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给你十张纸,你是选择五张魔道祖师纸笔,五张怦然? 还是十张全是魔道祖师纸笔

已经经历乱葬岗的”洗礼“之后夷陵老祖魏无羡来了,手握陈情陈情笛身全黑,绑有红色的穗子《魔道祖师纸笔祖师》:5张高清壁纸,”魔道祖师纸笔女孩“可以箌位了!

这头驴子因为极其的喜爱吃苹果就被魏无羡赐名为”小苹果“,很有灵性但是脾气也特别的倔,喜欢美女!《魔道祖师纸笔祖师》:5张高清壁纸”魔道祖师纸笔女孩“可以到位了!

曾经的魏无羡”放荡不羁“,这个时候的魏无羡还有内丹因此也可以随意的使用他的佩剑”随便“。《魔道祖师纸笔祖师》:5张高清壁纸”魔道祖师纸笔女孩“可以到位了!

道长是这部剧中最让人心疼的角色了,因为太过于道义被薛洋惦记杀害最后薛洋也自食恶果。《魔道祖师纸笔祖师》:5张高清壁纸”魔道祖师纸笔女孩“可以到位了!

蓝湛是典型的”闷骚“型了,两人互通心意之后表面冷漠的他也是实力宠”妻“了。《魔道祖师纸笔祖师》:5张高清壁纸”魔道祖师纸筆女孩“可以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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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魔道祖师纸笔祖师[重苼]


  前世的魏无羡万人唾骂声名狼藉。
  被护持一生的师弟带人端了老巢
  纵横一世,死无全尸

  曾掀起腥风血雨的一代魔道祖师纸笔祖师,重生成了一个……


  还特么是个人人喊打的断袖脑残!

  我见诸君多有病料诸君见我应如是。


  但修鬼道不修仙任你千军万马,十方恶霸九州奇侠,高岭之花但凡化为一抔黄土,统统收归旗下为我所用,供我驱策!
  高贵冷艳闷骚攻×邪魅狂狷风骚受
  ①1V1主受HE
  ②本文主线夫夫携手打怪解谜打孩子,前世今生双线剧情向
  单向暗恋→双向暗恋,感情线不虐鈈折腾不纠结 O(∩_∩)O~
  ③非复仇流!非升级流爽文!

  内容标签:重生 天作之合 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無羡(魏婴)蓝忘机(蓝湛) ┃ 配角:妖魔鬼怪 ┃ 其它:满级重生,狗血有病,剧情向胡来的左手

  晋江银牌编辑评价:


  身為开宗立派的一代魔道祖师纸笔祖师,魏无羡纵横一世掀腥风血雨,遭万人唾骂最终被最亲近的师弟捅刀,受各大家族围剿而死重苼到了一名遭家族抛弃的疯子身上,被前世与自己水火不容的仙门名士蓝忘机强行抓走后两人一起开始了打怪解谜带孩子、惊险抓人又逗趣的仙侠之旅。在一路调戏与反调戏之中魏无羡逐渐发现,看似高傲、冷若冰霜的蓝忘机似乎并不是真的那么讨厌自己。作者笔下嘚仙侠世界有着不同于一般修仙文的独特世界观与细节风俗设定虽是重生文却不走逆袭复仇的老套路。一个个惊心动魄的小故事串起一個贯穿全文的大悬念情节紧凑,跌宕起伏笔力到位,人物各有各的精彩各有各的传奇。萌点十足互动有爱,由单向暗恋转为双向暗恋的过程温馨甜蜜又爆笑无比。
  “魏无羡死了大快人心!”
  乱葬岗大围剿刚刚结束,未及第二日这个消息便插翅一般飞遍了整个修真界,比之当初战火蔓延的速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时之间,无论是世家名门还是山野散修,人人都在议论此次由四大玄门世家联率、大小百家参与混战的围剿行动
  “好好好,果然是大快人心!手刃这夷陵老祖的是哪位名士英豪”
  “还能是谁。他师弟小江宗主江澄呗云梦江氏、兰陵金氏、姑苏蓝氏、清河聂氏四大家族打头阵,大义灭亲把魏无羡那老巢‘乱葬岗’一锅端了。”
  “我得说句公道话:杀得好”
  立即有人抚掌亮声应和:“不错,杀得好!要不是云梦江氏收养他栽培他他魏婴这辈子就昰个混迹乡野市井的庸徒……还谈什么别的。原先的江宗主可是把他当亲儿子在养他倒好,公然叛逃与百家为敌,丢尽了云梦江氏的臉还害得江家几乎满门惨死。什么叫忘恩负义白眼狼这就是!”
  “江澄居然就让这厮嚣张了这么久,换了是我当初魏某人叛逃時就不是只捅他一刀,而是直接清理门户否则他也没机会做出后来那些丧心病狂之事。对这种人还讲什么同门同修青梅竹马的情面。”
  “可我听到的不是这样的啊魏婴不是因为自己修炼邪术遭受反噬、受手下鬼将撕咬蚕食而死的吗?听说活活被咬碎成了齑粉呢”
  “哈哈哈哈……这就叫现世报。我早就想说了他养的那批鬼将就像一群没拴好的疯狗到处咬人,最后咬死自己活该!”
  “話虽如此,可此次围剿乱葬岗若不是小江宗主依夷陵老祖的弱点拟定计划,成功与否还难说呢你们可别忘了魏无羡手上有什么东西,當初一晚上三千多个成名修士是怎么全军覆没的”
  “三千五千都差不多。我觉得五千更有可能”
  “果真丧心病狂……”
  “他死之前毁掉了阴虎符,倒也算积了点阴德否则留下那鬼东西继续贻害人间,更加罪孽深重喽”
  “阴虎符”三字一出,忽然一陣静默似乎都在顾忌着什么。
  片刻之后一人慨叹道:
  “哎……要说这魏无羡,当年也是仙门之中极富盛名的世家公子并非鈈曾有过佳迹。年少成名何等风光恣意……究竟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话题转移,议论声又纷纷然起来
  “由此可见,修炼终归是非走正统路子不可邪魔歪道,一时风光无限好像很嚣张很了不起?嘿最后是什么下场?”
  掷地有声:“死无全尸!”
  “也不全是修炼之道害的归根结底还是魏无羡此人人品太差,天怒人怨啊所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身死之后蓋棺定论。所论内容大同小异偶有微弱的异声,也会立刻被压了下去
  只是每个人的心头都还有一缕阴霾挥之不去。
  虽说夷陵咾祖魏无羡已身死乱葬岗但事成之后,却无法召唤他的残魂
  他的魂魄,也许是在被万鬼吞噬之时一同被分食了又也许是逃逸了。
  若是前者自然皆大欢喜普天同庆。然而夷陵老祖有翻天灭地、移山倒海之能——至少传闻中是这样的,他若要抗拒召魂也不昰什么难事。一旦他来日元神复位夺舍重生,届时玄门百家甚至整个人间必将迎来更加丧心病狂的报复和诅咒,陷入暗无天日和腥风血雨之中
  因此,将一百二十座镇山石兽压在乱葬岗顶后各大家族开始进行频繁的召魂仪式,同时严查夺舍搜集各地异象,全力警戒
  第一年,风平浪静
  第二年,风平浪静
  第三年,风平浪静
  第十三年,依然风平浪静
  至此,终于越来越哆的人相信也许魏无羡也没那么了不起,也许他真的神魂俱灭了
  纵使曾经翻手为云覆手雨,也终归有一日成为被翻覆的那一个
  没有人会被永远奉在神坛之上,传说也仅仅只是传说而已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语气会比以往重因为我是很严肃的,实在昰对最近的一些状况无可奈何了
  1,重申+强调:请不要把我的文和其他作者的文进行比较这是让两个作者都很尴尬且讨厌的事,給双方读者的感观也极差把两个文放在一起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误会和摩擦冲突。
  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so请控制冲动,不要贪┅时嘴爽拒绝比较!拒绝拉踩!
  2,不要在无关的地方刷我和我的文比如其他作者的文下、群、微博等等。也请一定不要在无关画掱微博底下刷我的人物和作品爱是克制。过度安利往往适得其反不分场合到处刷只会很尴尬,甚至招来反感实在不希望这种事情发苼。
  3最重要的一点——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读者会去给不认识的人发私信提我或者我的文,但是我还是强调一下:【请不要打着咹利我的文的旗号去给不认识的人发私信拒绝以任何形式在私信里带我本人或者我的文强行出镜】。不管是推荐也好怎么也好通通不需要!我极度排斥这种行为,我和我认识的人都绝对不会干这种事拒绝背锅。
  毕竟世界上并不存在POI里的MACHINE我也不掌控它。我只是一個业余爱好写点文的普通人罢了三次元也要为自己的生活奔波,这些已经占据了我全部时间和精力实在分身乏术去监控他人的行为。說实话我也没能力约束只能口头请求。而这次已经是我第三次表态了。公告一次写的比一次长每次写都要绞尽脑汁左右为难,但愿峩今后不用再写这种东西只用写文就行了。除此之外我就只能寄希望于大家相互转告,相互监督了我相信大多数读者都是理智的,所以拜托大家如果遇到了以下的情况,请相互提醒一下吧谢谢!
  这段文字我在第一章、文案、专栏都会放一份,挂到什么时候看惢情应该是讲得非常清楚了。如果真的是喜欢我的文的读者是一定会看到的 ^_^
  如果能看到这里并且没有问题,感谢理解比哈特,爱你们

     魏无羡刚睁开眼睛就被人踹了一脚。


  一道惊雷炸在耳边:“你装什么死!”
  他被这当胸一脚踹得几欲吐血,后脑着地仰面朝天,朦胧间想:敢踹本老祖胆子不小。
  魏无羡已经不知多少年没听到活人说话了何况还是这么响亮的叫骂,頭昏眼花一个年轻的公鸭嗓在嗡嗡耳鸣中回荡:“也不想想,你现在住的是谁家的地、吃的是谁家的米、花的是谁家的钱!拿你几样东覀怎么了本来就该都是我的!”
  紧接着,四周传来翻箱倒柜、摔天砸地的哐当之声半晌,魏无羡的双眼才渐渐清明起来视线中,浮出一个昏暗的屋顶一张眉梢倒吊眼珠发绿的脸孔正在他上方唾沫横飞:“你还敢去告状!你以为我真的怕你去告,你以为这家里真嘚有人会为你做主”
  一旁围过来两个家仆模样的壮汉,道:“公子都砸完了!”
  公鸭嗓少年道:“怎么这么快?”
  家仆噵:“这破屋子东西本来没有多少。”
  公鸭嗓少年大为满意转向魏无羡,食指恨不得把他的鼻子戳进脑门里:“有胆子去告状現在装死给谁看?好像谁稀罕你这些破铜烂铁废纸片似的我都给你砸干净了,看你今后拿什么告状!去过几年仙门世家很了不起还不昰一条丧家犬一样被人赶回来!”
  魏无羡半死不活地思索:
  本人作古多年,真的不是装
  他什么时候干过夺舍这种事??
  这名公鸭嗓少年人也踹了屋也砸了,出够了气带着两名家仆大摇大摆迈出门去,摔门高声命令:“看牢了别让他出来丢人现眼!”
  门外家仆连声应是。待到人走远了屋里屋外都静了下来,魏无羡便想坐起然而肢体不听使唤,又躺了回去他只得翻了个身,看着陌生的环境和这满地狼藉继续头昏眼花。
  一旁有一面被掷地的铜镜魏无羡顺手摸来一看,一张白得出奇的面孔出现在镜中两坨大红不均匀也不对称地坨在面颊一左一右,只要伸出一条鲜红的长舌活活就是个吊死鬼。
  魏无羡有点无法接受地扔开镜子┅抹脸,抹下一手白粉
  万幸,这具身体并非天生样貌清奇只是品味清奇。一个大男人居然涂了满脸的胭脂粉黛,关键是还涂得洳此之丑
  受此一惊,惊回了点力气他总算坐起了身,这才注意到身下有一个圆环咒阵。环阵猩红圆形不规,似乎是以血为媒、以手画就还湿漉漉的散发着腥气,阵中绘着一些扭曲狂乱的咒文被他的身体擦去少许,余下的图形和文字邪气中透着阴森魏无羡恏歹也被人叫了这么多年无上邪尊啦、魔道祖师纸笔祖师啦之类的称号,这种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阵法他自然了如指掌。
  怹不是夺了别人的舍——而是被人献舍了!
  “献舍”的本质是一种诅咒发阵施术者以凶器自残,在身上割出伤口用自己的血画出陣法和咒文,坐于环阵中央以肉身献给邪灵、魂魄归于大地为代价,召唤一位十恶不赦的厉鬼邪神祈求邪灵上身完成自己的愿望。这便是与“夺舍”截然相反的“献舍”它们都是名声不好的禁术,只是后者没有前者实用和受欢迎毕竟很少有愿望能强烈到让一个活人惢甘情愿献出自己的一切,因此鲜少有人实施

,百年下来近乎失传古书所载的例子,有证可靠的千百年来不过三四人这三四人的愿朢无一例外都是复仇,召来的厉鬼都完美地以残忍血腥的方式为他们实现了愿望


  他怎么就被划分成“十恶不赦的厉鬼邪神”了?
  虽说他名声是比较差死状又非常惨烈,但一不作祟二不复仇,他敢发誓上天入地绝对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安良本分的孤魂野鬼!
  鈳棘手的是献舍是以施术者意愿为先的,就算他再不服……上都上身了这便默认双方达成契约,他必须为施术者实现愿望否则诅咒僦会反噬,附身者将元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魏无羡扯开衣带又举手察看,果然他两腕都交错着数道利器划过的狰狞伤痕。伤ロ的血虽已止住可魏无羡清楚这些不是普通的伤,如果不为身主完成愿望这些伤口便无法愈合。拖得越久越严重超过期限,就会让接收这具身体的他连人带魂活活地被撕裂
  再三确认无误,魏无羡心中连说了十声“岂有此理!”终于勉强扶墙起身。
  这间屋孓大是大却空荡又寒酸,床罩棉被不知多少日没有换洗了散发着一股霉味。墙角有一只竹篓本是用来扔废物的,方才被踢倒脏物廢纸滚落满地。魏无羡见纸团上似乎有墨痕随手拾起一只,展开一看果然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忙把地上所有纸团都收集起来
  這纸上的字应当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苦闷之时写来发泄的东西。有些段落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焦虑紧张透过扭曲的字迹透纸扑面而来。魏無羡耐着性子一张张看过越看越是觉得,太不对劲
  连蒙带猜,大致捋清了一些东西首先,此身主人名叫莫玄羽此地名为莫家莊。
  莫玄羽的外公是本地大户族中人丁稀薄,命中无儿勤恳耕耘多年也只得两个女儿。二女名讳并未提及反正大女是正室夫人所出,招的是入赘夫君二女虽相貌出众,却是家奴所出因此原本莫家打算随便打发她嫁出去,谁知她另有奇遇十六岁时,有一位大镓主路过此地对她一见倾心,两人把莫家庄当成私会之地一年后莫二娘子诞下一子,便是莫玄羽了
  莫家庄的人原本对这种事是頗为不齿的,可时人崇仙修仙问道的玄门世家在世人眼里是被上天眷顾之人,神秘而高贵那名大家主又时不时提携帮衬外宅一家,风姠便截然不同了非但莫家以此为荣,旁人也羡慕至极
  然好景不长,那位家主贪一时新鲜打了野食没吃两年便吃腻了,来的次数樾来越少莫玄羽四岁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这几年里,莫家庄的口风又变了原先的不齿和讥嘲重回,还加上了带着不屑的怜悯莫二娘子虽然不甘,却坚信那位大家主不会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果然,莫玄羽长到十四岁时那家主便派了许多人,郑重地将这名少年接了回去
  莫二娘子的头又扬起来了,虽然她不能跟去但一扫先前憋屈,扬眉吐气逢人便骄傲地宣扬她儿子将来一定会做玄门仙艏、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于是莫家庄的人第三次议论纷纷,态度转变
  然而,尚未等到莫玄羽修仙有成、继承他父亲的家业他就被赶了回来。
  而且是被极其难看地赶了回来因为莫玄羽是个断袖,还胆大包天地骚扰纠缠同门这丑事被当众捅破,再加上天资平岼修为无所建树,也就没有让他继续留在家族中的理由了
  雪上加霜的是,莫玄羽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回来之后整个人都疯疯癫癫嘚,时好时坏似乎被吓傻了。
  看到这里魏无羡眉毛抽了两下。
  断袖也就罢了还是疯子。难怪满脸脂粉涂成老吊爷难怪地仩这么大一个鲜血淋漓的阵法刚才也没人觉得不对劲。只怕莫玄羽就算把整间屋子从地砖到墙壁到房顶都涂满鲜血在别人看来也见怪不怪。因为人人都知道他脑子有病!
  莫玄羽回老家之后嘲讽铺天盖地而来,这次似乎再也没有转圜余地了。莫二娘子承受不了这种咑击一口恶气闷在胸口出不来,活活噎死了
  此时莫玄羽外公已故去,莫大娘子掌家这位莫夫人大概从小见不得妹妹,对妹妹的私生子更是诸般白眼她有一根独苗,便是刚才进来洗劫的那个叫莫子渊。莫玄羽被风风光光接走时莫大娘子自觉怎么也算能跟仙门扯上一点亲戚关系,指望来接人的仙门使者捎带着把莫子渊也送去修仙当然,被拒绝了或说被无视了。
  废话这又不是卖白菜可鉯讨价还价,买一颗送一颗!
  也不知道这家人是哪来的自信都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坚信莫子渊肯定有仙骨、有天资如果当初去的昰他,一定会被仙家赏识不会像表哥这么不争气。莫玄羽走时莫子渊虽然年纪尚小,但从小被反复灌输此类毫无道理的念头也对此罙信不疑,三天两头逮着莫玄羽羞辱一通骂他抢了自己的求仙路,却对那些从仙门带回来的符篆、丹药、小法器爱不释手全都当成自巳囊中之物,爱拿就拿爱拆就拆莫玄羽虽然脑子时常犯病,却也知道自己在被人欺辱忍了又忍,莫子渊却变本加厉几乎把他整个屋孓搬空。莫玄羽终于忍无可忍到姨父姨母面前结结巴巴告了一状于是,今天莫子渊便闹上门了
  纸上字又小又密,魏无羡看得眼珠孓疼心道这他妈过的是什么鬼日子。难怪莫玄羽宁可献舍也要请厉鬼邪神上身为自己复仇
  眼珠子疼完了就开始头疼。照理说发陣时施术者要在心中默念愿望,作为被召唤的邪灵魏无羡应该可以听到他的详细要求。可这禁术怕是莫玄羽从哪里偷偷摘录回来的残本学得不全,漏过了这一步虽然魏无羡猜出来他大概是想报复莫家人,但究竟该怎么报复做到什么程度?抢回被夺走的东西殴打莫镓人?
  多半是灭门吧!毕竟只要混过修真界都该知道评价魏无羡用得最多的是哪些词:忘恩负义,丧心病狂还有比他更符合“凶鉮恶煞”的人选吗?既然敢点名召唤他必然不会许什么能轻易打发的愿望。
  魏无羡无奈道:“你找错人了啊……”        

     他本想洗把脸瞻仰一番这位身主的遗容,然而屋子里没有水喝的洗的都没有。


  唯一的盆状物魏无羡猜测应该是出恭用,洏非洗漱用
  推门,从外边被闩住了估计是怕他出去乱跑。
  没有一件事让他稍微感受到了重生的喜悦!
  他索性先打坐一阵适应新舍。这一坐就是一整天睁眼时,有阳光从门缝窗隙漏入屋中虽然能起身行走,却仍头昏眼花不见好转。魏无羡心中奇怪:“这莫玄羽修为低得那点灵力可以忽略不计没道理我驾驭不了这具肉身,怎么这般不好使”
  直到腹中传来异响,他才明白根本不關修为灵力的事只不过是这具不辟谷的身体饿了而已。他再不去觅食说不定就要成为有史以来头一位刚被人请上身就立刻活活饿死的厲鬼邪神。
  魏无羡提气抬脚刚准备踹门而出,突然一阵脚步声靠近有人踢了踢门,不耐烦地道:“吃饭了!”
  话是这么喊門却没有被打开的意思。魏无羡低头一看这扇门下方打开了一扇更小的门,刚好能看到一只小碗被重重放在门前
  外面那家仆又道:“快点儿的!磨蹭什么,吃完了把碗拿出来!”
  小门跟比狗洞还小一些不能容人出入,却能把碗拿进来两菜一饭,卖相奇差魏无羡搅了搅插在米饭里的两根筷子,略为伤感:
  夷陵老祖刚重返人间就被人踹了一脚臭骂一通。给他接风洗尘的第一顿就是这種残羹冷剩。腥风血雨呢鸡犬不留呢?满门灭绝呢说出去有谁信。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这时,门外那名家仆又出声了这次却是笑嘻嘻的犹如换了一个人:“阿丁!你过来。”
  另一个娇脆脆的女声远远应道:“阿童叒来给里边那个送饭?”
  阿童啐道:“不然我来这晦气院子做什么!”
  阿丁的声音近了许多来到门前:“你一天只给他送一次飯,时不时偷懒也没人说你这么清闲你还嫌晦气。你看看我活儿多得连出去玩也不行。”
  阿童抱怨道:“我又不是只给他送饭!這阵子你还敢出去玩这么多走尸,谁家不是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魏无羡蹲地靠门,端碗扒拉着两根长短不一的筷子边吃边听。
  看来这莫家庄近来不大太平走尸,意如其字即为走路的死人,一种较为低等也十分常见的尸变者一般目光呆滞,行走缓慢杀傷力并不强,但也够平常人担惊受怕的了光是那股腐臭就够吐一壶。
  然而对魏无羡而言,它们是最容易驱使、也最顺从的傀儡乍然听到,还有些亲切
  阿童似乎在挤眉弄眼:“你要是想出门去,除非带上我我保护你……”阿丁道:“你?保护我吹牛的,難道你还能打退那些东西不成”阿童悻悻道:“我打不退,别人也打不退”阿丁笑道:“你怎么就知道别人不能打退?我告诉你今忝已经有仙门使者到咱们莫家庄来了,我听说是个很了不得的显赫世家!夫人正在厅堂里招呼,镇上人都围着看稀奇呢你听,是不是佷吵才没空跟你闹,说不定待会儿又要支使我了”
  魏无羡凝神一听,果然东边隐隐传来喧哗人声思索片刻,他起身提脚一踹門闩“喀”的裂了。
  那两名家仆正在眉来眼去有说有笑被突然向两边弹开的屋门吓得齐齐尖叫。魏无羡扔开碗筷径自走出来,竟被阳光刺得好一会儿睁不开眼皮肤也有轻微刺痛感,举手搭在眉梢闭目片刻。
  阿童方才叫得比阿丁还尖定神一看,见是那人人鈳欺的疯子胆子又大了,自觉要挽回刚才失的面子跳过去斥狗一般地边挥手边斥道:“去,去!回去!你出来干什么!”
  哪怕是對待乞丐或是苍蝇也不会更难看了。这些家仆过往多半平时就是这么对莫玄羽的他也从不反抗,才让他们这般肆无忌惮魏无羡轻轻┅脚把阿童踢了个跟斗,笑道:“你以为你在作践谁呢”
  踢完,顺着嘈杂声往东边走去东院东堂里里外外围着不少人,魏无羡一腳踩进院子便有个妇人高出旁人一截的声音传出来:“……我们家中有个小辈,也是个曾有仙缘的……”
  肯定是那莫夫人又在想方設法和修仙世家牵桥搭线了魏无羡不等她说完,忙不迭挤开人群钻进厅堂热烈地挥手道:“来了来了,在这在这!”
  堂上坐着一洺中年妇人保养得当,衣着贵丽正是莫夫人,坐在她下面的才是她那入赘丈夫对面则坐着几名背剑的白衣少年。人群之中突然冒出來一个蓬头垢面的怪人所有声音戛然而止,魏无羡却仿佛对凝滞的场面浑然不觉觍着脸道:“刚才是谁叫我?有仙缘的那可不就是峩吗!”
  粉抹的太多,一笑就裂扑簌簌往下落。有一名白衣少年“噗”的险些笑出声来了被一旁似乎是为首的少年不赞同地看了┅眼,当即正色
  魏无羡循声随眼一扫,略吃了一惊他本以为是没见识的家仆夸大其词,谁知来的竟然真是“显赫家族”的仙门子弚
  这几名少年襟袖轻盈,缓带轻飘仙气凌然,甚为美观那身校服一瞧就知道是从姑苏蓝氏来的。而且是有蓝家血统的亲眷子弟因为他们额上都佩着一条一指宽的卷云纹白抹额。
  姑苏蓝氏家训为“雅正”这条抹额意喻“规束自我”,卷云纹正是蓝家家纹愙卿或者门生这种依附于大家族的外姓修士,佩戴的抹额则是没有家纹的魏无羡见了蓝家的人就牙疼,上辈子常常腹诽他家校服是“披麻戴孝”因此绝不会认错。
  莫夫人许久未见这个侄子好一会儿才从惊愕中缓过劲,认出这个浓妆艳抹之人心中着恼,又不好立刻发火失态压低嗓子冲丈夫道:“谁放他出来的,把他弄回去!”
  她丈夫忙赔笑应声一脸晦气地起身要揪人,魏无羡却突然躺到叻地上四肢牢牢黏住地面,他连推带拖都拽不动叫了几名家仆进来拖也于事无补,要不是碍着外人在他早就用脚踹了觑莫夫人脸色樾来越难看,他也是满头大汗骂道:“你这死疯子!再不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b

r/>   虽然莫家庄人人皆知莫家有个害了疯病的公子但莫玄羽已有数年缩在他那阴暗的屋子里不敢见人,见他妆容举止都如妖魔鬼怪一般当下窃窃私语起来,只怕没有好戏看


  魏无羨道:“要我回去也行。”他直指莫子渊:“你叫他先把偷了我的东西还回来”
  莫子渊万万没料到这疯子有这个胆子,昨天才被他敎训今天还敢捅到这里来,赤白着脸道:“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偷过你的东西我还用得着偷你的东西?”
  魏无羡道:“对对對!你没偷你是抢!”
  这下莫夫人瞧出来了,莫玄羽分明有备而来脑子清醒得很,存心要叫他们丢这个人忍不住又惊又恨:“伱今天是存心来这里闹事的,是不是!”
  魏无羡茫然道:“他偷抢我的东西,我来讨回这也叫闹事吗?”
  莫夫人尚未答话莫子渊却急了,飞起一脚就要踢一名背剑的白衣少年微动手指,莫子渊脚下不稳脚擦着他踢了个虚,自己摔了魏无羡却滚了一圈,汸佛真的被他踢翻了似的还扯开了衣襟,胸口正正的就是昨天被莫子渊踹出的那个脚印
  莫家庄的镇民们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激动鈈已:这脚印总不可能是莫玄羽自己踹的,再怎么说他也是莫家的血脉这家人也太狠了,当初刚回来时分明还没疯的这么厉害八成是被越逼越疯的。不管怎么说有热闹看就行了,反正打不到他们这热闹真是比仙门来使还好看!
  这么多双双眼睛盯着,打不得又赶鈈走莫夫人一口恶气卡在喉中,只得强行圆场淡淡地道:“什么偷,什么抢说得这样难听,自家人和自家人不过是借来看看罢了。阿渊是你的弟弟拿你几样东西又怎么了?为人兄长难道便这般小气?一点小事还发小孩子脾气闹笑话又不是不还你。”
  那几洺白衣少年面面相觑一名正在饮茶的少年险些呛到。在姑苏蓝氏长大的子弟耳濡目染皆是雪月风花,大约从来没见过这种闹剧更没聽过这等高见,今天怕是让他们长了见识魏无羡心中狂笑,伸手道:“那你还吧”
  莫子渊当然还不出来,早扔的扔、拆的拆了僦算能还也不甘心还。他脸色铁青地叫了一声:“阿娘!”用眼色冲她发威:你就让他这样欺辱我
  莫夫人瞪他一眼,要他别把场面攪得越发难看谁知,魏无羡又道:“说起来他不光不该偷我的东西,更不该夜半三更去偷谁不知道,本公子可是喜欢男人的他不知道害臊,我还知道瓜田李下呢”
  莫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大声道:“乡亲父老面前说什么话!真是不要脸阿渊可是你表弟!”
  论起撒野,魏无羡乃是一把好手从前撒也要撒得顾及体面,不能让人家说他没家教可如今反正他是个疯子,还要什么脸直接撒泼便是了,怎么痛快怎么来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他明知道自己是我表弟还不避嫌,究竟是谁更不要脸!你自己不要就算了,可别坏叻我的清白!我还要找个好男人的!!!”
  莫子渊大叫一声抡起椅子就砸。魏无羡见他终于炸了一骨碌爬起来就躲。那椅子砸到哋面散了架东堂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闲杂人等原本都在幸灾乐祸今遭莫家丢人丢大了,一砸起来尽皆作鸟兽散生怕一不小心挂了彩。魏无羡便往蓝家那几名几乎看呆了的少年躲过去嚷嚷道:“都看见了吧?看见了吧偷东西的还打人,丧尽天良啦!”
  莫子渊要追過去扑打他为首那少年忙拦下了他,道:“这位……公子有话好说”
  莫夫人见这少年有意要护这疯子,心中忌惮勉强笑道:“這个是我妹子的儿子,这儿、有些不好使莫家庄人人都知道他是个疯子,常说些怪话不能当真的。仙师千万……”话音未落魏无羡從这少年背后探出个头来:“谁说我的话不能当真?谁今后再偷我的东西一下试试偷一次我砍他一只手!”
  莫子渊原本被他父亲按住了,一听又要发作魏无羡啦啦啦着游鱼一般地蹿了出去。那少年忙挡在门口转移话题,满脸严肃地说起正事:“那个……那今晚便借贵府西院一用先前我所说的请千万记住,傍晚以后紧闭门户,不要再出来走动更不要靠近那间院子。”
  莫夫人气得发抖被怹挡住也不好推开,只得道:“是是,有劳有劳……”
  莫子渊不可置信道:“妈!那疯子在人前这样污蔑我,就这么算了!你說过的,你说他不过就是个……”
  莫夫人喝道:“闭嘴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再说!”
  莫子渊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丢过这样的臉,更没被母亲这样斥责过满心愤恨,咆哮道:“这疯子今晚死定了!”
  魏无羡发完疯出了大门在莫家庄抛头露面溜了一圈,惊倒路人无数他却乐在其中,开始体会到身为一个疯子的乐趣连带对自己的吊死鬼妆也满意起来,有些舍不得洗掉了心道:反正也没沝,那就别洗了他整整头发,一瞥手腕伤痕没有任何淡化好转的迹象。即是说给莫玄羽出一通气这样轻微的报复,远远不够
  難不成还真要他灭了莫家的门?
  ……老实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魏无羡一边寻思一边晃回了莫家。点着小碎步溜过西院的时候见那几名蓝家子弟站在屋顶和墙檐上,肃然商议着什么又点着小碎步溜了回来,巴巴地抬头望着他们
  虽然围剿他的世家里有姑蘇蓝氏一份大头,但那时候这些小辈要么没出生要么才几岁,根本不关他们的事魏无羡便驻足围观,看看他们如何处理看着看着,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怎么那几面立在屋顶和墙檐迎风招展的黑旗,这么眼熟
  这种旗子名叫“召阴旗”,如插在某个活人身上便会把一定范围内的阴灵、冤魂、凶尸、邪祟都吸引过去,只攻击这名活人由于被插旗者仿佛变成了活生生的靶子,所以又称“靶旗”也可以插房子,但房子里必须有活人那么攻击范围就会扩大至屋子里的所有人。因为插旗处附近一定阴气缭绕仿佛黑风盘旋,也被叫做“黑风旗”这些少年在西院布置旗阵,并让旁人不得靠近必然是想将走尸引到此处,一网打尽
  至于为什么眼熟……能不眼熟吗。召阴旗的制造者正是夷陵老祖啊!
  看来玄门百家纵使对他喊打喊杀,对他做的东西却是照用不误的……
  一名站在屋檐上的弟子见他围观道:“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虽然是驱赶,却是好意语气也和那些家仆大为不同。魏无羡趁其不备跳起来一把摘下一只旗子。
  那名弟子大惊跳下墙去追他:“别乱动,这不是你该拿的东西!”
  魏无羡边跑边嚷披头散发,手舞足蹈真是个十足的疯子:“不还!不还!我要这个!我要!”
  那名弟子两步便追上了他,揪着他胳膊道:“还不还不還我打你了!”
  魏无羡抱着旗子死不放手,那名为首的少年本来在布置旗阵被这边惊动了,也轻飘飘跃下屋檐来道:“景仪,算叻好好拿回来就是,何必跟他计较”
  蓝景仪道:“思追,我又没真打他!你看看他他把旗阵弄得一团糟!”
  拉扯间,魏无羨已迅速检查完了手里这面召阴旗纹饰画法正确,咒文也不缺并无错漏,使用不会有差池只是画旗的人经验不足,画出来的纹咒只能吸引最多五里之内的邪祟和走尸不过,也够用了
  蓝思追对他微笑道:“莫公子,天快黑了这边马上要抓走尸了,夜里危险伱还是快回屋去吧。”
  魏无羡打量这少年一番见他斯文秀雅,仪表不俗嘴角浅浅噙笑,是棵十分值得喝彩的好苗子心中赞许。此子旗阵布置得井井有条家教也当真不错。不知道姑苏蓝氏那种古板扎堆的可怕地方是谁能带出这样的后辈。
  蓝思追又道:“这媔旗……”
  不等他说完魏无羡便把召阴旗扔到地上,哼道:“一面破旗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我画的比你们好多了!”
  他扔唍拔腿就跑,几名仍倚在屋顶上看热闹的少年听他大言不惭笑得险些从屋檐上跌下来。蓝景仪也气得笑了捡起那面召阴旗拍了拍灰,噵:“真是个疯子!”
  蓝思追道:“别这么说快回来帮忙吧。”
  魏无羡那头则继续游手好闲地晃了两圈晚上才晃回莫玄羽那間小院子。门闩已断满地狼藉无人收拾,他视如不见在地上拣了块干净点的地方,继续打坐
  谁知,这一坐还没坐到天亮外界便有阵阵喧哗把他从冥想状态拉了出来。
  一阵杂乱的脚步混着哭号、惊叫声迅速靠近魏无羡听见几句话反复重复:“……冲进去,矗接拖出来!”“报官!”“报什么官蒙头打死!”
  他睁开眼,几名家仆已闯了进来整个院子火光通明,有人高声叫道:“把这個杀人的疯子拖去大堂让他偿命!”

  第4章 泼野第二 2

     魏无羡第一个念头是,莫非那几名少年布的旗阵出了差错


  他做出來的东西,使用稍有不慎便会酿出大祸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特意去确认召阴旗的画法是否有误。是以几双大手拎着他往外拖时魏无羡矗挺挺的便让他们拖,也省得自己走了拖到东堂,好不热闹人竟不比白天莫家庄的镇民们聚集于此时少,所有的家仆与亲眷都出来了有的还身穿中衣、不及梳发,个个神色惶恐莫夫人瘫在座上,仿佛刚从昏厥中醒来腮边犹见泪痕,眼眶仍有泪水然而魏无羡一被拖进来,她的泪光立刻化作怨毒的冷光
  地上躺着一条人形的东西,身躯用白布罩着只露出一个头。蓝思追和那几名少年面色凝重正在俯身查看,低声交谈语音漏入魏无羡耳中:
  “……发现时间不到一炷香?”
  “刚刚制服走尸我们从西院往东院赶,尸體就在廊上”
  这条人形正是莫子渊。魏无羡扫过一眼忍不住又多看两眼。
  这具尸体像是莫子渊可又不像是莫子渊。虽然脸型五官都分明是他那便宜表弟的模样但面颊深深凹陷,眼眶和眼球突起并且皮肤皱巴巴的,和原来正当青春年少的莫子渊一比仿佛蒼老了二十岁。又仿佛被吸干了血肉变成一具覆着极薄一层皮的骨架。如果说原先的莫子渊只是丑那么现在他的尸体就是又老又丑。
  魏无羡正在细看一旁莫夫人突然冲了过来。她手里寒光闪现竟持着一把匕首。蓝思追眼疾手快将之击落还未开口,莫夫人便冲怹尖叫道:“我儿惨死我要给他报仇雪恨!你拦我做什么?”
  魏无羡又躲到蓝思追身后蹲着道:“你儿子惨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天蓝思追在东堂看魏无羡闹了一通,后来又从旁人口里听到不少关于这位私生子添油加醋的传闻对这名有病之人十分同情,忍不住为他说话:“莫夫人令郎尸体这幅形状,血肉精气都被吸食殆尽分明是为邪祟所杀。应该不是他做的”
  莫夫人胸口起伏:“你们知道什么!这疯子的爹就是修仙的,他也肯定学过不少邪术!”
  蓝思追回头看了状似痴呆的魏无羡一眼道:“这,夫人并無证据还是……”
  “证据就在我儿子身上!”莫夫人指地上尸体:“你们自己看!阿渊的尸体已经告诉了我,杀他的人是谁!”
  不用旁人动手魏无羡抢着一掀,将白布从头掀到脚莫子渊的尸身上,少了一样东西
  他的一条左臂,自肩以下不翼而飞!
  莫夫人道:“看见了吗?今天在这里你们也都听到了吧?这疯子他说过什么话他说,若是阿渊再碰他的东西他就把阿渊的手臂砍丅来!”
  激动过后,她掩面哽咽道:“……只可怜我的阿渊根本就没碰过这个疯子任何东西不但被他诬陷,还被他丧心病狂害了性命……”
  多少年没听到这个评价用在自己身上了当真亲切。魏无羡指了指自己竟无言以对。也不知道究竟是他有病还是莫夫人有疒要灭族灭门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之类的狠话他年轻时没少说,但大多时候也就是说说而已若说到就真能做到,他早就称霸百家了莫夫人根本不是要给儿子报仇雪恨,只是要找个人来发泄怨
  魏无羡不和她多作纠缠略一思索,把手伸到莫子渊怀里搜了搜,掏出一樣东西展开一看,竟是一面召阴旗
  刹那间,他心下雪亮暗道:自作孽,不可活!
  而蓝思追等人见了莫子渊怀里拿出的东西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联想今日那出闹剧前因后果并不难猜:莫子渊白天被莫玄羽一顿发疯泼了面子,心里恨极有心找他算账,莫玄羽却跑到外面乱晃半天不见踪影,莫子渊便想趁夜里他回去时再下阴手教训回来
  可等到夜里,他偷偷出门路过西院,却看到了插在墙檐上的召阴旗虽然被千叮万嘱过,夜半时分不可外出不可去西院,更不可动这些黑旗莫子渊却以为这只是他们怕被人偷去了珍稀的法宝才故意恐吓,根本不知这召阴旗的功效有多不祥一旦揣在怀里整个人就变成了一个活靶。他手脚惯来不干净偷抢疯孓表哥的符篆法器偷上了瘾,见到这样的奇物就心痒难耐非弄到手不可,便趁旗子的主人们在西院内收服走尸悄悄摘走了一只。
  旗阵一共使用了六面召阴旗其中五面都设在西院,以蓝家那几名少年为饵但他们随身护持着不知多少仙门法器。而莫子渊虽然只偷走叻一面身上却没有任何防身法器,柿子挑软的捏邪祟自然会被他吸引过去。若只是走尸倒也罢了,便是给咬上几口一时半会儿也迉不了,还能救万万不巧,这面召阴旗无意之中召来了比走尸更可怕的东西。正是这不明的邪祟杀死了莫子渊,并夺去了他的一只掱臂!
  魏无羡举起手腕果然,左手的伤痕都愈合了看来,献舍契约已经将莫子渊之死默认为他的功劳了毕竟召阴旗原本就是魏無羡所制所传,可算是阴错阳差歪打正着。
  莫夫人对自己儿子的一些小毛病心知肚明却绝不肯承认莫子渊之死是他自找的,一时叒焦又臊急火攻心,抓起一只茶盏冲魏无羡头脸扔去:“要不是你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撒泼诬陷他他会夜半三更出去吗?都是你这野种害的!”
  魏无羡早有防备闪身一躲。莫夫人又冲蓝思追尖叫道:“还有你!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修什么仙除什么邪,连个孩孓都护不好!阿渊才十几岁啊!”
  这几名少年年纪尚小才出来历练没几次,并未测出此地异常绝没想到还有这般凶残的邪祟,他們原本觉得自身有所疏漏颇感歉疚,但被莫夫人不分青红皂白一通恶骂都脸色微青,毕竟出身名门望族从没人敢这样对待他们。姑蘇蓝氏家教极严忌讳对无力还手的普通人动手,连失礼都不行是以他们虽心中不快,也都强行压下憋得脸色难看。
  魏无羡却看鈈下去了心想:“这么多年了,蓝家竟然还是这么个德性要那破涵养作甚,憋不死自己看我的!”
  他重重“呸”了一声,道:“你以为你在骂谁真把别人当自家奴仆了?人家千里迢迢过来退魔除妖分文不取倒欠你的了?你儿贵庚今年十七该有了吧,还是个‘孩子’几岁的孩子还听不懂人话?昨天有没有再三叮嘱不要动阵内任何东西不要靠近西院你儿半夜出门偷鸡摸狗,怪我怪他?”
  蓝景仪等人吁出一口气脸色总算不再憋得发绿了。莫夫人伤心至极又怨恨至极满心想着一个“死”字。不是自己死去陪儿子而昰要世上所有人都死,尤其是面前这几个人她遇事都指使丈夫,搡他道:“叫人来!把人都叫进来!”
  她丈夫却木木的不知是不昰独子之死打击太大,竟然反手推了她一把莫夫人冷不防被推倒在地,惊得呆了
  要在以往,不需莫夫人推他只要她声音高一点兒,他就照办了今天居然还敢还手!
  众家仆都被她的脸色吓坏了,阿丁哆哆嗦嗦扶她起来莫夫人捂着心口,声音发抖道:“你……你……你也给我滚出去!”
  她丈夫恍若未闻阿丁冲阿童使了好几个眼色,阿童忙架着男主人往外走东堂内外混乱不堪。魏无羡見这家人终于安静了准备继续察看尸体,却没看得两眼又有一道高亢的尖叫从院子里杀进门来。
  堂内人一涌而出只见东院的地仩,两个人正在抽搐一个瘫坐的阿童,是活的另一个倒地的,血肉仿佛都被吸干掏空皱巴巴地枯了,一条左臂已经没了伤口无血鈳流。尸体情形和莫子渊一模一样。
  莫夫人刚甩开阿丁的搀扶一见倒地的那具尸体,眼珠子直了直终于再没力气发作,晕了过詓魏无羡恰巧站在她附近,将她身子扶了一把交给奔上前的阿丁,再看右手伤痕也没了。
  才跨出厅堂门槛还没走出东院,莫夫人的丈夫便惨死当场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蓝思追、蓝景仪等人也都有些脸色发白蓝思追最快镇定下来,追问瘫坐的阿童:“有没囿看到是什么东西”
  阿童被吓坏了,牙关都打不开半晌问不出一句,只是不住摇头蓝思追心急如焚,让同门把他带进屋子里轉向蓝景仪:“信号发了吗?”
  蓝景仪道:“信号发了可如果这附近没有能前来支援的前辈,我们的人恐怕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才能趕过来现在该怎么办?咱们连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他们自然是不可能走的,若是谁家子弟遇到邪祟时只顾自己脱走不仅给家族丢脸,他们自己也耻于见人这些吓坏的莫家人也不能跟着走,因为邪祟多半就混在他们中间走也没用。蓝思追咬牙道:“守着等囚来!”
  既已发出求救讯号,再过不久就会有其他修士赶到支援避免多生事端,魏无羡理应退避来的人不认识还好,若是刚好来叻个跟他打过交道或者打过架的会怎么样那可不好说。
  可诅咒在身他眼下没法离开莫家庄。而且被召来的东西在这么短时间之内連夺两条人命其凶残非比寻常,如果魏无羡现在撒手就走等支援人赶到,也许整个莫家庄已横满一街少了一条左臂的尸首里面还有幾个姑苏蓝氏的亲眷子弟。
  思忖片刻魏无羡心道:“速战速决。”            

  第5章 泼野第二 3

     那边的几洺少年也是初出茅庐个个神色紧张,却仍是严格踩着方位守住莫宅并在堂屋内外贴满符篆。那名家仆阿童已被抬入了堂中蓝思追左掱握着他把脉,右手推着莫夫人的背心两边都救治不及,正焦头烂额阿童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阿丁“啊”的道:“阿童你醒叻!”
  她还没来得及面露喜色,就见阿童抬起左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见状蓝思追在他几处穴道上连拍三下。魏无羡知道他們的家的人虽然瞧着斯文臂力可半点也不斯文,这般拍法任谁也要立刻动不了,阿童却恍若不知左手越掐越紧,表情也越来越痛苦猙狞蓝景仪去掰他左手,竟像在掰一块铁疙瘩纹丝不动。不消片刻“喀”的一声,阿童的头歪歪垂下手这才松开。可是颈骨已經断了。
  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把自己掐死了!
  见此情形,阿丁颤声道:“……鬼!有一只看不见的鬼在这里让阿童把洎己掐死了!”
  她嗓音尖细,语音凄厉听得旁人毛骨悚然,蓦地信了魏无羡的判断却恰恰相反:不是厉鬼。
  他看过这些少年所选择的符篆都是斥灵类,把整个东堂贴得可谓是密不透风若真是厉鬼,进入东堂符咒会立刻自动焚烧出绿火,而不是如现在一般毫无动静
  不是这群小朋友反应慢,而是来者实在凶残玄门对于“厉鬼”一词有严格的规定标准,每月杀一人、持续作祟三个月僦已经可以归为厉鬼。这标准是魏无羡定的大概现在还在用。他最擅应付此类依他所见,七天杀一人便算得上作祟频繁的厉鬼这东覀却连杀三人,而且间隔时间如此之短哪怕成名修士也难立即想出应对之策,何况这只是群刚出道的小辈
  他正这么想,火光闪了閃一阵阴风袭过。整个院子和东堂里所有的灯笼和烛火齐齐熄灭了。
  灯灭的刹那尖叫声此起彼伏,男男女女推推搡搡、又摔又逃蓝景仪喝道:“原地站好,不要乱跑!谁跑抓谁!”
  这倒不是危言耸听趁暗作乱、浑水摸鱼是邪祟的天性,越是哭叫跑闹越昰容易引祸上身而不自知。这种时候落单或自乱阵脚极其危险。奈何个个魂飞天外又怎么听得清、听得进,不消片刻东堂便安静下來,除了轻微的呼吸声就是细微的抽泣声。恐怕已经不剩几人了
  黑暗中,一道火光蓦然亮起那是蓝思追引燃了一张明火符。
  明火符的火焰不会被挟有邪气的阴风吹熄他夹着这张符重新点燃烛火,剩下的几名少年则去安抚其他人就着火光,魏无羡不经意看叻看手腕又一道伤痕愈合了。
  这一看他却忽然发觉,伤痕的数目不对
  原本他左右两只手腕,各有两道伤痕莫子渊死,一噵愈合;莫子渊父亲死又一道;家仆阿童死,再一道如此算来,应该有三道伤痕愈合只剩下最后一道痕迹最深、恨意也最深的伤口。
  可现在他的手腕上空空如也,一条也不剩下了
  魏无羡相信,莫玄羽的复仇对象里肯定少不了莫夫人。最长最深的那条伤ロ就是为她留着的而它竟然消失了。
  是莫玄羽忽然看开放弃怨恨了?那是不可能的他的魂魄早就作为召唤魏无羡的代价祭出去叻。要伤口愈合除非莫夫人死。
  他的目光缓缓挪开移到刚醒来不久、被众人簇拥在中央、面色惨白如纸的莫夫人身上。
  除非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魏无羡可以确定,已经有什么东西附在莫夫人身上了。若这东西不是魂体那究竟会是什么?
  忽然阿丁哭道:“手……手,阿童的左手!”
  蓝思追将明火符移到阿童的尸体上方果然,他的左手果然也消失了
  电光火石间,魏无羡眼前一片雪亮作祟之物、消失的左臂,连成一线他忽然噗哈哈笑了出来。蓝景仪气道:“这傻瓜这时候还笑得出来!”可再一想,既然本来就是个傻瓜又跟他计较什么?
  魏无羡却抓着他袖子摇头道:“不是,不是!”
  蓝景仪烦躁地要抽回袖子:“不是什麼不是傻瓜吗?你不要闹了!谁都没空理你”
  魏无羡指着地上莫父和阿童的尸体,道:“这不是他们”
  蓝思追制止要发怒嘚蓝景仪,问道:“你说‘这不是他们’是什么意思?”
  魏无羡肃然道:“这个不是莫子渊的爹那个也不是阿童。”
  他眼下這张涂脂抹粉的脸越是肃然,越让人觉得果真有病可这句话在幽幽的烛火中听来,竟令人毛骨悚然蓝思追怔了怔,不由自主追问道:“为什么”
  魏无羡自豪道:“手啊,他们又不是左撇子打我从来都是用右手,这我还是知道的”
  蓝景仪忍无可忍地啐道:“你自豪个什么劲儿!看把你得意的!”
  蓝思追却惊出微微冷汗。回想一下:阿童掐死自己用的是左手。莫夫人的丈夫推倒妻子時用的也是左手。
  但是白天莫玄羽大闹东堂的时候,这两个人忙不迭地抓人赶人惯用的都是右手。总不至于这两个人在临死之湔突然都变成了左撇子
  虽不知究竟是什么缘由,但若想探明作祟的是什么东西必然要从“左手”下手。蓝思追想通这一节略感驚疑,看了魏无羡一眼忍不住想:“他忽然说这话,实在是……不像巧合”
  魏无羡只管觍着个脸笑,知道这提示还是太刻意了泹是他也没办法。好在蓝思追也不追究心道:“无论如何,这位莫公子既然肯提醒我多半不是怀着歹意。”便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掃过了刚哭晕过去的阿丁,落到了莫夫人身上
  视线从她那张脸往下走,一直走到她的双手手臂平平下垂,大半掩在袖子里只有尛半手指露了出来。右手的手指雪白纤细,正是一个养尊处优、不事劳务的妇人的手
  然而,她左手的手指却比右手长了些许也粗了些许。指节勾起充满力度。
  这哪里是应该长在女人身上的手——分明是一个男人的手!
  蓝思追喝道:“按住她!”
  几洺少年已扭住了莫夫

人蓝思追道一声“得罪”,一张符篆翻手便要拍下莫夫人的左手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过去,抓向他的喉嚨


  活人的手臂要扭成这样,除非骨头被折断了而她出手极快,眼看就要抓住他的脖子这时,蓝景仪“啊哟”一声大叫扑到了藍思追身前,帮他挡下了这一抓
  只见火光一闪,那只手臂刚抓住蓝景仪的肩头臂上便冒起丛丛绿焰,立即放开五指蓝思追逃过┅劫,刚要感谢蓝景仪舍身相救却见后者的半件校服已被烧成了灰烬,狼狈至极边脱剩下的另外半件边回头气急败坏地骂:“你踢我幹什么,死疯子你想害死我?!”
  魏无羡抱头鼠窜:“不是我踢的!”
  就是他踢的蓝家校服的外衣内侧用同色细线绣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术真言,有护身保命之奇效不过遇上这样厉害的,用过一次便只能作废情急之下,只能踢蓝景仪一脚让他用身躯帮蓝思縋护一下脖子了。蓝景仪还要再骂莫夫人却栽倒在地,脸上血肉都被吸得只剩一层皮贴着一个骷髅头那条不属于她的男人的手臂从她咗肩脱落,五指竟然还屈伸自如仿佛在活动筋骨,其上血脉和青筋的跳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东西,就是被召阴旗召过来的邪粅
  分尸肢解,正是标准的惨死就比魏无羡的死法稍微体面一点,也没有体面太多与碎成齑粉的情况不同,肢体尸块会沾染一部汾死者的怨念渴望回到另外的躯体身边,渴望死得全尸于是,它便会想方设法去找到身体的其它部分找到了,也许会从此心满意足咹息也许会作祟的更厉害。而如果找不到这部分肢体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如何退而求其次找活人的躯体凑合凑合。
  就像這只左手一样:吃掉活人的左手并取而代之,吸干这名活人的精气血肉后抛弃身体,继续寻找下一个寄生容器直到找齐它尸体的其怹部分为止。
  这条手臂一旦上身被寄生的人即刻毙命,但在周身血肉被吸食殆尽之前却仍能在它的控制下行走如常,仿佛依旧活著它被召来后,找上的第一个容器是莫子渊第二个容器则是莫子渊的父亲。莫夫人让她丈夫滚出去的时候他一反常态地还手推她,魏无羡原本以为那是他正为儿子之死痛心,也是厌倦了妻子的蛮横可现在想想,那根本不是一个刚刚失去儿子的父亲应有的模样那鈈是心灰的木然,而是死寂死者的沉寂。
  第三个容器是阿童第四个容器就是莫夫人。趁方才灯灭的那一阵混乱鬼手便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而莫夫人毙命之时魏无羡手腕上的最后一道伤痕,也随之消失了
  蓝家这几名少年见符篆不管用,衣服却管用齐齐解叻外衣甩出,罩住这只左手层层叠叠仿佛一道厚重的白茧把它裹住。片刻之后这团白衣“呼”的燃烧起来,绿色的火焰邪异冲天虽嘫管用一时,但过不了多久校服烧光,那只手还是会破烬而出趁没人注意,魏无羡直奔西院
  被那几名少年擒住的走尸正沉默地竝在院子里,有十具之多地上画着封住它们的咒文,魏无羡一脚踢中了其中的一个字破坏了整个阵法,击掌两次走尸们一个激灵,眼白骤然翻起仿佛被一声炸雷惊醒。
  魏无羡道:“起来干活了!”
  他驱使尸傀儡一向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咒文和召语,只需最普通直白的命令即可站在前面的走尸颤抖挣扎着挪了几步,然而一靠近魏无羡,就像被吓得腿软竟如活人一般,趴到了地上
  魏无羡哭笑不得,又拍了两下手这次轻了许多。可这群走尸大概是生在莫家庄、死在莫家庄没怎么见过世面,本能地要听从召者的指囹却又莫名对发出指令之人恐惧不已,伏在地上呜呜地不敢起来
  越是凶残的邪煞,魏无羡越是能驱使的得心应手这些走尸没受過他调教,承受不起他的直接操控他手头也没材料,无法立刻做出缓和的道具来连胡乱凑合也不行。眼看着东院冲天的绿焰渐渐黯淡丅去突然,魏无羡心间一亮
  要怨念极重、凶残恶毒的死者,何必要出来找!
  东堂里就有,而且不止一具!
  他闪回东院蓝思追一计将穷,又施一计纷纷拔出长剑,插地结成剑栏那只鬼手正在剑栏中乱撞。他们压着剑柄不让它破出已是竭尽全力根本無暇注意有谁在进进出出。魏无羡迈入东堂一左一右,提起莫夫人和莫子渊两人的尸身低声喝道:“还不醒!”
  一声唤出,即刻囙魂!
  刹那过后莫夫人和莫子渊眼白翻起,口中发出厉鬼回魂后特有的尖锐厉啸
  在一高一低的尖啸声中,另一具尸体也战战兢兢爬了起来低得不能再低地跟着叫了弱弱的一声,正是莫夫人的丈夫
  叫声够大,怨气够足魏无羡甚为满意,微笑道:“认得外面那只手吗”
  他命令道:“撕了它。”
  莫家三口犹如三道黑风瞬间刮了出去。
  那只左臂撞断了一柄长剑正破栏而出。而它刚出来三具没有左臂的凶尸便齐齐扑向了它。
  除了不敢违抗魏无羡的命令这一家三口对杀死自己的东西也带着一股激烈的怨恨,将怒气都撒在那只鬼手身上主杀毫无疑问是莫夫人,女尸尸变后往往格外凶残她披头散发,眼白中布满血丝五根指甲暴长数倍,口角白沫嗤嗤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极为疯狂莫子渊紧随母亲,配合她一齐撕咬并用他父亲则跟在随后,弥补另两具凶尸的攻擊间隙原先苦苦支撑的几名少年都惊呆了。
  他们从来只在杂书和传闻中听说过这种凶尸相斗的情形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血肉横飞嘚场面,竟看得瞠目结舌根本无法移开目光,只觉得……好精彩!
  三尸一手斗得正恶忽然,莫子渊尖啸着闪身避开他腹部被那呮手掏了一把,漏出几截肠子莫夫人见状咆哮不止,把儿子护到身后抓势更猛,指甲破空竟有钢刀铁剑的威势魏无羡却看出,她隐隱已有招架不住之态
  三具刚刚横死的凶尸联手,竟然也无法压制这一只手臂!
  魏无羡凝神观战舌尖微卷,唇中压住一声尖哨欲发不发。他这一哨吹出去能激起所驱凶尸更大的戾气,也许能扭转战局但那就难保没人能发觉是他在捣鬼了。一眨眼的工夫那呮手动如闪电,又狠又准捏断了莫夫人的颈骨
  眼看莫家三口节节败退,魏无羡刚要把压在舌底的这一声长哨吹出去正在这时,从忝外传来铮铮两声弦响
  这两声似是由人信手弹拨,甚是空灵澄澈带着一股泠泠的松风寒意。院中杀得正凶的一团妖魔鬼怪闻声嘟僵了一僵。
  姑苏蓝氏的几名少年刹那间容光焕发宛如重生。蓝思追抬手一抹脸上血污霍然抬头,欣喜道:“含光君!”
  一聽到这两声天外琴响魏无羡转身便走。
  又是一声弦响这次音调略高,穿云破空带了两分肃杀。三具凶尸连连退缩同时以右手捂耳。然而姑苏蓝氏的破障音又岂是如此可挡的,未退几步便从它们头颅中传出轻微的爆裂声。
  而那条左臂刚经历一场恶斗再聞弦音,蓦然垂地虽然手指仍在屈伸,但手臂已静默不起
  短暂的寂静过后,这群少年忍不住高声欢呼起来这欢呼里,满是劫后餘生的狂喜惊心动魄的一夜熬过去,终于等到了家族的支援哪怕是之后被以“失仪喧哗有辱门风”的理由狠狠责罚,他们也顾不上了
  冲着月亮挥手一阵,蓝思追蓦然注意到有个人不见了他拽蓝景仪道:“人呢?”
  蓝景仪只顾高兴:“谁哪个?”
  蓝思縋道:“那位莫公子”
  蓝景仪道:“啊?你找那疯子干什么谁知道怕被我打,跑哪儿去了”
  “……”蓝思追知蓝景仪粗心矗肠,遇事从不细想也不多作怀疑,心道还是等含光君来了,再一并告知此人此事吧
  莫家庄尚在安眠,只是不知是真的安眠还昰假的安眠即便是莫家东西院里斗尸斗得血沫横飞,别人也不会夜半清晨爬起来看看热闹也是要挑的。尖叫连天的热闹不看为妙。
  魏无羡三两下火速把莫玄羽房间里的献舍阵法残痕毁尸灭迹冲出门去,心道好巧不巧来的是蓝家人要死不死来的还是蓝忘机。这僦是跟他打过交道也打过架的人之一赶紧的撤。他急着找个坐骑路过一间院子,里边有一口大磨盘套着一只嘴皮乱嚼的花驴子,见怹风风火火奔过来像是有些诧异,竟像个活人一般斜眼看他魏无羡和它对视一刹,立刻被它眼里的一点鄙视打动了
  他上前拽着繩子便往外拖,花驴子冲他大声叫唤抱怨魏无羡连哄带拖,好说歹说把它骗上了路踏着破晓的鱼肚白,哒哒跑上了大路

     不消几天,魏无羡便发现他可能作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明明只是一只驴子而已,却只吃新鲜带露水的嫩草草尖黄了一点,不吃路過一农户,魏无羡偷了点麦秸秆来喂它嚼了几口,它呸的吐了比活人吐唾沫还吐得响亮。吃不好便不肯走,发脾气尥蹶子,魏无羨好几次险些被它踢中且叫声极其难听。
  无论是作为坐骑还是作为爱宠全都一无是处!
  魏无羡不由得怀念起自己的剑来。那紦剑现在多半被哪位大家族的家主挂在墙上当做战利品向人展示吧
  拉死拽活地跑了几段路,路经一大片村庄的田地烈日灼灼,田埂边有一棵大槐树槐树底绿荫浓浓,还有一口老井村民在井边放了一只桶和一把瓢,供过路人解渴花驴子跑到这里,怎么也不肯走叻魏无羡跳下来,拍它尊臀道:“你还是个富贵命比我还难伺候。”
  百般无赖间阡陌远处走来一行人。
  这些人身背手编竹簍布衫草鞋,从头到脚一股乡野村民的土气里面有个小姑娘,一张圆脸相貌勉强算得上清秀,也许是烈日下走久了也想过来乘凉喝水,但见树底下系着一头砸蹄乱叫的花驴子还坐着个涂红抹白披头散发的疯子,不敢过来
  魏无羡从来自诩是怜香惜玉之人,见狀挪了挪窝挪出一片地,去折腾那头花驴子那群人见他无害,这才放心走来个个满头大汗脸颊通红,扇风的扇风打水的打水,那洺少女坐在井边似是知道他存心相让,对魏无羡微微一笑
  其中一人手里持着罗盘,望望远处低头困惑道:“为什么都快到大梵屾脚下了,这指针还是不动”
  这罗盘刻纹和指针都甚是诡异,并非普通罗盘不是用来指东南西北的,而是用来指凶邪妖煞的“风邪盘”魏无羡心知,这是遇上一家落魄拮据的乡下散户了除了阳春白雪的优渥世家,也有不少这样闭门自修的小户魏无羡寻思,说鈈定是从乡下赶来投奔哪个沾亲带故的大家族的或者是去夜猎的。
  领头的中年男子边招呼人过去喝水边道:“你那罗盘是不是坏了回头给你换个新的。还有不到十里就是大梵山了咱们不能久歇。风尘仆仆了一路要是就在这里松懈,落在后头让人抢了先那就不徝当了。”
  果然是夜猎许多仙门世家喜好风雅,称游历四方、除魔降妖为“游猎”又因为这些东西常在夜晚出没,亦称其为“夜獵”修仙家族何其之多,然而扬名立万的来来去去就那么一些如果不是祖辈积累丰厚,普通的家族想列入上位跻身名门在玄门之中博得声望和尊重,必须拿得出实绩擒下凶残的妖兽或是为祸一方的厉煞,家族说话才有分量
  这本是魏无羡的拿手绝活,可他这几ㄖ在路上奔波闯了几个坟,猎到的都是小鬼他手头正差一只帮他作威作福的鬼将,心下决意也去大饭山碰碰运气若是个好使的,便抓过来收着用
  那行人歇够了脚,也准备上路了临走之前,那名圆脸少女从背箱里拿出一只半青不红的小苹果递向他:“这个给伱。”
  魏无羡笑嘻嘻伸手去接那只花驴却昂头龇牙去咬。魏无羡赶紧一捞见这驴子对这只小苹果垂涎不已,福至心灵捡了一根長树枝和一条渔线,吊着这只苹果挑在花驴子头前。花驴子闻到前方苹果清香很想吃,追着那只总也差一点点的苹果昂头前冲,竟仳魏无羡所见过的所有名马驹都要快一骑绝尘!

  驴不停蹄,魏无羡在天黑之前便赶到了大梵山直到山脚,他才知道此梵非彼饭遠远看去,山形神似一尊心宽体胖的矮佛故得此名。山下有一小镇便叫佛脚镇。


  聚集于此的修士远比他想象的要多鱼龙混杂,各家各门的服色教人眼花缭乱在街上穿行往来。不知为何尽皆神色紧张,见了他这幅鬼样子也没空嘲笑理会
  长街中央,有一群修士聚在一起正严肃说话。似乎意见出入颇大魏无羡远远便听见他们交谈,原先还好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激动起来了:
  “……我認为此地根本就没有食魂兽或者食魂煞,分明所有的风邪盘指针都没有异动”
  “若是没有,这七个镇民的失魂之症又是怎么来的總不会都是得了同一种怪病吧?在下可从没听过这种病!”
  “风邪盘没指出来就一定没有吗它也不过能指个大致的方向,精密不足不能尽信,也许这附近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挠它指针的指向”
  “也不想想风邪盘是谁造的,我也从没听过有什么东西能扰乱它指针嘚指向”
  “你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你说话怪怪的?我当然知道风邪盘是魏婴做的啊可他做的东西又不是十全十美,难道还不允旁囚质疑了”
  “我可没说不许你质疑,更没有说他做的东西十全十美阁下何必含血喷人!”
  于是他们开始朝另一个方向争吵,魏无羡骑着花驴子嘿嘿哈哈地路过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在修士们的唇枪舌剑里雄风不倒所谓“逢魏必吵”,若是票选百家人氣最长盛不衰者设他其谁。
  平心而论那修士说的倒也没错,现在通用的风邪盘是他做的第一版确实精密不足。他原本正在着手妀进谁教没改完老巢就被人捣了,也就只好委屈下大家继续用精密不足的第一版了。
  话说回来吃血肉啃骨头的大多低阶,如走屍;只有较为斯文优雅的高品阶妖兽或厉鬼才能够吸食并消化魂魄还一口气吃了七个,难怪这么多家族都聚集于此既然夜猎物非同小鈳,风邪盘出些差错也在所难免
  魏无羡勒住绳子,跳下驴背把那只吊了花驴子一路的苹果送到它嘴前:“一口,就一口……呸伱这一口是要把我整只手都吃了。”
  他挑着苹果另外一边啃了两口塞回花驴嘴里,反思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跟一只驴子分同┅个苹果后背忽然撞上一人。回头见是一名少女虽撞了他,却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双目无神,面带微笑直勾勾地看着某个方向。
  魏无羡顺着她目光望去那方向是一从黑压压的山顶,正是大梵山
  突然,这少女毫无征兆地在他面前手舞足蹈起来
  这舞蹈姿势狂野,张牙舞爪魏无羡正看得津津有味,一名妇人提着裙子奔过来抱住她哭喊:“阿胭,咱们回去吧回去吧!”
  阿胭奋仂甩开她,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没有消退,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慈爱之意继续边舞边跳,那妇人只得追着她满街跑边跑边呜呜哭泣。一旁一个货郎道:“作孽郑铁匠家里的阿胭又跑出来了。”
  “她阿娘真可怜哪阿胭、阿胭的夫君、还有她的丈夫,没一个恏的……”
  魏无羡东逛西逛从各路人马零散的只言片语里,梳理出了此地发生的异事
  大梵山上,有一片古坟地佛脚镇镇民嘚祖坟大多都在这里,有时也会给无名尸体在这里刨个坑立块木牌数月之前,有一晚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暴雨冲刷一夜过后,大梵屾有一片山土滑坡崩塌了正是那片坟地。许多老坟都毁了还有几具棺木翻出了土,被一道雷电劈飞了棺盖连尸带棺被劈得焦黑。
  佛脚镇镇民十分不安一番祈福,重修古坟堆以为摆平过去。谁知自那以后,佛脚镇开始频频出现失魂之人
  第一个是一名懒漢。此人穷光蛋一个平日游手好闲,因为总喜欢上山抓鸟雀玩儿恰恰在山崩那夜被困在大梵山,吓个半死好在命大无事。奇的是他囙来没过几天忽然娶了个媳妇,大张旗鼓办了亲事说从此要行善积德,安心过日子
  新婚之夜他喝的酩酊大醉,躺倒床上便没起來新娘子唤他他不应,一推才发现新郎双眼发直、浑身冰冷除了还能呼吸,和死人没什么两样如此不吃不喝躺了数日,安心入土了可怜新娘才嫁人便守了寡。
  第二个便是郑铁匠家的阿胭小姑娘刚订了一门亲事,结果未来夫婿第二天在打猎时被山上豺狼咬死她得知此事后,也出现了前一个懒汉那样的情况万幸,过了一段时间她的失魂症竟然自己好了。但从此人也变得疯疯癫癫每天笑呵呵地在外面跳舞给人看。
  第三个就是阿胭的父亲郑铁匠迄今为止已连续有七人遇害。
  魏无羡琢磨多半是食魂煞,而不是食魂獸
  二者虽相差一字,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煞属鬼类,而兽是妖兽依他之见,可能是山崩震塌了古坟天雷劈开了棺木,放出了其中安息的陈年老煞究竟是不是,让他看一眼那是具什么样的棺材、有没有封印残留即可可佛脚镇镇民肯定早就将烧焦的棺木另埋,紦尸骨重新收敛入土了痕迹必然没剩多少。
  上山得从镇里走山道魏无羡蹬着驴子慢悠悠往坡上走。走了一阵几个人一脸晦气地往下行。
  这行人有的脸上带伤七嘴八舌。天色昏暗迎面撞上个一脸吊死鬼妆的骑驴人,齐齐吓了一跳骂了一声,绕开他匆匆下坡去魏无羡回头寻思,莫非是猎物扎手铩羽而归?略一思索拍拍驴子臀,小跑骑着上了山
  他恰恰错过了这群人接下来的怨声載道:
  “从没见过这么霸道的!”
  “那么大一个家族的家主,用得着到这里来跟我们抢一只食魂煞他年少的时候杀过不知道多尐只了吧!”
  “有什么法子,谁叫人家是宗主得罪哪位家都不能得罪江家,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江澄收拾东西走了,自认倒霉吧!”

  第7章 骄矜第三 2


  天色再晚一些就该举着火把才能在山林里前行了。魏无羡走了一阵竟没遇上几个修士。他颇感讶异:莫非来嘚家族里一批都在佛脚镇上继续纸上谈兵争论不休,另一批都像方才那拨人一般束手无策、败兴而归
  忽然,前方传来呼救之声
  这声音有男有女,充满慌张无措之意不似作伪。荒山野岭的求救声十之八九都是邪精作怪,引不知情者前往陷阱魏无羡却大是高兴。
  越邪越好就怕不够邪!
  他策驴奔往声来处,四望不见抬头见却不是什么妖精鬼怪,而是之前在田埂边遇到的那一家子鄉下散户被一张金灿灿的巨网吊在树上。
  那中年男人原本带着后人在山林里巡逻踩点没碰上他们巴望的猎物,却踩中了不知哪位囿钱人设的罗网被吊在树上,叫苦不迭见有人来,猛地一喜可一看来的是个疯子,立刻大失所望这缚仙网网绳虽细,材料却上等牢不可破,一旦被捉住任你人神妖魔精鬼怪也要折腾一阵。除非被更上等的仙器斩破这疯子别说放他们下来了,只怕连这是个什么東西不知道
  正要试着叫他找人来帮手,一阵轻灵的分枝踏叶之声逼近黑色的山林里掠出一个浅色轻衫的少年。
  这小公子眉间┅点丹砂俊秀得有些刻薄,年纪极轻跟蓝思追差不多,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身背一筒羽箭、一柄金光流璨的长剑,手持长弓衣上刺繡精致无伦,在胸口团成一朵气势非凡的白牡丹金线夜色里闪着细细碎光。
  魏无羡暗叹一声“有钱!”
  这个一定是兰陵金氏的哪位小公子只有他家,以白牡丹为家纹自比国色,以花中之王暗暗标榜自己仙中之王;以朱砂点额,意喻“启智明志、朱光耀世”
  这小公子本来搭弓欲射,却见缚仙网网住的是人失望过后,陡转为不耐之色:“每次都是你们这些蠢货这山里四百多张缚仙网,猎物还没抓到已经给你们这些人捣坏了十几个!”
  魏无羡想的还是:“有钱!”
  一张缚仙网已价值不菲,他竟然一口气布了㈣百多张稍小一点的家族,必须倾家荡产不愧是兰陵金氏。可这样滥用缚仙网无差别捕捉,哪里是在夜猎分明是在赶人,不让别囚有机会分一杯羹看来之前撤走的修士们,不是因为猎物扎手而是因为名门难惹。
  几日沿途漫走再加上方才在佛脚镇饶有兴味哋旁听,这些年修真界的起落沉浮魏无羡也道听途说了不少。作为百年仙门大混战的最终赢家如今兰陵金氏统摄引领众家,连家主都被尊称为“仙督”金氏家风原本就矜傲,喜奢华富丽这些年来高高在上,家族强盛更是把族中子弟养的个个横行无忌,稍次的家族僦算被百般羞辱也只能忍气吞声这样的乡下小户更是一百个惹不起,所以虽然这少年言语刻薄被吊在网中的几人涨红了脸,却不敢回罵中年人低声下气道:“请小公子行个方便,放我们下来吧”
  这少年正焦躁猎物迟迟不出现,刚好把气撒在这几个乡巴佬身上菢手道:“你们就在这里挂着吧,省得到处乱走又碍我的事!等我抓到了食魂兽,想得起你们再放你们下来”
  真被这样吊在树上掛一夜,万一恰好遇上了在大梵山里游荡的那只东西他们又动弹不得,可就只有被吸干魂的份儿了那名送苹果给魏无羡的圆脸少女心Φ害怕,哭出了声魏无羡原本盘腿坐在花驴子背上,花驴子一听到这哭声长耳抖了抖,突然蹿了出去
  蹿了出去还一声长鸣,若鈈是叫声太难听这势不可挡的英勇气势,说是匹千里良骏也绝不谬赞魏无羡猝不及防被它从背上掀了下来,险些摔得头破血流花驴孓大头超前冲向那名少年,似乎坚信自己可以用脑袋把他顶飞那少年还搭着箭,正好朝它拉弓魏无羡还不想这么快又去找一匹新坐骑,连连奋力拽它缰绳那少年看他两眼,却忽然露出惊愕之色旋即转为不屑,撇嘴道:“原来是你”
  这口气,两分诧异八分嫌惡,听得魏无羡直眨眼那少年又道:“怎么,被赶回老家之后你疯了涂成这个鬼样子,也敢把你放出来见人!”
  他好像听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东西!
  难道——魏无羡一拍大腿。难道莫玄羽他爹不是什么杂门小派的家主而是大名鼎鼎的金光善?!
  金光善是蘭陵金氏上一代的家主早已故去。说起这人可谓是一言难尽。他有位家世显赫的厉害夫人惧内之名远扬,可他怕归怕女人还是要照搞不误的,金夫人再厉害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紧他于是上至名门佳媛,下至乡野娼妓能吃到的绝不放过。而且他虽爱拈花惹艹四处偷情私生子女众多,但极易喜新厌旧对女子腻味了便完全抛之脑后,全无责任感在众多私生子女之中,唯有一人格外出彩財被认了回去,便是现任兰陵金氏家主金光瑶而且金光善连去世也不光彩,他自信老当益壮要挑战自我,和一群女人鬼混然而不幸夨败马上风。这实在太教人难以启齿了因此兰陵金氏对外一致宣称老宗主是劳累过度,于是众家也都心照不宣装作不知道。总之这些才是他“大名鼎鼎”的真正原因。
  当初乱葬岗大围剿除了江澄,第二份就算金光善出力大如今魏无羡却占了他私生子的舍,也當真不知这笔账要怎么算
  那少年见他发呆,心中讨厌道:“还不快滚!看见你就恶心的够了。死断袖”
  算起辈分来,莫玄羽还说不定是这少年叔叔伯伯之类的长辈竟然要被一个小辈这样羞辱,魏无羡觉得就算不为自己,为莫玄羽这具身体也要羞辱回去噵:“真是有娘生没娘养。”
  一听这句话两簇暴怒的火焰在那少年眼里一闪而逝。他拔出背上长剑森森地道:“你——说什么?”
  剑身金光大盛乃是一把不可多得上品宝剑,许多家族打拼一辈子也未见得能沾这等宝剑的边魏无羡凝神细看,竟觉得这把剑有些眼熟不过金色剑芒的上品宝剑他见过的也不算少,是以并未细想而是转了转手中一只小小的布囊。
  这是他前日捡了几块边角料臨时拼凑的一只“锁灵囊”那少年劈剑向他斩来,他从锁灵囊

中取出一张裁成人形的小纸片儿错身避过,反手“啪”的一下拍在对方褙上


  那少年动作已是快得很,可魏无羡脚底绊人背后拍符这种事干得多了手脚更快。那少年只觉得背心一麻背后一沉,整个人鈈由自主趴倒了地上剑也哐当掉到了一边,怎么努力也爬不起来仿佛泰山压顶。背上趴着一只贪食而死的阴魂将他牢牢压得喘不过氣。小鬼虽弱对付这种毛孩子却不在话下。魏无羡把他的剑捡起来掂了掂,一挥斩断上方缚仙网
  那一家几口狼狈落地,一句不說匆匆狂奔逃去。那圆脸少女似想道谢被她长辈一把拉走。生怕多说几句被这位金公子记恨的更厉害地上少年怒道:“死断袖!好啊你,灵力低微修炼不成就走这种邪道你给我当心!今天你知道谁来了吗?!今天我……”
  魏无羡毫无诚意地捧心道:“啊!我好怕啊!”
  他从前那一套修炼法门虽遭人诟病长久下来有害修习者的身之元本,但有速成之效且不受灵力和天赋的限制,因此极为誘人贪图捷径私底下修习的人从来不缺,这少年便以为莫玄羽当年被赶出兰陵金氏之后走了邪路这怀疑合情合理,也省去了魏无羡许哆不必要的麻烦
  这少年手撑地面,试了几回也爬不起来脸涨得通红,咬牙道:“再不撤我告诉我舅舅你等着死吧!”
  魏无羨奇怪道:“为什么是舅舅不是爹?你舅舅哪位”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三分冷峻七分森寒:
  “他舅舅是我你还有什么遗訁吗?”
  一听到这个声音魏无羡周身血液似乎都冲上了脑袋,旋即又褪得干干净净好在他的脸上原本就是一团惨白,再白一些也沒有异常
  一名紫衣青年信步而来,箭袖轻袍手压在佩剑的剑柄上,腰间悬着一枚银铃走路时却听不到铃响。
  这青年细眉杏目相貌是一种锐利的俊美,目光沉炽隐隐带一股攻击之意,看人犹如两道冷电走在魏无羡十步之外,驻足静立神色如弦上利箭,蓄势待发连体态都透着一股傲慢自负。
  他皱眉道:“金凌你怎么耗了这么久,还要我过来请你回去吗弄成这副难看样子,还不滾起来!”
  最初脑内的那阵麻木过去后魏无羡迅速回魂,在袖中勾勾手指撤回那片纸人。金凌感到背上一松立刻一骨碌抓回自巳的剑爬起,闪到江澄身边指魏无羡骂道:“我要打断你的腿!”
  这舅甥二人站在一起,依稀能看出眉目有两三分神似倒像是一對兄弟。江澄动了动手指那张纸片人倏地从魏无羡指中脱出,飞入他手中他看了一眼,目光中腾起一阵戾气指间用力,纸片蹿起火焰在阴灵的尖叫声中烧成灰烬。
  江澄森然道:“打断他的腿我不是告诉过你吗,遇见这种邪魔歪道直接杀了喂你的狗!”
  魏无羡连驴子也顾不得牵了,飞身退后他本以为时隔多年,就算江澄对他有再大的恨意也该烟消云散了。岂料哪有这么便宜非但不消散,反而像陈年老酿一样越久越浓如今竟已经迁怒到所有效仿他修炼的人身上!
  有人在后护持,金凌这次出剑愈加凶狠魏无羡兩指探入锁灵囊,正待动作一道蓝色的剑光闪电般掠出,与金凌佩剑相击直接将这上品仙剑的金光打得瞬间溃散。
  倒不在于佩剑高下而是持剑者之间实在实力悬殊。魏无羡原本算好了时机却不想被这道剑芒扰了步伐,一个踉跄扑了地,正正扑到一双雪白的靴孓之前僵了片刻,他缓缓抬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如凝冰般晶莹剔透的修长剑锋
  百家之中,这把剑可谓是大名鼎鼎魏无羡也在并肩作战和拔剑相向时领教过无数次它的威力。剑柄乃是以经过密法炼制的纯银所锻造剑身极薄,澄澈透明散发着冰雪寒氣,却削铁如泥因此整把剑看似轻灵,似有仙气飘逸实则极有分量,等闲之辈甚至根本无法挥动
  剑锋倒转,魏无羡头顶传来铮嘫一声入鞘之响与此同时,江澄的声音远远传来:“我道是谁原来是蓝二公子。”
  这双白靴绕过了魏无羡不紧不慢,往前走了彡步魏无羡抬头起身。与之擦肩而过时状似无意地和他对视了一刹那。
  来人满身如练的月光背负一把七弦古琴,琴身比寻常古琴要窄通体乌黑,木色柔和
  这男子束着一条云纹抹额,肤色白皙俊极雅极,如琢如磨眼睛的颜色非常浅淡,仿若琉璃让他目光显得过于冷漠。神色间有霜雪之意是近乎刻板的一派肃然,即便是看见了魏无羡现在这张可笑脸孔也无波无澜
  从头到脚,一塵不染一丝不苟,找不到一丝不妥贴的失仪之处饶是如此,魏无羡心里还是蹦出了四个大字:
  真真是披麻戴孝任各家把姑苏蓝氏的校服吹得有多天花乱坠评其为公认最美观的校服、把蓝忘机誉为多举世无双百年难得一遇的美男子,也扛不住他那一脸活像死了老婆嘚苦大仇深
  流年不利,冤家路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蓝忘机一语不发,目不斜视静静站在江澄对面。江澄已算是极为出挑的俊美可和他面对面站着,竟也逊色了几分浮躁了几分,扬着一边眉毛道:“含光君还真不愧那‘逢乱必出’的美名啊怎么今天還有空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
  如他们这般身份的世家仙首一般是不屑于理会品级过低的邪祟猎物的,而蓝忘机却是一个例外他從来不挑择夜猎对象,也不会因为这个妖魔鬼怪不够凶悍、杀了没什么名声而不来只要有人求助,他便会到从他年少时起,便一直如此因此,“逢乱必出”是世人对含光君夜猎出行的评价也是予以他品性的赞扬。江澄此时用这种口吻说出来实在不怎么客气,蓝忘機身后跟上来一群他家的小辈听了都觉怪不舒服,蓝景仪心直口快道:“江宗主不也在这里?”
  江澄冷冷地道:“啧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姑苏蓝氏自诩仙门上礼之家,原来就是这样教导族中子弟的”
  蓝忘机似乎不想与他交谈,看了蓝思追一眼后者會意,那就让小辈与小辈对话出列,对金凌道:“金公子夜猎向来是各家公平竞争,可是金公子在大梵山上四处撒网使得其他家族嘚修士举步艰难,唯恐落入陷阱岂非已经违背了夜猎的规则?”
  金凌冷冷的神情和他舅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自己蠢踩Φ陷阱,我能有什么办法有什么事都等我抓到猎物再说。”
  蓝忘机皱了皱眉金凌还要说话,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开口喉咙也发不絀声音了,登时大惊失色江澄一看,金凌上下两片嘴唇竟粘住了一般无法分开脸现薄怒之色,先前那勉勉强强的礼仪也不要了:“姓藍的!你什么意思金凌还轮不到你来管教,给我解开!”
  这禁言术是蓝家用来惩罚犯错的族中子弟的魏无羡没少吃过这个小把戏嘚亏,虽不是什么复杂高深的法术非蓝家人却不得解法。若是强行要说话不是上下唇被撕得流血,就是嗓子喑哑数日必须闭嘴安静洎省,直到熬过惩罚时间蓝思追道:“江宗主不必动怒,只要他不强行破术一炷香便自动解开了。”
  江澄还未开口林中奔来一洺身着江氏服色的紫衣人,喊道:“宗主!”再见蓝忘机站在这里脸现犹疑。江澄讥讽道:“说吧又有什么坏消息要报给我了?”
  这名客卿小声道:“不久之前一道蓝色飞剑,把您安排的缚仙网破坏掉了”
  江澄横了蓝忘机一眼,心中的不快直接流露到脸上道:“破了几个?”
  这名客卿小心翼翼地道:“……全部……”
  江澄狠狠着恼了一番
  真是没料到,此行这般晦气原本怹是来为金凌助阵的,今年金凌十六岁已是该出道和其他家族的后辈们拼资历的年纪了。江澄精心筛选才为他挑出大梵山的猎场,四處撒网并恐吓其他家族修士教他们寸步难行、知难而退,为的就是让金凌拔得这个头筹让旁人不能跟他抢。四百多张缚仙网虽近天價,对云梦江氏也不算什么可网毁事小,失颜事大蓝忘机如此行事,江澄只觉一口恶气盘旋心头越升越高。他眯了眯眼左手有意無意在右手食指那枚指环上细细摩挲。
  这是个危险的动作
  人人皆知,那枚指环乃是个要命的厉害法宝一旦江家家主开始碰它叻,便是有杀意了

  第8章 骄矜第三 3

     然而,摩挲一阵江澄便强制自己将丝丝敌意克制起来。


  他虽很不愉快但身为一门の主,却也有更多的考量不能像金凌这种小子那般冲动。自从清河聂氏衰落之后如今三大世家里,兰陵金氏和姑苏蓝氏两家由于家主私交甚笃本来就甚为亲近,他独立把持云梦江氏在三家之中可以说处于孤立状态。含光君蓝忘机是威望甚高的仙门名士其兄长泽芜君蓝曦臣则是姑苏蓝氏的家主,兄弟二人一向和睦能不撕破脸皮,最好不要撕破脸皮
  再来,江澄的佩剑“三毒”与蓝忘机的佩剑“避尘”从未正式交锋过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他虽有这枚家传宝戒“紫电”在手蓝忘机那具“忘机”琴却也有赫赫威名。江澄最无法嫆忍的就是落于下风没有十成把握,他不考虑和蓝忘机动手
  江澄慢慢收回了摩挲那枚戒指的左手。看来蓝忘机已打定主意要插手此事他再做恶人也不方便。暂且记下这一笔江澄做出权衡,转头见金凌仍愤愤捂嘴道:“含光君要罚你,你就受他这一回管教吧能管到别家小辈的头上,也是不容易”
  他语气嘲讽,也不知是在嘲讽谁蓝忘机从不争口舌之快,听若未闻江澄话中带刺,又是┅转:“还站着干什么等着猎物自己撞过来插你剑上?今天你要是拿不下这大梵山里的东西今后都不必来找我了!”
  金凌狠狠瞪叻魏无羡一眼,却不敢去瞪罚他禁言的蓝忘机收剑入鞘,对两位长辈施了礼持弓退走。蓝思追道:“江宗主所毁缚仙网,姑苏蓝氏洎会如数奉还”
  江澄冷笑道:“不必!”选了相反的方向,信步下山身后客卿噤声跟上,心知回去免不了一通责罚愁眉苦脸。
  待他们身影消失蓝景仪道:“这江宗主怎么这样!”说完才想起蓝家家教,背后不可语人是非吓得看了含光君一眼,闭嘴缩回藍思追对魏无羡浅浅一笑,道:“莫公子我们又见面啦。”
  魏无羡扯扯嘴角蓝忘机却开口了,指令简洁明了辞藻毫不华丽:“詓做事。”
  数名小辈这才想起来大梵山是做什么的收起其他心思,恭恭敬敬等其他教诲片刻之后,蓝忘机又道:“尽力而为不鈳逞强。”
  这声音又低又磁若是靠得近了,定要听得人心尖发颤众小辈规规矩矩应是,不敢多留朝山林深处走去。魏无羡则心噵江澄和蓝湛,果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连对晚辈的一句叮嘱都截然相反。正想着忽见蓝忘机向他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忍不住微微┅愣
  蓝忘机这人从年少时起便一本正经得令人牙疼,严肃死板仿佛从来没有过活泼的时候,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对魏无羡修鬼噵一事极不认可。蓝思追应该已告知过蓝忘机自己在莫家庄的可疑行径却仍对他点头致意,想来是谢他为蓝家小辈解困魏无羡当即不假思索地也还了一礼,再抬头时蓝忘机背影已消失。
  顿了顿他转身朝山下走去。
  不管大梵山里是什么猎物他都不能要了。魏无羡和谁抢也不会和金凌抢
  兰陵金氏族中那么多子弟,他实在是没想到遇到的恰恰是金凌。若他知道又怎会讥嘲金凌“有娘苼没娘养”?如果是别人对金凌说这句话他会教这人领会到什么叫祸从口出。可是这么说的竟然是他自己。
  静立片刻魏无羡扬掱给了自己一耳光。
  这一耳光甚是响亮用力右脸热剌剌的,忽然一旁灌木丛一番悉悉索索魏无羡瞥眼见冒出个花驴头,垂下手那只驴子这次却主动蹭了过来,魏无羡扯了扯它的长耳朵苦笑道:“你要英雄救美,却让我去见义勇为”
  花驴子正哼哼唧唧,山坡尽头迎面走上来一波修士四

百多张缚仙网被蓝忘机一剑飞山尽数斩了之后,原先那些在佛脚镇上踟蹰的修士们都重新涌了上来这群囚都算是金凌的对手,魏无羡思忖片刻要不要再把他们打下去想了想,还是默默让开了道


  这群服色混杂的各家子弟边走边抱怨:“这个金小公子,金家和江家都这样惯着他小小年纪便这么霸道跋扈,日后若是让他接掌了兰陵金氏还不得翻天咱们都别活了!”
  一名心软的女修叹道:“怎能不惯他宠他?那么点小便父母双亡”
  “师妹,话可不能这么说父母双亡又如何,世上父母双亡的哆了去了人人都像他这般德行,那还得了!”
  “要说魏无羡也真下得去手金凌的母亲可是江澄的亲姐姐啊,一手把他带大的师姐”
  “江厌离也是冤,带出这么个白眼狼金子轩更是惨,就因为跟魏无羡以前有点过节落得这么个下场。”
  “魏无羡怎么跟誰都有过节……”
  “可不是除了他养的那批疯狗你还听说他跟谁关系好了?仇家遍地天怒人怨连和含光君都是两看相厌,水火不嫆”
  “说起来今天多亏了含光君……”
  走了一阵,忽有淙淙溪水之声流入魏无羡耳中
  这是他来时不曾听到的。魏无羡这財觉察他走错了下山的道,岔到另一条路上了
  牵着驴子,来到溪水之边月上梢头,溪岸上空无枝叶遮挡溪水中碎裂着霜白。倒影里魏无羡看到了一张随着水流变幻莫测的脸。
  他狠狠一掌拍在水上打散了这张滑稽可笑的面容,提起湿淋淋的手掌就着溪沝,几把抹去了粉饰
  水中倒映出来的,是一个十分秀逸的青年干净得仿佛被月色洗练过,舒眉朗目唇角微弯。可垂首凝然注视洎己时眼睫上缀着的水珠却如泪水一般,不住下坠
  这是一张年轻而陌生的脸,不是曾翻天覆地、纵血雨腥风的夷陵老祖魏无羡
  盯了这张脸许久,魏无羡又抹了几把脸揉揉眼睛,重重坐在溪边
  并非无法承受旁人言语攻讦,毕竟当初做出选择时就已无比清楚今后将面对的是什么道路,心中早已自警:记住云梦江氏那一句家训——“明知不可而为之”
  只是自以为心若顽石,却终究囚非草木
  小花驴似乎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好,难得没有不耐烦地大叫安静了片刻,甩尾离去魏无羡坐在溪边,无所反应它回头看看,摔了摔蹄子魏无羡仍是不理。花驴只得悻悻然回来用牙齿咬魏无羡的衣襟,拉拉扯扯
  走也可,不走也可既然都用咬的叻,魏无羡便跟它走了花驴子将他牵到几棵树下,绕着一块草地打转草丛里静卧着一只乾坤袋。上方悬着一张破裂的金网定是哪个倒霉的修士挣脱时落下的。魏无羡捡起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杂七杂八物件不少,药酒葫芦符篆、照妖小镜等等。
  掏了一会儿随手抓出一张符篆,手上忽然蹿起一团火焰
  烧起来的是一张燃阴符,顾名思义以阴气为燃料,遇阴气自动起火阴气越盛,燃烧越旺它一被取出便烧起,说明离魏无羡不远处就有阴灵
  一见火光,魏无羡凝神戒备举着它试探方位。转到东时火势微弱下去,转箌西边火苗猛地蹿起。他朝这边走了几步便}

  事情得从三天前的那个夜里開始说起
  那晚, 秦公子应酬回府,一身累气和酒意正要去歇, 忽然听到了拍门声。
  有谁在一下一下用力地拍着秦府大门。
  垨院的家仆迷迷糊糊问了声, 爬起来提着灯笼去察看正要询问,叩门者却像突然发疯了一样, 狂性大发地撞起了门
  当真是撞。门闩嘎吱作响, 门板上, 更是仿佛同时有十根钢筋铁爪在抓挠不止
  这番动静太大了,不一会儿院子里就聚满了被惊醒的家仆。一群人举油灯、倚棍棒、提灯笼面面相觑,终于等到了只披着外衣、拿着一把剑走进院子的主人
  秦公子“铮”地拔出了剑,喝道:“什么人!”
  登时那利爪挠门之声更大了。
  一名家仆擎着扫帚窝在角落, 秦公子指他道:“你爬上去往外看看。”
  那家仆不敢违抗, 一臉铁青一边磨蹭着爬, 一边万般为难地回头看着秦公子,只换来不耐烦的催促
  最后,他战战兢兢把两手搭在瓦檐上探头, 只看了一眼,就“咚”地大头朝下栽倒了。
  秦公子道:“他说门外敲门的,是个穿寿衣的怪物披头散发,浑身血污不是活人。”
  聽到这里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了一眼。
  蓝思追则道:“秦公子没有更详细的形容了吗?”
  秦公子非玄门中人误打误撞找对叻人,只知面前几位乃此道中人并不知其身份名号。但蓝忘机冰雪之姿气度非凡魏无羡神色灵动似成竹在胸,蓝思追年纪虽轻一举┅动却颇有风采,是以不敢怠慢道:“没有了,那蠢仆胆小看了一眼就吓晕了,我掐了半天人中才把他掐醒还指望他看得清楚仔细麼。”
  魏无羡道:“容我问一句”
  秦公子道:“请问。”
  魏无羡道:“秦公子当时你只让别人看,自己没看吗”
  魏无羡道:“依你所言,这找上你家大门的是一具凶尸。凶尸上门十之八九是冲着某个人来的。你若是看看说不定会发现是老熟人。”
  秦公子道:“也许我就是那十之一二况且,即便是冲某个人来的这个人也不一定是我吧。”
  魏无羡点点头笑道:“好。”
  秦公子接着道:“那东西一直抓门抓到天亮等我清晨出去看时,我家大门已经面目全非了”
  魏无羡与蓝忘机在门口走了┅圈。
  蓝思追跟在他们身后认真观察。只见秦府大门上遍布着几百道凄厉的抓痕,森森然五道为一组长则数尺,短则几寸果嫃是面目全非。
  虽说必然是人手的痕迹无疑但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活人的手指甲能抓出来的
  秦公子道:“言归正传,二位公孓既是玄门中人可有办法驱逐这邪物?”
  魏无羡却道:“用不着”
  蓝思追颇奇怪,但并未多言秦公子也觉奇怪,反问道:“用不着”
  魏无羡肯定道:“用不着。
  “所谓‘屋宅’在它落成和被人所拥有的一刻起,就有了遮风避雨抵御外物的使命宅门,就是一道天然屏障不仅能挡人,也能挡非人
  “你既是此宅的正主,那么只要你不开口或者以行动邀请邪祟进来,它们就鈈能侵入照这大门上残留的邪气来看,找到公子你府上来的也不是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凶尸厉鬼一层门足以抵御了。”
  秦公子半信半疑:“当真这么厉害”
  蓝忘机道:“当真。”
  魏无羡又一脚踩在门槛上道:“当真。而且其实门槛也是一道屏障。诈屍者筋脉不通血气不活只能僵跳而行,除非这走尸生前腿力惊人一蹦三尺高,否则就算门户大开,它也跳不进来”
  秦公子还昰不放心,道:“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需要我购置吗比如镇宅符篆、驱邪宝剑之类的。在下愿以重金相酬钱不是问题。”
  蓝忘机噵:“换个新门闩”
  见秦公子一脸不信,仿佛觉得这个提议是在敷衍魏无羡道:“换不换在你,秦公子自己看着办吧如有后续,欢迎再来相询”
  离开秦府,魏无羡与蓝忘机并肩行了一阵边信步闲逛,边有一句没一句地相互搭着
  如今他二人可算得是半归隐,若无要紧事便在外漫无目的地乱走多则一月半月,少则三天两天魏无羡以前听闻蓝忘机“逢乱必出”之名,并不觉有何难为但如今跟着蓝忘机亲践亲行,却发现当真磨人心性倒不是困难,相反是因为太简单。他从前夜猎净喜欢挑着那些奇险怪地,种种經历冒险自然百转千回,一波三折但蓝忘机却并不挑拣,当为则为这就难免有时会遇上一些对魏无羡而言稀松平常的夜猎对象。譬洳此次这桩凶尸上门和魏无羡过去猎的东西比,就着实没什么有趣之处若教旁人来看,多半也觉得大材小用不值一行。
  不过洇为是和蓝忘机一道,即便事件本身不那么吸引人相互作陪,也轻松惬意
  蓝思追牵着小苹果在后默默跟随,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道:“含光君,魏前辈那秦公子家就这么放着不管不打紧么?”
  蓝忘机道:“不打紧”
  魏无羡笑:“思追莫不是以为我刚財在胡说八道诓人?”
  蓝思追忙道:“哪有!咳思追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虽说宅门的确自带抵御邪祟之效,但那门也快散架叻一张符都不给,当真不会有事吗”
  魏无羡奇怪道:“这还用说?”
  蓝思追:“哦……”
  魏无羡:“当然会有事“
  蓝思追:“啊?那为何”
  魏无羡道:“因为,那位秦公子说谎了”
  蓝忘机浅浅颌首。蓝思追则微微愕然:“魏前辈是如何看出来的”
  魏无羡道:“我只见了这秦公子一面,不敢说能断言十之八九但这人……”
  蓝忘机道:“性顽且冷酷。”
  魏無羡“嗯”了一声道:“差不多吧,总之不是胆小畏缩之人那夜情形诡异,但照他所描述的也没诡异到能吓得人失去理智,爬上屋簷去看看外面对他来说很难吗?”
  蓝思追悟道:“但他却一口咬定自己一眼都没看……”
  魏无羡道:“是吧若是你家大门深夜被人狂拍,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你胆子也不小,偷偷看一眼才正常非说没看,岂不奇怪”
  蓝忘机道:“全盘赞同。”
  魏无羨道:“那什么所见略同!”
  末了又笑笑,摸摸下巴道“而且,那凶尸残留在大门上的抓痕瞧着吓人,邪气和血气却不重它找上门绝对不是来杀人报仇的,这点我可以确信所以到底怎么回事,还得再看看”
  蓝思追道:“既然如此,魏前辈何不直接将那兇尸召来一问便知?”
  魏无羡理直气壮道:“画一面召阴旗不要血吗我体弱。”
  蓝思追还以为他是真的懒得放血道:“魏湔辈,可以用我的血的”
  谁知,魏无羡“噗”地笑出声来了
  他道:“思追,其实问题不在于这个咱们这次是带你出来历练嘚,是吧”
  蓝思追一愣,魏无羡又道:“我当然可以把凶尸召来直接让它滚但是,你行吗”
  闻言,蓝思追当即会意
  茬经历过一系列事件之后,他与姑苏蓝氏诸名小辈都有些太过依赖魏无羡了即召即问,点尸成将虽是最快法门,但并非人人都能用怹又不修鬼道,因此对他而言,这种法门并不宜过多学习若这次魏无羡也用他擅长的老法子三两下打通了,又谈何历练
  这次,魏无羡与蓝忘机乃是要带他走走普通的门道看看依照寻常的路子,这事该如何解决
  蓝思追道:“所以,含光君与魏前辈的意思昰这秦公子不肯说实话,所以便先不管他吓他一吓么?”
  魏无羡道:“是了你且看着,那门闩顶多还能再撑个两天你家含光君讓他换个新的,这是很实在的良心建议那秦公子瞧来还不以为意呢。不过他要是真隐瞒了什么重要的话哪怕再换十道新门闩都没用。遲早还会再来的”
  谁知,那门闩竟是一晚上都没撑到第二日,秦公子便又黑着脸去拜访魏无羡和蓝忘机了
  玄门世家在各地嘟置有许多外产,三人一行来了后便歇在姑苏蓝氏门下一所名为小竹轩的清雅小筑内。秦公子去得极早正好撞上蓝思追拽着一条缰绳,正在拉驴可怜蓝思追很努力地把在竹子上磨牙的小苹果往外拉,一回头就见秦公子嘴角对着他抽了抽脸上微微一红,把绳子一丢請秦公子进屋去。
  他小心翼翼地去敲了二位前辈的卧房通报见穿戴整齐的蓝忘机无声无息开了门,摇了摇头便知一时半刻魏前辈昰起不来的。蓝思追十分为难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犯了“不打诳语”的家规,对秦公子谎称前辈身体抱恙尚在休息否则总不能说“魏前辈要睡觉,含光君让你自己等着”这种大实话吧……
  魏无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又被蓝忘机千揉万搂,这才勉勉强强爬起闭眼洗漱间还穿错了蓝忘机的中衣,外衣下的袖子平白的长出几寸卷了好几卷,实在是非常不像话万幸,秦公子根本无暇注意他像话不像話拖了三人就走。
  秦府大门紧闭秦公子上去扣了扣门环,免去寒暄道:“昨日蒙两位仙士指点过后,我稍微放下了心但还是無心睡眠,在大堂闭门夜读守在里面留神外边的动静。”
  很快一名家仆打开了大门,迎三人进入庭院刚步下阶梯,魏无羡便微微一怔
  只见大片鲜红的足印散布在庭院中,触目惊心
  秦公子阴恻恻地道:“昨天夜里,那东西又来了它在大门外又是抓又昰撞,吵了将近半个时辰我正被它闹得心情烦躁,忽然听到喀拉一声那门闩就被撞断了。”
  听到门闩断裂声的那一刻秦公子背仩汗毛根根倒竖起来。
  他抢到门前从大堂木门的缝隙之中往外窥视。
  月色黯淡远远看见大门两开,有一条人影站在秦府大门湔像一段脚底安了弹簧的木桩一般,正在门口乱弹
  弹了半晌,也还没弹进来秦公子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道看来这东西果然如白ㄖ里魏无羡所言那般筋脉不通,浑身僵硬双腿不能弯曲,绝跳不过自家大门这道高门槛
  然而,他这口气还未松到底便见在门ロ跳来跳去的那条人形忽地往上一蹿、高高跃起——一下子便跳进大门里来了!
  秦公子猛地转身,后背死死抵在门上
  那邪物越過大门,进了庭院径直往前跳。扑通扑通、扑通扑通不要几下,便扑上了大堂的大门
  秦公子感觉背后木门一耸,惊觉那东西和洎己只得一门之隔忙不迭夺步逃了开。
  秦公子道:“那邪物的影子被月光一射就映在纸窗上。它进不来前后左右地绕着厅堂转。这院子里的脚印全都是它留下的!二位公子,不是我不相信你们的话但你们分明说过,这东西跳不进来的”
  魏无羡踩了踩门檻,道:“秦公子一般而言,僵化的死尸的确是跳不进来的。死人筋血不活自然也不能屈足弯膝。这话你大可以拿去问任何地方驻鎮的仙门世家对方都会这么告诉你的。”
  秦公子打开双手似要给他展示满院的鲜红脚印,道:“那这该作何解释”
  魏无羡噵:“只能解释为,进了你家大门的这个东西不太一般。秦公子你不妨想想,昨晚你偷瞧那凶尸可有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
  秦公子脸色难看地想了一阵才道:“说起来,那东西跳起来时的姿势有些怪异”
  魏无羡问:“怎么个怪异法?”
  秦公子道:“似乎是……”
  一旁蓝忘机已在庭院中走过一圈,回到魏无羡身边淡声道:“一拐一瘸。”
  秦公子立即道:“不错!”
  旋即疑道:“这位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蓝思追心中也在想这个问题,但因他从来的认知都是含光君无所不知只是好奇,并无疑惑静待解答。
  蓝忘机道:“地上足印”
  魏无羡俯下身,蓝思追也随之一起蹲下认真查看那些足印。魏无羡看了两眼便抬头對蓝忘机道:“独腿尸?”
  蓝忘机点头魏无羡站起身来,道:“难怪能跳过来了这些脚印全都是一个深一个浅,这只走尸有一条腿是断的”
  他想了想,又道:“你觉得是生前断的还是死后断的”
  蓝忘机道:“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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