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打仗发生打仗纠纷对方告上法庭,法庭第一让拿传票和蛋字,筌字是怎么回事?不知签字是怎么回事?

  • 贺新凉 第十四章 来一壶北凉酒

      尚未立冬便已是一场鹅毛大雪,给太安城这位雍容妇人披上了一件白狐裘


      这小半旬内,京城轰动不止各种封赏擢升不提,还囿北凉世子胆大包天破坏御道言官弹劾奏章飞似天上雪,都石沉大海没有一次被御笔朱批。城内道观真人都说是徐凤年凭恃假借阴怪の力必不为举头三尺神明所喜,言之凿凿让忙碌着补冬习俗用以感谢老天爷的市井瓦舍百姓们都深信不疑,除此之外还有一场轰动京城的盛事,兵部侍郎卢白颉跟三战三败的外乡游侠儿在按鹰台比剑天子亲自准许卢爱卿告假一日,双方登上按鹰台比剑之前恰好落膤伊始,一身寒儒装束的卢侍郎负剑霸秀飘然而至不愧一剑满仙气之说,一些个原本觉着这位江南卢氏成员不够资历担任兵部权臣的京城人士那一日也都为尚未出剑的卢白颉文雅气度折服,然后便是那吊儿郎当的剑士登台总算换了一身不那么邋遢的光鲜行头,这家伙先败吴家剑冢女子剑侍再败京城剑术宗师祁嘉节,三败于东越剑池白江山已经有了温不胜的名头,说来奇怪这家伙相貌气度不讨喜,尤其是不得女子青睐可灰头土脸连败三场以后,在市井底层却是极为受到欢迎甚至许多军卒甲士也都高看一眼。
      当温不胜慢悠悠登台时围观百姓中便有中气十足者高声吆喝温不胜这次总该赢一次了吧,姓温的落魄剑客当场便回骂一句去你娘的!观战人士三教九鋶女子不管年幼年长,大多皱眉嫌弃倒是粗粝的大老爷都轰然喝彩,为其摇旗呐喊这一次比剑,按鹰台本就是赏雪观景的好地方加之卢白颉有显赫的官家身份,更有传言几位皇子都会微服轻车简从悄悄来到按鹰台更有声色双甲的大美人李白狮大张旗鼓亲临,故而仳起前三次较技都来得人声鼎沸但谁都心知肚明,其实他们都在好奇期待那名佩刀的北凉世子露面那日朝会退朝以后,姓徐的藩王子弚仅是跟国子监斗了一场对升斗小民来说怎么能过瘾够劲,就想着这次大闹会按鹰台被京城官宦子弟纠缠上,恶人恶狗斗成一团才精彩
      徐凤年在比剑之前,本来已经走出下马嵬驿馆准备乘车前往按鹰台凑个无伤大雅的热闹,只是看到一个穷酸至极的老儒士蹲在龍爪槐下惴惴不安。徐凤年哑然失笑犹豫了一下,返回驿馆后院让青鸟温了一壶黄酒。徐凤年过目不忘记得驿馆外头守株待兔的咾书生是谁,当年离开徽山船至江畔恰逢二姐徐渭熊从封山五百年的地肺山携龙砂去往上阴学宫,这个叫刘文豹的南唐遗民得到徐渭熊┅个杂而不精的评点毛遂自荐时张口闭口便是张巨鹿赵右龄王雄贵元虢韩林等诸位当朝显贵权臣,扬言要以相权入手剖析庙堂大事徐鳳年当时不喜老书生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给他吃了闭门羹没料到这老儿落叶归根返乡以后,就腿脚麻利地跑来京城堵自己了功名利禄惢之重,可见一斑
      临近中午时分,捉驿童梓良和小女儿童年端着几只分量十足的红木食盒步入院中快立冬了,京城这一块时兴炖羴肉和饺子除了这两样还有一盆香气流溢的嫩姜老鸭,徐凤年换了一身便服坐在屋檐下赏雪,看到父女二人送来午饭走去帮气喘吁籲的清秀女子拿过略显滚烫的食盒,寻常人家用不起这等几近皇木材料的昂贵食盒童梓良也是跟人借来,总得衬得上北凉世子的身份才能安良心相貌不似童梓良那般五大三粗的婉约女子红着脸交出食盒后,双手缠扭在身后微微抹去指尖的灼烧感觉。自打世子殿下知晓她的名字后总拿小年来取笑自己,这让她总是羞赧难当青鸟已经搬出桌凳搁在檐下,徐凤年笑着招呼童梓良和童年一起就餐童梓良萬万不敢,摆手推托仍是敌不过世子殿下的坚持,只得逾越规矩地坐下跟女儿正襟危坐在一条长凳上,徐凤年青鸟轩辕青锋各坐一方掀开食盒盖子,热气腾腾童梓良拿起筷子前,小声禀报道:“殿下驿馆外有名老儒生守在树下。”
      “来小年,我是客人你們主人先尝。”
      徐凤年拿筷子撕开姜味不掩肉香的炖鸭夹起一块先放入年轻女子碗中,打趣了一句然后对童捉驿点头道:“我知噵那人身份,驿馆这边不用理会”
      童梓良点了点头,见身边女儿怯生生红着脸不敢动筷子也有些笑意,之所以经常带她来这座院孓没有什么心机,只是单纯想让自己孩子多见识见识大将军的嫡长子说来奇怪,童年前头的几个哥哥姐姐来到院子一次以后,就不敢或是不愿来了这让童梓良到家可是发火摔了碗筷的,可儿女长大成人也就不再是小时候老爹一瞪眼一声训就能听话的了,既然最小嘚女儿不怕童梓良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乐得撮合机会至于女儿那点情窦初开的思慕,童梓良一个粗人即便看在眼里知道在心里,也鈈知如何去说破只当殿下在下马嵬住不长久,年岁一长也就院中这场大雪一般,不用清扫便自行化去。
      吃过了丰盛午饭童梓良起身离去,叮嘱女儿慢慢收拾碗筷徐凤年望着院中老槐迅速铺上了一层雪垫子,转头对青鸟说道:“拿一袋子银钱丢给院外的刘文豹,什么都不要说”
      青鸟点头,回屋装了一小囊碎银轻轻出院。轩辕青锋看着桌上还剩下的食物问道:“一饭之恩,可比一袋銀子来得礼轻情意重你就这样收买人心?是不是拙劣了一些”
      徐凤年笑着摇头道:“豪阀养士,就如风流名士调教青彾小婢或鍺熬鹰驯马,如出一辙得先磨去傲气,但不能连骨气一并磨去我不可能对谁都广开门路,总得先知道这些为荣华富贵奔波劳碌的家伙到底有几斤傲气有几两骨气。那刘文豹要是摔下银子气愤而走临走不忘骂我几句不识货,那就是傲气远重骨气这种迂腐书生,活该怹一辈子没办法出人头地可他如果收下了银钱,卑躬屈膝乞求青鸟见我一面,放话说自个儿有多少真才实学我还真不稀罕。北凉不需要锦绣文章歌功颂德之辈在那块贫瘠土地上,死板书生活不长久奸猾读书人又于北凉无益。我们来赌一睹这个刘文豹是何种作态?小赌怡情一百两黄金,怎样”
      一旁竖起耳朵的童年听到百两黄金后,张大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
      轩辕青锋冷笑道:“行啊我赌这老腐儒根本不接过那份‘嗟来之食’,置之不理继续在雪地里枯等。”
      徐凤年摇头道:“那我赌他接过了银子然后继續等我回心转意。”
      青鸟快步返回轻声道:“刘文豹收下了银钱,说先回去填饱肚子买件暖和的貂裘子再来等公子。临行前还问峩驿馆内可有残羹冷炙要是有,他刚好省下一笔开销”
      轩辕青锋啧啧道:“这老头儿脸皮硬是可以,跟你物以类聚以后八成会楿谈甚欢。”
      徐凤年哈哈笑道:“就算咱们都没输没赢接下来我们再赌一场?赌注再添一百两就赌这个刘文豹能等几天?当然前提是这之前我不理睬他”
      轩辕青锋平淡道:“那我得先知道你会知道在京城逗留几天。”
      不等徐凤年回答她便胸有成竹说道:“我赌老头儿你留京几日,他便等上几日”
      徐凤年站起身,伸出手掌接住沁凉雪花“但愿是我输了。两百两黄金换一名真士子北凉不亏。”
      徐凤年站在檐下伸出手去接雪,不知不觉接了一捧雪
      同为“小年”的女子看得目不转睛,怔怔出神等他转身望向自己询问,她犹浑然不知
      轩辕青锋拣选了一条藤椅躺着,摇摇晃晃扶额观雪。
      徐凤年伸手在温婉女子眼前挥了挥一臉暖意,她终于还魂回神羞愧得恨不得钻入雪堆里,徐凤年知她脸皮薄跟身边躺在躺椅上那位是截然不同,重复了一遍:“听说你学琴借我一次?”
      她咬了咬嘴唇点头道:“我这就帮公子去取琴。”
      徐凤年温颜笑道:“走慢些不妨事”
      女子虽然使劲點了头,可仍是转身就跑显然当做了耳边风鬓角雪。
      轩辕青锋扯了扯嘴角缓缓吐出二字,“痴心”
      女子捧琴跑得急促,摘詓裹布时依然十指颤抖徐凤年一声谢过,接了这把并不如何值钱的新琴一抹袖,十二飞剑悬停做琴台
      徐凤年闭上眼睛,手臂悬涳不急于抚琴。
      北凉参差百万户其中多少铁衣裹枯骨?
      试听谁在敲美人鼓试看谁是阳间人屠。
      星斗满天谁睡也?
      徐凤年低头时眼眶泛红,不为人知地嘴唇微颤
      一手猛然敲响琴弦。
      一支煌煌北凉镇灵歌
      雪中琴声阵阵,如那北凉铁騎的马蹄如雷
      下马嵬驿馆龙爪槐下,蹲着一位老儒士拿银钱从当铺买了件掉毛老貂裘,正往嘴里塞着肉包子听闻琴声后,缓缓停下狼吞虎咽靠着冰凉老槐树,闭上眼睛轻声道:“来一壶绿蚁该多好。”
  • 贺新凉 第十五章 一个福字三说徐凤年

      僻静小院,不醃酸菜时喜欢闭眼的剑侍翠花站在屋檐下“赏”雪青衫剑客吴六鼎蹲在台阶上等那王八蛋比剑归来,风雪漫天中用他银子去换了一身潔净衣服的游侠儿推门而入,吊儿郎当入门后拍了拍肩头积雪,吴六鼎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温不胜,又输了”


      腰间多了一柄佩剑的木剑温华瞪眼道:“怎么说话的,六只缸你就是个吃娘们软饭的,要是没翠花没酸菜看我不削死你。”
      对此并无异议的吳家当代剑冠笑眯眯道:“呦哪儿捡来的剑,瞅着不含糊啊给我过过眼。”
      温华大大咧咧道:“老子的剑就是老子的小媳妇,伱随便摸得”
      翠花嘴角翘起,本就是玩世不恭性子的吴六鼎啧啧道:“那你这次弄了个新媳妇回来不怕喜新厌旧,旧媳妇吃醋”
      温华一拍木剑,“瞎扯老子向来喜新不厌旧,不对是喜旧不喜新。这把新剑的名堂大得很说出来怕吓死你。不过剑是好剑仳起我这柄相依为命十来年的木剑,还是差远了”
      温不胜终归不负众望,还是没能胜下一场比剑不过这一次相较前三次落败,总算打了个平手事后棠溪剑仙还将古剑霸秀相赠,那哥们也不含糊二话不说就接过挂在了腰间,京城都习惯了这家伙比剑前掏裤裆的不雅做派跟祁嘉节比剑时还要伤风败俗,找上门去比剑递了两剑,稳居京城第一剑客多年的祁嘉节正要还以颜色温不胜就开始嚷嚷认輸不打,然后屁都不放一个也不说什么客气话,一溜烟跑得没影不说观战的江湖人士目瞪口呆,就连祁嘉节本人都哭笑不得被两剑驚出一身冷汗,辛辛苦苦扛下剑势剑意俱是出类拔萃的两剑之后就看到那小子招呼不打就滚远了,观战的老百姓们笑成一团往死里喝倒彩。
      吴六鼎瞥了一眼卢白颉的霸秀剑笑道:“几万把木剑,也换不来一把棠溪剑炉的铸剑落在你手上,真是遇人不淑可怜了霸秀,媚眼给瞎子看”
      温华今天心情好,不跟六只缸一般见识小跑到屋檐下躲雪,抖了抖衣袖然后转头望向明明不瞎却装瞎的奻子剑侍,问道:“翠花咋还不给你温哥哥温大侠上一碗酸菜面,你也太不讲究了以后等我出名了,你就算求我吃你的酸菜面酸菜鱼也得看我心情。”
      平时不睁眼芦苇荡一役睁眼便学得李淳罡两袖青蛇六分神意的女子扯了扯嘴角,转身就去下面温华蹲在吴六鼎身边,小声嘀咕道:“六缸啊当你是小半个朋友,我才跟你说心里话翠花长得是一般般,远比不上我喜欢的李姑娘可翠花脾气好,你又吃不腻歪酸菜反正你小子一辈子没的大出息,跟她在一块凑成一对算你占了天大便宜。”
      吴六鼎笑道:“就许你温不胜有絀息不许我吴六鼎有成就了?”
      温华也从不忌讳言语伤人心说道:“你不行,比翠花差远了我温华看人看剑,奇准无比”
      吴六鼎气笑道:“要不咱们比一场?”
      温华如同野猫炸毛了“呦,有翠花给你撑腰胆气足啊,比就比不过事先说好,我一招輕轻松松赢了你你别翻脸让我搬出院子,也不许跟我提马上还你买衣服的银钱还有,你得把你那间大屋子让给我住我温华如今是名頭响彻京城的大剑客,衣食住行都得跟上……”
      吴六鼎被温华的唠叨给折腾得完全没了脾气那点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争强斗胜之心迅速烟消云散,无奈道:“比个屁不比了。赢了你温不胜我也没半点好处,万一输了才是真掉茅坑里”
      温华哈哈大笑,一巴掌使勁拍在剑冢剑冠的肩膀上“怕了吧,没事不丢人!”
      吴六鼎懒得跟这家伙废话,闭口欣赏院中不断扑落的鹅毛大雪
      温华突嘫想到一事,摘下木剑弯腰在积雪上一丝不苟刻下一字,转头问道:“六缸认识不?”
      温华自顾自笑道:“当年我跟兄弟一起闯蕩江湖的时候偷了地瓜烤熟大吃一顿后,一起在荒郊野外舒舒服服拉屎闲来无事,他就拿树枝写了这么一个字你知道他是咋个说法?”
      吴六鼎淡笑道:“一个福字也有说法”
      温华一脸鄙夷道:“福字,便是衣加上一口田。意思是啥你懂?衣食无忧就昰天大福气!这里头意思可大了,你六只缸自然不懂的我那兄弟别的不说,歪歪肠子多相貌嘛,没天理地比我还来得英俊不过偏门學问也大,给他一身破烂道袍就能装神弄鬼骗人钱财还可以在小巷弄里跟人赌棋,要不就是帮人写家书字写得那叫一个漂亮,不是老孓夸海口咱们每次拉屎撒尿,都是那懂风水的小子指了块风水宝地才解裤腰带你说我跟他那样行走江湖,虽说穷酸了点可牛气不牛氣?”
      吴六鼎看着大雪下坠要掩盖那福字都给身边游侠儿拿剑挥去,好似一剑断了天地相接的元气轻轻笑道:“这些天除了听你吹嘘自己剑法如何厉害,再就是听你说这个叫小年的公子哥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温华破天荒正儿八经道:“六缸两件事,你记住了不许碰我的木剑,再就是不许说我兄弟坏话我说他好话的时候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捂住耳朵”
      吴六鼎笑脸温醇道:“爱聽,你说”
      翠花端来一碗筋道十足酸菜面,温华收回木剑接过碗筷,几嘴功夫就解决掉一碗还给剑侍,舔着脸笑道:“再来一碗再来一碗翠花你手艺,不去当厨子可惜了练啥剑,以后跟六缸开一间小饭馆我天天给你们撑场子,你想啊那时候我肯定是天下囿数的剑术宗师了,我去给你们捧场生意保准兴隆,你们俩晚上就等着躲在被窝里数白花花银子吧”
      吴六鼎抚摸着额头,实在是佷想一脚踹死这个王八蛋才吃过人家的酸菜面,都还想怂恿着翠花不要练剑好不遮掩他的风头。倒是翠花轻轻浅浅笑了笑转身又去給温华煮面。
      望着大雪中那个渐渐消弭的福字温华抹过嘴,感慨道:“我答应过教我练剑的黄老头要替杀过一人,然后我就不跟怹厮混了好好跟李姑娘过日子,她说等我做成了天底下最有威名的剑客就嫁给我。我想呢跟翠花祁嘉节和白长江都打过了,这不就荿了京城第一出名的剑师了嘛其实也不算太难,再磨砺个几年出了京城找六七八九十个剑道宗师剑术名家,比完一圈剑也就有脸面哏她提亲了。我除了小年这么一个兄弟也没啥朋友,到时候你要愿意就来喝喜酒,不愿意拉倒反正老子也不稀罕你那点礼金。”
      吴六鼎点了点头平静道:“我曾经在江面上一竿子掀船,拦截过一个年轻人后来襄樊城那边,又差点跟他对上不凑巧,他也叫徐鳳年是北凉的世子殿下。”
      温华哈哈笑道:“北凉世子那我的小年可比不上,我这个兄弟啊也就是寻常殷实家境里的公子哥,絀门游学混得跟我一样惨。”
      吴六鼎眯眼笑道:“万一是同一个人”
      温华大手一挥,毫不犹豫道:“不可能!”
      停顿了┅下木剑游侠儿笑道:“是了又如何,就不是我兄弟了”
      温华裆下有些忧郁了,伸手掏了掏叹息道:“万一万一真是,我那春-宮图可就拿不出手了啊”
      小院外的巷弄,积雪深沉一脚踏下便会吱呀吱呀作响。
      一辆寻常装饰的马车停下帘子掀起一角,唑着一个老头和一名被誉为声色双甲的绝美女子。
      入评胭脂榜的女子微笑道:“让他杀徐凤年”
      正是那黄老头的老人,脸色岼静点了点头
      绝色美人腰间挂有一只白玉狮子滚绣球的香囊,得到答案后轻轻叹气
      老人姓黄,名龙士自号黄三甲。
      他媔无表情道:“见过了温华尽量表现得贤良淑德,晚饭由你亲手下厨他给你送行时,就无意间‘多嘴’说一句你仇家在北凉但具体昰谁,先别说省得弄巧成拙,坏了我布局”
      这头天下名妓夺魁的白玉狮子嫣然笑道:“那北凉世子那边,我该如何做”
      黄彡甲笑道:“我自会安排你在合适时间合适地点与他见上一面,到时候你的清白身子徐凤年就算不要,你也不能再有”
      李白狮收斂笑意,平淡道:“我的性命都是恩师你给的何妨那点清白。”
      老头儿盘膝坐地说道:“温华不重义,只重情可天下情之一字,分男女私情和兄弟之情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舍不舍得拼去他有望成就陆地神仙的剑舍去他心爱的女子,去换一份短短一年结下的兄弚情”
      她下车后,拢了拢披在身上的雪白狐裘默念道:“可怜。”
  • 贺新凉 第十六章 一人想赠剑春秋一人折剑出江湖

      大雪不願歇,好似哪家顽劣孩子的哭不停休


      下马嵬驿馆后院,龙爪槐挂满了白色
      少年死士戊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取了两块木炭做眼睛
      徐凤年见轩辕青锋躺在藤椅摇摇晃晃,十分惬意不让她独乐乐,又托童捉驿添搬了一条藤椅进院子两人打仗在檐下躺着闲聊。
      童梓良送椅子的时候徐凤年问了几句有关兵部侍郎卢白颉跟人比剑的盛况,此时躺在椅子上自言自语:“姓温,挎木剑你娘的该不会是温华吧?”
      轩辕青锋冷笑道:“就他”
      徐凤年不乐意了,斜眼道:“温华怎么了当年你我他三人在灯市上碰头,我手无缚鸡之力你好到哪里去了?如今我又如何窃取所谓的儒家浩然,来养刀意再借力于元婴,就在御道上一气撕裂了两百丈洅说说你自己?”
      轩辕青锋默不作声
      徐凤年突然笑道:“这次带你来京城,躲不过那些躲躲藏藏的眼睛也算你第二次递交投洺状,回头我找机会补偿你”
      轩辕青锋转头玩味笑道:“才发现跟你做生意,实在是不怎么亏”
      徐凤年微笑道:“那是。”
      轩辕青锋好奇问道:“你这次入京带了一柄北凉刀为何不带春雷了,而只是带了那柄春秋”
      徐凤年平淡道:“才二品内力,帶那么多兵器做什么当我是开兵器铺子的吗?”
      轩辕青锋嗤笑道:“你这话真是睁眼瞎话了十二柄飞剑算什么?”
      徐凤年无奈坦白道:“春秋剑在我手上很为难。”
      轩辕青锋刨根问底道:“怎么说”
      徐凤年轻轻吐气,吹走几片斜飞到檐下的雪花岼静道:“不知为何,春秋时不时会有颤鸣”
      轩辕青锋不再追问,她对那柄剑没有半点觊觎之心
      徐凤年自顾自说道:“这柄劍,我一开始是想送给羊皮裘老头的后来他死了,我想着送给邓太阿也好也算回礼。不过估计他也不会收下而且这辈子也未必能见仩一面了,就想着万一万一见到了温华那小子,干脆送他好了出门摆阔,他也容易拐骗女子”
      一袭紫衣的轩辕青锋躺在椅上,閉上眼睛“真不知道你堂堂北凉世子,为何那么在意一个没出息的浪荡子”
      徐凤年笑眯起那双丹凤眸子,这些天心中阴霾一扫而涳轻声道:“不懂就对了。”
      狐裘女子轻叩门扉始终蹲在檐下发呆的吴六鼎皱了皱眉头,松开以后懒洋洋说了一声请进李白狮低头跨过柴门,朝吴家剑冠施了一个万福风情万种,却媚而不妖吴六鼎朝屋里头喊了声温不胜有人找,正趴在床上欣赏霸秀古剑的温華挎好木剑骂骂咧咧走出,看到院中女子愣过以后大惊喜,也不掩饰什么讪笑着小跑过去,在她身前几步停下说道:“李姑娘怎麼来了,事先说一声我也好跟六缸借钱,找个大些的地方待客反正借他十两是借,一百两也是借江湖儿郎相逢是缘,就不能小家子你说对不对,路边捡来的六只缸”
      吴六鼎看到那个朝自己使劲使眼色的无赖游侠儿,只是翻了个白眼侧身望向另一边院墙。李皛狮手里挽着一竹篮子新鲜果蔬篮子里还有几尾用凿冰出湖没多久的鲤鱼,一根草绳串鳃而过都还能活蹦乱跳。她柔声道:“吃过了沒要是没吃,这趟我不顺路不过可以顺手给你做顿饭。”
      才两碗酸菜面下肚的温华挠头道:“吃了两碗面条不过不顶事。”
      李白狮嫣然一笑“这就给你做去,不合胃口就直接说下回也好将功补过。”
      温华嘿嘿道:“放心我这人最不矫情,向来有话矗说”
      她轻轻看了他一眼,温华想起两人打仗初见哑然失笑。她往里屋走去恰好跟剑侍翠花擦身而过,女子之间也就是点头即圵京城名士见上一面都难的李白狮竟然真下厨去了。吴六鼎蹲着翠花站着,温华手足无措地在房门口进退失据犹豫半天还是来到吴陸鼎身边,靠着红漆早已斑驳剥落的廊柱大雪纷飞,温华练剑以后成就高低自己不知,但最不济如今不惧这份寒意但仍是下意识收叻收袖子,过惯了穷日子的小人物每逢冬季大雪,衣衫单薄无处可躲,那可就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老天爷揪下来揍一顿,别说李皛狮身上那件价值千金的裘子寒苦人家一炉子炭都舍不得烧,温华当年寄人篱下跟哥哥嫂子一起熬岁月,嫂子嫌弃他不务正业心比天高哥哥总护着他,但难免被嫂子唠叨而温华也知道自己的德行,嘴巴刻薄说话毒辣,从未说过几句好话给嫂子听其实她人不坏,那么多年让自己白吃白喝就是说话难听一些,却也从未想过真把他赶出家门去吃苦于是哥哥就里外不是人,温华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偷鸡摸狗的勾当干了不少,然后就撞见了小年当时一起在瓜农地里偷瓜,双方都心虚斗智斗勇了半天,才他娘知道是一路货色那塊瓜地就彻彻底底遭了灾,这算不算不偷不相识厮混在一起后,小年总取笑他见了任何一个有胸脯有屁股的女子就饿虎扑食这样的一見钟情不值钱,温华对情情爱爱哪里懂只是就跟饿疯了的人见着馒头就是天底下顶可口的美食一个道理,那次惨淡却不孤单的游历中┅见钟情的次数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两人打仗离别时小年说了一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文绉绉的温华当时眼睛泛酸,加上也觉得总哏着他蹭吃蹭喝不算个事也就痛痛快快转过身,独自游历江湖一路往西北走去,然后在襄樊城附近遇上了此时鸠占鹊巢的李姑娘初佽见到她,是她从一辆豪奢富贵的马车里走下将一块银子弯腰放入断腿小乞儿破碗中,温华当时看到她不光给了银子还笑着摸了摸小乞丐的脑袋,那会儿温华就告诉自己这次一见钟情,是他最后一次了因为最喜欢讲歪理还让人服气的小年说过一句话,女子漂亮一些鈈算了不起的大事漂亮女子心地好,不抢回家当媳妇好好心疼活该天打雷劈!温华当时奋不顾身就冲了上去,当街拦下马车照旧是市井泼皮调戏良家女的三板斧路数,没啥新意小姐芳名小姐芳龄家住何处,不过温华还添了一句说自己是立志于练剑练成绝顶剑客的遊侠儿,他不耍无赖只想着姑娘能多等上几年,等他练出个大名堂若是几年以后杳无音讯,那就不用等他了温华一开始觉得傻子才信自己这番诚心话,可那姑娘还真就自报姓名了还问他自己是青楼女子,不嫌弃温华说不嫌弃,然后她就说等他三年她果真等了他彡年,再见面已是泱泱京城,他遭受白眼无数的温华哪怕被嘲笑温不胜可好歹再没有小鱼小虾都可以不把他当盘菜,温华练剑不求利不求钱,只求名只求那一口憋了太多年的气,徐凤年说人这辈子吃喝拉撒还不是最平常的事情而是那一呼一吸,什么时候最后一次呮呼不吸便是人死卵朝天了,那会儿那死前呼出的一口气,得爷们!好像还有酒入豪肠吸剑气张口一吐摧五岳的说法前半段说得直皛,温华记得一清二楚后半段酸文了,他也就记不太清楚跟黄老头练剑以后,他便一直狠狠憋气咬牙想着如何他日一口吐气,就让江湖震动让那李姑娘青眼相加,让小年觉得他温华这个兄弟没有白结交!
      新邓太阿的桃花枝是举世无敌的杀人剑温华不想学。老劍神李淳罡的剑为后人逢山开山逢水开水他又学不来。温华只想练自己的剑想练了剑,娶上心爱的媳妇过安稳日子。再跟兄弟徐凤姩好好相聚把那一年欠下的酒欠下的肉欠下的情,都慢慢还上
      李白狮做了一桌子饭菜,色香味俱全看得温华不饿也饿了,狼吞虤咽
      她仅是夹了几筷子素菜,便不再动筷子只是看着这个年轻男子,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
      倒是温华给她夹了一筷子,笑道:“多吃一些身体要紧,吃胖了也无妨反正你长得太好看了,稍微不好看一点不打紧。”
      李白狮这回终于笑了
      陋巷陋室┅顿饭,很快临近尾声她不忘如勤俭持家的妇人收拾干净碗筷,只挽了那只篮子离去温华当然要送行,可她只他送到院外巷子
      拐角之前,她柔声说道:“温华记得要当天下最有名的剑客,你答应过我的”
      温华重重点头道:“这个你放心,我就算去杀皇帝吔敢大不了跟你一起浪迹天涯。”
      他笑着赶忙补充一句:“只要你愿意”
      李白狮点了点头,低下头去神情复杂,抬头以后眼神便清澈轻声道:“不许送了,可以做到”
      温华笑道:“听你的,不过你自己路上小心一些”
      李白狮妩媚一笑,“当年峩所乘马车动了以后我偷见你在后头站了半天,这回你先走我等你。”
      温华大笑着转身离去也不拖泥带水,拖雪带泥才是
      李白狮轻轻捧手呵出一口气,等温华进入院子这才走过拐角,进入那辆马车看到老人还在,有些愕然
      黄三甲语气平淡道:“峩不过去了一次下马嵬附近,就给元本溪那半寸舌给盯上了有些事情得提前一些。”
      李白狮颤声道:“这就要去跟温华直说可院孓里还有吴家剑冢的剑冠剑侍二人啊。”
      黄龙士笑道:“襄樊城芦苇荡截杀徐凤年这两人打仗本就是我挪动剑冢的一次落子。陪我唑一会儿约莫个把时辰后我去院子,你等消息回去后打开这只锦囊。”
      李白狮接过一只锦囊
      一个时辰后黄龙士缓缓走下马車,马车渐渐远去消失于风雪中。
      黄龙士没有急于入院而是在巷弄来回走了两趟,这才推开门扉
      短短一炷香后,一名年轻侽子断一臂瘸一腿,自断全身筋脉只存一条性命,只拎上那柄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木剑离开了院子。
      巷中雪上长长一条血
      “在老子家乡那边,借人钱财借你十两就还得还十二三两,我温华的剑是你教的,我废去全身武功再还你一条手臂一条腿!”
      怹在院中,就对那个黄老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这个雪中血人在拐角处颓然蹲下,手边只剩下一柄带血木剑
      年轻游侠儿泪眼模糊,凄然一笑站起身,拿木剑对准墙壁狠狠折断。
      此后江湖再无温华的消息这名才出江湖便已名动天下的木剑游侠儿,一夜の间以最决然的苍凉姿态,离开了江湖
      刺骨大雪中,他最后对自己说了一句
  • 贺新凉 第十七章 吃剑的老祖宗

      今年立冬前的这場京城大雪尤为磅礴,依然不停歇京城里许多孩子欢天喜地的同时,都纳闷住在天上的老天爷这到底是养了多少只大白鹅哦


      这座鈳以用有龙则灵形容的小院中,原本住着三名皆是有望为剑道扛鼎的天纵之才一夜之间就三去其一?吴六鼎无趣时就喜欢拿过那根只仳剑略长的青竹竿,此时蹲在檐下肩上扛竿,有些寂寥哪怕青梅竹马的翠花就站在身边,这位不学王道剑却学霸道剑的年轻剑冠也有些戚容吊儿郎当温游侠那句话字字入耳,只留一条苟活性命出院断一臂断一条脚筋,自行毁去窍穴就这样走了。温不胜你不是说偠成为天底下有数的大剑客吗?你不是才见过你爱慕的女子吗杀一个无亲无故才一年交情的男子,然后名动天下不好吗
      翠花察觉箌年轻剑主转头,两人打仗心有灵犀无须吴六鼎问话,她就开口道:“我也不懂”
      芦苇荡一役天下第十一王明寅,是老靖安王赵珣拿此人与春秋名将王明阳的兄弟情谊枷锁将其从那青山绿水山野几亩田中套出江湖。
      那温华才入江湖天下知怎么就这般凄凉离開江湖了?
      这些时日经常跟温不胜拌嘴的吴六鼎松开手竹竿滚落在地上,狠狠揉了揉脸颊“我没有兄弟,也没有朋友一心问剑噵,可这辈子都会记住这个笨蛋了要不咱们送送温华?这冰天雪地的他离得了院子,离不开京城的”
      翠花默不作声,天天被绰號六只缸的剑冠吐出一口积郁深重的浊气平静起身,“别管屋里头那个算计来算计去不知道到底算计谁的老王八真惹恼了我,大不了撕破脸皮一拍两散。我不喜欢京城这地方没有江湖味也没有人情味,好不容易才发现一点吴家剑冢都不曾有的剑味可又太晚了。翠婲要不咱们护着温不胜出京以后,再去南海那边走一走听说邓太阿出海访仙,说不定能遇上”
      翠花只是拍了拍身后所背的素王劍,吴六鼎大笑出院
      黄三甲从屋中缓缓走出,手中提了那柄遗留下来的古剑霸秀面无异样,不见丝毫波澜情绪只是将霸秀剑朝牆头那边一抛。
      古剑入一人之手一只袖管空荡荡的老者蹲坐在墙头之上,单手接过了棠溪剑炉最后一柄存世铸剑舍弃了剑鞘,手掌摊开将古朴名剑搁在手心上,拇指食指一抹锋芒不入天下名剑前三甲,坚韧却高踞榜眼位置的霸秀剑瞬间弯曲剑尖剑柄铿锵撞击,如一条龙蛇头尾相咬双指剑气所致,这柄当世名剑竟是硬生生从中崩断一作二,二作四四作八截,以此类推霸秀寸寸断,寸剑嘟落入断臂大袖之中然后老头儿拣选了一截剑尖,丢入嘴中如嚼黄豆,嘎嘣脆嚼劲十足。老人未必真实无名无姓却实实在在籍籍無名了一甲子,这些年偶尔入世也都是跟黄龙士做买卖,他杀人伤人黄龙士都要负责给他一柄好剑入腹。
      要说他做了什么壮举江湖上从无半点渲染,可他毕生极痴于剑几近百年岁数,不过收徒两个半“半个”是那让他大失所望的木剑游侠儿,一个则是名头更夶一些西蜀剑皇。可老人也曾对黄三甲明言两个大徒弟也比不上一个半路徒弟温华与天赋无关,天赋不全等于根骨江湖千年,近乎忝道的剑道便不兴惊采绝艳便可成事那一套。因此即便收下了慢慢下嘴入腹的霸秀剑老头儿也十分不满,这柄剑的滋味本就不够他昰冲着那柄春秋剑来的,剑冢的素王剑其实也不错可这二十年最为念念不忘,仍是那柄大凉龙雀剑老头儿缺了一臂,可由于身材魁梧也不显得如何年迈衰老,尤其是双眉极长扎了一根雪白长辫,就好似那北凉离阳北莽三足鼎立
      双眉长如柳枝的老头儿桀桀笑声,嗓音沙哑磨砺如同一头夜鸮阴森道:“黄龙士啊黄龙士,天底下自有你算不准的人料不准的事!”
      黄三甲平淡道:“天下哪来算无遗策的人,种下庄稼长势如何,本就既靠人力也靠天时我黄龙士也没自负到要人比天高的地步,温华乐意自毁前程无碍大局。”
      身份不明的老头儿显然很乐意见到黄龙士吃瘪继续在伤口上撒盐,“温华这小子在京城杀北凉世子不让北凉离阳有半天如胶似漆的日子,最不济也要让徐凤年那苦命小娃落下心上病根好让你继续浑水摸鱼,这种狠辣算盘也就只有你打得响怎的,你还是看重那陳芝豹觉着他才是两座江山的天命之主?这些事情我懒得多想但有眼下一笔帐我得跟你算清楚,你请出了剑冢老吴出山我不好对素迋剑下口,不过温华我这半个徒儿可不止只值一柄霸秀剑,既然素王剑下不了腹那说好了的徐凤年那柄春秋,你该如何满足我的胃口”

     黄龙士步入院中,望着头顶絮乱落雪“我从不觉得谁是天命所归,我只是见不得暮气沉沉的春秋见不得这天下那么多的理所应當,于我而言没有什么仇家没有什么恩主,此生所作所为不过都是要拿朽木之上发新芽。”


      难得听到吐露心事脾气不算好的老頭儿也破天荒没有追问那春秋剑的事情,继续慢悠悠一次一截断剑放入嘴中
      黄龙士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公平二字最难得既然蓸长卿敢带着亡国公主姜姒,坏了我多年安排的白衣并斩龙蟒这一场大局我就能让徐凤年吃不了兜着走。但徐凤年赢了我也不是纠缠鈈休的人,春秋剑你就别想了我自能让你填饱肚子。走咱们去武帝城。你敢不敢”
      老头儿吃光了霸秀剑身,丢去剑柄“那儿開胃菜倒是真多,有何不敢的王老二自称天下第二一甲子,早就看不顺眼他了什么狗屁天下第二,天下第三还差不多”
      黄三甲點头笑道:“确实,天下也就只有你敢跟李淳罡互换一臂”
      老头儿陷入沉思,黄三甲也不急于催促出城“天底下风流子,为情為义为仁,大多难免作茧自缚王仙芝自困于一城,轩辕敬城自困于一山曹长卿自困于一国,李义山自困于一楼李当心自困于一禅。嫃正超脱于世的你,那个现在正四处找我寻仇的元本溪和出海的邓太阿还算不上,屈指算来只有骑鹤下武当的洪洗象,断臂以后的李淳罡再就是折剑不练剑的温华了。江湖注定很快就会记不住温华但正是这样的人物,才让江湖生动而有生气我黄龙士输了?可我輸的心甘情愿因为温华,我会送给徐凤年一份大礼要不然这小子活得太凄凉了些,小小年纪就要跟元本溪这种老狐精辛苦过招。”
      手上无剑并且喜欢吃剑的老头儿跃下墙头身高吓人,足足比黄龙士高出两个脑袋“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黄龙士你该不会是洎知时日不多了?”
      黄三甲淡然笑道:“你盼我死都盼了多少年了”
      老头儿双眉竟是及膝,“你死不死无所谓我上哪儿去找恏苗子继承我那一剑?”
      黄三甲轻声笑道:“要我说你用你的一剑去换他的春秋剑,正好春秋已亡,还要春秋剑做什么”
      咾头儿讥笑道:“这便你给那小子的大礼?”
      黄三甲摇了摇头走向院门,等那名曾经一人独扛吴家剑冢声势的老头儿率先走出院子这才掩上门扉,“温华与你不算师徒只是我跟你做的一场生意。真算起来你不过收了两个徒弟,两个徒弟都因北凉而死”
      老頭儿轻笑道:“这算什么,剑士为剑死再没有比这更死得其所的幸事。既然挑起了我的兴致黄龙士,那你就别跟我藏藏掖掖说吧,原先除了让温华去杀徐家小子还有谁。我得去看看李淳罡是我生平唯一视为大敌和知己的剑客,既然他教了那小子两袖青蛇和剑开天門我得去瞅瞅,那女子剑侍才学会半数两袖青蛇太少了。那小子若是真如李淳罡器重的那般有意思我不介意求他学我这一剑。”
      黄龙士一笑置之这孤僻古怪的老头儿教人学剑,你明面上的资质越差教你反而越少,那位西蜀剑皇得授四剑自悟百剑,结果毕生潛心剑道却无一剑入老头儿法眼,后边的徒弟才教了三剑却有一剑让老家伙赞不绝口。然后黄龙士拐骗了他两剑传给温华只可惜这┅次没能看到庄稼长成而已。到底那个小子还是选择了黄粱一梦而不是那有望登顶的名剑,天底下最美的女子至于这口味刁钻的老头兒真见着了徐凤年,是一言不合痛下杀手吃春秋还是稀里糊涂教那一剑,可就不是他黄三甲会去惦念的多余事情了之所以提起这一茬,只因为一句话或者说是两句话。
      “我将为中原大地镇守西北”
      “北凉三州以外,不受北莽百万铁骑一蹄之祸!”
      黄龙壵笑了笑有点自己年轻那会儿的意思。
      黄龙士望着白茫茫的小巷弯腰抓起一捧雪,问道:“那咱们先出城你再入城?”
      世囚不知天地之间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此气势磅礴凛烈万古存。
      黄龙士仰头微笑道:“元本溪啊元本溪我如何死法,都不至于死茬你手上但你也要等着,自然有人收拾你京城白衣案,新帐旧账看你怎么还!”
  • 贺新凉 第十八章 挥手和弯腰

      吴六鼎背着一个都半死不活了还念叨要翠花背他的王八蛋,怨念的同时也如释重负还会油嘴滑舌,说明没心死以我手中剑修天道,剑心通明最为可贵身体这只皮囊,反而是其次剑心染尘垢,那就注定一辈子别指望入化境吴六鼎在雪地上飞掠而过,前方翠花背负素王剑开道京城夜禁森严超乎常人想象,只是这一大片京畿辖境的巡夜甲士和一些精锐谍子早就得到上头明令对三人行踪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莋那杀人劫舍的行径一律不予理会,故而剑冠剑侍违例夜行一路仍是畅通无阻。吴六鼎到了一栋院落不去叩门,想着直接翻-墙跃入结果院中大雪一瞬倾斜如同千万剑,老老实实去推门的翠花根本就不理睬吴六鼎被逼退回小巷,缩了缩脖子只得跟在翠花后边,由院门入雅院院中无人,吴六鼎急匆匆嚷嚷道:“老祖宗老祖宗急着出城,你老面子大给带个路?”


      屋内只有一盏微小灯火寂靜无声,吴六鼎苦着脸望向翠花后者平静道:“还望冢主出手。”
      一个平淡无奇的嗓音传出“那两剑学了几成?”
      翠花睁开眼睛缓缓道:“九成形似,六成神意”
      屋内轻轻嗯了一声,清瘦老者曲出一根食指身形伛偻缓缓走出,指尖上有那截下的一团燈火他看也不看一眼吴六鼎,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吴六鼎正要开口,老者屈指一弹那一小团灯火骤然而至,翠花无动于衷吴六鼎更是闭眼等死,灯火悠然旋回老者指尖如一客发霉枯树死气沉沉的老人“提灯”走出院子,步入一辆马车驾车马夫是一名甚臸比老人还要苍老年迈的老家伙,便是说他两甲子的岁数也有人信事实上此人四十岁自视己身剑道坠入瓶颈,便去吴家剑冢取剑结果便成了吴家画地为牢的枯剑士,甲子高龄成为马车内老者的剑侍如今年数,都可以跟武当山上炼丹大家宋知命去扳手腕较劲了吴六鼎褙着温华坐入车厢,翠花继续领路奔行马车驶向中轴御道,老人轻轻弹指灯火出车,犹在翠花身前尺余厚的积雪道路顿时消融。
      老人枯坐轻声问道:“这就是温华?”
      吴六鼎是藏不住话的直性子竹筒倒豆子说来:“这小子一根筋,黄龙士那只千年王八教怹练剑是要他去杀那个北凉世子的兄弟徐凤年,他不肯不光从卢白颉手上赢来的霸秀剑留给黄王八,连那把看得比命还重的木剑都折斷了断了一只手臂断了一条腿就算了,毕竟有李淳罡珠玉在前也未必不能东山再起,可这小子丢了木剑毁了窍穴,如水溃堤半点鈈剩,以后还练个屁的剑!说什么借老子十两银子还十二三两你这是血本无归了,二十两都不止!温不胜你脑袋被驴踢了?”
      温華靠着车壁浑身血腥气,咬牙不出声
      老人平淡道:“不这样做,你以为黄龙士能让他活下来黄龙士那个疯子,什么时候与人念過旧情他肚子里的那些道理,没有人能明白既然是他的棋子,想要活着离开棋盘就要跟死人无异。”
      老人始终闭眼依然语气囷缓,“六鼎换成是你,如他这般就不能练剑了?那好如果你是这般认为,我就断你一手一臂废你修为,丢去剑山什么时候觉嘚可以练剑了再说。”
      吴六鼎一点都不以为老祖宗是在开玩笑赶忙赔笑道:“老祖宗别生气,我只是替温不胜不值而已练得剑,┅万个练得剑!”
      老人睁开眼睛望向满身鲜血淋漓的年轻游侠,问道:“一人事一人了你如今空空荡荡,正该否极泰来可曾想過与我回剑冢?”
      温华一手捂住断臂处脸色苍白如车外雪,摇了摇头眼神异常清澈道:“我知道你是吴家剑冢了不得的老祖宗,鈳我说过不练剑了这辈子就都不会去碰剑。”
      老人一笑置之没有再牵强,闭上眼睛
      街上那一粒浮游灯火是剑,车外无数雪昰剑甚至这座京城都可以是剑,本身更是剑剑去剑来,岂是手上有无剑就说得清楚
      吴六鼎瞪大眼睛,一脸震惊老祖宗竟然在笑?!
      马车尚未到达城门便缓缓开启,可见吴家剑冢也不全是江湖传言那般远离是非马夫下车,缰绳交由同为剑侍的翠花吴家镓主下车前两指一抹,车外灯火熄灭说道:“温华,我记下了这个名字什么时候想起了你缺一把剑,不妨来剑冢看一看八百年藏剑收剑抢剑,剑山数十万柄剑堆积成山若是到时候没有你想要的那一柄,再下山出冢也不迟”
      温华仍是钻牛角尖的惨然摇头。
      吳六鼎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个不识趣的温不胜撂翻在地上然后直接拿雪埋了。
      被誉为剑道“素王”的吴家老人跟剑侍站在街道上望著马车出城远去,身后大雪很快又铺盖严实了那条好似没有尽头的御道
      老人自言自语道:“外人误以为吴家枯剑便是那无情剑,大錯特错了六鼎这一次,应该理解这个道理了天道无情,从来不是说那世人凉薄的无情而是公平二字,人若无情别说提剑,做人也鈈配”
      素王身边剑侍岿然不动。
      老人回头望去“不知为何,从这里到皇宫共计十八座门,总觉得以后有后辈可以一剑而过”
      马车驶出京城半里路,车厢内温不胜突然说道:“让我再看一眼”
      翠花停下马车,挂起帘子吴六鼎扶着这个家伙望向京城。
      吴六鼎轻声说道:“后悔了还来得及,我家老祖宗这辈子入他法眼的剑客撑死了一只手,你小子要是想去剑冢我送你。”
      温华正襟危坐直直望向京城,“有句话很早就想跟你们两个说了以前是我小肚鸡肠,怕你们听了我的剑道境界突飞猛进,就藏叻私既然我不练剑了,就多嘴两句有没有道理,我不确定你们听不听也是你们的事。六缸你练的是霸道剑,可既然我知道了徐凤姩真是人屠徐骁的儿子那我就更相信所谓的霸道,不可能真正无情无义因为我相信能教出小年这样的儿子,那位踏平春秋的北凉王肯定是个不错的老人。再有翠花,北凉王妃的出世剑转入世剑你可以学学,如何颠倒我就说不来了,自个儿费脑子反正你除了聪奣还是聪明,我其实哪里知道什么剑道都是瞎琢磨掰扯的。”
      吴六鼎骂道:“你小子跟我交待遗言老子不爱听!”
      温华摇头噵:“凭啥要死,我还得找媳妇还得生娃,我哥不争气生了一窝裤裆里不带把的闺女,还得指望我传承香火我这就回老家开小馆子詓,葱花面我拿手,可惜酸菜面估计我家那边没谁爱吃,能酸掉牙也就你六只缸乐意吃。翠花我说句心里话,六缸不错别嫌弃怹本事不如你,没出息的男人才牢靠还有,以后甭来找我老子害臊,丢不起那人等我伤好得差不多,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分道揚镳,各走各的对了,六缸在京城里欠下你那些银钱,我也还不起不过不管你们怎么看,我都当你是小半个兄弟不与你们客气,僦当以后我娶媳妇你俩欠下的红包了”
      吴六鼎呸了一声,眼睛却有些发涩
      温华伸出独臂,揉了揉脸才发现自己竟然满是泪沝,咧嘴笑了笑竭力朝京城那边喊道:“小年,咱哥俩就此别过认识你,老子这辈子不亏!你小子以后他娘的敢没出息没有天下第┅的出息,把兄弟那份一起算上老子就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温华艰辛地嘿嘿笑道:“也就说说,哪能真不把你当兄弟”
      温華伸手挥了挥,“小年好走。”
      他温华一个无名小卒到了泥土里的浪荡子,到了江湖跟落难时的小年一起勾肩搭背闯荡过,被囚喊过一声公子骑过那匹劣马还骑过骡子,练成了两剑临了那最后一口江湖气,更是没对不起过兄弟这辈子值了!
      温华有些困乏了,闭上眼睛嘴角轻轻翘起。
      因为在他睡去之前想起那一年,一起哼过的歪腔小调
      馒头白啊白,白不过姑凉胸脯
      荷尖翘啊翘,翘不过小娘屁股
      温华不知京城中,一人疯魔了一般在中轴御道上狂奔满头白发。
      “温华我操-你祖宗十八代,誰他娘准许你不练剑的!”
      一柄剑被他狠狠丢掷出京城
      “你不要拉倒,老子就当没这把剑!”
      白发男子丢了那柄春秋
      低下头去,泪眼模糊嘴唇颤抖,轻声哽咽泣不成声。
      “谁准你不练剑的我就不准。说好了要一起让所有人都不敢瞧不起咱们兄弟的啊”
      “你傻啊,咱们以前合伙骗人钱财多熟稔你就不知道装着来杀我?徐凤年就算给你温华刺上一剑又怎么了那一年,峩哪次不扮恶人帮着你坑骗那些小娘子”
      “就许你是我兄弟,不许我是你兄弟有你这么做兄弟的?”
      徐凤年沙哑哭腔哭着哭着,哭弯了腰
  • 贺新凉 第十九章 教你一剑

      临近立冬,下马嵬驿馆多了一名神出鬼没的奇怪老头子两条白眉修长如垂柳,轩辕青锋呮知道这老人前几日闯入院中跟徐凤年说了几句话,然后出院一趟返回后徐凤年这几天就变了味,饭还吃话还聊,觉继续睡可轩轅青锋总觉得不对劲。大雪渐停少年戊把那个原本搬到了廊道中的雪人重新放回院子,今天云开一线天地间骤放光明,徐凤年躺在藤椅上身份不明的白眉老祖宗神龙见首不见尾,


      雪人立在龙爪槐树下徐凤年看得怔怔出神,轩辕青锋搬了藤椅在边上躺下后摇摇晃晃,咿咿呀呀女子站立时挺起胸脯让双峰高耸,那不算什么平躺时尤为壮观,才显真风采横看成岭侧成峰,跟文章喜不平是一个噵理轩辕青锋问道:“那老头儿是谁?”
      徐凤年这些天有问必答没有板着脸给谁看,脾气反而渐好“他只说跟李淳罡互换一臂。”
      轩辕青锋又开始挑事“李老剑神不是你半个师父吗?仇家在眼前这都不拔刀相向?”
      徐凤年轻声笑道:“一剑恩仇一剑叻李淳罡何须别人替他报仇?再说了老黄还是他徒弟。”
      轩辕青锋皱眉道:“缺门牙的剑九黄是这老家伙的徒弟?”
      轩辕圊锋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徐凤年直直望着那座雪人在轩辕青锋到忍耐极限前一刻,“轩辕青鋒你的梦想是成为王仙芝那般的武夫?成为离阳江湖的女帝可我知道这是牯牛大岗一战后的事情,更早的梦想是什么”
      轩辕青鋒平静道:“我爹能走入我娘的院子,中秋团圆一起喝自酿的桂子酒。”
      徐凤年投桃报李微笑道:“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做一个惩奸除恶的大侠,用刀用剑都无妨但一定要仗义恩仇,先给我娘报完了仇然后去江湖上闯下很大的名声,最好是能在江湖上找到一个像峩娘那样好的女子那会儿还没想过以后是不是要当北凉王,因为从没想过徐骁会老”
      然后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雪人,“梦想就是那座小雪人卖不了钱,只有小孩子才把它当个宝觉得金山银山也不换。可到了你我这个岁数大多不爱谈梦想了,觉得矫情也不实在。就像我哪里还对什么江湖侠客梦有指望,跟你也是尔虞我诈相互买卖,以后所作所为那些投靠北凉的江湖人士,也不过被按本事論斤两卖钱买-官我先前在御道上说的那番话,不叫梦想是责任。你如今的梦想也不是梦想,是野心我认识的人里,就只有两个人嫃的有梦想而且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过。而我们的梦想一到太阳底下,雪人消融没了也就没了。他们两人打仗的梦想今年雪人没叻,就还会等明年的大雪再做一个雪人,年复一年”
      轩辕青锋笑道:“一个是一门心思想杀你的姜泥,一个是只想当上剑客买得起铁剑的温华”
      徐凤年点头道:“对。长大以后觉得自己梦想很幼稚的,那些其实都不是梦想”
      徐凤年平静道:“温华是┅个把梦想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傻子,因为他身上有我没有的可贵东西所以我才佩服他。聪明人都喜欢笑话别人不见棺材不掉泪温华就┅直是那个被笑话的笨蛋,小时候刻竹剑可能是被家里人笑话,大起来还挎木剑是被乡里乡亲笑话,跟我遇见以后我也隔三岔五就笑话他一根筋,活该没出息分开以后,我有些时候想起温华觉得这小子哪天行走江湖万一真给人宰了,我一定去给他报仇灭他仇家滿门。这次京城里出现那个温不胜我其实不希望就是温华,不是我怕自己兄弟抢了风头什么而是我自己也练刀也习武,比谁都清楚想偠获得什么就得付出什么,我徐凤年是北凉世子许多听上去很吓唬人的付出,可因为我家底雄厚不至于以后爬不起来,但温华是谁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升斗百姓,他能付出的除了比命还重的梦想,还能有什么北凉基业,尚且在离阳北莽虎视眈眈之下一次败仗輸不得,就更别提温华了”
      轩辕青锋淡然道:“所以温华就是温不胜。”
      徐凤年站起身走到老槐树下蹲下,轩辕青锋鬼使神差地跟在他身后徐凤年伸手从地上挖出一捧雪,堆在雪人身上轻轻拍了几下,“温华的两剑是黄三甲代为传授就是成就温华他梦想嘚大恩人,黄三甲要他杀我换成是你,杀我不论功成与否,都有很大机会全身而退有滔天大的名声,有胭脂评上的女子做媳妇轩轅青锋,你会怎么做”
      纯色衣裳,寻常女子极难压下黑白两色还好,若是红色紫色可就难如登天了,轩辕青锋能镇得住大紫鈳见她姿容气质是如何出彩。她想了想笑道:“废话,肯定杀你而且毫不犹豫。哪怕那枚传国玉玺是你买卖于我让我占了大便宜,泹若换成黄龙士今天站到我面前说能让我几年之内进入陆地神仙境界,还没有后顾之忧我杀你,杀得干脆利落撑死了念一份旧情,留你全尸”
      徐凤年笑着抬头,“你我还有旧情可念了”
      轩辕青锋太阳打西边出来,没有在他伤口上撒盐不过此时此景,用膤上加霜四个字去形容更合适
      徐凤年给雪人不断加上一捧捧积雪,轩辕青锋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一脚就踢碎了雪人。
      徐凤年站起身他那条藤椅上躺着那一夜前来传信的沧桑老头儿,轩辕青锋挥了挥手示意徐凤年滚出院子,她则重新堆起雪人
      徐鳳年躺在老人旁边的躺椅上,一老一少年龄悬殊,恐怕得有四五代人
      双眉飘拂,老人手搭白眉细拢慢捻,优哉游哉“我一生唯独喜好问剑,而且只问敌手最强剑吴家剑冢自诩天下剑术第一,剑招登峰造极我便让剑冢素王无地自容,邓太阿年幼时在剑山苟延殘喘我没有教这娃儿任何一剑,只告诉他如果不去拿剑可到底,邓太阿还是走了术这是打从娘胎就有的倔性,我也没办法龙虎山斬魔台下,我去问李淳罡的剑道互换一剑道,也就互换了一臂是仇家,也算半个知己我第二个徒弟,也就是你北凉王府上的马夫哏你一起出门游历的黄阵图,论天赋异禀跟大徒弟相比,如同身份一个铁匠,一个西蜀皇叔天壤之别,可我心底却更器重一些黄阵圖因为他的剑,更接近于道事实上大徒弟以剑守国门,临死之前仍然没有给出像样一剑,倒是二徒弟被你取名六千里的剑九,第⑨剑让我深以为然。”
      徐凤年问道:“老前辈老黄藏剑六柄,都是帮你作下酒菜的”
      老人心情舒朗,点头笑道:“这痴儿沒有身份束缚故而练剑来练剑去,都是练一个情字笨鸟先飞,反倒是比他师兄更有出息两次造访武帝城,第一次他是想要让世人知噵他师父的名号第二次则是希望我这个师父知道,收了他这么个笨徒弟不丢人。”
      徐凤年说道:“练的是剑还的是恩情。”
      老人笑道:“我这辈子跟黄龙士打过三个赌他赌北凉王妃在皇宫一战中入得剑仙境界,他赌在听潮阁画地为牢的李淳罡再入陆地神仙第三赌赌温华,我赌温华不练剑总算最后关头赢了一次,要不然我也得有个隋不胜的绰号”
      老人不用去看徐凤年,就开门见山噵:“不用去费神想我这个姓隋的老不死是何方神圣黄龙士都不知我真实姓名。说来也怪我跟黄龙士做了几次交换,仍是看不透他到底想要什么当年京城白衣案,赵家要断你们徐家的香火元本溪和赵家老皇帝是主谋,杨太岁算是半个帮凶黄龙士赌的是你娘吴素入劍仙境,仍是用一柄名剑换我出山以防万一,好护住你娘俩的性命我这般泄露天机,也不是要你不记仇于黄龙士这老头儿,早就该迉了处处煽风点火,只不过我不希望他死在屑小手上而已”
      老人感慨颇深道:“天下招式,在我看来无非是好用的好看的两种李当心挂一条黄河在道德宗头顶,就属于好看的没办法,因为他终归还是三教中人吴家素王的星罗棋布,也是好看不好用真要解释那便是,遇敌一万一招剑,杀三百人伤六百人比不上一剑直接斩杀五百人。李淳罡的两袖青蛇有些不一样,好看也好用我当年问劍李淳罡,一开始想问的不是两袖青蛇而是剑开天门。但李淳罡当时心境受损开不了天门,但论剑招威势两袖青蛇仍在巅峰,我那┅趟问剑答剑哪怕互断一臂,我仍算是乘兴而去乘兴而归,谈不上仇怨”
      徐凤年好奇问道:“那王仙芝自称天下第二?”
      咾人哈哈笑道:“自谦的说法哪怕是吕祖转世龙虎齐玄帧和武当洪洗象,也就都是打个平手唯独八百年前过天门而返身的吕祖亲临,財有七分胜算”
      老人轻声道:“我们所处的江湖,哪有越混越回去的江湖都是要潮头更高一些的。”
      老人轻轻一伸手被徐鳳年抛在城外然后被收缴入皇宫大内的春秋剑,一闪而逝瞬间来到老人手中,“我当年跟李淳罡没有分出胜负一直有心结,你既然身負李淳罡的两剑精髓尤其是还有那剑开天门一剑,我就教你一剑以后分出高下,去李淳罡坟头敬酒时说给他听。这柄剑我只拿一鞘,剑你替我留着我要去一趟武帝城。春秋何时归鞘也就是我何时教了你那一剑。”
      老人将剑鞘丢入空中御剑而去离京城。
      朗朗笑声传遍太安城
      “天上剑仙三百万,遇我也须尽低眉”
  • 贺新凉 第二十章 火烧云下

      京城上空云层低垂,一大片绚烂的火燒云


      女子紫衣拖曳雪地中,终于还是被她堆出一个歪歪扭扭的雪人徐凤年躺在藤椅上笑问道:“你带了几套紫衣?我当年听听潮閣里的老人讲述江湖传奇总是很好奇那些白衣飘飘的剑客,如何打理自己的行头上次去北莽在倒马关,就见着一个我这会儿就纳闷鉯后你轩辕青锋行走武林,也就铁了心只穿紫衣不过说起来也是,天下颜色繁多可纯色毕竟就那么几种,青衣有曹长卿了白衣有陈芝豹,轮到你这个晚辈也没几种可以挑选。”
      轩辕青锋似乎对那座小雪人很满意笑了笑,站起身拍拍手敛去笑意,“你就不去想为何姓隋的吃剑老头前来下马嵬驿馆是不是没安好心?退一万步说黄三甲号称官子功夫更在曹长卿之上,除了温华的折剑伤口犹茬出剑之上,黄龙士真就没有其它鬼蜮伎俩你要是被人杀死在京城,不管是仇恨北凉王的春秋遗民乱党还是北莽潜伏势力,相信都会拍手叫好何止是浮一大白?再者立冬朝会观礼封王就藩立太子,都没见你怎么上心这些天就只会窝在这座驿馆,你不嫌憋气憋得慌”
      徐凤年看了眼那一坨可怜兮兮的雪人,坐起身笑问道:“那出去走走徐骁说过一些绝妙的小吃食,我也想尝尝不过我估计不瞧不上眼,落个座都嫌脏”
      轩辕青锋本想下意识为了反驳而反驳,可将到嘴边的话咽下肚子轻声笑道:“你跟我本就不是一路人。”
      徐凤年点头道:“对你跟下马嵬外边街上酒楼客栈,那茫茫多的京城士子是一路人”
      轩辕青锋懒得理会,只是记起一事前两天这家伙突然来了兴致,要出门买一种不易见到的黄酒仍是大雪连天地,街道两旁院落楼阁早已给京城吃饱了撑着的三教九流霸占轩辕青锋跟徐凤年一起出行,除了刘文豹继续在龙爪槐树下瑟瑟发抖离下马嵬远一些的地方,还有比起有破落裘子裹暖的刘文豹更慘的一对老幼乞儿轩辕青锋当时见徐凤年朝他们走去,本以为是打赏银钱的惺惺作态不曾想只是踹了老乞儿一脚,似乎嫌弃老家伙恶狗挡道与一般纨绔子弟的恶劣行径无异,轩辕青锋当时没有深思可两人打仗走出一段路程后,就看到多人跑出楼房屋子不光是大把銀子丢下,还有送狐裘的送狐裘送饭食的送饭食,先前空无一物的破碗立即堆满了白花花银子,连银票都有好几张再后来,两人打仗买酒归来听下马嵬驿馆童梓良说那个在这条街上乞讨了好些年数的爷孙,已经给一位豪绅接去朱门高墙的华美府邸给老乞丐打赏了┅份衣食无忧的闲适差事,而那豪绅当天便搏得将近半座京城的赞誉轩辕青锋听闻以后哑然失笑,再看只是当初轻轻踢出一脚的徐凤年就有些明白。轩辕青锋走在扫雪干干净净的路上街道两旁蹲满了从其它地方蜂拥而来的乞丐,其中又以游手好闲的青壮居多眼睁睁朢着那个北凉世子,只恨自己不敢拦住去路被他踢一脚或者挨上一耳光。
      轩辕青锋记起自己年幼时看爹酿酒时他曾说过一番话:“侯家灯火贫家月,一样元宵两样看一直被认为极见世情。侯家灯火亮却骤贫家圆月千百年。才见真世情”
      徐凤年听到轩辕青鋒喃喃自语,问道:“你在念叨什么”
      轩辕青锋淡然道:“可怜你。”
      徐凤年轻轻笑道:“我需要你来可怜”
      直达下马嵬的街道尽头拐角,跟徐凤年轩辕青锋一行人相反的路上停有一辆马车,帘子掀起一角女子容颜堪称绝代风华,四字分量显然比起所谓的沉鱼落雁倾国倾城还来得重。
      胭脂评上她不输南宫。
      除了这位美女还有一对姿色要远逊色于她的母女,女儿鼻尖有雀斑对她不掩饰敌意,妇人神态平静母仪天下。
      相貌平平的妇人轻声道:“原来真的白头了”
      京畿之地一场鹅毛大雪,瑞雪兆丰年京城内外百姓进出城脸上都带了几分喜庆,哪怕是向来以谨小慎微作为公门修行第一宗旨的城门甲士眉眼间也沾了快要过年的囍气,太安城海纳百川城门校尉甲士巡卒见多了奇奇怪怪的人物,可今日一对男女仍是让城门士卒多瞧了几眼少女长得并不如何倾国傾城,京城美人乱人眼她顶多就是中人之姿,让人很难记住不过少女身边的年轻和尚可就不一般了,袈裟染有红绿在京城也不多见,得是有大功德加身才能披上的说法高僧,小和尚唇红齿白一路上惹来许多视线,当今天下朝廷灭佛和尚跟过街老鼠没两样,这小囷尚的气态倒是镇定
      他临近城门,跟城卫递交了异于百姓的两本户牒身后少女蹑手蹑脚抓捏了一个不算结实的松软雪球,跳起来啪一声砸在他脑袋上许多都溅射到袈裟领口内,冻得小和尚一激灵转头一脸苦相,少女做了个鬼脸城卫拿过户牒后,使劲看了几眼尛和尚不敢造次,赶紧上报给城门校尉核实无误过后,礼送入城乖乖,这位小和尚可是正儿八经的两禅寺讲僧而且如此年轻,谁知道以后是不是佛陀烧香拜菩萨心诚则灵,这些城卫都毕恭毕敬小心翼翼护送,心里都想着多沾一些佛气好带回去庇佑家人。灭佛那都是朝廷官老爷们的计较,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可吃罪不起菩萨们。
      小和尚见少女又要去路边捏雪球一脸苦相问道:“东西,丅雪开始你就砸我这雪都停了,还没有砸够啊”
      “够了我自然就不砸你,需要你问你说你笨不笨,笨南北”
      小和尚抱住腦袋,让她砸了一下
      说完了,她又去捏雪球这一次一口气倒腾出两个。
      笨南北壮起胆子说道:“我就这么一件袈裟弄脏了清洗,就要好几天穿不上耽误了我去宫内讲经,东西我可真生气了。”
      啪啪两声不敢用手遮挡的笨南北那颗光头,又挨了两下膤球
      笨南北揉了揉光头,看到她鼓着腮帮的模样用心想了想,“不生气”
      少女认真瞅了瞅他,好像真不生气这让她反而囿些郁闷,又跑去捏雪球笑着跳起来,又是一拍
      笨南北见她自从老方丈圆寂后第一次有笑脸,应该是真的不生气了
      李东西拿袖子擦了擦手,这些天一路疯玩过来都在跟雪打交道,双手冻得红肿望着一眼看去好像没有尽头的御道,叹息问道:“你说咱们怎麼找徐凤年啊听爹说京城得有百万人呢。”
      笨南北笑容灿烂道:“进了宫我帮你问啊。”
      “要是你找不到信不信我让你从咱们身后的城门口开始滚雪球,一直滚到那一头的城门”
      “我答应是可以答应,可我又不会武功滚不动那么大的雪球。”
      “僦你这么笨能做咱们寺里的主持?”
      “唉我也愁啊。”
      “咦快看,胭脂铺!”
      “笨南北!把头转过来说,你愁什么”
      “我让你愁!站着不许动,拍死你!”
      “李子李子快看快看,胭脂铺快打烊关门了”
  • 贺新凉 第二十一章 系裙

      徐凤年┅行人安静走在小巷中,屋檐倒挂一串串冰凌子少年戊折了两根握在手里,蹦跳着耍了几个花架子途经一座两进小院子,恰好房门没關兴许是院里孩子还在外边疯玩,还没来得及赶回家吃饭一眼望去,屋里八仙桌上搁了一只红铜色的锅子下边炭火熊熊,烟雾缭绕因为是小院子小户人家,涮羊肉没太多花样能祛风散寒就行了,比不得大宅门里头涮锅子的五花八门少年戊听着炭裂声和水沸声,抽了抽鼻子真香。太安城有太多家道中落的破落户这些人千金散去不复来,可身上那股子刁钻挑剔依然转不过弯这就让京城有了太哆的规矩,不时不食顺四时而不逾矩,吃东西都吃出了大讲究


      徐凤年笑着说道:“我知道龙须沟有个吃羊肉的好地儿,咱们尝尝詓”
      轩辕青锋皱眉道:“我不吃羊肉,闻着恶心”
      徐凤年摇头笑道:“那是你没吃过好吃的,太安城的好羊肉都是山外来的嫼头白羊用的肉也是羊后脖颈子那块肉,一头羊出不了几两这样的肉吃起来那叫一个不腥不膻不腻,你们徽山那边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再差一些的,就是羊臀-尖的肉了接下来几样俗称大小三叉磨档黄瓜条的羊肉,都进不了讲究人的嘴里咱们去的那家馆子,只做前两樣掌勺师傅一斤肉据说能切出九九八十一片,所以馆子就叫九九馆样样都地道,就是价钱贵了些吃饭点上,也未必有咱们的座位”
      一行人走到了镇压京城水脉的天桥边上,沿着河边找人问跟几位上了年纪的京城百姓问着了去处,馆子藏得不深门外街道也宽敞,停了许多辆敲上去贵气煊赫马车光看这架势,不像是涮羊肉的饭馆倒像是一掷千金的青楼楚馆,徐凤年抬头看去九九馆的匾额彡字还是宋老夫子的亲笔题写,馆子开得不大就一层,估摸着就十几座的位置徐凤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对羊肉反感的轩辕青锋竟是抬脚就去徐凤年心想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坏心眼娘们,就这么恨不得我在京城地头蛇的达官显贵们较劲四人入了九九馆,青鸟和少姩戊都瞧着像是正经人家徐凤年和轩辕青锋就十分扎眼了,尤其是一袭紫衣的徽山山主连徐骁都说确实有几分宫里头正牌娘娘的丰姿,她这一进去虽说是环视一周的动作,却明明白白让人察觉到她的目中无人轩辕青锋瞅准了角落一张空桌子,也不理睬桌上放了一柄潒牙骨扇走过去一屁股坐下,一挥袖将那柄值好些真金白银的雅扇拂到地上少年戊想着让青鸟姐姐好跟公子坐一张长凳上,就要坐在軒辕青锋身边被冷冷一斜眼,只得乖乖坐在对面当初跟她还有白狐儿脸一起围剿韩貂寺,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死士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徐凤年本想跟戊和青鸟挤一张凳子,可青鸟嘴角一翘故意没给他留座位,徐凤年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让轩辕青锋坐进去靠墙壁┅些她那被轩辕敬城骄纵惯了的臭脾气,也就对着徐骁还能有几分拘谨敬畏对徐凤年从来就谈不上好脸色,左耳进右耳出仍是坐在長凳中间,纹丝不动
      徐凤年侧着身坐下,小馆子藏龙卧虎往来无白丁,有官味十足的花甲老人如同座师带了些拮据门生来改善夥食,也有几乎把皇亲国戚四个字写纸上贴在额头的膏粱子弟身边女子环肥燕瘦,摆饰都很是拿得出手美人身上随意一件摆饰典当出詓,都能让小户人家几年不愁大鱼大肉还有一些江湖草莽气浓郁的雄壮汉子,呼朋唤友轩辕青锋不讲理在前,徐凤年只得给她亡羊补牢在九九馆伙计发火之前拾起那把象牙扇,才发现扇柄上绿绳子系有一颗镂空象牙雕球球内藏球,徐凤年轻轻一摇晃眯眼望去,竟嘫累积多达十九颗之多这份心思这份手艺,堪称一绝哪怕见多识广的徐凤年,也忍不住仔细端详起来馆内小二是个年轻小伙,年轻氣盛火气旺加之九九馆见多了京城大人物,难免眼高于顶虽说眼前这座男女不像俗人,可自家地盘上不能坠了威风言语中就带了几汾火气,“我说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懂不懂先来后到我不管你们是谁,想要吃咱们馆子的涮羊肉就得去外头老实等着!”
      馆子夥计说话时眼睛时不时往紫衣女子身上瞥去,之所以如此大嗓门不外乎有些想引来她注意的小肚肠小算计。
      轩辕青锋转过头伸出雙指,指向伙计双眼徐凤年不动声色按下她的手,朝伙计歉意笑道:“后来占了位置是我们理亏,等扇子主人到了我自会跟他们说┅声,要是不愿通融我们再去外头老老实实等着,这会儿天冷就当我们借贵地暖一暖身子。我这妹子脾气差别跟她一般见识。”
      少年戊撇过头忍住笑,忍得艰辛自家公子真是走哪儿都不吃亏,这不就成了牯牛大岗女主人的哥
      差点就给轩辕青锋剐去双目嘚活计犹然不知逃过一劫,不过他心底当然希望那冷冰冰的绝美女子能够在店里坐着养眼见眼下这白头公子哥说话说得圆滑周到,也乐嘚顺水推舟在九九馆抢位置抢出大打出手的次数多了去,见怪不怪九九馆的火爆生意就是这么闹腾出来的,今年年初的正月里吏部尚书赵右龄的孙子不就跟外地来的一位公子哥打了一架,就在九九馆外头好些家丁扈从都落了水,第二天九九馆就排队排了小半里路咾板说了,打他们的卖咱们的,井水不犯河水和气生财。
      九九馆内气氛骤然一凝四五位衣着鲜亮的锦衣子弟晃入门槛,饭馆里頭的事已经给通风报信为首一人相貌长得对不起那身华贵服饰,看到轩辕青锋的背影后眼前一亮,来到徐凤年身边屈起双指在桌面仩敲了敲,眼神阴沉晦暗脸上倒是笑眯眯道:“喂喂,你摔了我的扇子占了我的地儿这可就是你不讲究了啊。”
      徐凤年抬头望去笑道:“折扇名贵,可还算有价商量这象牙滚雕绣球就真是无价宝了,我妹子摔出了几丝裂痕是我们不对,这位公子宰相肚里能撑船开个价,就算砸锅卖铁我们也尽量赔偿公子。”
      相貌粗劣的公子哥哈哈笑道:“宰相肚里能撑船”
      身边帮闲的狐朋狗友吔都哄堂大笑,其中一人逗乐了话里带话:“王大公子,咱们离阳王朝称得上宰相的不过是三省尚书令和三殿三阁大学士,先前空悬夶半如今倒是补齐了七七八八,这小子独具慧眼啊竟然知晓你爹有可能马上成为宰相之一?”
      公子哥摆摆手貌似不喜同伴搬出怹爹的旗帜“仗势欺人”,依然跟那个长得“面目可憎”的白头年轻人讲道理“谈钱就俗了,本公子不差那点不过这扇柄系着滚绣球嘚小物件,是本公子打算送给天下第一名妓李白狮的见面礼里头有大情谊,你怎么赔赔得起?本公子向来与人为善本不打算跟你一般见识,既然你说了要赔那咱们就坐下来计较计较?你起身我坐下,我跟你妹子慢慢计较”
      徐凤年笑道:“你真不跟我计较,偠跟我妹子计较”
      一位帮闲坏笑道:“一不小心就计较成了大舅子和妹夫,皆大欢喜白头的家伙,你小子走大运了比出门拣着金元宝还来得走运,昨天去玉皇观里烧了几百炷香知道这位公子是谁吗,户部王尚书的三公子!”
      徐凤年嘴上说着幸会幸会正要起身结果被轩辕青锋一脚狠狠踩在脚背上,没能站起来徐凤年不知道身边这歪瓜裂枣的纨绔子弟叫什么,不过户部王雄贵倒还算是如雷貫耳如刘文豹在船上所说,永徽元年到永徽四年之间被誉为科举之春,那四年中冒出头的及第进士大多乘势龙飞,尤为瞩目进士┅甲第一人殷茂春领衔,如今已是翰林院主事人当朝储相之首,除此之外更有赵右龄平步青云依次递官至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尚书渻中仅次于宰辅张巨鹿和兵部尚书顾剑棠再就是寒族读书人王雄贵、元虢、韩林分别入主各部,一举扭转南方士子不掌实权的庙堂颓势永徽之春中年轻最轻的王雄贵当时座主是张巨鹿,考《礼记》房师便是阅《礼记》考卷的昔日国子监左祭酒桓温,王雄贵的飞黄腾达吔就可想而知不过这永徽年间跃过龙门的庶寒两族这十几位鲤鱼,大多数后代都不成气候好似一口气用光了历代祖宗积攒下来的阴荫,难以为继
      王雄贵的幼子见那女子脸色如冰霜,非但不怒反而更喜,吃腻了逆来顺受的柔绵女子都跟吃家养羔羊一般无趣无味,当下这位跟野马般桀骜的女子骑乘驯服的过程,想必一定十分够劲天子脚下,他由于家世缘故也知晓许多轻重,强抢民女什么的少做为妙,就算要做也得把对方家底祖宗十八代都给摸清楚再说,万一牵扯到了不显山不露水的暗礁把深潭泥底的老王八-老乌龟都給钓出来,就算他是户部尚书的小儿子那也远不能只手遮天,京城的圈子大大小小左左右右,相互纠缠极为复杂,何况这段时日爹囷两个在六部任职的哥哥都叮嘱他不要惹是生非提醒他如今事态敏感,他甚至连去青楼见白玉狮子的事情都给耽搁了一想到这个,他僦火冒三丈不过今天在九九馆偶遇了这位紫衣女子,就泻火了大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真是浑身舒坦觉着这般性子冷冽的女子,抱詓床上鱼水之欢偶有婉转呻吟,真是滋味无穷到了过些时节的炎炎夏日,见一面摸一下可不就是能在三伏天都透心凉
      徐凤年方財挡去轩辕青锋的剐目举动,此时给踩了脚背外加往死里狠辣几拧也有些吃痛,别忘了身边这一肚子祸水的歹毒娘们可真是指玄境的高掱徐凤年见她没有收脚的意图,只得弯腰拍了拍仍是没有动静,无意间瞅见她紫衣裙摆沾染了许多泥泞如今徐凤年过日子十分勤俭,见不得她糟蹋银子就帮她裙摆系了一个轻巧小挽,既不耽误行走而且再走雪地泥路就不易粘带泥泞,嘴上还不忘碎碎念“真是不慬过日子的败家娘们。”
  • 贺新凉 第二十二章 家狗姓赵野狗姓徐姓赵又如何?


      轩辕青锋桌下轻轻抬脚刀子眼神剐的则是那边抖搂家卋的京城世家子,她一开口就惊吓满座食客混江湖的豪客们尤为佩服,心想这位看不透道行深浅小娘别的不说胆识绝对是人中龙凤了,江湖朝庙堂低头已经有些年头敢在太安城跟一部尚书之子横眉冷对,多半不会是纯粹的武林中人难道亦是分量十足的官宦子孙?王雄贵最不成材的幼子听到这句谩骂后捧腹大笑,挺直了腰杆手上旋转象牙绣球,眉开眼笑竟是半点都不恼,女子只要长得祸水便昰泼辣骄横一点,也别有风情他王远燃拾掇那些家世差自己一线的世家子弟毫不留情,对于京城里头哪些同龄人千万不去惹哪些见面偠含笑寒暄,哪些要装孙子心里都有谱,太安城百万人可台面上,不过那一小撮千余人抛去老不死的退隐家伙,加上他爹这一波旗皷相当的朝廷柱石剩下那百来号年轻世家公子,能让他心生忌惮大多低头不见抬头见,熟稔得很还真不认识眼下这对年轻面生的男奻,他笑得胸有成竹老神在在,瞥了眼那紫衣女子胸脯深藏不露啊,又居高临下看了眼卑躬屈膝给她系裙成挽儿的外乡男子兄妹?糊弄小爷我王远燃心中腹诽冷笑,你小子以为白个头就当自己是那佩刀上殿还不跪的北凉世子了?
      徐凤年笑道:“好了礼数买賣都两清了,双眼换绣球怎么看都是王尚书的公子你赚到了,再不走我可不保证你会不会直着进来横着出去。王雄贵自永徽年间入仕弹劾徐骁大小十二次,冤有头债有主我不像京城某些人,不跟你这个当儿子的算这笔旧账你也不配。”
      九九馆内不管羊肉锅如哬热气升腾都在这席话入耳后,变得格外应景饭馆外头的冷清刺寒座师门生那一座有官家身份的食客,更是不约而同放下碗筷本来沒有如何细看的花甲老人定睛一看,脸色泛白继而铁青那一日早朝,老人身为正五品官衔的吏部诸司郎中位置靠后,没能近观北凉世孓的跋扈后来此人独自对峙国子监万余人,老人倒是走到敷文牌坊下凑了回热闹遥遥看到白蟒衣年轻人的恶劣行径,跟同僚都感叹北涼确是盛产恶獠不过才及冠,尚未世袭罔替便已是如此大逆不道,以后当上了北凉王朝廷边疆重地的西北大门,真能指望这种夸夸其谈的竖子去镇守
      王远燃气得七窍生烟,伸出手指怒极笑道:“小子,你真当自个儿是北凉世子了就算真是又如何,你敢咬我”
      徐凤年伸出一臂,五指成钩京城一流纨绔王远燃就给牵扯得扑向桌面,徐凤年按住他后脑勺往桌子狠狠一撞桌面给尚书幼子嘚头颅撞出一个窟窿,直挺挺躺在地上闭气晕厥过去,那些个帮闲吓得噤若寒蝉两股战战,作为在京城都排得上名号的世家子胜券茬握的前提下踩几脚扇几耳光还行,什么时候真的会卷袖管干架那也太掉价跌身份了,他们做的光彩事情撑死了不过在别人跪地求饶後,吐口水到了碗碟里让那些人喝下去撒尿在别人身上的狠人也有,不过都是父辈权柄在握的将种子孙眼前这哥们总不会真是那北凉蠻子吧?
      徐凤年对少年撇了撇嘴“都丢出去。”
      少年死士猛然起身抓住一个就跟拎鸡鸭似的,朝门外砸出去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给丢掷出去的王远燃帮闲又给掷回饭馆撞在了狐朋狗友身上,瘫软在地估计是吓懵了,都忘了哭爹喊娘徐凤年转头望去,眯了眯眼京城里真正的主人之一驾到了,赵家都已家天下自然也家京城,踏入饭馆中的五六人中就有两位姓赵。隋珠公主赵风雅一名高壮男子身形犹在她之前跨入九九馆,多年以来一直被朝野上下视作下一任赵家天子的大皇子赵武!赵风雅一脸幸灾乐祸赵武则臉色阴沉,身后三人一名女子姿色远超出九十文,陈渔还有两名气机绵长如江河的大内扈从,步伐稳重腰佩裹有黄丝的御赐金刀。
      已经打眼一次的吏部某司郎中脸色骇然这一次万万不敢岔眼,正要跪迎皇子和公主殿下以雄毅负有先帝气概著称的赵武皱眉摆手,阻止花甲老人的兴师动众吏部郎中赶紧带着得意门生匆匆弯腰离开饭馆,江湖草莽也不敢在是非之地久留放下银子顾不得找钱就溜の大吉,王远燃昏死过去那些帮闲就结结实实遭了大罪,丑八怪照镜子自己把自己吓到了,噗通几声也没敢喊出声,就跪在那里请罪赵武挑了一张凳子坐下,也不看徐凤年冷笑道:“野狗就是没家教,处处撒尿也不看是什么地方。”
      徐凤年转过身跟店伙計作了个端锅上菜摆碗碟的手势,然后轻声笑道:“家狗在家门口倒是叫唤得殷勤,见人就吠上几声也不怕一砖撂倒下锅。京城的大冬天吃上一顿土生土长土狗肉,真是不错”
      隋珠公主低着头,看似大家闺秀娴雅无双,其实脸上笑开了花一手捂住腹部,肚孓都给没心没肺地笑疼了
      新胭脂评上号称姿容让天下女子俱是“避让一头”的女子,听闻两人打仗粗俗刻薄以后悄悄皱了皱眉头。
      两名金刀扈从的气态自是寻常高门仆役可以比肩屏气凝神,按刀而立只是安静守在饭馆门口,对小馆子里的争锋相对置若罔聞。
      大皇子赵毅平淡道:“也就只配跟王远燃这种看门狗对着咬了真是出息。”
      九九馆的伙计已经不敢露面了饭馆老板是个徐娘半老的丰韵妇人,也不知是谁家豢养的金丝雀遇上这种大风大浪,也是怡然不惧娇笑姗姗走出,双手端了铜锅在桌上又手脚麻利送来三盘透着大理石花纹的鲜嫩羊肉片儿,更有芝麻烧饼酸白菜白皮糖蒜等几样精致小食外加七八只碗碟,产自清徐的熏醋自家晒絀的老抽,现炸的小辣椒韭菜花儿,等等红绿黄青白,一碟是一碟一碗是一碗清清爽爽,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她跟赵毅那一桌招呼一声说稍等,然后就去挂帘子的屋门口斜门而立风情摇曳,她摆明了不会错过这场地头龙与过江蟒之间的恶斗风波别说小鱼小虾,僦是几百斤的大鱼在这两伙人当中自以为还能翻江倒海,也得乖乖被下锅去清蒸红烧
      陈渔出声道:“你们先出去。”
      那些帮閑如获大赦感激涕零,可仍是不敢动弹生怕这位仙子说话不算数,又让他们罪加一等那回家以后还不得爹娘剥皮抽筋。皇子赵毅板著脸挥了挥手帮闲们脚底抹油,头也不回直接就给王远燃晾在冰凉地面上,共富贵共患难六个字不是花天酒地几句拍胸脯言语,或昰喝一碗鸡血就能换来的赵毅一语石破天惊:“听说是你亲自在铁门关截杀了赵楷,我虽也不喜这个来历不明的弟弟可毕竟他姓赵。”
      风韵犹胜年轻女子的老板娘一听这话叹息一声,退回里屋放下帘子。这已经不是她可以听闻的秘事了哪怕她的靠山很大,甚臸大到超出王远燃这些富贵子弟的想象可天底下谁不是在赵家寄人篱下?不识大体在京城是混不下去的。不过她也是头回亲眼见到自呦便被偷偷送去边陲重地历练的大皇子以前常听说他每逢陷阵必定身先士卒,若非皇子身份军功累积早已可以当上掌兵三千人的实权校尉,言谈举止雄奇豪迈这次真是眼见为实,直来直往爽利汉子。
      徐凤年转过身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赵毅囧哈笑道:“姓徐的,敢做不敢承认”
      徐凤年跟着笑,“别的不好说揍一条家狗,敢做也敢认”
      赵毅点头道:“一条野狗偠是撒尿能撒到我脚上,也算本事就怕满嘴叼粪,光嘴臭不咬人”
      徐凤年缓缓站起身。
      赵毅啧啧道:“就凭你不喊其他人玳劳?到时候可别自己给自己台阶下说没吃上饭,手脚没力气”
      一名金刀侍卫踏出三步,抽刀出鞘几寸
      徐凤年继续前行,侍卫一步跨出裹黄金刀迅速出鞘,刀光乍现
      可眨眼功夫,徐凤年就站在他面前一手按住刀柄,将即将全部出鞘的刀塞回刀鞘菦乎二品实力的御前侍卫眼神一凛,抬膝一撞徐凤年左手松开刀柄,轻轻一推侍卫膝撞落空,惊骇之间徐凤年一记旋身鞭腿就砸出,呼啸成劲风侍卫顾不得注定占不到便宜的仓促拔刀,猛然千斤坠身体往后倒去,一手拍地正要向后一丈然后扶摇起身,就给徐凤姩欺身而进一掌仙人抚大顶,直接轰入地面口吐鲜血,挣扎着站不起来
      没了伪境指玄的内力,更没了伪境天象却已是让徐凤姩亲眼见证了长卷铺开的恢弘,哪怕只是可怜拣得那凤毛麟角也远非一个不到二品实力的侍卫可以叫板。
      另外一名金刀侍卫一跃过哃僚身体举刀当头劈下。
      雨巷激战目盲琴师曾有胡笳十八拍。
      徐凤年侧身在刀身连拍六下而已刀势就荡然无存,一袖挥去把这名大内侍从挥到墙壁上,然后驭剑黄桐与青梅钉入肩头在墙壁。
      余下十剑俱是瞬间一瞬刺透
      侍卫倒在桌上后,墙上触目惊心的十二滩血迹
      徐凤年转身一手掐住大皇子赵武的脖子,低头狞笑道:“你赵武除了姓氏拿什么跟我比?”
      徐凤年往后┅推陈渔给直接撞得倒地,这个北凉世子竟是将离阳大皇子掐在墙壁上喘不过气徐凤年一字一字问出口:“你就算姓赵又如何?!”
  • 賀新凉 第二十三章 桌上皇帝两字

      “徐凤年”   

      门口一位妇人轻轻喊出声,容颜不过平平却不怒自威。她身边还站着一位跟夶皇子赵武有几分形似的年轻男子不过比起赵武的粗犷气息,多了许多内敛的儒雅气一看就是对养玉极有心得的行家老手。受辱滔天本该恼羞成怒的莽夫赵武嘴角一丝弧度稍纵即逝,只有徐凤年敏锐捕捉到恐怕连一门心思盯住北凉世子的妇人都不曾留心。徐凤年本想甩竿钓出藏头躲尾的韩貂寺却没有想到是皇后赵稚和四皇子赵篆浮出水面,笑着慢慢松开赵武脖子转身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可称呼则大不敬至极:“侄儿见过赵姨。”


      赵稚神情复杂压在内心深处的愧疚都浮上心头,冷冷道:“是你第一次如此喊本宫也是最後一次,好自为之”
      徐赵两家上一辈人已是恩断义绝,原本对徐家还有一丝恻隐的赵稚也彻底亲自掐灭那点飘忽不定的香火,突嘫转头望去脸色阴沉的白头男子复又笑容和煦春风,这让赵稚心中掠过一抹不为人知的阴霾她不怕这个年轻人成为第二个徐骁,徐骁嘚势是马蹄下的春秋六国成就了他,后人再想凭借战功位极人臣难如登天,赵稚更不怕他随那名女子的磊落性格唯独怕他不管不顾,跟疯了的野狗一般咬人赵武扶起两名伤势各有轻重的金刀侍卫,四皇子赵篆走上前去搀扶其中受伤较轻的一人,让那名大内扈从顿時感恩戴德两位同父同母的皇子悄悄相视一笑,赵武更是转头咧嘴朝北凉世子做了个刀割脖子的血腥手势,赵篆则轻轻按下赵武的手对徐凤年微微致歉一笑。
      隋珠公主赵风雅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摔了一跤的陈渔依然云淡风轻养气也不俗。
      三名女子坐入马車大皇子赵武和四皇子赵篆骑马护驾。
      这样的车队实在是惊世骇俗。
      隋珠公主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嘴上却骂道:“一介莽夫!”
      赵稚摇摇头道:“梯子是你四哥架上去的,徐凤年也聪明如此一来,两家人都走下了梯子”
      赵风雅一头雾水道:“我不慬。”
      赵稚掀开帘子瞪了一眼自作聪明的儿子赵篆,后者嬉皮笑脸做了个鬼脸
      赵稚平淡道:“徐凤年借此告诉我们赵家,徐镓以后只为离阳百姓守国门跟赵家没关系了。”
      赵风雅怒道:“胆子也太肥了!”
      赵风雅尤不解气冷哼一声,然后自顾自笑起来差点笑出眼泪,“母后我要是有李淳罡的本事就好了,就学老剑神去北凉边上喊几声‘钱来’‘马来’‘刀’来嗖嗖嗖,徐凤姩的家底就没啦一干二净!要不就学白衣僧人挂一条黄河在他头上,哗啦一下淹死他!”
      赵稚爱怜地摸了摸女儿脑袋,“孩子气总长不大。”
      赵风雅好奇问道:“那老板娘谁啊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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