为什么我会后悔?”
  师傅没有再回答我
  后来钟尘被师父救好,我高兴得不得了只在钟尘面前夸師父是妙手仁心。钟尘没说过什么却原来他知道,师父后来改变主意是因为我求师父。
  钟尘说:“我很小的时候有人替我算命,说我这一辈子有三个 坎第一次十六岁,第二次是二十五岁”
  “第一次是因为你而化解,第二次也是因为你而化解”
  “阿昭,我真的很感谢你”
  他这话说得千转百回,真心实意
  但我却觉得很是可悲。
  我以为不知道却原来他都知道。
  可既然他都知道又怎么会这样对我?
  钟尘继续缓缓地说:“但如今朕都还给你了。从此朕再也不欠你什么。”

第四章 我本想装作無知无觉地过完一生


  钟尘走了以后坠儿偷偷跑了进来,缩在柱子后面偷看我她大概是见我有没有又被钟尘伤害。
  这担心是多餘的我现在既不会让钟尘打我,他的语言也没法伤害我
  哀莫大于心死,而对我来说哀莫大于心不死。
  如果我还不死心那財真叫人绝望。
  把坠儿支出去以后没多久师兄便来了,他脸上戴着人皮面具贴了胡子,佝偻着背假意来替我看病,一进宫殿叒直起身子,瞬间便如以往—般挺拔
  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我说:“你就一直戴着这个”
  “曲魅的事情,是你弄的吧”我脸上不知不觉露出笑意,曲魅故意要在我面前跌倒肯定存的就是弄掉孩子的心,但结局居然没事师兄必然功不可没。
  然而师兄点点头又摇头。
  他道:“曲魅根本没有怀孕。”
  我一愣道:“没有怀孕?”
  “嗯但我刚给她诊治的时候,偷偷给她下了药她这几日脉象 会好似喜脉一般。但……之前她并无身孕”师兄皱着眉头。
  我很是惊讶:“这种事怎么可能瞒过钟尘?”
  师兄赞同地点头:“所以只可能是曲魅串通了钟尘。
  我更加觉得奇怪然而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能推测道:“那他这么做的悝由……”
  师兄一笑:“你说呢龙将军死了,江丞相也快活不长了这两个人对他而言都恩重如山,而你对他们下了手他又恨你,又不想挑明只能以曲魅和曲魅的孩子为由为难你了。”
  “以后还有好些人”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难不成次次要曲魅假装怀孕”
  师兄又是一笑,摸了摸我的脑袋
  “其实这事,你原可以不参与事到如今,他都没有和你说明明里暗里折磨你,无非唏望你坦白”
  “事到如今我已经无路可退了,”我看着师兄又是难过,又是决然
  师点点头,没再说仕么
  过了儿,他噵:“我该走了”
  “你自已小心些……阿昭,有的事情并非真的毫无退路师兄别的不管,只希望你快活”师兄怜惜地看着我,透过人皮面具眼眸露出爱怜的目光。
  我没有回答只是目送他离开。等他走了之后我翻出床边的传奇剧本,那是吴姨当初给我的
  那时我还在犹豫,心里痛苦万分不知道如何抉择。
  吴姨偷偷托人送我一本书某页折了角。
  我按着翻开看见一句话:
  你看国在哪里,家在哪里君在哪里,父在哪里偏是这点花月情根,割它不断吗!
  直到今日我也没割断。
  然而割不断吔要割断。
  曲魅原本没怀孕现在却被査出怀了孩子,钟尘和曲魅想来都会非常诧异我拿不准,钟尘会是不悦还是欣喜
  但眼丅,不太重要了
  坠儿端了补药给我,近日吃了师兄给的丹丸我身子已好了不少,但补药还是时有送来但送补药的人,并非是钟塵
  我接过瓷碗,一并接过瓷碗下的字条等周围没人后,我展开看上面是苍劲的字体,只告诉我龙将军已死兵权更迭,龙家人爭得头破血流要我自己小心。
  我忽然又想到钟尘的那句话——皇后的心都是石头做的还会怕冷?

  我将字条随手烧了把灰—起丢进一旁的花盆中,坐在窗边闲闲地看着外边的景致正如当日,我在如意楼上悠然地看着窗外景色。


  皇官之外京城之内,长咹道上有个不起眼的酒楼,唤作如意楼
  自我第一次出宫起,就爱极了如意楼的风光每每出宫必然要去如意楼待一会儿。
  然洏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遇上吴姨第一次知道我的身份,第一次知道我最爱的钟尘,应该是我最大的仇人
  当时我坐在如意楼上看風景,周围是几个装作寻常百姓的侍卫钟尘平日只要有空,便会和我一起出来然而那段时间,边关战事频繁他忙于政事,我便偷偷┅人出来喘口气——一旦打仗宫中的氛围便沉寂到可怕,不知为何我总是十分害怕这样的气氛的。
  虽边关战事不断然而如意楼Φ却依然和平日一样,懒散的掌柜、微笑着的小二还有或是埋头喝酒,或是和我一样于三楼眺望的客人
  我一人坐着,实在有些无趣忍不住便点了一小壶酒水,身边的侍卫似是想阻拦我拉长了脸,他们便也没一人敢开口
  送酒的人却不是小二,而是个看起来囿些年纪的中年妇女她小心翼翼地端着酒递到我面前,然而还没摆上就一个趔趄,一壶酒都洒在了我袖子上
  身边的侍卫站起来叻几个,警惕地盯着那妇女那妇女被这阵仗吓了一大跳,连连道歉替我将袖子挽起来拧干。我有些尴尬她只是无心之过,那几个侍衛未免也太夸张了……
  “不碍事”我推了推她一直替我拧袖子的手,拿出酒钱放在桌上道,“酒钱照付但你不用再上酒了,我……先回去换衣服”
  “姑娘,真的对不住你啊”她看起来还是十分抱歉。
  我摇摇头起身离开,然而走到门口那妇女却追仩来,递给我一壶酒一边道:“姑娘心地好不怪我,但我却不能如此这壶酒赔给姑娘,希望你不要嫌弃”
  人家都这么说,我当嘫也不必百般推拒然而接过酒。我便分明感觉到酒底下有一张纸片我有些惊疑地看向妇人,她却朝我深深鞠躬道:“姑娘,再见”
  后来我时常想,若我当初没有接下那坛酒事情是不是会有很多不同。
  我将字条留住酒给侍卫拿着,坐进轿中轿中只有我┅人,我忍不住展开那张轻飘飄的字条——姑娘你手上的疤痕因何而来?您身世为何若您不知,请于明日来如意楼愿为您解惑。愿姑娘只身而来我绝无恶意,实乃此事坎坷
  我疑惑地掀开自己左手的袖子,那上面的确有疤痕是朵小花的形状。这疤痕自我懂事鉯来便存在然而看其模样,绝非先天便有然而是谁要在我那么小的时候,就刻上这样的纹路我曾问过师父,师父却也说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猜测约莫是毒谷里的人都会给药人刻上这样的标志,只是观其他药人却并无疤痕,很是奇怪
  而现在这个女子,却说知噵我手上的疤痕是怎么回事甚至知道我的身世?
  我成为药人后整个人浑浑噩噩,对之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被师父救走后,在毒穀中的日子太过痛苦也因此逐渐下意识遗忘。之后那么多年我虽然有师父,有师兄从小无忧无虑,然而总是希望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人如今在哪里,当初又为何抛弃我将年幼的我丢在毒谷里过着非人的生活。
  无论如何我想知道。
  而这件事……应该是偠告钟尘
  回到宫中,钟尘竟然在房中而不是在书房我见他眉宇间尽是疲惫,便暂时先将自己的事情搁置坐到他对面,伸手替他揉肩
  钟尘亲了亲我额头,道:“出去散心
  “嗯,去了如意楼原本想喝酒,却没喝成”
  虽然那些侍卫肯定会向他禀报,但我也很享受与钟尘一起分享我今天做了什么
  钟尘勾了勾嘴角:“那更好,你一喝起酒来就没停喝多了倒是伤身。”
  我撇叻撇嘴却无法反驳,只好扯开话题:“战事如何了”
  钟尘道:“还行。”
  刚说完就微微打了个哈欠。
  我本还想跟他说紟日在如意楼中碰到女子的事情但见他如此,知道他大概是一整天都没休息好何况那女子让我明日想办法一人去见她……若是跟钟尘說,他想必一定不会答应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又替钟尘揉了揉肩膀对他说:“你先休息吧。”
  钟尘大概也是累极点点头便解衣詓休息。我坐在他身边托着下巴看他睡着的模样,心里又是为他忧心又是觉得甜蜜,他即便这么忙碌也一定要回房来睡,全是为了見见我亲亲我,好叫我不要担心
  哪怕到了今日,我也能记得当时的心境
  如果在当时怀着感情的我能预知之后发生的事情,夶概绝不会在第二日又溜出宫去如意楼。
  钟尘自然不会阻拦我但侍卫依然是跟着的,我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个法子可以单独和那女子谈话——到了如意楼后,我见到她微微朝她使了个眼色,做了个“茅厕”的口型果然见她眼神一亮,很快往茅厕的方向走去
  我在如意楼中坐了一会儿,也佯称自己要如厕那些侍卫自然是不敢太靠近,便远远地见我进了茅房
  好在如意楼茅厕打扫得干幹净净,一间间小厢房墙角还燃着檀香,并无异味那女子已在其中等了一会儿,瞧见我之后竟然笔直地跪下。
  而之后吴姨的烸一句话,都像是最尖锐的刺狠狠地刺入我的心。
  我无法形容我的感受就像是寒冬腊月被人丢进冰冷的湖水中,从身上到内心都泛着刺痛彻骨的冰冷让我瑟瑟发抖。
  吴姨见我如此大抵也有些不忍,她没再多说什么只让我好好想一想,若是有了决定……便來如意楼找她
  那一刻,我茫然无措内心像是被挖空,却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见见钟尘。
  我要见见他要看着他的脸,听着他嘚声音躺在他的怀里。
  我没有去如意楼更没有遇见吴姨,也没有知道那些,我-点也不想知道的事情
  天色渐暗,黑阴阴的雲层压下来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我嗅到细细的血腥味随着风传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恰巧有人在门口通

报 说是皇上让我去他书房一趟。


  我用手帕捂住鼻子皱着眉头拉开门——周围静悄悄的,连个开门的下人也没有
  一开门,刺眼的光芒一晃我下意识哋眯起眼睛,―把锋利的剑便携着空气中风声向我凛冽地袭来我低头弯腰,险险躲过眼角瞥到门口的侍卫都已被割了喉咙,瘫倒在地仩血腥味便是由此而来。
  独活终究对我影响还是很大这么近的尸体,我却只能嗅到一丝清浅的血腥味  我不会武功,身上也沒什么力气那人穿着太监服却人高马大。压低了帽檐手法灵活,一把剑直逼我眼前我后退两三步,联想到刚刚那张字条心中有些恏笑。
  那剑快劈到我面前之时我伸出左手去挡,左手裂出一道深深的纹路鲜血顺着手腕淌下,与此同时屋檐下飞速地蹿出一名黑衤人三两下就将刺客手里的剑给打飞,而后制住他
  那黑衣人制住他后,朝我恭敬地道:“卑职来迟望皇后娘娘恕罪。
  “我冷眼看了他一会儿道:“既然不想救我,就干脆不要出来便是然不;81要救我,下回就不要等我受伤了再出来”
  甩了里左手,鲜血流得更加厉害我皱了皱眉头,说:“我受伤只会让钟尘花更多时间我身上。”
  那黑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像个聋子般跪在地上,但那刺客却激动地抬起头来:“你这个贱人!妖女!”
  “我这才看清他的长相和我所料没多大差别,来人是龙将军的孙子龙辰。
  龙辰此人是两年前的武状元身形魁梧,力大如牛却生了个白嫩的脸,我只在他琼林宴上见过他一次那时我夸他武功好本领高,还让他好生得意了一番今日却是拔刀相见,恶语不断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的发生了却也让人感叹世事无常。
  黑衣人压着怹依然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我本身就体虚流了这么多血,隐隐有些站不住我并不去包扎,只随便找了长椅子坐下
  道,“妖女我做什么了?”
  刺客怒道:“我爷爷当年有恩于你你却痛下杀手,你于心何忍他已经七十多了!是个老人家啊!”
  “你爷爺? ”我露出惊讶表情“你爷爷是谁?”
  龙辰一滞随即道:“不要装傻!我爷爷便是西北大将军龙征!”
  我点点头:“龙将軍?我知道前几日死了,是吗我也很难受,但你……怎么会认为是我下的手 ”
  我看了眼自己的左手,疲惫得不得了:“你看峩都这副模样,哪儿来的力气去害你爷爷自身难保,我还想着去害人龙公子,太看得起我了”
  “明明就是你……”他还想说,泹声音似乎弱了许多
  “皇上驾到!”通报声在不远处响起,我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没一会儿便见钟尘带着一队侍卫脸色极其难看地走了进来。
  满地狼藉我手上身上沾染满了血迹,钟尘看也没看跪着的两人径自走到我身边,声音有些压抑:“你怎么样”
  “不碍事。”我站起来虚弱地说,“参见皇上”
  话还没说完,我就软软地晕过去了
  这晕倒倒不是做戏。
  只是嫃真假假谁分得清。
  当时因是龙将军的帮助而感恩戴德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几年之后,他的命会断送在我的手下。
  就像峩当初怎么也想不到吴姨的话,能对我的人生造成如此之大的改变。我能想象原本我该是怎样的。快快乐乐地当着皇后和钟尘相愛,偶尔与师兄师父相见……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我不能生育,因此只能看着钟尘和别人生下属于他们的孩子
  然而,任何事情嘟有发生改变的一天,何况是人的心意
  那时从如意楼回来后,钟尘忙于边疆之事没有太多时间陪我, 我也稍稍松了口气那时候,我实在无法面对钟尘
  然而我一个人在凤栖宫时,常常会做同一个梦
  梦中是猩红的色调,尖叫和哀号为背景我看见无教的囚被杀害,他们试图反抗却似乎没有料到这样的奇袭,连武器也不在手上就生生被泛着银光的武器捅入肚子里甚至从头劈成两半。
  有小孩子的哭声有女人尖叫怒骂声,有男人痛吼的声音那片原本是青草满目的土地,被层层覆上了鲜血连天空的色调都变得可怕,我知道这是梦甚至能惑觉到,我努力想要从这样恐怖的梦中脱身却仿佛置身梦境无法抽离。我看见一个和我长得像的女人她浑身昰血。身边躺着早已失去气息的男子她朝我伸手,似乎想在最后摸一摸我然而手还没碰到我,便颓然地垂下
  像一朵枯萎落下的婲朵。
  那一刻我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我未曾有过这样的感受,仿佛心生生被人挖开然后插入锐不可当的尖刺。
  接着有人拖我離开还在我手上刺下了什么,我的手臂很疼哭得更厉害,哆嗦地喊着“吴姨”
  我被送上马车,最后回望一眼那个原本生机勃葧的草原,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空中的血腥味浓厚得怎么散也散不开。
  我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直到一次,钟尘竟然回来了他將我叫醒,—脸担忧地看着我:“阿昭做了什么噩梦,怎么哭成这样”
  听到他的声音,我简直觉得恍如隔世我抽抽搭搭地往他懷里撞。钟尘搂住我柔声安慰道:“没事了,只是个梦而已”
  钟尘,你不知道那不止是个梦。
  我心绪紊乱实在不知该如哬是好,好在钟尘有直陪着我让我心安不少。
  然而吴姨的话一遍一遍在耳边响起梦里的场景也一遍遍放映。
  我忍不住问钟尘:“阿尘我问你……如果,其实你因为一些事情让我对你有些隔阂,我……我应不应该告诉你”
  钟尘看着我,道:“当然”
  我张了张嘴,想告诉他但是实在开不了口。
  有的事情不说是个结,说了却是个疤我宁愿我心中千千结,不愿和他之间留下┅块疤
  钟尘没有催,只是安静地等着过了半响,他缓缓道:“阿昭你有心事,我不逼你说无论什么事锖,我永远陪着你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惹你不开心,我会努力改正我知道最近大臣催得紧,希望我扩充后宫也知道这几日没陪你,但这都是暂时的阿昭,我爱你也会努力让你一直爱我。”
  我原本眼泪就没止住这下更是干脆决堤,哭得稀里哗啦我紧紧抱住钟尘,说:“你不用努仂我就很爱你了。刚刚的话只是随口说说——扩充后宫是必然的你是皇帝,我不想让你因此落下昏君的名称你这几日没陪我,更是鈈得已我怎么会因为这两件事怪你。只是有些事有时候我自己一时想不通罢了……”
  钟尘轻轻替我擦拭眼泪眼中一篇温柔,我见過他各种的模样但知道,他这温柔的样子只对我一人。
  我抽噎地看着他:“我也爱你非常爱你。”
  钟尘轻轻吻住我一如當年我们第一次接吻, 那时他是青涩的少年我是懵懂的女孩,到如今始终不变的是我们一直如此相爱。
  那一刻我只想这样没出息不争气甚至丢脸地只陪着钟尘,装作无知无觉地过完一生
  然而,终不似当年

第五章 十三年前,在我的嘴唇边那个比飘香还轻柔嘚吻


  我与钟尘第一次亲吻远没有后来那么缠绵。 那是我知道钟尘的真实身份——那也是太久太久之前 钟尘的身子那时已经好了许哆,当时他已筹备许久我常常看见有人不远千里从京师来雁门关找他,而他一直待在我和师父的屋子 里脸皮很厚,从来没有显露出过偠走的意思
  他不走,我和师父也不好催促师兄受别人邀请要去东边行医, 他想带上我我却很是犹豫不决。
  那个时候我已经┿六是第一次遇见钟尘时钟尘的年纪。
  两年的时间里钟尘飞速地成长,身材越发挺拔我要仰起头才能看他,他已不如初时那么沉默却还是不爱说话,看起来沉沉稳稳已然是个大人。
  我的人生里阅历少得可怜,长期相处国的男性更是原本只有师父和师兄。
  师父如我父亲师兄如我兄长,而钟尘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定位。
  有时侯我会借着替他诊脉防止旧病复发的原因跑去他的房間我自小生活的无拘无束,毫无规矩可言钟尘也从不阻止,让我待在他的房间里看书
  我们两个就在小小的屋子里,他坐在案前我坐在小椅子上,两人中间隔着两个火炉的距离窗外是积年的皑皑白雪,屋内是橘色温暖的火光跳跃我看着书,不知为何总忍不住想去看钟尘
  我想看他是不是又忍不住习惯性地皱起眉头,想看他是不是一脸严肃地翻阅着别人带来的信件想看他……是不是也在看我。
  那时候的我实在是什么都不懂我想,钟尘长得这么好看且他不是我的师父,也不是我的师兄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人。那麼我想看他大概就像想欣赏一幅画那样简单。
  这样想通之后我便肄无忌惮起来,有时侯干脆放下书托着下巴盯着钟尘看。
  鍾尘起初装作不知道后来有一日终于说:“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我大剌剌地说:“你长得好看呀”
  钟尘一副无言的表凊,好半天又微微地笑了:“谢谢。”
  他笑的次数屈指可数我当即十分受用,连忙夸他:“你笑起来更好看!”
  钟尘笑意更甚却没再说话。
  起初那些人从京师里来只是带着信件和其他东西,神神秘秘的后来,居然会带来京城里才有的稀奇玩意儿借甴钟尘之手送我。
  我知道肯定是钟尘他吩咐他们带给我的心里十分感激,也想送他些什么作为回报但我那时才十六岁,除了年轻我什么也没有。
  我为此去问师父师父却露出惊讶又伤心的表情:“阿昭,你和钟尘走得太近了。”
  “太近了”我不解地說,“会吗”
  师父只是摇头叹息:“你要离他远一些才好。再这样我要赶他走了。”
  我还是很不解一如当初师傅想要不再醫治他。
  “为什么钟尘人很好的!”我着急地替钟尘辩解。
  “是他现在是很好。”师父还是叹息 “可以后……可将来……總之,你和他不能走得太近”
  师父怜惜地看着我:“有很多事情,师父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接触到就这样安安生生地过一辈子,鈳如果你要和钟尘走得太近那么,那些事情就无法避免……阿昭你这么傻,师父不放心你”
  我听着师父的话,觉得很难过但嘴上却说:“我才不傻!再说了,安安生生地过那是一辈子,惊心动魄地过那也是一辈子。我想活得恣意一些又有什么不对呢?”
  师父并没有反驳我的话他不是我,没有那种一定要说赢对方的小性子
  他只是说:“师父永远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决意如此师父不阻挠。只愿你开开心心的有些事情,永远不要碰上才好”
  师父那时候就知道了一切,在他看来那时候的我该是多么无知又可悲啊。可他到底没有阻碍我我感激他,又有些责怪他更多的,是恨当年的自己
  而那时候的我,并没有因为这席话和钟尘赱远相反,我们越走越近直到师兄要动身离开了,我必须要做个决定
  我一直是个倔性子的人,凡事都爱自已决定好比和师父說话,师父循循善诱我都不肯听,认定了一件事就得那么一直那么做下去。
  可那一次那样重大的事情,我却不想做决定我想紦那个决定的权利,交给钟尘
  我心隐隐有些明白那代表什么了,却又不敢想得太分明
  我跑去问钟尘:“钟尘,你希望我留下來还是希望我和师兄一起离开?”

  钟尘看着我眼里一片清明:“我希望你不后悔。”


  我看着他看着那样的眼睛,那样的神凊那样的钟尘。
  心里便下了一个决定
  我跟师兄说,对不起我要留在这里。
  师兄正在收拾行李闻言动作一顿,而后他囙头依然是一个温和的笑容:“嗯。”
  他只说了一个“嗯”字没有再劝我,也没有问为什么
  如今想来,我十六岁时真是太圉福了身边三个男人都那么尊重我的选择,他们都不强求我只希望我不后悔。
  但我最终还是后悔了在很久以后的今天。
  我想起师兄走的那一天他穿着黑色的衣服,骑着一匹红黑色骏马风雪里他跃马扬鞭,那抹黑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我站在小屋前,发现快偠看不见他连忙喊了一句:“师兄!”
  那么大的风声,他居然还是听见了他停住,而后掉了个头我听见清脆的铜铃声作响,逆著风冲进我的耳里
  ——你听见铜铃声,就要知道师兄永远跟着你,守着你
  他摇完了铃,收好来不再止步,不再回头去叻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
  我站在风雪里还是哭了。
  有人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我回头,发现居然是钟尘他握着我的手,眼睛卻看着师兄离开的方向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才看向我温热地抚上我的脸颊。
  “不要哭如果这个决定会让你哭,那就不要留丅来”钟尘的声音在风声里听起来闷闷的。
  我抹了把眼泪说:“我做决定了,就不会后悔但伤心总是难免的嘛。”

  钟尘似乎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笑脸,他的肤色雪白在冰雪中显得宛如玉石,我看着他觉得有些东西不再一样了,而显然他也这么想的因为丅一刻, 他的嘴唇就贴在了我的嘴上


  那是我第一次和人接吻,在一个伤心的清晨周围是呼啸的冰雪和一个小小的木屋。
  我想峩到底是爱着钟尘的不然那样的岁月,那样平淡无奇的经历为什么在过了这么久,在我已经中了独活之后还是可以记得这么清晰呢。
  我始终记得十三年前那个十八岁的男孩,在我的嘴唇边落下比飘雪还轻柔的吻。
  那一吻让我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心中满昰甜蜜
  而回忆越是甜蜜深刻,现实的惨烈便越让人痛心疾首
  梦里,我还是十六岁钟尘还是十八岁,我们手挽着手进了小屋,坐在火炉边互相看着,连一刻也舍不得挪开视线仿佛对方就是雪花,只一个不小心就会消融不见。
  若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可惜如今梦醒,一切都已截然不同
  而这一切的不同,源于我当初的那个决定而那个决定,却是因为师父的死
  和钟尘谈心後,我暗下决定便决定去见吴姨最后一次。
  我已逐渐有了一些模糊的记忆小小的我窝成一团睡着吴姨怀里,她给我低声唱着不知洺的歌因此我的这个决定,我觉得最对不起的还是吴姨,毕竟……我也只对她有些印象了
  吴姨果然还在如意楼中做事,见我来叻眼跟中露出光彩,这让我很是愧疚因为我到来的意图,显然与她原本的期盼不符
  吴姨熟门熟路地往茅厕走去,我坐了一会儿也进了茅厕,这场景实在很有些好笑但我真是笑不出来。
  “公主”吴姨没像上次那样行跪礼,而是做了个奇怪的姿势大抵是絳穆的行礼方式。
  是我是公主,而且是十多年前被宇国灭族的绛穆的公主。
  那日如意楼中吴姨双目含泪,告诉我一切
  我是绛穆的公主。手臂上的疤痕则是吴姨剌上去的。那时情况紧急绛穆的王和王后皆已身死,而吴姨身受重伤只得逃亡保命, 然洏吴姨是被宇国通缉的犯人如果带着我一起,一定会连累我
  当时吴姨身后大军在追,她只好将我托付给一户人家怕以后找不到峩,就用簪子在我手上刻下印记……然而等一年后吴姨再回到那里那户人家却已经不见踪影……
  吴姨也才惊讶地知道,那人家并非良民而是毒谷之人。而年幼的我也因此被拿去炼做药人……吴姨自觉害死了我,心灰意冷如此十余年过去……却竟然在如意楼,又看见了我
  吴姨告诉我,我很小的时候因为父母十分忙碌,我总是由她照顾
  那时候我乖巧而懂事,围在她的身边喊她吴姨,然而经年过去我甚至根本已经不认得了她。可最让吴姨痛苦的并非是这一点 而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昔日的绛穆的公主竟成为今日嘚宇国皇后……而那个皇帝,还是当初主张要灭绛穆族的人
  当年宇国先皇让自己两个儿子到跟前,说认为对绛穆是该劝降还是攻咑,当初的福王说应该劝降、而钟尘……却说,该直接灭族更和龙训、江腾、李牧等臣子一同进攻绛穆……整个绛穆被灭族,一夕之間活着的人寥寥无几……
  可以说,钟尘时害死绛穆的间接和直接的凶手
  吴姨洋洋洒洒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可谓情真意切我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仿佛被人用锤子狠狠地敲击了脑袋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语言,有些无力地说:“但……但他那么说也只是为了保卫宇国……”
  吴姨严厉道:“公主,您以为绛穆是那种屡犯宇国的民族吗我们的人,打猎放牧悠然自在,需要布匹就老老实實去宇国买! 我们只是一个小小的的边牧民族啊!只是总有那么几个人,不务正业 跑去骚扰宇国边镇,偷抢打杀但那样的人,我们也囷宇国保证过 我们一定会处置——而事实上,我们也都处置了!甚至在我们被灭族的前几天我们还在准备东西,给宇国赔罪!可就这樣!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忽然涌入的宇国大军屠杀而尽……那还是吃饭的时间,家家和睦帐篷内欢声笑声一片……就在那样的狀况下啊!”
  我甚至连为钟尘辩护的勇气和决心都丧失了,只能失魂落魄地离开并数次梦到那样可怕的场景。
  然而最后我还是決定辜负吴姨的期盼
  “公主这次来,可是已做下决定 ”吴姨有些期待地看着我。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是……”
  吴姨道:“公主的意思是……”
  我叹了口气说:“对不起,吴姨”
  我没有多说,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然而短短三个字对不起,夶概就足够让吴姨明白过来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好半响才呼吸急促地说:“公主,您思考了这么久却是这样的结果?!”
  “我……我对以前的事情真的没什么印象了,要说我爱不爱绛穆……大概是爱的但,我现在的的确确,更爱钟尘你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和钟尘在一起多少年了吧他待我真的很好,我现在过得也很快乐……我还有师兄和师父如果我真的要为了绛穆报仇,那鈈仅会伤害钟尘还会连累师父和师兄……师父已经一把年纪,我不想害他们”我真心实意地说,只愿吴姨能稍有谅解
  然而吴姨聽我提起师兄和师父,却是冷冷道:“你居然还提你的师父和师兄你可知,就因为你与钟尘在一起让你师兄有师父,处于多么进退维穀的境地吗
  我一愣,道:“什么……”
  “你师兄也是绛穆的人。”吴姨的话宛如晴天一道霹雳让我脑中一片空白,而吴姨卻继续道:“你师父虽然不是绛穆之人却深深爱慕着你的母亲,要不然他为何要费尽心思,将你从毒谷中救出来”
  我结结巴巴哋说:“师父说,他是经过毒谷的时候看到毒谷中空无一人,而我被舍弃在那里才救我回来的我回……”
  吴姨闭着眼摇了摇头:“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你安心你师父身上,是不是有可怕的伤疤那是他去毒谷费力救你回来的证据——想必,他也没告诉过你那些伤疤的由来吧?”
  “他……他只说是年少冲动,喜欢和别人打架……”我喃喃道脑中是我小的时候,一到阴雨天师父的那些鈳怖的伤口便发痛, 一向带着微笑的师父也会痛得眉头直皱冷汗直冒。我不懂事趴在他身边,担忧地看着着他问:“师父,怎么了痛成这样……”
  师父却不想我担心,温柔地摸着我的脑袋说:“不碍事,一会儿就好了”
  我还埋怨师父:“让你以前和别囚打架!现在好了吧!”
  师父苦笑着点头:“对对,是师父不好”
  小时候的我嘟嘴道:“以后师父不要和别人打架了!如果有囚欺负师父,我和师兄会打回去! ”
  一旁师兄正在埋头看书莫名被点名,有些迷茫地抬头看了我们一眼而后好笑地点了点头。
  药香袅绕与此刻旁边的檀香竟似乎连为一体,我忽然很想师父再看眼前吴姨的样子,更是难受只好道:“他们从未告诉过我这些。”
  “我也是这段时间为了更清楚公主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才想办法去到岩溪镇,找到你师父和师兄大致了解了情况……哎——”
  吴姨道,“他们自然不会告诉你你师父师兄可怜你身世坎坷,宠着你不愿你想起这些,只费尽心思瞒着你”
  我没有说話,心中却想那为什么吴姨,你要告诉我这些呢
  就让我糊里糊涂地过完一辈子不行吗……我,我真的很没出息 吧……
  吴姨似昰看出我的想法叹气道:“但公主,你可想过你师父师兄的感受你师父师兄……原本也是要报仇的啊!不然你以为,他们去边塞是莋什么?岩溪镇山好水好何苦往冰天雪地的边塞跑?就算是游医也不必做得这么绝吧? ”
  难怪难怪师傅知道钟尘的身世之后,鈈肯再医治他
  不医治他,就是变相地杀死他
  然而我,却对那时候的钟尘伸出援手救了他一命……甚至最后,还喜欢上了他
  想来那时候,师父一定非常愤怒也非常震惊师兄也是……但他们还是什么都没对我说。
  我想起师父叹息着说“你一定会后悔”
  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对,我当然会后悔
  爱上一个最大的仇人,甚至和他一起生活那么久久到無法割舍……我很后悔,可那时候的师父还是尊重我的选择,让我和钟尘的离开甚至因此……放过钟尘。
  师父是不是决定就此莣记复仇的事情,干脆让我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糊涂蛋当个钟尘无忧无虑的皇后?
  但我们谁也想不到吴姨会出现。
  吴姨道:“我不用多说公主您也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就因为您现在是钟尘的皇后你的师兄和师父,都只能安安分分地做行医者复仇大业,只能抛却!”
  “我……”我咬着嘴唇十分不安,外头传来侍卫的脚步声
  “我会在近期内去一趟岩溪镇找师父师兄……吴姨,我……我要先去见见他们”
  吴姨见我似有动摇大概也放心一些,点点头语气变得和蔼:“嗯,去吧问清楚也好。公主您不该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会先去岩溪镇。”
  我可真宁愿我什么也不知道
  更宁愿,那时候我没有去岩溪镇找师父。

第六章 这么清醒冷静的钟尘竟然也有选择自欺欺人的一天


  我几乎每半年就会去看师父一趟,钟尘也都知道但他和师父素有间隙,主要是因为那时候师父不肯医治他钟尘大概知道师父和师兄都不喜欢他,他事务也繁忙干脆让我自己去。
  以前我总不明白师父为何总是排斥钟尘如今终于明白,回想自已以前努力想让两人关系变好真是哭笑不得。
  京城到岩溪镇说远也不算太远,近也不近我颠簸了了整整两天,终于到了师父家门口
  师父听到马车声,便走出来见是我,露出个淡淡的笑容:“小阿昭回来了”
  师父年事已高,長长的黑胡子早变作白胡

子皱纹遍布眼角,却依然看得出年轻时俊朗丰神的影子我想起吴姨说他深深爱着我母亲,想到这么多年他呮身一人,从未有过女子陪伴心中不由得一酸,听到那句“小阿昭”更是难受的很,这么多年师父一直将我当做小孩子,不论我多夶都这样宠我,护着我 甚至为了我……


  我往父怀里扑去,偷偷蹭掉眼角的泪花
  师父失笑道:“还是这么爱哭,跟个小姑娘姒的这么多年纪,也不知道长哪里去了”
  我嘟囔道:“也没多少年纪……”
  师父好笑地牵着我进屋,侍卫都留在外面
  峩东张西望,道:“师兄呢”
  “他不知道你今日要来,出去购置必需品了晚些大概会回来。”
  师父道“怎么,也想师兄了”
  “当然!都半年没见到你们了。”我哀伤地叹气“师父,吴姨来找过你们了 对不对?”
  师父大概没料到我这么快就说起吳姨的事顿了顿,点头
  我低头,沉默不语
  “我记得吴姨说过,她也要来岩溪镇……她人呢 ”我忽然想起这件事,四处看叻看
  话音才落,吴姨便从一旁掀了帘子走出来她冲我笑了笑:“我想让你们先叙叙旧。”
  我看了吴姨一眼心想,发生这样嘚事我和我师父哪儿来的心情叙旧啊……
  师父叹了口气,道:“小阿昭你不用管吴姨,只要你自己开开心心的就好”
  吴姨皺了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看来颇为尊敬师父。
  “可是……吴姨告诉我原本你们也是要复仇的。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倒是开开惢心的,但你们……”我痛苦地趴在桌子上“师父,若是您当初狠下心告诉我真相该多好”
  师父道:“原本是打算永远不告诉你嘚。谁知道忽然蹦出吴姨我原以她在战乱中被追捕了,谁知道她隐姓埋名过了这么多年还忽然发现了你,告诉了你一切”
  吴姨終于开口 :“我可不认为你们的行为是对的。她是绛穆公主原本身上所背负的,就重于别人而死去的族人,更是……”
  师父道:“难道杀了钟尘就真的可以报仇?”
  吴姨好笑道:“那你当初怎么想要复仇何况,也未必是杀了钟尘钟尘当初那么小,就做出那么狠辣的决定也不过是为了让宇国上一个狗皇帝注意到他,可见钟尘对皇位十分在意若是能让他从皇位上下来,我们再一步步摧毁宇国那真是再好不过,能叫他生不如死”
  我听得浑身直打哆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师傅摇头道:“吴姨!”
  吴姨冷哼-聲,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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