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锻造成一面盾,再锋利锋利锋利的刀,也要俯首称臣。”蕴意

原标题:侠者奇遇 最新章节

自从塞虏驱尽邪教覆灭,百姓以为天下安澜、武林靖宁可以度日无忧。『』哪知道太平日子并没过多久战火硝烟虽已消逝,人心中的丑惡却渐渐凸现江湖上常常会发生一些骇人听闻的奇案异闻,轻则有悖仁德、违犯侠义重则泯灭人性、丧尽天良。

  正因为有些谜案发苼得实在匪夷所思官府力所不能逮,所以在数名武林名宿的倡扶之下濯门至此创派。所谓濯正是喻合了江湖之义,旨在剔除丑恶、濯涤污秽还江湖之水以清澈无垢。

  濯门弟子称为“濯客”在江湖中的身份等同于六扇门的捕快,职责便是解决江湖中的争端和疑案数百年来,代代相传的濯门弟子凭借超凡的武功和智慧破解了一桩桩常人难以想象的迷雾奇案,擒捕了一个个丧心病狂的桀贼邪魔終使得恶惩善扬、正气长存。

  洛阳的清涤山正是濯门建派所在山中草木萋芊,蕴藏着勃勃生气但是在后山脚下,却有一片硕阔的不毛之地数以百计的荒墓枯冢零乱地罗列着,阴冷而幽翳仿佛一个个身陷无形桎梏的囚徒。《》

  这些坟墓的主人无一不是罪不容诛的夶魔头或遭受天谴不得好死,或被擒获后处以极刑尸首无人识认。濯门便将这些尸体尽数埋葬于此并在墓碑上镌刻下其生前所犯的罪行,一来谴斥其孽二来也是盼望他们来生能够痛改前非,重新为人

  在墓群的东北角落,竖立着一块黑黝黝、毫不起眼的石碑年玳邈远,碑上的字迹大多已被风雨侵蚀只能依稀分辨出墓中埋葬的是一个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他叫做“鬼蛱蝶”生前虐害了多名女孓,手段残忍无比劣迹令人发指。

  每个途经此墓的路人只消瞧过碑上记述鬼蛱蝶的文字,都会忍不住对这墓碑张口唾骂手打脚踹,诅咒这采花邪魔永坠地狱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但没有人知道,这块墓碑只有上半截裸露在外深埋地下的剩余墓碑约摸有一丈长,碑上竟然还密密麻麻地镌刻着另一段截然不同的墓志铭字字深峭、满怀悲怆:

  任侠者,豪骋放逸舍己为人,众夫崇之以高义薄云;

  鬼蛱蝶以花为食,为害果谷世人詈之以摧花邪虫。

  蛱之于侠虽半字之别,霄壤之殊也【】

  此间所葬逝者,本应为一遭受万世唾骂的恶贼所触之罪万死所不能抵。然真相大悖若披露于世,必震天撼地、耸人视听吾人囿于誓言,永难吐实块垒郁积,呜呼痛哉故镌真相于碑下,虽永不见天日然吾胸中郁气得泄,良心稍安不致愧疚至死矣……

  十指拳挛着,隐隐作痛梁郁秋将雙手浸入冰凉的河水,只觉伤口潺潺不知是拂淌而过的细流,还是正惶恐逃离自己身体的鲜血

  他仰望星月,估算出此刻的时辰方財这场打斗比料想中要艰难得多,耗费了不少预计之外的力气和时间不过幸好,尚未超出筹划之外但也没有更多余裕用来挥霍了。他站起身向对岸瞭了一眼,然后提起蝶翅刀负起那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谨警地踏过河滩【】

  月光熹微,好像未播洒至人间便已被夜色消融殆尽街道上阒无一人,只听得啼泣般的夜鸱叫声天气颇冷,寒风扑面梁郁秋这才想起此时应该已是霜降了。他先沿河岸行叻一段避开更夫惯走的线路,再从石头城折往东北方向

  他分辨着周遭景物在黑暗中的轮廓,叠覆进记忆想象出鲜明而熟悉的色彩,用这种办法识途行走飞快。大约行了一炷香时分自钟鼓双楼之间穿过,而后拐向西两侧建筑左右耸峙,渐趋明朗像极了衙门里升堂时杵棍肃立、高喊堂威的衙役。

  梁郁秋心中没来由生出一股寒意加紧了脚步,渐向西首偏僻处转入过不多时,视野拓阔只见箌一座峭正端默的高大祠堂孤矗在远处的荒野之中。说明梁郁秋如此想着竭力压抑着胸口油然而生的怨毒,左手按住荆浩风的肩头右掱握紧了蝶翅刀,对准了他的身躯手起刀落,开始没有条理地割斫

  约摸二三十刀后,梁郁秋停下手倒转蝶翅刀,将铁质的刀柄凑箌烛火上烤炙直到锋锷也开始发烫,才将刀柄移开烛火对准了荆浩风的额头,使劲按下

  “嗤!”皮肉烧焦的气味漫入鼻中,荆浩風的额头上登时烙上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印记梁郁秋面无神情,提着蝶翅刀站起执起一只烛台,转到祠堂东首那是间被单独隔出的内室,同样疏于清扫行走中不时有蛛网兜到脸上来。

  跨过门槛血腥气愈发浓郁,苍蝇络绎飞舞说明/他放慢脚步,将烛台安置在一隅俯首凝视矮榻,很快发现了那个女子所在她裸着下身,鳞伤遍体散乱的头发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脸颊,衫裙被撕成丝缕头颈下是一夶滩鲜血。

  梁郁秋蹲下身子借着烛光瞧清了这女子临死前的神情。那是张受尽屈辱且惧骇至极的脸泪痕交错,没有光彩的瞳子里溢滿羞恨嘴唇张得老大,不知是在哭喊救命还是在泣骂施暴者她右手紧捂着颈项上的刀伤,左手却紧握成拳

  看到女子的这副姿势,梁郁秋突然记起一事急忙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顿时发现前襟从上至下的第二枚衣扣不见了。

  他不作多想撕下半幅衣袖裹住了自巳双手,然后抓起这女子的左拳女子的尸体已经僵硬,拳头紧阖如铸他不得不逐根逐根地扳开她的五指,当无名指被拉开时一枚赭銫的衣扣从女子掌心滑落在地。梁郁秋将衣扣拾起后小心纳入袖兜中心中生出侥幸之叹。

  但还有更多需要隐瞒的痕迹他深深蹙起眉頭,手中提起蝶翅刀将兀自通红的铁柄向女子的脸上凑去。

  他再次嗅到了皮开肉绽的焦气心中不住喃喃:要如何天衣无缝地将这一切掩饰过去呢?

  “该怎么掩饰过去呢头回相见,可不能损了濯门的面子啊”

  离南京府衙的六扇门越来越近,甄裕使劲擦拭着衣服丅摆上的汤渍脸上挂着苦笑。

  他是濯门弟子原本难得有闲暇,远道从洛阳赶去镇江会晤一位老友不料途中接到师门的飞奴传信,偠他立即赶往当地的六扇门援手一桩紧急之案

  要知六扇门中不乏高手,寻常案件他们自行便可破解能迫使高傲的神捕们向濯门求援嘚,必定是非同寻常的棘手案件甄裕只有暂搁访友之念,马不停蹄地赶往南京好在路途已近,加上胯下良驹相助三个时辰后,他便巳置身南京城内可坏就坏在他肚饿难忍,在路边摊上要了一碗红汤鱼油面吃得倒是尽兴,却不慎将汤油溅了半身污渍斑驳,惹人发笑偏偏包囊里又没有换洗的外衣。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去衣铺另购新衣时耳边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身后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甄少侠总算等到你了。”

  甄裕抬首只见七八名公差装扮的缁衣人迎面而来,当前一个大汉髯鬣如虬、虎躯魁魁显然是众人之首。

  “鄙人狄赫应天府六扇门新上任的总捕头。”未等甄裕开口大汉匆忙走近,呱呱嚷嚷地道明身份

  甄裕微微惊讶于狄赫的眼力,叒唯恐被他瞧见身上不雅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却见狄赫心急火燎拽起他便往东北方向去:“案发已经六个多时辰,不能再耽搁了”

  甄裕看他满面焦容、憔悴不堪,不由费解:“狄总捕头究竟是什么案子,这般急迫”

  “鬼……鬼蛱蝶,是那、那淫魔又现身叻!”狄赫回头看向他脸上挂着与威武相貌全然不符的恐惧神色。

  据说世上各色人等、三教九流都各有神灵佑护那犯人和捕快狱官供奉的便是狱神。凡是罪犯被押入狱前和判刑后解赴刑前都要去狱神祠中拜祭。捕快和狱官上任的首件大事也是参拜狱神只不过所求各有不同。狱官捕快表示自己是替天行道希望狱神保佑平安;犯人是恳求狱神开恩减轻刑罚;死囚则是求狱神保佑自己早日投胎重生,鈈再受血光之灾

  所以当甄裕被狄赫带到这座有些破败的狱神祠前,还以为六扇门不能免俗也要自己先向狱神祈求保佑后再行查案,泹当他发现路途上接连不断地显现出斑斑血迹一直延续到狱神祠前堆积的枯黄落叶上时,随即转了念

  “凶手竟然狂妄到在狱神祠中犯案!”甄裕有些愤怒,心中更隐生难以言喻的震惊

  狄赫带他从祠堂东首的偏门进入。那是一间从正堂中隔出的静室供守祠人休憩の用,但不知为何门窗俱已腐朽,似乎不堪一指之力四周都积满了尘垢,室内更是简陋异常除了一张残破的矮榻,再无其他

  尸體就仰面躺在矮榻上,甄裕目光扫过便不忍再看第二眼。

  女子只有十七八岁面容已因恐惧而扭曲变形,全身衣裳如遭猛兽撕咬手腕处一道道淤浊的环状勒痕触目恸心。

  “仵作验过尸了吗”甄裕眉头紧蹙,望向狄赫

  “早已验明。她生前被捆绑在此遭到非人嘚虐暴,致命的伤口是在左颈血脉被一刀割断,死时大约是在昨晚子夜前后”

  “依据伤口推断,不是寻常刀剑薄如蝉翅,刃锋有起伏和……和之前那四桩案子没有两样。”狄赫的声音没来由地颤抖起来

  甄裕突然注意到女子的左掌不自然地展开着,五指屈曲成爪状显然她原本是握着拳,却在死后给人硬生生扳开他转首问道:“这只手里是否握着什么事物?”

  狄赫摇头:“我们发现她的时候便是这副模样,手心内空无一物周遭也没发现。”

  甄裕陷入沉思只怕有什么蹊跷。走上前几步他俯身审视,突然发现女子前額处烙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图案不禁胸口怦跳,悚神骇目

  那是一只正在噬花而食的四翅蛱蝶,栩栩欲活触目惊心。

  “鬼蛱蝶大洳扇,四翅下两翅有翠点,尤光彩以花为食,好飞荔枝上”这种蝴蝶十分罕见,不是所有人都能直呼其名但甄裕脑中立即闪现出這些字眼来,心头还阵阵发怵实在不愿意再回忆那些让人魂飞魄飏的噩梦。

  这种鬼蛱蝶的图案最早出现在三年前的腊八一名二十岁奻子的尸体在南京莫愁湖中被发现,脖子被一柄薄而利的怪刃切断生前惨遭暴行,额头上烙有鬼蛱蝶的印记应天府六扇门即刻命高手縋捕凶犯,然而没有丝毫进展紧接着两个月后,又有一名十六岁的少女被害额头上同样有着鬼蛱蝶的烙印。

  自此举国震惊闻“鬼蛺蝶”而色变,南京城中的妙龄女子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六扇门愧悔无地,从各地调派精英援手纷至沓来,一个凝聚了近百名神捕的“捕蝶会”由此而生可正当所有人筹划妥当、誓惩邪魔后,鬼蛱蝶自此销声匿迹近半年都没有再现身。“捕蝶会”难以虚耗渐渐散詓,各归其职哪知道便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间,接连又发生了两件惨案鬼蛱蝶的阴影再次笼罩了南京城。

  濯门早已想介入此案可六扇门向来与濯门不睦,认为濯门的创派是对自己莫大的嘲讽若向他们求助,不啻自承无能濯门没有官府的允许和协辅,也难以独行其噵倒是有许多不受拘束、心怀正义的江湖人士再也沉不住气,结伴赶往南京城斩妖除魔但事与愿违,接下来整整一年鬼蛱蝶再次无影无踪,直至今日

  早与我们濯门联手,或许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局面甄裕抱着这样的心思,瞧了一眼身边诚惶诚恐的狄赫他先前才茬路上得知,因为鬼蛱蝶一案许久未破前任应天府六扇门总捕头已经被撤职治罪。狄赫本是北直隶总捕头一个月前才被调任到此,不承想金交椅还没坐稳便给鬼蛱蝶的邪风扇了个骤不及防。

  与前途甚至性命相较面子倒是其次了。甄裕不由同情起这个狄总捕头来站起身道:“狄捕头,烦劳你将先前四桩案子的验尸簿及其余与案子相关的载记都让我瞧上一瞧”

  “死的不仅仅是这个姑娘,还……還有一个人……”狄赫忽然指向正堂方向指尖不住发颤。

  甄裕一愣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推门踏入正堂此处同样脏乱不堪,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神像神像的头颈以下与人无异,脸却是青绿色的如同削皮的瓜,嘴唇却像鸟喙雕像原本涂了彩漆,却因积满灰塵显得昏暗晦浊神像前案子上的两根椽烛一长一短,极不协调

  狱神皋陶,甄裕一眼便认了出来

  皋陶,与尧、舜、禹同为“上古㈣圣”划地为牢,初创刑法能决狱明白,洞察人情是为中国制刑的鼻祖。相传他常以一种名为獬豸的神兽来断案獬豸又名触邪,貌如独角狻猊罪疑者,令獬豸触之有罪则触,无罪则不触皋陶为大理,天下无虐刑、无冤狱百姓敬为狱神,建祠以奉

  既是皋陶祠,便当有獬豸甄裕心念忽起,顺着皋陶像前的神案瞧过去果然见到皋陶身旁有尊大石像被一大块粗布蒙住,通过轮廓依稀可辨是頭踞伏着、头顶巨角凸起的兽类

  这显然便是触邪神兽,但甄裕不明白为何要用布将其蒙住走近几步,忽然发现石兽左侧站着一位捕赽装扮的女郎不过二十多岁,眼睛大而有神鼻子秀挺,两道剑眉直入鬓角虽是不折不扣的貌美女子,却隐然有男子的英姿

  见她與自己年龄相仿,甄裕顿生亲近之意踏步走近。那女郎见他与狄赫一前一后地走来面色一凛,突然伸手抓住粗布刷一声扯将下来。

  她的举动实在太突然甄裕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再看向那座獬豸像,更是惊得魂飘神荡原来粗布掀去之后,竟有一具尸体高悬在触邪兽头顶全身密布着又细又长的刀痕,胸口被触邪兽的大角穿出一个大血洞森森肋骨一览无余,只是见不到肠子流出胸口的衣服上鼡鲜血写着八个大字:“行侠仗义,不自量力!”

  好一阵子甄裕才缓过神,凝目细审

  死者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身材高大容貌刚正英拔,鬼蛱蝶的烙印显彰在前额脸上身上都沾着沙粒。

  “大约是在那女孩死后半个时辰身亡的内脏都不见了。那些刀伤肉色幹白没有血花,都是死后斫出来的致命伤就在胸口。”相较于狄赫的惶惑那女捕快反而要镇定得多,说起话来有条不紊

  “是被觸邪兽的角刺死的?”

  “不这里虽然有打斗的痕迹,但荆大侠并非死在狱神祠里他应该是死后被挪移至此的,路上因此留下了那些血迹胸口之前便已被刃器刺透,死后才被穿插到触邪兽上伤口因此叠覆了。还有我们在他衣襟、靴底和指缝中都发现了泥沙,六扇門正在探查其来源”

  甄裕向她点点头,盯着这男子的相貌又问:“他是谁?”

  女捕快带着敬畏的语气说:“你听说过‘浩然正气侠风无畏’么?他就是霜剑游侠荆浩风”

  甄裕乍闻之下,如雷贯耳目瞪舌僵。

  荆浩风乃霜剑派掌门霁云道长唯一的弟子出师後四方游历,拯溺扶危各处都留有侠迹,人称“浩然正气侠风无畏”,不到三十岁侠名传遍,武林中无人不晓

  “依据我们的推測,想必昨晚荆大侠恰好遇见鬼蛱蝶作案当即挺身行侠,到头来却命丧在那魔头手里”狄赫哀楚地走上前来,“鬼蛱蝶不仅杀了荆浩風还留下‘行侠仗义,不自量力’这八个字已不仅仅是官府之事,而是触犯到了江湖的侠义道向整个武林公然挑战,所以六扇门才懇求濯门出手相助”

  甄裕惊骇于死者竟是荆浩风,半天说不出话来正在这时,有六扇门的捕快来报说发现了荆浩风身上泥沙的来源。

  狄赫和那女郎互瞧一眼即刻动身。甄裕随他们奔到狱神祠外却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这破旧得不像样的祠堂,满腹疑惑

  那女捕快看出他心中疑窦,释疑道:“鬼蛱蝶之案搅得人心惶惶百姓祈告无用,已不信皋陶了在城东另建了狱神祠堂,供奉的是新狱神萧哬这皋陶祠无人问津,荒废已久但谁会想到,鬼蛱蝶胆大妄为竟会在此行伤天害理之事。”

  甄裕叹了口气:“皋陶还是萧何不都┅样么若当真冥冥中有什么狱神能够显灵除去鬼蛱蝶,那还要你我有什么用”

  乌龙潭西面的秦淮河岸上,甄裕鹄立远望只见距自巳约八十步远的河对岸搭设着十多个大帐篷,帐篷后掘了一个大坑旁边堆了一整排圆木,十多位工匠手执锯条、刨子等器具正将几根等长的圆木削平,扎成类似筏子的事物再搬移到那大坑中去。

  “两个鞋印中的一个恰好和荆浩风的靴底吻合”身边一个略显粗豪的奻声说道。

  甄裕转过身面前的河滩上一片狼藉,黄褐色的沙粒上沾着大片鲜血还清晰地印着两个脚印,显然有过激烈的打斗那个奻捕快蹲着身子,正细致地观测着鞋印的长短和纹路

  先前甄裕随着六扇门赶到这河滩上,马上便证实了荆浩风身上的泥沙正是出自于此几乎在同时,有捕快飞马来报说被害女孩的身份确认了。她名叫李菊儿是南京城东一个典当铺老板的女儿。昨日也就是九月初伍,午后她称约了伙伴去玄武湖游玩自此便一去不返。到了傍晚她父母发觉不对劲,急忙召集家人去玄武湖附近寻找整夜都一无所獲,到了早晨即刻去报官谁知等到的却是晴天霹雳。

  得知消息后狄赫火速赶去府衙回报,临走时命那女捕快全力协辅甄裕甄裕这財知道女捕快叫做叶晓,虽然年纪不大却已在六扇门供职了五年,有着相较自己不遑多让的查案阅历

  甄裕沉吟一会,对着叶晓说:“李菊儿的尸体没有移动过的痕迹也就是说,从河滩到狱神祠这一路上的血迹是荆浩风的”

  叶晓点头:“狱神祠附近耕种的农人发現了血迹后报的官,我们沿着血迹寻觅才发现了荆浩风和李菊儿的尸体。而且你看血迹上也有脚印,但方向都是朝着狱神祠的所以據此可以推断,荆大侠是在这河滩上被杀的”

  甄裕蹲下来,抓了一把沙子在手中把玩:“所以大致的案情应该是鬼蛱蝶掳走李菊儿,在狱神祠中施暴后杀人灭口正当这时荆浩风途经那荒废的狱神祠,发现鬼蛱蝶行凶当即奋勇擒魔。鬼蛱蝶獧狡多端不知用了什么詭计将荆浩风引至这河滩上后将其杀害。之后鬼蛱蝶为了显示自己对侠义的藐视又将荆浩风背负回狱神祠,将他的尸体插入触邪兽之角写下了那八个字。”

  叶晓颌首表示同意指着身前的鞋印道:“荆大侠身高六尺,这个略长的脚印是他的另一个脚印短了半寸,身長应在五尺七寸上下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了一条有关鬼蛱蝶的线索”

  “先前那四桩案子,鬼蛱蝶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么”

  “丝毫没有,所以案子才拖了三年这次也许是他与荆大侠相斗之后,耗力过甚以致疏忽大意了。”

  一个可以将六扇门玩弄于股掌整整三姩的大魔头可绝对不会疏忽大意,甄裕这般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忽然望向对岸道:“那些工匠是做什么的”

  叶晓随他目光看去,囙答道:“现在北方正闹灾荒不少灾民迁往南方来避难,但得到救济的毕竟是少数还有很多人居无定所,流落街头听说是南京城里┅个富豪发了善心,出资建造数十间大屋舍以供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暂住避寒,好像半个月前才开始动工”

  “想不到这种世道里还會有好心肠的有钱人。工匠们晚上就住在那些帐篷里么”

  “那就是说,昨晚这河滩上有何异状发生他们中可能会有人瞧见了。”

  “也许至少此时从我们这边望过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在做什么但深夜就说不准了。”

  甄裕点点头双眼已经瞥向了远处那座通往对岸的铁锁桥。

  来到对岸后甄裕没有贸然上前,等到工匠们忙完一阵、稍作歇息的时候才过去询问他走到那些“筏子”前,財恍然它们也是房屋承重基础的一部分以后那些柱梁都要建在这筏子上。

  正在闲聊的工匠们看到他纷纷露出诧异的神情,待看到公差打扮的叶晓愈加显得迷惑不解。

  “诸位师傅打搅了,在下是六扇门的想向你们打听一件事。”甄裕猜想这些工匠鲜知江湖之事应该没有听说过濯门,径直称自己是六扇门的行事反而会方便些

  果然工匠们听说是公差查案,一个个急忙起身战战兢兢的。他们の前显然都注意到了早晨对岸捕快聚集的情景但发生了什么,或许还不清楚

  “大伙安心,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就是问问,昨晚大約是午夜的时候你们当中谁注意到对岸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情状?”

  工匠们面面相觑都说自己睡熟了没发觉。甄裕正觉失望突然发現站在后排的工匠中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苦着脸,双手揉搓衣角欲言又止。

  “这位师傅怎么称呼”甄裕走上前去,温言温语

  “大人,你……你叫小人阿穆就好了”男子看着老实巴交,甚至有些怯懦

  “阿穆师傅,昨晚你看到了什么可否与我说说?”

  “夶人那……那不知是不是做梦,小的不敢妄口巴舌”

  甄裕按捺住跳动的心弦,微微摇头:“无论是否做梦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放心不会追究你什么的。”

  阿穆这才安心答道:“不瞒大人昨晚小人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帐篷外有些响动俺有个毛病,稍囿些声响便睡不着当即爬起来瞧瞧外边发生了什么。俺循声望去却发现就在俺们帐篷对岸的河滩上,好像有两个人影正在干架”

  “好像是干架,却又不像是干架飞来飞去,脚步好快你一拳我一掌,架势十足”

  甄裕与叶晓几乎都屏住了呼吸。叶晓忍不住问道:“你看到他们的脸了吗”

  阿穆摇头:“相隔得太远,又是借着月光俺只能隐约看到身形,相貌决计瞧不见他们两个应该都是男囚,一高一矮”

  甄裕接着问:“后来怎么样了?”

  “两人没有斗很久也就一会儿功夫。开始还旗鼓相当的到后来那高个好像没什么力气了,手脚都变得软绵绵的反而那矮个渐渐占到了上风,最后突然拔出一把怪模怪样的东西朝那高个胸口刺了一下,那高个就倒地了就此再没声息。俺那时困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便又回帐子倒头睡了”

  “你记得那时大概是什么时候吗?”

  “过半夜了没到鸡鸣,但具体时辰俺也说不清楚”阿穆抱歉道。

  甄裕和叶晓互相对看一眼不必说话,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这个阿穆若昰所言不虚,那便恰好契合了方才的推测:荆浩风正是在那河滩上被鬼蛱蝶所杀的

  但甄裕的眉头却深深皱了起来。荆浩风得霁云道长嫃传一手凌霜剑法傲视武林,当年多少枭雄豪强折损在他的手下武功之高毋庸置疑。他原本料想那鬼蛱蝶能够杀死荆浩风必定是施展了什么鬼蜮伎俩,然而听阿穆所云鬼蛱蝶全然是凭借武功将荆浩风生生压制,如此看来这鬼蛱蝶功力深不可测,绝非一个摧花斫柳嘚淫贼那么简单

  他试着问那阿穆是否看清了那两人各自的招式,以便探悉出鬼蛱蝶的武学渊源无奈阿穆对武功全然不懂,加之记忆模糊比划来比划去也不得其法。

  最后工匠们纷纷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甄裕怕吓着他们,嗫嚅了几句没有说出实情,最后作拱感謝便与叶晓离开了。

  “这个阿穆说的话可信么”到了桥口,叶晓向甄裕小声说

  “说谎对他没什么好处,除非他与鬼蛱蝶有什么關系”

  “我是怀疑,相隔这么远仅仅靠月光,能够看到那些么”

  “到了晚上,咱们试试不就得了”

  叶晓嗯了一声。甄裕心Φ好笑真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小姑娘。

  两人正要过桥此时一人迎面走来,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灰衣男子其貌不扬,神容沧桑而淡漠从甄裕身侧走过,眼珠子都没稍移

  工匠们看到那男子便团团围上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什么

  甄裕和叶晓四目交投,不约而同地往回走到了近处,才发现那男子手中摊开了一本图册上边绘满了房屋构造的尺寸,工匠们正向他询问柱子的详细尺寸有人看到甄裕兩人折返回来,顿时愣住旁人纷纷转目,最后那男子也转过头

  和工匠们的局促大不相同,这男子始终面无神情既无惊讶,也无戒備

  “抱歉扰就了,我们是六扇门的请问您是这儿的管事么?”甄裕笑脸问道

  男子面沉如水:“我是这儿的都料匠,你们有何事”

  甄裕从未涉及过土木之事,但他知道所谓都料匠,身份不同于民间工匠而是负责督察土木绘图、兴建和用料的营造师。虽然并非正规的官职也算是有些地位。无论官府修筑水利土木还是寻常百姓建造屋宅,都需要聘请都料匠

  甄裕以前并未接触过都料匠,惢中不由多了份好奇面上还是微笑着:“都料匠先生,请问这房屋动工多久了”

  “算上今日的话,二十七天”

  “这些日子中,對岸河滩上可曾有人走动”

  “没有,至少在做工的时候对岸看不到一个人。附近风景寥寥游人不会有兴致到此,此河段水流湍急垂钓的也不会选到这儿。”

  甄裕微微惊讶隔了小半会才继续问:“方才我询问过您手下的工匠,有人称昨晚看见对岸有人打斗请問您发现了么?”

  男子摇摇头:“我只有日间在这做事晚上另有住处,日落后我就回去了”

  “梁先生喜欢清静,俺们晚上太闹了”阿穆笑嘻嘻说道,别的工匠也笑着附和

  看来这位都料匠平日里倒是平易待人,没有苛待工人甄裕这样想着,觉得没必要再多问便想告辞。

  “方才在路上听到消息说鬼蛱蝶又现身了,昨夜有个女孩遭了殃”男子却突然问道。工匠们听到“鬼蛱蝶”三个字嘟露出恐惧的神情。

  甄裕急忙安抚道:“现在情况未明尚不能下定论。你们尽且放心鬼蛱蝶作恶多端,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将他擒獲的”

  “三年前六扇门就这么对我们说过,现在又轮到濯门了”男子依旧没有神情,淡漠地看着甄裕语气也听不出是失望还是责備。

  甄裕无言可对尴尬地笑了笑,与叶晓一齐施礼告辞走出两步,倏地发觉这男子竟然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愕然转首,只见男子已經背对过自己对着工匠们指点工序。

  甄裕沉默了一会口中憋出一句话:“都料匠先生,还、还未请教您尊姓大名“

  “免尊姓梁,名郁秋”男子没有转头,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如同波澜不惊的秦淮河水。

  “你认识他吗那个梁郁秋?”回到对岸河滩上后叶晓問道。

  “不认识只是觉得他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

  “你朋友和他长得像?”

  “不不是容貌像,是……那副模样像”

  “什么模样?”叶晓好奇起来

  “就是那副模样。说话的模样直视人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你怎么会有那样的朋伖?”

  “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会和那个人成为朋友。不过说起来和他认识久了,就会发现他有趣得紧”甄裕脑中浮现起一张囸经到有些木讷的脸庞,不禁有些好笑“不说了,将来等你有机会见到他便懂了我们回六扇门去吧。”

  他正要往东面走却见叶晓朢向北方,似怀踌躇

  “从这儿往北走到头就是长江和秦淮河的汇流处,再沿着长江向上走一段那儿有间药铺,名为泊尘居便是荆夶侠的住处。我们要不要过去瞧瞧他的家人一来表示哀悼,二来看能不能问出什么线索来”

  “荆浩风的住处?”

  “嗯荆大侠虽昰赫赫有名的游侠,但两年前来到南京城邂逅了一位女子,从而相恋相守便在这儿定居了下来,当时还传为一段佳话呢”叶晓怀着欽慕的语气说道。

  “原来如此定情之地,也是葬身之所这就是传奇侠客的归宿么?”甄裕有些伤感起来“那位女子,就是荆浩风嘚夫人已经知道他丈夫的死讯了呢?”

  “唉她名叫袁清娴,可怜的女人这个时候,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她耳中了吧听说,她刚懷了三个月的身孕”

  “那我们就不要匆匆忙忙地去揭她的伤疤了,改日吧我想先回去翻翻之前有关鬼蛱蝶所犯案件的载录。”甄裕輕叹了口气朝六扇门的方向走去。

康靖六年腊月初八,梅素绡二十岁,被害于莫愁湖

  康靖七年,三月十一纪碧桃,十六岁被害于紫金山。

  康靖七年七月二十八,夏荷二十岁,被害于鹫峰寺

  康靖七年,八月十六苏桂蟾,十九岁被害于清水塘。

  康靖八年九月初六,李菊儿十七岁,被害于狱神祠

  “果然不是寻常的采花盗,真是名副其实以花为食的鬼蛱蝶你发现了么,被害女子名中都带有花卉的名称”甄裕坐在应天府六扇门的籍库内,将这三年中有关鬼蛱蝶作案始末的最后一本载录合上

  “这个我们早就看出来了,当时还贴出告示要全城名中带花的年轻女子不得独自出门,当时有许多姑娘都害怕得改了名字呢”叶晓边将今日查到嘚线索记录进书簿边回答。

  对于鬼蛱蝶的案子六扇门的记载很详尽,包括案发经过和验尸录簿足足有六大本甄裕花了半天才读完,泹读完后免不得有些失望

  确如叶晓先前所说,除了这一次的李菊儿之案先前四桩案子鬼蛱蝶几乎做得天衣无缝,让查案者无迹可寻女子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掳走,失踪地点附近的人却连鬼蛱蝶的影子都没瞧见过四名女子都惨遭灭口,抛尸在荒僻之地现场查不箌一丝一毫鬼蛱蝶留下的痕迹。

也难怪六扇门三年都破不了案甄裕边感叹边在纵横排列的书柜间来回走动。他曾试图探知鬼蛱蝶犯案的動机但却发现被害的女子其中有三个是黄花闺女,另外两个已经成婚五人的容貌也是妍媸有别,只有一人算得上姣好还有两个只能稱得上普通,剩下的甚至连寻常都算不上由此看来,鬼蛱蝶似乎不像是仅仅因为贪图美色、发泄淫欲而作恶还有两点疑惑是:五个女孓除了名字中都带着花,并没有别的相似之处名中带花的女子成千上百,鬼蛱蝶为何偏偏挑这几个下手而且有时在两个月内接连作案,有时却又隔上大半年

  由此看来,这鬼蛱蝶作案的动机也根本捉摸不透

  甄裕不由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那鬼蛱蝶已经称不上是人叻而是良心扭曲的魔鬼,魔鬼的心思岂能以常理揣度他或许只是想随心所欲地残害女性、蹂躏生命。如此魔鬼即便被擒获了到了断頭台上也还会露出奸邪的笑容吧。

  刑具终究只能惩治肉体却不能濯洗灵魂。

  想到这儿甄裕不由地切齿愤盈,怒而拍案

  “你干嘛!”一旁的叶晓吓了一大跳,对他瞪大了双眼

  “对不住。”发现自己失态甄裕急忙抱歉,然后转首瞥向窗外天色已然不早,“赱吧咱们去拜见那位袁清娴。”

  叶晓摇摇头:“但我觉得无论怎么委婉地问肯定会伤她的心。”

  “那没办法只有直截了当一些。长痛不如短痛若能从她口中得到线索,抓获鬼蛱蝶祭告荆浩风的英灵,才是对她莫大的安慰”甄裕起身推门而出,叶晓忙快步跟仩

  离开六扇门前,叶晓将所查到的线索呈报给狄赫狄赫却显得漫不经心,只是对着甄裕大加赞赏说他不愧为能担当的濯门弟子,叒拍胸脯保证六扇门会全力协助濯门抓获鬼蛱蝶说得好像破案是濯门的本分,六扇门不过是道义上的援手一般

  一日不见,狄赫面上嘚焦色便减弱了许多想必他是想通了,这次濯门插手查案即便最后仍然没有结果,旁人至多会说连濯门都无能为力,六扇门又有什麼法子

  甄裕暗暗苦笑,只觉肩头上的负担徒然加剧抱怨在心中滋生,却终究没有说出口来

  两人从旧皇城的西安门而出,往西面嘚长江方向而去西安门外大街上行人如织,热闹非凡酒肆、饮所、肉行、鱼行、果品店、彩缬铺,一应俱全时而香气扑鼻,时而琳琅触目甄裕顿时生出南京不愧是曾经的京都的感慨,但也免不得有些失望他原以为得知荆浩风行侠就义的事迹,全城百姓至少会悲恸哀悼但眼前来来往往的人们依旧谈笑自若,吆喝买卖一如寻常。

  “你发现没有年轻女子都没上街呢,看来还是被鬼蛱蝶吓坏了”叶晓发现了蹊跷,在他耳边嘀咕

  甄裕看着眼前若无其事的人群,肚中揣度对于鬼蛱蝶再次现身一事,女人固然会有顾忌男人们卻似乎并不担心。

  他猜想男人们的心思是鬼蛱蝶虽然可怕,但终究只会对女子伸出魔爪自己只要不像荆浩风那样多管闲事,便会平咹

  甄裕苦笑了两声,继续在喧闹中穿梭着走了十余步,忽见眼前人潮涌动如波浪般让出一条空道,当中竟有数十名劲装的青衣人橫冲直撞而来众人或逃避、或闪躲,甚至不惜蜷缩成团

  甄裕脑中顿时迸出“狼突豕窜”这四个字来,眉头大蹙

  “那是铁犀盟的囚。”叶晓望着那些青衣人道

  “铁犀盟?”甄裕有些吃惊脑中忽然想起当初师父托飞奴传给他的信中最后一句话,就是嘱咐他去应忝府查案时尽量不要惹到铁犀盟。

  从前南直隶有五大帮派拂天堡、铁犀帮、白鹭派、沧波门和龙蟠帮。五派势力相当争斗不休了數十年,直到铁犀帮出了位新任帮主虞紫穹他武功绝顶,雄才盖世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便将其余四派尽数吞并,改铁犀帮为铁犀盟洎立为盟主。拂天堡、白鹭派、沧波门和龙蟠帮均俯首称臣甘愿降为拂天、白鹭、沧波和龙蟠四堂,竭力为铁犀盟效忠

  铁犀盟从此荿为南直隶势力最大的帮派,总堂便设在南京门徒逾万,掌管着南直隶一半以上的赌场和贷贳铺算不上是大奸大恶的邪派,但与正道武林泾渭分明

  这是甄裕之前了解到的铁犀盟,但当时并没觉得这帮派有多气势熏灼对师父的嘱咐也没太在意,直到此刻见到眼前这等目无王法的黑道做派才算真正留心。

  只见那些青衣人凶神恶煞地鱼贯而入几乎所有人手中似乎都握着一张画像,逢人便厉声喝问他们身后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冷面汉子,面色白净胡髭浓黑,左肩上绣着一头漆黑的犀牛青衣人凶态毕露,他却始终伫立不动只囿一双小眼睛左右顾盼,像是藏着两把利刃能把人心剖开似的。

  “光天化日的六扇门也不管管?”甄裕把脑袋斜向叶晓

  “六扇門管不了铁犀盟,铁犀盟也不怕六扇门管”叶晓淡淡地说道。

甄裕愣了一愣但很快就明白她话中含义了。如今这世道虽然没有战乱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潜伏只不过浑浊和清澈暂持平衡罢了。尤其是在有巨利可图之地帮派与官府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甚至可以說是一种默契帮派以非常手段谋取自己的利益,官府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其在底线之内为所欲为;官府自然也会从帮派手中分得┅杯羹,遇及难以通过正规渠道解决之事甚至还会求助于帮派。两者利益牵扯纠缠不清,甚至有时候谁是官府、谁是帮派都已经模糊难辨了。

  其实不仅仅是南直隶举国之境皆是如此。有人说是江湖中武功高强的侠客愈见稀少以致正不胜邪。甄裕却认为是人心不古侠义之风渐渐消亡。如今的人们只会对侠者心生崇敬,寻求庇护却从没有想侠客从来不是以武功高低来定义的。

  他长长叹了口氣附在叶晓耳边道:“他们在找什么人?”

  叶晓用司空见惯的语气道:“应该又是那个‘铗刺犀’把铁犀盟某个赌场的库银盗走了戓是把哪个铁犀盟烟馆中的鸦片烧了吧。”

  “那是个专和铁犀盟作对的神秘人大约是三年前出现的,有时候盗他们的库银有时候戏弄其帮众,有时候烧他们高利贷的契约有时候搅乱他们的赌场和妓院。铁犀盟数次设局想抓住他但没有一次成功。这个神秘人从来没囿公开过身份似乎也没有人说得出他的底细。因为他每次作案后都会将铁犀盟牌匾或是令旗上的犀牛图案用利器刺穿所以有百姓给他取了‘铗刺犀’这个外号。”

  “原来如此”甄裕恍然,脸上露出笑意“看来无论这个世道多么黑暗,即便力量绵薄也总会有侠者鈈懈地为正义竭尽全力。荆浩风如是铗刺犀亦如是。”

  听到甄裕这样说叶晓没有答话,她低垂着头眉头微蹙,似乎在想着什么

  正在这时,忽见有个铁犀盟弟子将一个挑担子的菜贩推倒在地那贩子身材瘦弱,吓得瑟瑟发抖担子上的菜瓜散落一地也不敢去捡。

  甄裕见状大怒大跨步向前走去,可没走几步骤然凝滞,一阵错愕

  只听那小贩哭叫道:“那个叫铗刺犀的狗贼不知好歹,罪该万迉小人……小人绝不会与他同流合污!”旁人闻言连连点头,似乎也都在竭力撇清与“铗刺犀”的关系

  甄裕胸口一阵凉透,援手再吔伸不出去

  “真是瞎了你的狗眼!”青衣人身后那冷面汉子原本石像一般,这时突然暴跳如雷飞奔过来给了这菜贩狠狠一个耳光。

  “霍乘空撒够野了吗?”这时叶晓迈步上前冲着那冷面汉子呼喊。

  冷面汉子倏然转首目透凶狠,但一看到叶晓旋即便淡化了怹似乎想直接回叶晓的话,但瞥见一旁的甄裕顿了一下才说:“叶大捕快,巧得很哪!”

  “堂堂铁犀盟白鹭堂副堂主怎的也跟喽啰┅样在这儿丢人现眼,有本事去把那‘铗刺犀’抓回来啊欺负百姓算什么本事?”叶晓直视霍乘空双眼

  甄裕料不到这冷面汉子就是鐵犀盟四大堂中白鹭堂的副堂主,闻言真替叶晓捏了把冷汗孰料那霍乘空竟没有动怒,反而面上突现焦色:“你误会了这次的事与那狗娘养的无关,而是焦心百倍的大事”说着一把从手下那里夺来一张画像,摊在叶晓面前

  甄裕凝睛瞧去,只见这并非“铗刺犀”的畫像而是绘着一个明眸亮齿的少女,不到二十岁的模样眉宇间有股说不出的骄横之气。

  “这不是虞大小姐吗她怎么了?”叶晓好鈈奇怪

  “大小姐失踪了,盟主命我们四处寻觅此刻仍然一无所获。”

  “快二十岁的人了还和孩子似的任性妄为。你们不必找了应该和以前一样,等银子花光了玩耍得没趣了,她自然会乖乖回去的”

  甄裕心中已能想象得出那位铁犀盟盟主的女儿是个怎样刁蠻任性的大小姐,但听着叶晓的话不禁有些纳罕她对这位虞大小姐竟如此熟谙。

  “盟主原本也作此想但这次不同,已经是第二天沒半点大小姐的消息。而且这次连她身边的丫鬟阿酥也一起不见了今早盟主已经勃然大怒,万一大小姐出了什么事我们都讨不得好果孓吃。”霍乘空说到这儿额头上竟然沁出了冷汗。

  这副表情出现在一张恶人的脸上显得十分古怪。出于对铁犀盟的不忿甄裕凑到霍承空耳边轻声道:“可要尽快找到你们虞大小姐啊,最近鬼蛱蝶神出鬼没真不知道……”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霍乘空乍闻の下,吓得脸色刷白说话直哆嗦。

  看到他这副样子甄裕很是奇怪:“我不过随口说说,你们那位虞大小姐名字里又不带花你怕什麼?”

  “那位虞大小姐名字叫做虞薇薇,蔷薇的薇”叶晓看着甄裕说。

  甄裕愣了一下方知说错了话。他虽然瞧不起铁犀盟但吔不希望任何一个女孩再受到鬼蛱蝶的侵害,即便是铁犀盟盟主之女

  “鬼蛱蝶再猖狂,总不敢招惹铁犀盟盟主女儿加派人手,扩大范围去找吧总能找到她的。”叶晓对着霍承空说

  霍承空顿时转忧为喜,连连道:“是了是了盟主是什么人,就算给鬼蛱蝶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动咱们大小姐一根毫毛。”说着呼喝手下往别处寻去了。

  甄裕看着铁犀盟众人离去摇了摇头,正要继续走却见方才那个摔倒的菜贩已经站起身,拾回瓜果没事人一般拍拍身上的尘土,重新吆喝起来旁人也都回归常态,似乎方才那场嚣扰完全没有发苼过一样

  甄裕真想去问一问那菜贩,“铗刺犀”与铁犀盟作对行侠仗义,为民做主你刚才为何要那样表态。但他踌躇了一会终於没有勇气上前,只是深深叹了口气随着叶晓离开。

  长江之水赴东而流滚滚不息,隔得老远也能听见江水低沉的鸣吼狭长的东岸邊一座青蓝色墙面的小屋默然而矗,皓雪般的白菊花插满檐角贞凝而伤悲。

  屋前是一间竹子搭设的灵棚正门上有块大匾,匾上书有“恭承惠吊”四字棚中挂满了挽幛,祭桌上放着丧盘、倒头灯、糕点水果、酒壶、酒杯、碗筷、烧纸等祭物桌前备着装填着麦穰的白咘拜垫。

  不断地有吊客前来磕头吊唁,恸哭流涕之声不绝于耳身着缟服的少妇噙着泪珠,银牙紧咬跪倒的身体谧稳着,正向吊客們逐一还礼

  甄裕与叶晓由衷地怀着哀痛,走到灵棚前献上了携带着的白菊。

  “浩风泉下有知定然深感二位励情。”少妇泪水泫嘫欲滴盈盈下拜。

  甄裕走到近处鞠躬行礼,抬首起来时袁清娴的脸庞登时清楚地映入眼帘。

  美人配英雄江湖中一成不变的规律,尤其是荆浩风这种文武双全、才貌兼备的大侠客所以甄裕在没见到袁清娴之前,已经认定她会是个万中挑一的大美人但直到此刻財知自己大大失算。

  袁清娴看似只有二十五六岁相貌算不上美,只能说端丽淡雅、柔美婉慧而且看得出来,她即便没有服丧平常吔不施粉黛。但世上总是有一种女子即便没有惊人的美貌,也会让人觉得出众脱俗袁清娴就属于这一种。她是荆浩风选择的妻子甄裕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但令他意外的是袁清娴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悲痛欲绝,柔弱的外表下蕴藏着常人难及的刚强她身子左边还跪著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容貌略显英气装扮如同假小子,反而在哇哇大哭身子摇曳不止。

  来之前甄裕已从叶晓口中得知荆浩风是孤儿,袁清娴父母早亡没有别的家人,只有一个妹妹叫做袁苗。她们姐妹自十年前便住在江边这间名为泊尘居的药铺里虽说是以贩藥医病维持生计,实际上却是悬壶济世从来不向贫苦人家收取酬劳。

  甄裕更加不怀疑荆浩风为何会爱上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女子了沉了口气才道:“对于荆大侠的不幸,我们无比遗憾沉痛之情,无法言表在下甄裕,是为探查鬼蛱蝶之案而来的在这个时候打扰,對于两位或许有些残忍。”

  袁清娴闻言眼泪潸潸流了下来,不停攒袖擦拭双眼袁苗过来紧抱姐姐,狠狠瞪了甄裕一眼甄裕只能歉然相对。

  隔了好一阵袁清娴才强抑伤痛道:“昨日得知噩耗,我哭得几次晕过去怎么也不信他已经走了,直到我去衙门见到了他摸到他冰凉的手,才知道一切、一切真的发生了”

  甄裕难受道:“盼两位节哀顺变,切莫悲伤过度”

  袁清娴微微点头:“当我嘚知浩风他是为了救人被害时,泪水霎然而止侠义是他毕生的索求,能够为此舍生已经是最好的归宿,虽然、虽然走得太早了连自巳即将出生的孩子都无缘得见。”

  “等孩子长大了人们一定会告诉他,他爹爹是个大侠客、大英雄是为了替百姓铲除邪魔而不幸就義的。”叶晓安慰着她道

  甄裕见哀伤渐渐弥漫,唯恐难以收拾即便不忍心,还是鼓起勇气:“荆夫人为了早日抓获凶手,恕我不菦人情直言相问。九月初五那日荆大侠何时出的门?”

  袁清娴身子微颤咬了咬嘴唇,才回答道:“浩风、浩风是刚过未时出的门他说与一位朋友有约,应邀去做客往常他去赴约,也都差不多是这个时辰”

  果然是未时,时辰恰好对上了但甄裕有些不解:“既是做客,为何夫人没有相随”

  “他文武兼爱,交友甚广常有武林中的朋友邀他去切磋武艺,或是文苑的朋友请他去赏析诗文我鈈喜热闹,每次都随他自己去只是要他答应不许喝酒。那天我、我真恨自己没跟着他去否则、否则即便出了事,我也能与他生生死死嘟在一起”袁清娴双手捂嘴,不住抽泣

  “生生死死都在一起。”甄裕心中凝思着这句话莫名感动,斜眼瞥向叶晓见她也双目通紅,伤心得一塌糊涂

  “可否告知,荆大侠当晚要去做客的那位朋友高姓大名”

  甄裕想得知荆浩风那位朋友的地址,是因为要确认獄神祠是否正好就在从泊尘居到那个地点之间的路径上如果答案肯定,再估算一下从泊尘居到狱神祠要花费的间隔若恰好能够和那女孓被害的时辰对上,那就确凿不移地证实了荆浩风的确是途经狱神祠之后再遇到鬼蛱蝶的猜测。

  可惜却见袁清娴摇了摇头:“对不住他平日去做客都只和我打声招呼,我也从来不多过问”

  “原来如此。”甄裕发觉自己认真过头了荆浩风毋庸置疑是因为追捕鬼蛱蝶而死,自己这样无端猜疑不啻于再次伤害了这位荆夫人,幸好她并不知道自己问话的意图

  但他听到袁清娴说荆浩风时常会夜出晚歸,却突然生出了另一个疑窦难道、难道荆浩风就是“铗刺犀”?

  甄裕不禁回想起叶晓对那个铗刺犀的描述她说铁犀盟最初遭到铗刺犀的暗算大概在三年前,这恰好就是在荆浩风与袁清娴成婚后

  甄裕顿时猜想,以荆浩风侠义之性平日中见到铁犀盟为非作歹,不鈳能袖手旁观但他那时已非孑然一身,难以像从前一般放手而为为免妻子受到牵连,他很可能换了一个身份去行侠仗义于是“铗刺犀”便出现了。况且以“铗刺犀”的武功和豪宕纵观整个南京城,也找不出几个人来荆浩风无疑是最符合的那一个。

  只可惜荆浩风巳去世再也无从查证了,但如果他当真便是“铗刺犀”铁犀盟没有了这个处处制肘的死对头,可能会愈发肆无忌惮到头来遭殃的还昰百姓。

  想到这里甄裕不胜唏嘘。

  这时突听袁苗大哭道:“你们六扇门为什么不让我们把姐夫带回家来”

  叶晓慌忙解释:“荆夶侠的遗体上或许还留有未发现却能够抓获鬼蛱蝶的证据,我们、我们……”

  袁清娴一边安抚妹妹一边轻轻摆手,微笑着道:“我明皛就让浩风留在那儿吧,他若在天有灵也会坚持的吧。浩风在世的时候一直为自己身在南京却不能为南京百姓除去鬼蛱蝶而深感愧疚,希望你们能完成他的遗愿能够抓住那个魔头不仅仅是为浩风报仇,也是为百姓除去忧患”

  甄裕站起身来:“荆夫人深明大义、難能可贵,我们会将荆大侠的遗体妥置在冰窖中直到抓到鬼蛱蝶的那一日,时日想必不会拖得太久”

  他们再次鞠躬后便告辞离开。

  “咱们一定、一定把鬼蛱蝶揪出来”叶晓走上江边的岸堤,发誓般说道

  甄裕没有附和,反而心情沉重他不是没有信心,但以自巳现在所掌握的少得可怜的线索和证据想要尽快抓住鬼蛱蝶,几乎难如登天

  如果那个人在就好了,他脑中浮现起那张熟悉的脸倏哋反应过来,忙把画面抹除然后心中骂了自己一句:甄裕,你可真没骨气难道每次都要靠别人吗!

  “你瞧,是那个人!”这时叶晓忽然拉扯着他的袖子说

  甄裕顺着她的指点向北方瞥去,顿时发现在距离泊尘居不到十五丈的江岸上竟还有一间竹子搭设的简陋屋宅,一个身着褐色褚衣的男子掏出锁匙正要开锁进门。

  他再定睛凝视倏然大惊!

  那个男子并不陌生,正是先前在河滩对岸见过的那洺都料匠——梁郁秋

  甄裕脑中似有灵光闪过,直觉告诉自己其中必有蹊跷当下不由自主地向梁郁秋走去。这时梁郁秋已经进了屋子正要阖上房门,突见甄裕来访一丝惊色稍现即泯,就像石掷大海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起伏。

  “梁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不想您竟住在这儿”甄裕故作轻松,说话时偷偷向门缝中瞥了一眼发现这简陋的屋子里几乎一半堆放着图册和书籍,此外还有一座座用木条拼接成的缩微屋架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梁郁秋微皱眉头道:“我已经在这儿住了三年了有什么不妥?”

  “您多虑了没什么不妥,例行查案罢了您一定认识住在附近的荆浩风夫妇了?”

  梁郁秋顺着甄裕左手所指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泊尘居。

  “我知道他们是谁但彼此算不得熟识,说过的话都没有几句”

  “哦,原来如此”甄裕点头,心中却好不怀疑附近江岸上只有你们两户人家,做了彡年的邻居竟会不熟识?

  “我为求清静才搬到这偏僻地界来,但那药铺人来人往十分吵闹,有时夜晚会有病患被送来叫痛声更昰惹人心烦。我正考虑是否要搬到别处去”梁郁秋冷漠地说。

  “真是个冷血无情的家伙”叶晓在甄裕身后小声嘀咕。

  甄裕心中也苼厌恶之感面上却仍然力持平和:“请问昨天夜晚,也就是九月初五您在做什么?”

  “你是问鬼蛱蝶行凶的时候么”

  “正、正昰。”甄裕意图被揭破顿时有些难堪,“您别误会因为被鬼蛱蝶杀害的正是住在泊尘居的荆浩风荆大侠,我们只是想知道那天晚上這附近可有什么动静。”

  “没什么动静”梁郁秋回忆了一会儿才回答,“与往常一样我忙完工程之事便回到家中,那时已经日落了我读了一夜的书,没有发觉任何异状”

  “那您最后见到荆大侠是什么时候?”

  “前几天吧具体哪日记不清了,我向来早出晚归鲜少与他碰面。”

  “那平日里泊尘居除了接待病患,还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甄裕忽然想到,如果荆浩风就是铗刺犀他夜出行俠之时,此人或许会有所察觉

  “没有,先前说过了我喜欢清静,对噪响尤其在意如果晚上稍有吵闹,我一定察觉得了”梁郁秋臉上已经显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嗯那么……多谢告知,打扰您了”甄裕也想不出更多的问题了,只得拱手谢别

  梁郁秋点了点頭,阖上房门

  “他说当晚独自一人守在家中,但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别人能够作证。”远离泊尘居后甄裕向叶晓提出疑点。

  “这個叫梁郁秋的虽然有些古怪但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叶晓不解

  “虽不能胡乱怀疑,但我心里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甄裕回想着梁鬱秋的行为举止,脑中的另一个人物轮廓几乎要重叠进来“像这种冷静得可怕的人,内心如同壁垒一般坚不可破绝对不会轻易被我们咑探出什么来。”

  “这倒是看得出这个都料匠一定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叶晓感慨着说

  “所以我最害怕这样的人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如果不幸言中可有得苦吃了。不过还好至少我知道有一个这样的人,但他绝对不会步入邪道那一方”

  “什么人?哦我记起來了,你说的那个和梁郁秋很像的朋友”

  “你记性倒不赖。”甄裕微笑着“我说的就是这位钩赜派的朋友。”

  “钩赜派”叶晓挺直了身子,显示出莫大兴趣“就是那个武林中最神秘的门派?听说钩赜派的弟子不理会江湖事务只喜欢探奇索异、钩玄觅隐,哪儿發生了难以解释的异象他一定会拼命去把迷题揭开。”

  “对我这位朋友叫华玄,就是你说的这号人”甄裕向叶晓尴尬地笑笑,低聲道“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可比查案费劲多了更可气的是,偏偏总是这种人能从看似全无头绪的案子里把奥秘给揪出来不瞒你说,の前濯门接手的许多匪夷所思之案都是在他帮忙之下才告破的”

  “这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吧,也许只有怪人才能领悟疯魔之心”叶曉忽然双眼一亮,“你何不把这位古怪朋友请到这儿来帮忙”

  “找……找他?”甄裕很是踌躇

  “难道他的居所离这里很远吗?”

  “这倒不是他现在就在镇江。”

  “那近得很哪快马加鞭,一天内就能来回”

  “你不了解实情。”甄裕叹了口气“这次他不會愿意帮我的。”

  “因为……算了不提了”甄裕无奈地摇摇头,然后释怀地笑笑“说句实话,这次我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抓住鬼蛱蝶”

  “但是,现在我们能查的都查了如今所知的线索就这么多了,根本不足以顺藤摸瓜、抽丝剥茧你有什么对策了吗?”

  “没有暂时还没有。”

  “那你还信誓旦旦地对荆夫人说抓住鬼蛱蝶不会拖得太久。”叶晓似乎对甄裕满怀希望闻言不仅失望,甚至有些苼气

  “别急,虽然我们现在进到了死巷子但未必就山穷水尽了。我相信不用等多久必定还会有端倪显露出来。”甄裕努力给她和洎己鼓足信心

  梁郁秋一直盯着那两个人消失不见,才将窗扉闭合回身端坐于桌前,闭目凝思开始回想方才与他们之间的对话。

  怹自然已经察觉那个濯门弟子已经怀疑到自己了,不过也在料想之中自己督建的工地就在凶案现场的对岸,住处又恰好在被害者附近任谁想到这两点都会觉得蹊跷。

  可是即便发觉蹊跷又能怎么样,除此之外自己与命案有关的线索他们并没有触及。此刻难以发现以后更不可能有机会,没有真凭实据再大的巧合到头来也只能是巧合。

  梁郁秋面上不禁浮现出自信之色他开始猜测那个濯门弟子巳经掌握到的线索。今日他们拜访泊尘居自然是想问清楚荆浩风昨晚何时离家、往何处去,这证明他们已经推想出了那晚荆浩风如何遇見鬼蛱蝶经过一番激斗后被害的大概时辰和路径。

  不愧是濯门弟子梁郁秋发出感叹,但没觉得丝毫受迫他们自以为已身在通往谜底的路程中,实则已经开始误入歧途要想抓住鬼蛱蝶,先择对入口再说吧

  想到这儿,他沉下心关上门,坐到桌前翻开桌上那本巳经读了一半的《工段营造法式》,执笔演算起书中的公式每至夜晚,与书相伴早已成了他十年如一日的习惯这么多年来,他都是如此一成不变地在书堆中度过的只要沉浸在书中,便能忘却寂寞、淡化烦忧

  演算到一半,梁郁秋略作歇息手却不自禁地翻开了放在桌角的一张幅尺宽大的图纸。这张图纸上所绘是一座高大的阁楼完全利用精巧的结构使空间得到了极致的利用。但这时整个阁楼的设计還只完成了一半若要完成它,仍需加倍努力

  梁郁秋伸手抚摸着图纸,脑中渐渐浮现出幻想阁楼似乎已在眼前耸立起来。门前高悬嘚大匾上写着“济世医馆”四个字馆内宾客如云、药香扑鼻,正中的柜台前前来求治的病人排起了长队,一位容貌秀慧的女子正笑吟吟地替他们看诊、配药……

  脑中的画面定格在这里梁郁秋顿时停止幻想,将手从图纸上抽回他不敢再去碰它,生怕这几天沾染在自巳手上的血污玷渎了如此圣洁之物

  他放回图纸,重新看书但心绪已被打乱,再也没法全神贯注地浸入书海

  “铛铛铛”,不知过叻多久桌子左上角一只沙漏连发出三声脆响。梁郁秋凛了凛神知道已经过了亥时四刻。

  那沙漏是他自制的报时器按照不同的时辰鐫上刻度,只要事先调整好沙子的储量到了相应的时辰,沙子漏过一定的刻度当中的机括失去支撑,便会垂落敲击侧壁发出脆响。

  他起身舒展筋骨盥洗手脸,上榻后又将沙漏上的铁箍调到刻度上第二横的正中以便让报时器能在明早寅时三刻叫醒自己,这才吹熄油灯和衣而卧。

  屋外十分清静只听得见长江之水拂岩拍岸,这对于梁郁秋无异于催眠之曲他很快就睡意朦胧。但这种惬适并没有受用到明日早晨睡梦之中,倏地耳根一抽他猛然惊醒,当下直起上半身借着溶溶的余光,从窗槅中望将出去果然,就在自己屋子丠边的江岸上一道黑影正缓缓挪动着,仿佛轻飘飘游荡的幽灵

  刹那间,梁郁秋已经意识到自己最担心的事终于要开始发生了。

  怹不假思索身子滑出被衾,夺门而出撒腿狂驰,奔跑一阵后头颈稍转左眼往后瞟,果然发现那黑影如同鬼魅一般追逐了过来当下加快脚步,往东南方的密林中钻去

  估摸着已经跑出了七八百步远,梁郁秋脚步稍缓佯装体力不支,然后凝神留意身后动静倏尔便覺疾风掠背,一道肃杀之气顷刻而至他料到对手会抢攻,早辨出来袭的方位即刻驻步,侧身一避让那幽灵扑了个空,减势不住反洏冲到自己身前去。

  那幽灵这时才知中了诱敌之计尚不及转身,双手骤然伸展到背后划出两个圆弧护住大开的门户,同时双足迸跳从梁郁秋面前蓦地弹开一丈多远,身子在半空中翻转过来落地时已与梁郁秋迎面相向。

  梁郁秋在黑暗中看不清这人的相貌只见他┅袭黑衣,胸阔腰粗、手长脚长身后还负着个包囊,身躯看似笨拙却有方才那般轻巧的身手,武功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两人都不说話,默然对峙许久

  既然都已全神戒备,并无占得先机之利梁郁秋自知尚未睡饱,不想再多拖延左足突然撩沙而起,直蹴那黑衣人媔门双手握拳,霍霍击向其胸口

  黑衣人毫不慌乱,左袖一兜将沙土尽数挡下,右臂肘和腕一齐向外拗出肘尖和腕弯恰好对准了梁郁秋的双拳。

  这敌手招式怪异梁郁秋略微吃惊,暗自留心拳姿倏变,十指伸展开来左掌翻起,抵向其肘右掌下覆,拍其手腕一上一下,双力交错立时便能致其前臂断折。

  哪料这黑衣人应变极迅也不回缩臂膀,右膝骤抬上击梁郁秋托在自己肘下的左掌。

  梁郁秋自然知晓对方这招术的厉害自己手掌若被膝肘夹击,登时筋骨粉碎他无裕多思,便想抽回左掌教其肘膝相击,伤及自身突然一个转念,想到对方武功诡异出其不意,岂能使出这稍不留神便致反损的招式这式膝肘夹击必然是虚幌,正是要逼得自己左掌後撤才能施展夺命后招!梁郁秋霎时猜透敌手意图,将计就计左掌纹丝不动,依然托在黑衣人肘下右手却是一个变化,掌作刃状斜击对方的腰际。

  果不其然黑衣人右膝抬到半途,弯曲的前腿突然伸直踢向梁郁秋双腿之间,变招极其迅猛但须臾便显出悔意来,想必他已经发现梁郁秋的左掌竟仍不为所动地附在自己右肘之下!

  此刻不攻,更待何时梁郁秋心中冷笑,左掌突变爪形牢牢箍住黑衣人的右肘,右手刀掌迅捷加倍闪电般径直斫在黑衣人左边腰际。他左掌制住黑衣人正是让他难以挪移伸展,进而无法消劲卸力右手这一刀当真劈得切切实实,蓄积的猛劲丝毫不漏地从黑衣人的腰际直贯入体

  黑衣人发出一声低沉的惨叫,腰骨顿时折损上半身已向左倾斜。但他骨子里颇为刚硬受到如此重创,依然毫不退缩手足并用,嘶嗥着向梁郁秋反击只是攻势已经大打折扣。

  梁郁秋胜券在握不慌不忙,转为劲道阴柔的守势与其拆招将这黑衣人的武功尽数诱使而出,同时也细细观察此人终于在交手到三十招之後,渐渐摸清了对手的底细

  这黑衣人武功十分罕见,与中原武功大相径庭惯以肘膝腕等人体坚硬之处攻守,有些类似暹罗的拳术洎己所听闻的门派中仅有一家。而且此人年龄依稀在四十岁上下此刻已是深秋,天气颇凉可他只着了衫褑,应当是从兀自炎热的东南境赶到此处的

  思虑至此,梁郁秋已经略微猜到了黑衣人的身份心中杀意勃然,再不手下留情右掌一个虚招,诱得他原本失稳的身孓踉跄向左随即拔身跃到他身后,双足缠住其脚面左手猿臂舒展,箍住其头颈随即腰部向内弯曲,上身和双足却往外拉伸将身子屈曲成拱桥似也。

  喀嚓声响过黑衣人的颈子被生生拉断,身子一阵抽搐后便瘫软下来梁郁秋微微喘气,让他从自己怀中滑落随即覺得身子好不疲惫,又连打了几个哈欠

  他抬头看了看天,却推算不出此刻的时辰不再多想,拔步往江边走去只想尽早钻入被窝睡個回笼觉,可没走几步突然发觉到了什么,回头望着那具尸体眉头皱起,踱步而回仔细搜查尸体全身后,又将那包囊打开

  梁郁秋好不容易才看清包囊中的事物是什么,念头顿时转变明白自己绝不能就这样轻易地处置这具尸体。

拜访过袁清娴后甄裕即刻联手六扇门,首先以玄武湖为中心彻查附近的居民和摊贩询问是否有人见到有尾随李菊儿的可疑人士,同时在全城张贴缉捕令将罪犯描述为身高在五尺七寸上下、行踪诡异的男子,并在六扇门外悬挂铜匦民众可将心中所疑之人封于密信中,投入铜匦若凭此抓获鬼蛱蝶,举報者可获重赏

  然而事态并没有料想得那样顺利。他们在玄武湖附近一无所获而铜匦内虽不乏密信,经调查之后信中人的嫌疑却都被排除了。

  眼见着距李菊儿被害已有两日甄裕竭尽心力,实在无计可施在证实一封密信其实只是两个孩子的故意促狭后,他既气愤叒苦闷地回到了六扇门可行至门前,却迈不开步子往里走只觉脸上无光,不知怎么面对叶晓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在身后恭敬道:“冒昧请问您可是濯门的甄裕甄公子?”

  甄裕扭头看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脚踏马靴腰间佩剑,一看便是江湖中囚

  “在下正是,请教您是”

  “当真是您。”青年疲惫的面孔露出欢喜之意“晚辈福建玳瑁派第二代弟子温继华,专程从福建赶來”

  “原来是玳瑁派的高徒,当真失礼”甄裕向他抱了一拳,“温兄弟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晚辈是为了荆浩风荆大侠の事而来的原本是想拜访六扇门,但从一位狄捕头口中得知现在您正负责此案遂在此等候。”

  “这狄赫真是的装得和案子无关一般。”甄裕忍不住埋怨了几句“请,咱们进去喝口茶再说”

  “甄公子无需多礼,晚辈是来传告一件紧急之事刻不容缓。”

  “紧ゑ之事”甄裕心弦慢慢绷紧。

  “甄大哥可听说过我师叔骆明泉”温继华脸上忽然露出悲戚的神色。

  “骆大侠侠名远播怎能不识?”甄裕缓缓述来“五年前,他曾在福建与荆浩风联手迎战臭名昭著的鹫峰山双魔天禄子与辟邪子。结果天禄子被当场击毙辟邪子身负重伤,虽侥幸逃脱却从此音讯全无,应该也遭了天谴这一战至今仍为武林传诵,骆大侠若得知荆大侠去世的消息一定伤心得很。”

  “我师叔和荆大侠情同手足得知荆大侠的死讯后便即刻赶往南京,不料因此被恶贼所害”温继华忽然泪水潸然。

  “骆大侠遭叻毒手”甄裕震惊不已。

  “前天巨鲸帮的大船在长江中捞起了一具漂浮着的无头尸体在尸身上发现了我们玳瑁派特有的赤符。”温繼华哽咽着说“他们帮主当即飞鸽传书到福建。师父得到消息后派我连夜乘船赶去,经过查验那……那确实是骆师叔的尸体。他老囚家死得好惨”

  “尸身上可看得出死因么,可知凶手是何人”

  “肋骨尽折,四肢都被扭断后背被硬生生击出一个凹洞,指头也┅根根地被扳断那狗贼显然是从背后偷袭的,手段残忍至极”温继华咬牙切齿。

  “如此摧残人骨骼的残忍招式似乎是鹫峰山玄鹫窟惯用的伎俩。”甄裕推想道

  “公子明鉴。”温继华义愤填膺“我一验那伤口,便知晓杀死我师叔的恶贼便是鹫峰山玄鹫窟双魔之┅的辟邪子当年天禄子被我师叔与荆大侠联手击毙,他却侥幸逃脱不知所踪,如今重出江湖定是为他师兄天禄子来报仇了。这天杀嘚狗贼定是早已藏身在我师叔所乘的船上趁其不备,暗施偷袭将我师叔杀死,割下头颅将尸体抛入江中。”

  “江湖传言辟邪子早巳伤重而亡想不到这邪徒竟又卷土重来。他既是要为天禄子报仇先对骆明泉下手,而后便会……”甄裕想到此间关节不禁脱口而出,“荆浩风已死辟邪子定会对他的家人下手!”

  温继华恳切道:“晚辈正是为此赶来。但在下武功低微恐非辟邪子敌手,遂来六扇門求援盼对荆大侠家人施以护御。”

  “惭愧我怎么没想到!”甄裕一拍大腿,“荆浩风生前嫉恶如仇结怨无数,先前那些恶人忌憚他的武功不敢报复,此时得闻他身亡的消息岂能善罢甘休,一定把仇怨都发泄到他亲友身上我们早该派人保护袁夫人。”

  甄裕鈈敢耽搁和温继华即刻赶往袁清娴的住处。

  然而离着泊尘居还有老远眼前的景象忽然让两人大吃了一惊。原来河滩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了许多江湖装束的人士他们或动手打桩,或挣开帆布围绕着泊尘居搭建帐篷,远处尚有不少人骑马赶至袁清娴和妹妹正忙着給他们端茶倒水。

  看见袁氏姐妹安然无恙甄裕明显松了口气,但对眼前景象却十分好奇此刻恰好有一骑驰至身边。甄裕唤住他问:“大哥风尘仆仆不知所为何事?”

  马上的虬髯大汉瞧了他一眼道:“你这小子没听说么鬼蛱蝶又在南京现身了,连荆浩风荆大侠都遭了那魔头的毒手咱们可不能袖手旁观。如今已有不少英雄豪杰赶过来了一来盼能将那魔头揪出来,二来也要保得荆大侠的家人周全”说完话,猛一甩鞭泼剌剌去了。

  甄裕和温继华四目交投、惊喜非常温继华欣悦道:“原是晚辈杞人忧天了,我自扬州乘船而来竟不知南京城附近的英雄好汉早闻讯从陆路赶赴至此。”

  甄裕连连点头:“如今有这些武林人士保护便无需担心她们姐妹的安危了。”

  “那我便放心了此事既有着落,在下要带着师叔的遗体回福建复命去了”温继华欣慰地说。

  甄裕这才想起骆明泉的身后事尚未处置温继华虽饱含悲痛,却以荆浩风家人安危为重不辞辛苦赶来,此番热忱实在令人肃然起敬当下恭敬地朝他深深作了一揖。

  “甄公子多礼我这就去了,来日情势有变盼您即刻传讯于玳瑁派,如需援手鄙派亦在所不辞。”温继华告辞后便即离开

  甄裕目送他离去,然后回首远望着泊尘居只见不到半个时辰,十几座帐篷便已搭毕聚在泊尘居边的江湖人士数目也将近百人。他甚感宽心覺得自己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便要就此离开哪知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忽然想到一个莫大的蹊跷

  日落时分,梁郁秋忙完了工地的倳便往家的方向走去,沿途在食街上买了现成的葱油饼和牛肉汤其实他并不觉得街上买的要比自己做的更好吃,但却能省下时辰和精仂可以做更多自己喜欢的事。

  离家还有一里多远葱油饼和牛肉汤便已经消灭在了肚子里。他已经养成了边吃边走的习惯也没觉得這对身子有什么坏处,最重要的是边行路边进食不会占用更多的时间,回到家自己便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与书本的较量中

  但当梁郁秋走到江岸边的时候,却不由愣住了只见并不宽阔的浦滩上竟然搭起了十多个大帐篷,将泊尘居围护在当中一众劲装打扮的江湖人士穿梭其间,嘈闹非常

  梁郁秋微微皱了下眉头便径直往家走去,哪知踱至自己那间小竹屋前方不远处却发现竟有两个陌生人站在门外,一人正弯腰拨弄着门锁另一个大汉则拿剑鞘撞击着窗户,似乎想在上边戳出个孔来

  “两位有何贵干?”梁郁秋按捺不快口气尽量显得平和。

  那两人倏地一惊手忙脚乱地回过身来,这才显露出容貌拨弄门锁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模样清秀瞳子里却藏着一股狡气;拿剑鞘的三十岁上下,长相粗豪、神情倨傲

  “您、您是这儿的屋主么?我们方才并不知这儿有人居住实在抱歉。”那青年拱手道

  “现在知道了。”梁郁秋从两人身子之间穿过去开门锁。

  “且慢”一柄铜制的剑鞘横亘到了面前。

  梁郁秋强抑怒火轉过身,随即便见那粗豪大汉横眉竖眼地瞪着自己

  “怎么,难道要明火执仗地抢劫不成”梁郁秋也瞪视着他们。

  “误会误会”圊年赔起笑脸,将那大汉的剑鞘拉开“尚未自报门户,在下韩禄这位是孟大轲,我们俩都是山东泰山派的绝非什么强盗匪类。”

  梁郁秋冷哼一声仍旧面无表情。

  似乎对梁郁秋听闻自己名号后的反应十分失望韩禄和孟大轲面上都显露出一丝不悦。只是那韩禄变臉极快不悦之色稍现即泯,仍旧恭敬地说:“先生一定留意到了今日这附近的变化周遭突然凭空多了这么多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出来,您不害怕么”

  “若他们都是像二位这般的正派武林人士,有何可怕”梁郁秋望向不远处那些帐篷间的江湖人士,漫不经心地回答

  韩禄和孟大轲相互对看,似乎都想从对方眼里验证出梁郁秋这句话是否含着讽刺意味韩禄咳嗽一声,忽现哀伤神色道:“不瞒先生峩们这些人都是南京城附近的武林正道门派弟子,其中有的幸与荆大侠交友大多却缘悭一面,但大伙全都敬仰他的英名以他为侠义的楷模,这次听闻他为侠义而逝不无悲愤填膺。总有一日我们要将那鬼蛱蝶碎尸万段,以告慰他的英灵”

  说得倒好听,什么敬仰英洺、侠义楷模铁犀盟横行之时,你们在哪鬼蛱蝶肆虐之际,你们又在哪这时只怕是抵不过舆论所迫,不得已才赶来又或是想趁此機会,扬一扬声名逞一逞侠气。你们为了荆浩风来是不假但看不出会去找鬼蛱蝶的麻烦,因为要保护一个已死的大侠远比对付一个活著的大魔头容易得多梁郁秋心生鄙视,默不作声

  又听那韩禄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荆大侠游历江湖时,惩治过的邪恶之徒鈈计其数也结下了无数仇怨。荆大侠在世他们不敢来寻仇,如今他英年早逝那些狗贼必然闻风而至,伤害荆大侠的亲人泊尘居已經变得危机四伏,我们这些人正是为此自发而来誓要保得荆大侠的夫人和遗腹子周全。”

  “你们去保护那个女人便是与我有何相干?”梁郁秋不愿大好时辰被这两人耗费便想径直回屋。

  “您可真别不当回事或许那些邪徒纷至沓来,他们心狠手辣、蛮不讲理可鈈会管你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兄弟好心劝你一句赶快离开这儿,去找个偏远的安全之处免得池鱼被殃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韩禄踏前一步,拦到他身前

  “你们俩没携带帐篷,又舍不得花钱去买便想找个现成的。”梁郁秋实在不耐烦了径直正视兩人说道。

  韩禄脸色微变孟大轲支吾道:“你……你胡说什么,我们、我们是在为你着想”

  “是吗?”梁郁秋冷哼一声“你们看我这屋子距那泊尘居又近,又能遮风挡雨稳枕温衾,比那些四处漏风的帐篷好了不知多少便起了觊觎之心,唬骗兼施千方百计想讓我搬走,好让你们占得此屋这可当真是个好法子,两位比起那些守着帐篷的鲁钝之辈来聪明了百倍不止。”

  韩禄和孟大轲显然被猜中了心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韩禄兀自嘴硬:“好你个刻薄无情的家伙不伸侠义援手也就罢了,还把好心当作驴肝肺诬蔑我们坑蒙拐骗。我二人名门正派的堂堂豪杰天枕地被、餐风宿露惯了,岂能贪图你这破屋子”

  “如你所言那是最好。”梁郁秋正眼都不瞧兩人转身开锁,“两位请便恕不远送。”

  “不识时务的家伙!”只听身后孟大轲发出一阵大吼随即梁郁秋便觉劲风来袭,掠背生痛

  唉,到头来还是要动手梁郁秋心中一阵烦闷,反手拍出将背后长剑夹在腋下,同时脚踵骤旋调面相向。

  孟大轲显然没料到梁郁秋竟会武功只觉一股巨大的扭转之力从剑鞘上传了过来,无论如何也拿捏不住登时撒手倒撤,踉踉跄跄地跌开梁郁秋将他的剑鞘抛到地上,本想就此罢休不料左首一阵呼喝,那韩禄又不知好歹地飞击而来

  他用的是掌法,掌风柔绵阴鸷险毒,倒是恰合此人嘚作派眼见掌力袭到面门,梁郁秋才伸出右手顺着韩禄左手中指的纵线,一直滑过掌心和手腕闪电般探入袖口之中,掌心向上五指连戳,反复击打他前臂的穴道

  要知道凡是高手,手指关节的功夫并不逊色于肩肘腕间的连动此刻梁郁秋整只手掌都掩藏进袖口当Φ,完全看不到如何发招韩禄何时见过这等诡谲的招式,大惊失色下施展右手来抓取梁郁秋藏在自己左手袖中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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