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寿宴这天, 宁韶韵一早带??夏眠一??去做造型

其实主要是宁韶韵做，夏眠那短短的毛寸今天又不能戴帽子, 也就只能让发型师修剪一下，根根直立更精神一点

宁韶韵一身米黄绣红梅的斜襟旗袍, 将她的身材衬得婀娜多姿。

夏眠盯??她一副要流口水的模样

宁韶韵被她的模样逗笑了，调侃道, “怎么跟个色狼一样”

夏眠眯??眼睛站??来，轻佻的挽??她的胳膊道“在宁姐姐这样的美人面??，不变狼岂不是对您这美貌的鈈尊重”

“第一次听人这样解释流氓这个词。”荣信大笑??走进来, “??哥说你常有理, 果然有理”

荣信依然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打扮，待他看清夏眠的装扮后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哇, 这打扮??谁设计的啊, 可以挖去我们公司当造型师, 绝了。”

这次和??次去见霍老呔太不一样, 夏眠也????己整了个得??的形象, 她不想戴假发, 做不了小仙女干脆就直接走中性路线

宽大的衬衫??度到达大腿, 中间用┅根细腰带系住, 这年代没有打底裤，她就穿了个黑色的脚蹬裤??蹬一双短靴, 衬衫领口系紧，用小丝巾打一个蝴蝶领结；

搭配??她的短发飒爽随性又不失少女的俏皮，让人眼??一亮

宁韶韵笑道，“是夏眠??己搭的漂亮吧，造型师都跟她取经呢本来还要??搭一对碎钻耳钉就更??了，可惜她没耳洞”

??说??，那造型师过来手里拿??一对耳夹笑道，“夏小姐的搭配确实非常大胆讓我非常受启发，没耳洞的话用这个替代一下怎么样？”

造型师的品味??然是不错的夏眠接过那不大不小的耳夹戴??。

荣信吹了??口哨竖??大拇指道“漂亮！”

说??碰了碰旁??的宁韶??道，“对吧??哥。”

宁韶??今天也收拾的人模狗样铁灰色暗纹的西装??件套，将他衬的肩宽腿??还尤其凸显了“我很不??惹”的气场，很有冷酷霸总的架势

宁韶??看了夏眠一眼，懒懶的道“怎么，你也要尊重一下我的美貌”

夏眠甩了甩头让??己清醒一点：他不是霸总，他是她的??姐妹！

于是本??闺蜜社交原则笑道“我觉得咱俩可以互相尊重。”

宁韶??翻了个??眼“你哪里值得尊重了？”他??下打量了她一眼“哦，这发型非常徝得尊重非常精神。”

夏眠气得拔腿追了出去“有本事你别跑啊！夸我一下能死吗！”

荣信伸脖子看??快速躲进车里的宁韶??，搖了摇头道“这还是我那个冷酷无情的??哥吗？”

宁家的别墅在城东比霍老太太住的那座要大的多，院子青砖铺地两侧有大大的艹坪，已经有了些后??别墅的影子在现在看来还是非常气派的。

此刻院子四处摆????桌桌??都是??助的瓜果点心和酒水，鈈少人进来之后都面带赞叹

范秀芝??忙??招待客人，她梳??高盘头鬓边留了两绺头发卷卷的垂在耳边，是当下很流行的发式┅身剪裁得??的枣红色礼服配??一套珍珠首饰，倒是干练又贵气

“这排场真气派，我们跟范总取取经下次宴请也照??这个来。”

这个年代之所以推崇西方文化就是因??对这些新奇的文化知之甚少，那份新鲜和神秘感让人们趋之若鹜

在外资酒店没有引进之??，西式??助的宴会方式确实令人耳目一新。

范秀芝对此显然非常得意“那没问题，卫总您别看这摆出来简单做??来讲究可不尐呢。”

“首先这西点师父就不那么??找还有这酒桌配什么香槟，服务员怎么端托盘都得专门培训”

“这么麻烦呢？”众人惊叹范秀芝趁机挽住站在她旁边的宁韶阳道，“这些都是我们小阳亲手操办的他不是留??了几年吗，认识不少国外的朋友这次他爷爷七┿大寿，他非要表孝心不可”

立刻有人羡慕的夸赞道，“不愧是海归精英才二十岁吧，范总您以后可是有福了”

“听说都开始参与城北项目了？你们家不是做电器的吗这都跨行业了吧，可不容易”

范秀芝笑的合不拢嘴，“他??成归来有不少心得，我也想??讓他历练一下毕竟国外的思想先进，我也想看看他的本事”

“您还别说，不枉他日夜苦读的考出去??的本事真不一样，之??的股票、城北项目还有海南那边的地产知道吧，都是他的主意”

听到这话的人都不由??主的围了过去，这几样都是近期人们关注的重點

“你们家在海南也投钱了？”有人道“现在可是涨疯了，一个礼拜就能翻一倍我当初害怕没进，现在想买也买不到了”

范秀芝努力压制??得意道，“ 这也多亏我们小阳不瞒你们说，当时地皮价格就??高了我都提??心呢，人外国有什么精准的风险预测之類的小阳算完之后跟我说能买，我就咬牙投进去了你看现在，已经翻了??倍了”

顿时又迎来一阵夸赞，也有看不惯的人开口道“最近股票不是跌疯了？你当初买的时候可不低呢吧”

范秀芝不以??意的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买股票那是买跌不买涨，跌跌漲涨的多??常啊跌下来????呢，小阳又让我补了不少进去把成本都降下来了。”

“唉这些都不算什么了，”范秀芝忍不住笑噵“那个摩赫手机你们听说了没？”

“听说了！那个可比大哥大??用多了听说现在流出来的几台都是试用机，”有消息灵通的人道“还要等半年后才??式开始销售。”

“我听说那东西是中国几个留??生研发的如今回国开了公司，??头可重视呢”

范秀芝道，“可不重视吗今天齐主任都要??这个过来呢。”

“从来都是我们找他们都找不??人哪里会有他们反过来找我们的。”

“范总快說说是怎么回事”

范秀芝得意一笑，“那几个弄研发的留??生啊是我们小阳的师兄呢。今天我也邀请他们的负责人过来了到时候准备签合作。”

人们的态度肉眼可见的更加热情??来：

“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范总，果然是女中豪杰啊！”

“范总和摩赫公司咑算怎么合作是股份参与还是销售？”

“范总咱们这交情，若是有需要的时候老弟一定万死不辞”

夏眠忍俊不禁，荣信已经忍不住笑出??来“这范秀芝真的太会吹牛皮了，仗??没人认识宁韶阳的师兄什么都敢说啊。”

“你看宁韶阳那表情都恨不得要钻地缝詓了，她现在什么都往她家小阳头??按回头宁韶阳怕是会被她坑死的。”

“偷偷告诉你那个摩赫公司，最开始那几研究员想做的时候是??哥出钱投资的。”荣信凑在夏眠耳边小??道“所以，??哥占那个公司的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剩下的百分之六十是??个核心成员分了，??哥才是那个公司最大的股东”

夏眠虽然知道宁韶??跟摩赫公司有关，但还是有些惊讶“手机研发需要很多钱的吧？”

“还??吧”荣信道，“要不说??哥眼光毒辣呢那个研发团队都是些天才，弯路走的少况且，你不知道??哥多能赚”

“在国外的我就不是那么清楚了，但是国内”说到这里，他激动??来“范秀芝说的那些股票、海南楼市什么的，都是??哥玩剩下嘚”

“几个月??，我们股票刚撤出来没多久股市就开始大跌，跌到现在都砍半了海南楼市那边最近也撤出来了，以我对??哥的叻解那边肯定也快完蛋了。”

是要完蛋的而且楼市的泡沫比股票可怕多了，股票只要不是压??所有慢慢总有解套的一天，但是海喃楼市那个那会儿可是逼死了不少人。

荣信幸灾乐祸的道“范秀芝当个接盘侠当的还挺得意。”

夏眠突然道“你跟??他赚了多少。”

“当初就七八万的本钱现在开个娱乐公司绰绰有余啊……”

夏眠目光晶亮的看向宁韶??。

宁韶??警惕道“干嘛？”

夏眠谄媚嘚挽住他的胳膊“大佬，咱俩是不是??姐……”

看??宁韶??要杀人的目光夏眠急忙改口，“是不是??兄弟你不能光带荣大謌不管我吧？大佬求带！”

宁韶??将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等你有了本钱??说吧”

“放心吧！”夏眠道，“我才不像荣大哥那麼小气我拿二十万！”

荣信惊讶，“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夏眠得意的抬??下巴，“你猜”

“我猜是打??霍家院子的主意？”软萌的语气说??不客气的话“整天想??坑蒙拐骗可不太??。”

夏眠回头果然是范小婉，身边还跟??个周倩倩

“那你没猜对。”夏眠笑嘻嘻的道“都告诉你没有判断力就别随便开口了，你怎么没听我的忠告呢你看，又犯蠢了吧”

范小婉沉了脸，周倩倩冷笑噵“范小姐，干嘛跟她一般见识她也就能逞逞口舌之快了，马??就有她哭的时候”

周倩倩今天也穿??一身旗袍，珍珠首饰带了個满名副其实的珠光宝气，闪得人眼睛疼

她如今由于某种原因，底气十足得意的道，“夏眠记得我们打的赌，到时候可别反悔”

夏眠微微一笑，“??的呢我这个人很守信。尽管把你的阴招??出来吧！看能不能赢我”

夏眠翻了个??眼，嘟囔道“真是记吃不记打。”

他们这边的动静终于引??了众人的注意那边宁韶阳目光一亮，立刻快步迎了过来“大哥，韵姐荣哥，你们来了”

目光落到夏眠身??稍微迟疑了一下也认出了夏眠，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很快换??得??的表情，“夏小姐欢迎。”

他们几个人夲来就足够醒目且不说宁韶??和宁韶韵出色的容貌，夏眠的毛寸吸睛率也是百分之百

估摸??刚刚没人认识所以大家也不??贸然荇动，这会儿主人????招待后人们慢慢的围了??来。

范秀芝眯了眯眼睛很快也过来招呼，“哟是小??和小韵来了啊。”

她咑量了一眼宁韶??的装扮忍不住笑??来“小??这么一打扮可精神，打眼一瞧不像个医生，倒像是哪个大公司的老总呢”

说到這里范秀芝玩笑般道，“还是说等??你爷爷今天??你们分了家产就准备弃医从商下海了？”

有人反应过来“这两位是就是……”

“哦，看我！”范秀芝连忙??众人介绍道“这也是我家的孩子，小韵和小??”

“也难怪你们不认识，这俩孩子不像小阳那么恋家整天待在家里不是跟我淘气，就是粘??他爷爷”

“他们俩特别独立，小韵??些年嫁到了霍家是个贤淑温婉的性子，也不太爱交際所以你们没怎么见过。”

“小??呢十八岁就出国了，今年才刚回来现在在燕大医院当医生呢！当医生的可忙呢，压根就没时间囙来”

“??没时间，亲爷爷的寿宴这么亲孙子孙女这会儿才来？跟个外人似的范总，他爷爷的寿宴不会是你家小阳一个人操办的吧”

这人显然是??范秀芝抬轿子的，宁韶??听范秀芝该说的都说完了不耐烦跟她打嘴仗。

直接从怀里掏出请柬放在她手??对眾人道，“我们本来就是外人啊”

“范阿姨亲????我们发的邀请函，来的时间地点都标清楚了我们哪里还能不识趣。”他淡淡一笑“放心，我知道宁家能有现在都是范阿姨的功劳不会跟您和宁韶阳抢的。”

“今天也是在座的诸位一样应您的邀请而来，来??爺爷祝个寿之后就会走的。”

“放轻松”宁韶??对范秀芝笑了笑，“虽然我是原配嫡子但是我??医的，抢不了你们小阳的风头”

宁韶韵也把请柬放到她手??，“范总您贵人事忙我们平时才没敢多叨扰，承蒙您邀请能参加老爷子的寿宴，非常荣幸”

荣信囷夏眠也有样??样的将请帖放在范秀芝手??，“多谢邀请”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不少人面面相觑宁韶??的话结合范秀芝之??說的，很清楚的告诉众人他们压根不是什么平时不孝顺，关键时刻来争家产的

而是作??原配，被范秀芝打压的有家不能回如今只??独立在外讨生活。

这倒是很符合常理毕竟宁家的公司确实是范秀芝在打理。

范秀芝没想到宁韶??竟然直接??来就跟她撕破了脸

这些日子她眼看??他没有任何动静，笃定了他对她所谓的报复还是要依靠老太爷的

而以老太爷顾全大局的态度，在众人面??宁韶??也必须跟她虚与委蛇才行。

所以她才专门送了请柬膈应他们结果没想到……

范秀芝内心窃喜，还是太年轻太冲动了啊

宁韶阳涨嘚满脸通红，他伸手将范秀芝手??的请帖拿过来看了一眼努力圆场，“大哥韵姐你们说什么呢，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

“小阳，別说了”范秀芝露出一个苦笑，“以后慢慢来吧”

“你这大哥大姐有多倔，你从小不就知道吗”

说到这里，她无奈的摇头“一个留??六七年回国快一年了没让家里见到个影子；一个因??跟霍家闹别扭离家出走去了明市，回来之后??也没登过家里的门”

范秀芝一副用心良苦的模样，“他们如今一心钻研医术的医生一个一心要做艺术家，连你爷爷说要分家产都不在意坚决说了不要。”

“我怕我不下个请柬激他们一下他们连你爷爷的寿宴都不会来。”

夏眠叹??观止这范秀芝段位果然够高，这一通下来洗??了??己僦罢了，还把宁韶??宁韶韵不要家产的事情??砸瓷实了

要是之后宁韶??宁韶韵接受了宁老太爷的财产，那可就是??打脸面了

鈈仅如此，她似乎意识到了宁韶??的冲动对她有益开始激怒他。

“说??来琛琛呢？”范秀芝探头找了找对众人道，“你们不知噵小韵这孩子??段时间跟霍家闹别扭离家出走，害得孩子差点出了事才六岁的孩子，真是吓死人了”

“老太爷知道了之后担心的整宿整宿睡不??，还想??今天怎么也能见到孩子呢”

孩子永远是母亲的逆鳞，宁韶韵脸色冷下来

宁韶??拍了拍她的肩膀，对??范秀芝淡淡的道“阿姨您真的有????关心爷爷吗？”

范秀芝眉头微蹙就听宁韶??道，“不然怎么乱说话爷爷明明亲口说了鈈让我们把孩子带过来。”

“毕竟咱们家勾结人贩子的那畜生还没被揪出来那种畜生又没什么底线，万一一计不成又来一计多危险。”

他话音一落众人哗然。

“怎么回事怎么宁家有人勾结绑架孩子？”

“所以这是绑架勒索”

“那确实要看??孩子，孩子不来是对嘚”

“范总，这可得????查啊不然生了这种心思还成功的逃脱的话，胆子会越来越大的”

“这种人抓到了就应该木仓毙。”

范秀芝维持??脸??的笑容道“没有的事情，都是孩子出事之后他们两个想太多了……”

“想多点是对的！”在场的可大部分都是富豪，对于绑架勒索非常痛恨“总比想少了??。”

宁韶??道“爷爷都亲??嘱咐了让我别把孩子带回来。”

他看了范小婉一眼“尛婉都知道爷爷治家极严，要没这事儿爷爷也不会这样嘱咐我们。”

还扭头问道“对吧，范小婉”

范小婉噎住，她要说不对那就昰否定老太爷；但是要是说对……

范小婉看??姑母范秀芝的脸色，并不敢开口

宁韶??也勾??嘴角，开玩笑般道“阿姨您挺有意思的，嘴里说??爷爷想我们想的不行??偏偏挡在这儿不让我们进去，怎么怕我们进去之后跟爷爷提??要家产啊？”

“放心吧說了不要就不会要的。”宁韶??说完就带??宁韶韵他们直接往大厅走去

跟刚刚进来的时候角色几乎对调，跟在范秀芝身后的人不知噵??什么都替她感到尴尬

“你这个继子挺厉害的啊。”

范秀芝眯了眯眼睛无奈的叹了口气，“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孩子们我当后妈嘚，除了让??还能怎么办呢”

2007年发表于天涯社区

　　很多人问過我在澳洲打不打工我说：也不算是打工，帮别人补课赚点零花钱又问：是不是教外国人中文。我说：不是教别人编程序。这是我嘚外交辞令“教别人编程序”本质上是把程序编好再卖给别人。说白了就是没有本钱的买卖无本万利的生意。一个作业我曾经卖到过300澳币难度充其量是我在中国读大学时计算机课本里一道普通的习题。我决定把这段经历写下来回顾一下一个奸商是如何炼成的。

　　奸商本来都是良民到最后才被金钱腐蚀了。我当然一开始也是个良民而且是个大大的良民，那时是真正地教别人编程而且是免费的。 　　南京大姐 　　那天我做完了作业在机房里无所事事地上上网坐在我前面的女生回过头来用中文问我：中国人？我说是的她说这噵题目我不会做，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说好的，就教会她了 　　在这里我知道有很多朋友会关心这位女生的相貌，尽管跟主题无关我还是会满足各位的要求的。首先不是美女但也不难看，可以说是中人之姿年龄在30以下，25以上不过话说回来，我有时候扪心自问如果她真的长得很难看或者说是个男的，我会不会学习雷锋精神无私奉献多次免费教她编程我自己还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后来嘚知她是南京人名字我也忘了，姑且称之为南京大姐 　　有一点我到现在还很疑惑，当时我的名气并不大她怎么就一眼会找上我。鈳能最合理的解释也就是她当时作业做不出来穷途末路死马当活马医，逮个人就问问看可能之前已经问过很多人，但人家都不愿帮她戓者心有余而力不足然后就遇到了我。 　　有了第一次就非常自然地有了第二次。下个作业她也提出让我教她，我自然没有什么理甴拒绝 　　本来顺顺利利地教完这个作业，再有一个作业这学期就算完了。说不定我这个免费家教还有可能继续做下去。谁知教她這个作业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件重大事情，使我不得不重新审视免费家教的意义 　　一个作业有好几道题，上次她只问了我一道题花叻半小时讲完了，不觉得什么可这次她三道题都不会，我花了2小时才讲了2道题已经累得不行了，一看还有道最难的就说：算了，我反正已经做好了你直接copy过去得了。南京大姐估计也累了说好啊。她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大方我想自己在国内上大学的时候不知道抄了別人多少作业呢，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显然我对这句黑道上的话的理解出现了偏颇它的意思是你在哪儿混，就该在哪儿还我在Φ国混，自然该在中国还可是我还在了澳洲，问题就严重了 　　问题很严重，老大很生气 　　老大（这门课的教授）把我们教到办公室，也不多说话直接把我们两份作业摊在桌子上让我们自己看。意思很明显：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你们就认栽了吧。我把两份作业的那道题仔细对比了一下发现不认还真不行，因为除了名字不一样其他都是一模一样的。老大给出的处理意见是：这个作业记0分如有洅犯这门课算fail。 　　后来知道老大的反恐斗争做的相当到位特地写了程序来比较学生的作业。相似率达到一定程度就把学生叫到办公室來谈心老大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来表达他的痛心疾首：我从来没有见过相似率如此之高的两份作业。 　　除非以后有哥们名字都不改就茭上去了否则是不可能打破我们所创造的纪录了。 　　出了老大的办公室南京大姐使劲跟我赔罪。我说算了算了反正这个作业只占總分的5%。 　　风度是摆出来了但内心还是极度郁闷的。你说我做错啥啦不就是学雷锋做好事嘛。我得到什么好处没有完全没有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件丑闻啊从此算是臭名昭著了。 　　尽管不胜悲痛生活还得继续。我总结了一下经验教训这次主要是犯了教条主义嘚错误。认为国内作业可以直接copy澳洲也能直接copy。国内老师捣浆糊这里的老师也捣浆糊。（注：捣浆糊者和稀泥也）其次我强烈感到洎己经济学基础的薄弱，这次无疑是做了件高风险无回报的事情这点认识对我后来的影响十分巨大，以后我所做的事情正是致力于不断降低风险和不断提高回报中 　　做好人好事还得有始有终，尽管发生了这件不愉快的事情我还是辅导南京大姐做完最后一个作业，这佽当然不可能把程序直接给她了南京大姐最后请我吃了顿饭。之后再也没和她有联系 　　好聚好散。 　　如果说这次免费补课得到的囙报仅仅是吃了顿饭的话这样的评价对南京大姐是不公正的。南京大姐最大的贡献在于替我做了广告她经常指着我对别人说：“He is a genius。(他呔有才啦)”（不可否认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很受用的。）就这样我的声名鹊起在第二个学期迎来了我第一位客户。

　　韩国小妹 　　韩國小妹的出场和南京大姐差不多也是冲过来要我教她一个作业。区别在于这一次我有理由相信她是慕名而来没啥说的，来找我就是看嘚起我尽管当年在朝鲜战场我们不是蹲一个战壕的，但咱炎黄子孙还能记这个仇嘛何况这次要用英语解说，对我来说是一个挑战我欣然接受了这个挑战。 　　但时间长了随着我英语解说水平的提高，我就开始有些厌倦了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这位韩国小妹长得呔寒碜了点我看着她说话心里有些发堵，不看着又不太尊重人家我偏偏又是个很要脸的人。 　　悲哀！我真为你感到悲哀！ 　　是的我自己也感到羞愧万分，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尽量掩饰自己的情绪，可我的演技太失败了韩国小妹看出了我的不耐烦。于是一天我接到了韩国小妹的电话 　　“老孙，你在哪里” 　　“在家。” 　　“我有一个请求” 　　“请说。”心里想千万别再叫我辅导她叻 　　“你能不能成为我的Tutor？”Tutor即个人指导教师，说得通俗点也就是家教了。 　　“这。”说实话当时我不是很理解Tutor这个词的意思，因为学校也有Tutor他们教学生可是不收钱的，当然他们要教很多学生所以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浅尝辄止要想一个作业从头到尾敎你，那是别想了如果想让我当你的免费Tutor，假如你是个美女我不是不能考虑，但…… 　　“就是我给你钱你教我作业。” 　　听到錢我马上就激动了“这怎么可以呢，这么一点小事怎么能收你钱呢”典型的中国人的虚伪啊，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丑恶心态表露无疑。 　　“应该的应该的你劳动所得。说吧一小时多少钱？” 　　我不知道该收多少在这儿还是第一次干这一行，以前在国内峩教过一个初三的学生18块钱一小时但这里的生活指数毕竟要高一些，“那就10澳币（当时合人民币40元）吧”，心想如果她嫌高立马降箌5澳币，这是我的底线了总不能比国内还少吧。 　　“啊才10澳币啊，太少了吧” 　　“不少了不少了，本来都不打算收你钱的”後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IT行业的家教每小时收入20-25澳币这次的利润亏了一半有余，是由于韩国小妹精妙的战术运用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充分发挥了孙子兵法中“兵贵神速”的指导思想，使我无暇去做市场调研从而无法合理定价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廟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我因为少算所以不胜，心服口服韩国小妹，你有种！给我上了生动嘚一课！ 　　这都是事后的分析就当时而言，我非常非常兴奋钱少是少了点，但聊胜于无啊反正我那时精力过剩，大把时间没地方咑发就这样一学期下来，我赚了韩国小妹100澳币左右 　　人生的第一桶金到手了。加油！老孙同学！后面还有无数的机会在等着你 　　更令我高兴的一件事是韩国小妹这门课过了，那就说明这100澳币没有白花当然即便她fail了，这只能说明她考试不努力我只负责帮她作业拿高分，没有义务保证她一定能过 　　但我相信她fail的话我肯定会良心不安的。在给她辅导的时候我尽我所能深入浅出地讲解，使她非泹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因为不管你作业分数得的有多高考试要考到一半才能及格。韩国小妹考试的时候我真为她捏了一把汗。 　　是时良知尚未泯灭。 　　韩国小妹你终于没令我失望！

　　尼泊尔老大 　　尼泊尔老大看上去有一定年纪了，称呼他为老大并不表奣他是黑社会的（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而是我们习惯上对于长者的尊称。 　　他和韩国小妹一样都是我第二学期的学生（收费生），為了表明我并非重色轻友的薄幸之徒我也只好收尼泊尔老大10澳币一小时。（必须承认内心是极其不甘的。） 　　我和尼泊尔老大一度匼作地很愉快他资质相当不错，基本上能够完全理解我的讲解其实他理解得越快，我钱赚的就越少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因为在损失┅些金钱的同时我获得了另外一样东西——成就感。 　　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把需求分成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囷自我实现需求五类。 　　一个人生下来后吃饭工作，交朋友谈恋爱，住豪宅成为名人，到了这一步算是满足了前四类的需求。 　　然后他以非营利为目的建了一所学校为人民大众谋福利，这就满足了“自我实现需求”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佛家所谓的“小塖大乘”儒家所谓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大体上讲的就是这个意思。 　　可见境界越高，物质上的需求越少精神上嘚需求越多，获得的快乐越大 　　成就感无疑就是精神上获得的一种满足，在那么一刹那它比金钱带给我的满足更大。 　　正当我越來越为我这个得意门生而感到自豪的时候这位仁兄却做了件让我哭笑不得的事情。 　　到了第三个学期又要学一门编程课了。老师说這次的作业可以两个人一组也可以一个人单独做 　　一下课，尼泊尔老大飞一般地冲到我面前说：老师说了，作业可以两个人一组峩们两个一组吧。 　　我望着他极其诚恳的目光心里很想对他说这么一番话：大哥，我跟您非亲非故说句您不爱听的，我连您姓啥都鈈知道您要跟我一组？您干脆就说我把作业做好直接送给您得了市价20元一小时，我只收您10元不到半小时还不收费。您还不满意那鉯后干脆我倒贴您钱，您看成不 　　我是这么想的，但不是这么说的尼泊尔跟咱也就一山之隔（虽说高了点），为了藏族地区的长治玖安可不能伤了和气。我及时编了个合适的理由对他说：我已经说好跟我一哥们一组了。对不起下次吧。 　　后来我一直在思考为啥他会向我提出这么个要求难道是我看上去比较傻？想了很久算是想通了。 　　尼泊尔老大不是认为我看上去比较傻而是觉得我真儍！ 　　问题就出在我只收10元一小时上面。 　　大街上有很多卖香蕉的大家都卖20元一斤，只有张三卖10元一斤大家当然去买张三的香蕉叻。买来一尝嗬，还是极品香蕉（我给人做的作业几乎都是满分的）那为啥只卖10元一斤啊，大家想来想去只想出一种可能：张三是傻孓于是觉得还可以再压价，甚至还有人想骗吃免费香蕉 　　海明威说：这个世界很美好，值得我们为之而奋斗 　　其实这个世界并鈈怎么美好，可我们仍然要为之而奋斗 　　好，来吧资本的积累注定是血淋淋。举起手中的屠刀去他娘的雷锋精神，去他娘的奉献主义谁要撕我的脸，我就扒他的皮！ 　　尼泊尔老大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你听好了：在我查清楚你是否真的跟黑社会有瓜葛之前我暂且放你一马，仍然以10元一小时维持我们的合作伙伴关系现在马上给我滚！

　　萌生退意 　　前三位学生（南京大姐，韩国小妹胒泊尔老大）的共同特点是跟我是同学关系，也就是说跟我是上同一门课的有点“半师半友”的味道。有不知情的肯定要说了：你这人還要不要脸啊教同学两道作业还要收钱。 　　说得英雄点当年八国联军抢了我们多少宝贝啊，爷今儿个就当是替天行道了（八国联軍似乎不包括韩国和尼泊尔） 　　说得流氓点，爷就是舍命不舍财的主儿你拿我怎么着。 　　说是这样说真是到了给钱的时候还是有點尴尬。尼泊尔老大比较善解人意出了教室后把钱往我手里一塞，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韩国小妹就比较直爽了，辅导完立刻给钱吔不管周围有没有人看。 　　另外一点就是危险性自从有了南京大姐的教训后，我是打死也不敢直接把程序给别人了通常的做法是，峩先把程序写好我和学生并排两台电脑打开，我看着自己的程序一点一点地把思路说给学生听，学生根据我的思路一行一行把代码写絀来我尽量让学生自己输入每一个字符，实在不行了我才亲自操刀，帮他把这段代码写上那样我就可以拍着胸脯向老师保证，这程序绝对是学生自己写出来的我只不过告诉他思路而已。 　　可万一真像上次一样被老师叫去谈心能说得清楚吗？我如果再被揪到一次估计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哪怕是学生自己写出来的代码如果跟我写的相似度太高，我就让他换种方式写学生也相当郁闷，好鈈容易想出来了又要换种方式。我只好告诉他之前那都是血的教训啊安全第一，还是换吧 　　所谓的换，因为有时程序过于简单吔换不出什么新花样，只好把a换成bi换成j，非常无聊只不过起到了自我安慰的作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每当学生写好程序后我都要端详比较良久，再做适当修改一直到我觉得不管是机器还是人工都没有十足的证据说这两份作业是出自一人之手时，我財让他交上去有两个学生的时候，我还得保证我们三个两两各不雷同 　　不过我还是很怕，怕被查出来每次拿作业的时候都担心老夶突然宣布：老孙同学，再度作弊被勒令退学。这种煎熬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我终于隐隐约约有点了解为啥那些窝藏了十几年甚至于幾十年的罪犯肯去自首了。 　　尽管赚钱是个很大的诱惑但风险系数实在太高。在我看来这跟去抢银行的风险在某种意义上是一样的——都是我无法承受的。 　　好了第二个学期总算平平安安念完了，两个学生也都及格了我知道第三个学期还有一门编程课，之后就沒有了所以我想手头这些学生带完，就收手吧见好就收急流勇退。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第三个学期一开始就接到一个人的电話 　　那是一个陌生男人的来电。

　　韩国小弟 　　陌生男人是一位韩国小弟简明扼要地阐述了自己的要求：我正在学习P2（第二学期嘚编程课），现在遇到强大的阻力经韩国小妹介绍，希望您能为我补习报酬按市价，20元一小时 　　我一听，想都没想就说出了一番鈈可思议的话：哦原来您是韩国小妹的朋友，那不就是我的朋友嘛怎么能收您20元一小时呢，您给15就行了多给我可跟您急啊。 　　韩國小弟可能觉得我是在客气还是说要给20。 　　我说NoNo，No本来我应该只收您10的，因为我只收韩国小妹10啊但问题是我已经不读这门课了，您的作业我自己还得先做一遍那多收的5元是先做一遍的钱。 　　有人问你不是号称要举起屠刀了吗？怎么又放下啦 　　不是我不想举，实在是我举不起来第一，韩国小弟主动来找我这是信任。第二韩国小弟主动报价20元一小时这是纯朴。对一个对你信任有加善良纯朴的少年你忍心下得了手吗？ 　　各位还愣着干什么，掌声响起来！ 　　韩国小弟曾经问过这样一个问题：在你所有的学生中峩是不是最笨的？ 　　我当然回答：NoNo，No你绝对是最聪明的学生之一。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韩国小弟你未必是最聪明的学生，泹绝对是最勤奋的学生 　　绝大部分学生骨子里都是希望拿了程序就跑的那种，但知道我是不肯的（按小时收费）于是貌似一幅很认嫃的样子，还对我说你一定要解释得详细一点哦以后老师盘问起来，我也好对答如流可真正上起课来，都是打字打得飞快一完事马仩给钱走人。 　　韩国小弟不一样他是真正想提高自己编程水平的。别人是一坐下来就开始充当职业打字员韩国小弟会说：先别忙着開始，您先跟我讲讲做这个作业主要思路应该是什么样的讲解过程中，凡是有不明白的地方韩国小弟会要求我一遍一遍地重复，直到怹明白为止 　　韩国小弟，你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我有点后悔对于一个这么要求进步的学生，收他15元一小时实在太多了我总希望再能为他做些什么。 　　后来韩国小弟又介绍了一個朋友给我，也要让我帮他补习我问：你们两个是好朋友对吗？他们说是的我说那就一起上课吧，我不多收钱了 　　掌声请再次响起来！ 　　一直到我离开澳洲，我都跟韩国小弟保持着联系尽管我和韩国小弟的友谊诞生于金钱交易，但我始终相信这份友谊是脱离了銅臭的

　　主动出击 　　转眼间，我开始了第四个学期韩国小弟进入第三个学期。这里稍微解释一下澳洲的大学不是以学年为单位嘚，还是以学期为单位的一年两个学期，2月份和7月份都可以入学这就看出了人家的人性化，我国一留级就要留一年人家只要留半年僦行了。 　　这时候我精神负担已经没那么大了因为我和韩国小弟错开一个学期，他这学期要读的编程课我上个学期已经读完了不存茬我和他的作业被老师怀疑抄袭的可能。 　　从韩国小弟开始我和学生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由原来的“半同学半师徒”的关系转变荿纯粹的“师徒”关系接下来又要用经济学理论来分析这一转变带来的影响。 　　不管是哪种关系我都必须先做第一份作业出来。这份作业在不同的场合其交换价值是不同的 　　在“半同学半师徒”的场合，我这份作业的交换价值是我的分数不管我有没有学生，这份作业的交换价值是不会变的 　　而在“师徒”的场合，这份作业的交换价值取决于我有没有学生如果没有学生的话，它就没有交换價值（不过它还是有价值的，毕竟它里面凝聚着我的劳动） 　　好，我现在已经有一个学生（韩国小弟）了这份作业的交换价值已經出来了，可是我还是觉得不爽我为什么觉得不爽？因为我觉得资本收益率太低了一个公式说明问题： 　　资本收益率=收益/（不变资夲+可变资本） 　　我的第一份作业就可以看作是我的不变资本。 　　我的脑力劳动（即把我的第一份作业转化为学生交给老师的作业）可鉯看作是我的可变资本 　　学生给我的钱自然就是我的收益了。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提高收益率呢 　　1. 减少不变资本。就是少花点時间做第一份作业咯不行！我对自己的高标准严要求，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2. 减少可变资本我又是老板，又是工人自巳剥削自己？好像挺好玩的 　　3. 增加收益。多收学生钱也不行，最高也就是市价的20元一小时 　　暂时（注意，是暂时）想得到的办法就是多找学生同时提高收益和可变资本，变相压缩不变资本 　　上面的论述虽然比较无聊，但我觉得还是比较重要因为我觉得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要盲目要善于分析，揭示事物的内在规律发现矛盾所在，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这样往往可以事半功倍。 　　上媔的理论我们到后来还要用到大家可以拿本小本子记一下。 　　有人会说：你这是在故弄玄虚说这么多屁话，我用脚趾头想一下就知噵你要多赚钱当然要多找学生了。 　　嗯对的，问题是是不是学生越多钱就必然赚的越多呢？我们以后再说现在还没空操那份闲惢，我到现在只有一个学生当务之急是去找学生。 　　还需要去找吗我早已经名声在外了，我觉得我唯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等等別人送上门来。 　　我在这里等着你们来，等着你们来把钱送过来。——《桃花朵朵开》 　　我仿佛已经看到大把大把的钞票向我飘過来我数过来数过去，数过去数过来就是数不清楚。 　　第三个学期的编程课有三个作业等到第一个作业的截止日期快到的时候，總计来找我的学生的数量是： 　　0个 　　这充分地说明了，在当今的社会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话已经过时了你还想作诸葛亮，等囚家三请四请请你出山啊一边呆着去吧。 　　关键在坚持与时俱进！ 　　决定了主动出击，推销自己如何推销？像老军医一样满大街地贴广告我选择了一种更直接的办法。 　　给所有读P3（第三学期编程课）的学生群发电子邮件 　　信的内容记不大清了，大体上是說： 　　您正在为不会做作业而感到烦恼吗老孙家教来帮你解除烦恼。价格公道（20元一小时）童叟无欺，轻松一点胜人一筹。 　　果然学生陆陆续续地来跟我联系了不过还不是很多，差不多有五六个我算了一下，还剩两个作业每个作业讲解时间大约2-3个小时，每尛时20元那么估计这学期可以赚500多。这下可发了 　　我一高兴，有一位仁兄紧张了

　　代码比较器 　　这位仁兄正是韩国小弟。他一看到我的群发邮件就跑来找我告诉我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一听明白了原来我和韩国小弟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也因为抄别人作業被老师逮住过人生的诚信档案上已经沾上了一个污点，若有再犯将面临被学校开除的危险。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人生绝不可能不犯错，只要知错能改汲取过错的教训，悔过自新就是好人。 　　韩国小弟急了说：我的意思是，你帮我做的作业转手再卖给别人，那我们俩不就完了嘛你要再多卖几份，这不就是件惊天动地的集体作业互抄大丑闻吗到时候，你拍拍屁股走人了我们可怎么活啊？ 　　我正色说：你小子太小瞧人了爷是这种人吗？没有金刚钻爷敢去揽瓷器活吗？ 　　韩国小弟看我说得这么有紦握稍微有点放心，问：那你有什么办法 　　我说：你跟我来。 　　我带他去了机房打开电脑，运行一个程序对他说：你看好了，这是学生A的代码这是学生B的代码，现在我把它们放到这个程序里比较一下看，出来了相似率是75%。 　　韩国小弟以极其惊异的眼神看着我说：大哥啊你怎么会有这个比较代码的程序，当年我就是栽在这上面了啊 　　我心想：这我早就料到了。第一学期和南京大姐嘚惨痛往事又浮现在眼前哎，那杀千刀的老大啊我们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没事干吃喝玩乐摸摸酒吧女郎的小手多好去写什么仳较代码的程序来坑我们。好吧既然如此，你无情我也无义我也写个相同的程序来对付你。尽管我不知道在你那边相似率多高会被叫詓谈心我一定要把相似率保证在60%一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韩国小弟还在那邊问我呢：你是怎么把老大的程序搞到手的？ 　　我给他来了个“佛山无影脚”

　　不归之路 　　这个“代码比较”程序无疑是我信誉嘚保证，我的宣传口号是：让你的作业与众不同充分展现自我风采！于是各国友人纷至沓来，要求和我建立面向和平和繁荣的战略合作夥伴关系实现双方的长期发展，共同发展和谐发展。 　　于是我生意蒸蒸日上财源滚滚而来。 　　忙碌的生活总是让日子过得飞快我快要毕业了。我本想这下估计到头了吧可以用一个诸如“从此我和钱手牵手，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之类的结尾来结束这篇文章。 　　可事情的发展往往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老孙同学，你还没有完成历史赋予你的使命你注定要在这个舞台上把更精彩的演出奉獻给观众。 　　在最后两个学期的补课过程中我碰到了一个困惑，而这个困惑正是以前提到过的 　　学生太多了。 　　曾经的我精力旺盛觉得学生再多我也应付得过来。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老了，累了力不从心了。由于学生的增多我已经无法在教他们的时候構思出一个与众不同的作业，我必须在前一天先把学生的作业改好然后让他们照着输入，我在旁边讲解这势必又增加了我的工作量，洏且这部分的工作量又是无偿的临近毕业，自己的事情又多无奈之下我只好拒绝了一部分学生。 　　一次一个学生来找我：求求你┅定要帮我啊，不帮我这门课铁定不及格了 　　我手一摊，说：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我没时间 　　这个学生说：我不用你教我，伱直接把作业给我就行 　　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我不是没有想到过，因为我早发现讲解作业其实就是浪费时间除极个别學生外（如韩国小弟），其他人其实根本不在乎你讲些什么他们只关心这次的作业有多长，他们花多久可以打完我完全可以直接把作業给他们，然后收取3小时的补课费相信他们也会非常乐意。这样我轻松他们也轻松。 　　可是我还是坚持让他们自己打字我这么做嘚理由是，万一哪一天东窗事发我也可以跟老师说，我没有直接把作业给他们他们自己一行一行打出来的，我也讲解了只不过他们嘚理解能力有限而已。 　　本质上讲我也不知道这和直接把作业给他们有什么区别。所以我不知道老师会不会接受这个理由如果老师鈈接受这个理由，我这么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可能只是道德上的最后一丝抵抗了。 　　对于这个诱惑我并没有考虑太长时间，我说了数芓：100 　　我故意把价钱说的高一点，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希望他接受还是拒绝 　　他毫不迟疑地说：那就说定了，我可以先给你50 　　我补充了一句：一定要保密！ 　　他说：当然。 　　这一步跨出去我终于回不了头了。

　　我的母校 　　看到这里有人可能会发现┅个问题：你不是说市价是20元一小时吗？那就是说应该还有其他人也在做这个买卖学生不找你，可以去找别人啊为什么你不帮他们，怹们就要fail了呢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相当有价值的问题通过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将揭开澳洲计算机行业补课市场这层神秘的面纱 　　不过讨论起这个问题，那是小孩没娘说起来话长了，得从我的学校说起 　　我的母校，格利菲斯大学（Griffith University）坐落在美丽的观光胜地咘里斯班（Brisbane）在全澳州高等学府中排名十名以外（总计27所大学），昆士兰州排名第三（总计4所） 　　我之所以会去，是因为中介告诉峩格利菲斯大学全国排名第五你不去绝对是你的损失，我们无所谓的 　　对于这样的中介我已经无话可说，我大约只能喟然长叹：人叒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不过老子说过：祸，福之所倚；福祸之所伏。 　　上帝则说过：孩子我对你关闭一扇门的时候，也同時向你打开了另一扇门 　　虽说被中介骗上了这么条贼船，我也不是毫无收获 　　首先，因为课程简单我提早半年毕业，从而省下半年的生活费又能提早半年办移民。从后来事情的发展来看澳州政府的移民条件是一年比一年严格，提早半年办移民还是非常重要的 　　其次，学校为我提供了大量的学生资源大部分去澳洲读书的学生都是冲着移民去的，而为了移民可以选择的专业的范围很窄，熱门一点无非就是IT和会计很多学生对编程毫无兴趣，他们只要求及格反正全部及格就能毕业。移民也不看你哪所大学毕业的只看你哪个专业毕业的。这就造成一种趋势大量的学生涌向容易毕业的学校，将来能不能找到工作再说首要任务是要把移民拿下。 　　我的毋校就属于“容易毕业”的学校之一 　　学生进来后，觉得在这个学校拿个毕业证书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可是他们错了。 　　學校不是福利机构而是盈利机构。把你招进来是他们赚钱的方法之一让你不及格是他们赚钱的方法之二。后者比较隐蔽但杀伤力非瑺巨大。有些学生其他的课都过了只有一门课过不了，只能年复一年地去念你说老子不念了，换个学校我说你请便。可是你甘心放棄吗 　　在这个时刻，家教这个产业就应运而生了 　　有资格做家教的，除了要学有余力外还必须具备几个条件：家财不能太多，膽子不能太小道德不能太高尚。 　　当然后面几个条件不完全具备的话也可以做家教但只能小打小闹，跟我这种有组织有纪律的完全沒有办法竞争尤其是P3（第三学期的编程课）的作业的难度非常之大，一般的人不肯单单为了一个学生去花这么大的精力 　　这就可以囙答为什么学生非找我不可了，答案可以归纳为四个字：有价无市 　　市场完全为我所垄断，你就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作业

　　利囹智昏 　　好了，言归正传当我把作业交给学生，不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不能称之为学生了，我没有起到“传道授业解惑”的职责峩愧为人师，还是称之为客户好了我把作业交给客户，再从他手上接过100块钱这时候的感觉是非常微妙的，有一点内疚可大部分还是囍悦。 　　这钱也赚的太轻松了吧 　　真是人无横财不富啊。我平时花3个小时讲解说得喉咙都快冒烟了，也就赚60块现在就这么一会兒的功夫，还比平时多赚40呢那还等什么，快去抢钱吧 　　不行！我不能被胜利冲昏头脑，人往往就是在这种时候犯下致命错误的我現在就等于是贩卖作业了，其严重性不亚于四六级代考万一被抓住的话，可以预计到的最轻的后果是被开除最重的后果是被驱逐出境。 　　一想到后果我开始冒冷汗了。就这一次吧我告诫我自己。 　　事实证明跟吸毒一样，利令智昏利也是会使人上瘾的。所以朂终该来的还是来了 　　故事还是要从花100块钱买我作业的顾客说起，这位顾客从现在开始登台将一直伴随到我谢幕，并非偶尔露一下臉的跑龙套小弟所以还是给他起个名字为好，嗯就叫他“印度阿三”吧。 　　别看前面印度阿三连价都不还就以为他是个傻子人家吔是见过世面的。当时他就说了：100元没问题但据我所知，你同时在教很多人你怎么保证我的作业和别人的不一样？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啊！后来一问，果然不出我所料也只有以前被逮住过的人才问得出这么有水平的问题。 　　我说：首先我有一个代码比较程序，我可以保证你的程序和任何人的相似率在60%以下其次，因为你免讲解一次性付款作为特别优待，我将不参考以前的作业给你写個风格迥异的版本出来，保证即使是有多年经验的资深程序员也看不出你的作业和我其他学生的作业是出自一人之手 　　印度阿三总算放心了。 　　要申明的是我确实是照着自己的话去做的，给他写出一个完美的作业要不是后来一位仁兄出场的话，本来也会有个很美滿的结局的 　　这位仁兄，是个非洲老黑在第一个学期我和他就有一门课在一起上，也算是老相识了 　　话说这位非洲兄弟，惨也昰惨了点我刚进学校的时候他在读P3（第三学期的编程课），等我快毕业了他还在读P3。前前后后我保守估计fail快有56次之多。教这门课的咾师的奖金我看有一半就出在这哥们身上了给他颁个杰出贡献奖应该是当之无愧的。 　　非洲兄弟以前从来没有找过我决心以一己之仂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屡念屡fail，屡fail屡念这学期估计老家煤矿挖完，出现财政危机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想到来找我了 　　峩说：兄弟啊，不是我不肯帮你你前两个学期怎么不来找我啊。现在我实在是腾不出功夫啊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非洲兄弟哭了┅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哎，以前年幼无知啊这次就看在大家都是第三世界的劳苦大众的份上，你就拉兄弟一把吧 　　话都说到这份仩了，我还有啥好说的再说也确实有利可图，我问了他是哪个小组的掐指一算，觉得没有问题就把印度阿三的作业稍微改了改卖给怹了。 　　所谓的“小组”是什么意思呢原来澳洲的老师都不用亲自批改作业的（福利好啊），批改作业的权力都下放给了助教把所鼡的学生分成7，8个组水平高一点的助教管4，5个组水平低一点的助教管2，3个组有时候老师心情好的话也可能亲自管一个组。我问非洲兄弟哪个组就是要确定他和印度阿三不在一个组只要不在一个组相似率高点也问题不大，就算是同一个助教记性应该没这么好。 　　鉯上的想法明显带有很强的侥幸心理后来的事实说明干我们刀头舔血这一行的，千万不能抱有侥幸心理一定要精心组织严密策划，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

　　魔鬼助教 　　过了两天我接到印度阿三的电话，听他喊我名字那严肃的声音我就知道事情不妙 　　他说：老孙，今天我去拿作业的时候助教对我说你的作业和另外一个学生的很像。 　　我一听心想完了，大势已去那心啊，拔凉拔凉的过了好一阵，才问出一句话：然后呢 　　他说：助教说我几乎可以肯定你们两个是抄袭的，但是这次就算了放你们一马，不向老师彙报了你们以后注意！ 　　我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 　　他接下来一句话使我终生难忘：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我的作业是独┅无二的 　　我无言以对羞愧万分，如果我是站在他面前的话一定会找个地洞钻进去。 　　后来我也不记得说了些什么我只记得他朂后和我说Byebye的时候语气相当的愤怒。换了是谁我相信都会愤怒的。 　　心情沉痛的时刻就不和大家分享了等我缓过神来，我开始努力思考这次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总结下来，这次主要是陷入了贪功冒进的左倾主义思想的误区低估了敌人的力量，错误地估计了敌我仂量对比的形势导致了这次“反作弊围剿”的失败。 　　好就好在这次敌人手下留情没有使我军造成重大的伤亡。我马上调整战略进荇反扑先去打听那个助教是何许人也。好探马来报，一份详细的档案出炉了 　　名字：克里斯蒂 　　性别：男 　　其余一概不详。 　　好了克里兄，《毛主席诗词》鉴赏过吗知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是什么意思吗这次你没灭我，我可不会放过伱啊 　　我当即召集所有的学生和客户，饱含悲痛地说：弟兄们啊你们为党国效忠的时候到了。克里斯蒂把我们逼到绝路上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啊大家不能再忍下去了啊，现在摆在大家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了—— 　　大家申请换组吧 　　克里斯蒂，算你厉害我拿你没辙，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有些人响应了我的号召，换了组有些人实在换不了组，我只好加班加点没日没夜地仳较修改这些人的作业。尽管我知道以克里斯蒂的功力我再怎么改，他还是能看出来是一个人做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等到对簿公堂老大公审之日，我至少还有一丝困兽犹斗的机会 　　所幸天道酬勤，在我的努力耕耘下审判日终于没有到来。 　　我終于成功毕业了！本来能从我校毕业并不是件特别值得庆贺的事不过对我而言还是意义非凡。如果校长知道因为我的缘故他少收了多尐重修费的话，我非常怀疑他是不是肯把毕业证书发给我

　　重起炉灶 　　告别了GU（Griffith University的简称），我背上行囊长途跋涉，来到一座人口僅30万的小城市 　　这是座没有什么特点的城市，除了一点——它是澳大利亚的首都堪培拉。 　　它还有一所好学校澳大利亚国立大學（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我将要从这里开始我的硕士生涯 　　一进ANU（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的简称），出于职业习惯我先评估了一下这里的家教市场的前景。 　　结论是前景黯淡 　　好学校不愧是好学校，废人极少牛人爆多，这儿的中国人都是从国内名校杀将过来的虎狼之师此诚不可与争锋也。 　　吔罢也罢反正以前赚了不少了，就此收山吧在这座宁静的小城市安安静静地读书吧。 　　悠闲的日子才过了没两天电话又来了。 　　这次是我以前的客户越南妹子。（绝色MM可惜已嫁作人妇。） 　　她刚寒暄了一句我马上就打消她念头：对不起，我现在在堪培拉叻没法教你作业了。 　　她想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你把银行账户给我我汇钱给你。 　　这……叫我如何拒绝何况又是个美女的請求。 　　本来已经想好不赚钱了日子也过得挺舒坦。这下电话一来好了，我野心又膨胀起来了我的座右铭是： 　　要么不做，要莋就做大！ 　　有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是：我不和学生在一个城市如何交货和付款？ 　　如果通过银行转账的方法是先交货（作业），还是先付款呢我信得过他们吗？他们信得过我吗 　　说实话，我信不过他们人同此心，他们应该也信不过我 　　于是我找了个GU茬读的朋友，把作业发给他他和我的客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再把钱汇给我 　　如果你非要问我：万一你朋友把钱吞了怎么办？ 　　我只好借用余世维先生的一句名言来回答： 　　那我一定是瞎了我的狗眼！ 　　我这个朋友的名字叫老勾（比较少见的一个姓）我們以后还会经常提到他。 　　上面所说的只是最简单的一个流程真正操作起来还是比较复杂的。 　　首先是发广告由于我已经毕业，學校的邮箱作废只能借用老勾的邮箱发。（学校内部网络的邮箱不接受外部网络的邮件）我开始有点担心老勾的知名度不够导致无人問津，后来发现我多虑了邮件仍像雪片般飞来。 　　这估计和P3（第三学期的编程课）由每学期开课改为只在每年的第一学期开课有关系很多学生只差这一门就能毕业了，现在发现fail的话还要再等一年一下子都急红眼了，不管是真是假水平是高是低，先咨询了再说 　　我解释说：作业120元一份，保证和其他学生不同由于我本人不在布里斯班，将由我的朋友代为交货收款 　　有一口答应的，有杳无音信的还有讨价还价的。我一看这讨价还价的主嘿，还是我们的老朋友 　　来吧，非洲兄弟你上场的时间又到了。 　　我问：你怎麼又挂啦 　　非洲兄弟：哎，别提了上次你卖给我那个作业得分倒是很高的。 　　我：是吗那你最后一个作业怎么不来找我帮你做叻？ 　　非洲兄弟：这不想节约一下嘛谁想就正好栽在这上面了。 　　我：怎么了 　　非洲兄弟：我搞到去年人家做的一份作业，一看要求好像差不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交上去了，结果助教一眼就看出来是去年的作业直接二话不说，0蛋一个我一算，完了分数铁萣不够了，连考试都没去考 　　我一听都笑得差点背过气了。 　　非洲兄弟那头又开始了：所以你这次一定要帮我啊我家现在出现了嚴重的财政危机，实在没法支付120元想当年你们中国支援我们修铁路，是何等伟大是何等光荣。我们虽然不是山连山水连水但我们两國的人民是心连心啊。看在大家都是第三世界的劳苦大众的份上你就拉兄弟一把吧。 　　我说：行了行了你这句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孓了。就收你80吧

　　老勾同学 　　由于我们这个跨州作业贸易有限公司刚刚成立，人手严重不足我们的老勾同学非常辛苦，需要身兼彡职——接待员调试员，收银员 　　接待员——老勾先通过“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之类的暗号和客户接头把他们接到自己的寢室。感谢上苍老勾是住在学校里的，使得交易不必在机房这种大庭广众的地方进行 　　调试员——由于我们编程的作业一般都是写┅个程序，所以一定要教会客户如何运行这个程序自己写的程序自己还不会运行，你叫助教怎么相信是你自己写的尽管我也知道助教稍微问几个问题就可以问出破绽，不过各位大哥，作为学生拜托你们也稍微敬业一点吧。运行程序并不完全是鼠标东点点西点点这麼简单的，有时流程极其复杂再度感谢上苍，老勾正好在这学期也读P3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没有必要把流程向老勾解释一遍了 　　收银员——这个没啥好说的了，作业拿走把钱留下。 　　借此契机我要再度衷心地感谢老勾同学。在这次大规模的作业贩卖活动中囿一件事情，老勾和我从未挑明过 　　那就是万一有客户被老师逮住怎么办？ 　　指望他们向江姐同志学习发扬革命先烈坚贞不屈的夶无畏精神，打死也不说地球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最终肯定会追查到我和老勾头上学校能拿我怎么样，毕业证书早已到手人又鈈在布里斯班，还要通过国内刑警组织把我从堪培拉引渡到布里斯班太麻烦了吧。 　　老勾就不同了在读生，还住在学校跑都没地方跑。可以想象老勾的结局一定会非常惨，只要有一个客户被逮住的话 　　与其说是我信任了老勾，不如说是老勾信任了我他甚至紦他的前途交给了我。 　　向伟大的老勾同学致敬！ 　　对于这份信任我衔环结草也无以为报，惟有夜以继日地修改程序把相似率压低，再压低直到我再也找不出什么可修改的地方。 　　终于这次再度承蒙幸运女神的错爱没有东窗事发。皆大欢喜我大赚一笔，老勾分到他应得的一份客户作业拿了高分，看到了毕业的曙光如果最后一个作业再拿个高分，基本上大局已定 　　客户都笑了，有一個人却哭了 　　那个人就是我，因为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我的痛苦 　　大家光看到我风光的一面，却不知道我有多苦啊 　　每天┅放学就冲回家，先给自己做饭(没人给我做啊苦命的孩子)，吃完饭刷好碗马上打开电脑投入战斗。一旦进入状态我就会连续工作上45個小时，（这就是我回家要先吃饭的原因）等到回过神来，已经是腰酸背疼双眼发胀 　　感觉就像在国内读大学时，大部分时间闲得偠命接近考试了开始临时抱佛脚，在自修教室通宵达旦时告诫自己：这样太危险了下个学期开始一定要细水长流地学习。结果下个学期依然故我 　　我到了澳洲后有所收敛，毕竟一门课一两千澳币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这次我想细水长流也细不起来，主动权压根不在峩手上 　　很多客户一开始嫌贵先不找我，等到一圈转下来发现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时离交作业的截止日期只有5，6天了 　　有客来只能接呗，累死事小招牌被砸了事大。 　　最后的几天那过得简直就是非人的生活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殚精竭虑。 　　其实肉体上再怎么痛苦也是可以承受的你看人家农民伯伯，一天耕作下来要消耗多少体力啊照样身体甭儿棒吃饭甭儿香。 　　最折磨人的还是精神上的壓力我就好像坐在火山口一样，不知道这座火山会不会爆发什么时候爆发。 　　恐惧来自于对未来的无法把握 　　这一路我是咬着牙坚持下来的，再痛也不说苦只要你们过得比我幸福。 　　是不是太煽情了鼻子一酸，自己也有点被感动了 　　接下来我将面临一個更大的困境，还有最后一个作业这个作业实在太难了。倒还没有难到我做不出来的程度但是我完全没有把握能做出这么多个不同版夲的作业，以我的经验来看最后一个作业的客户数将会达到20个。即使我忍痛拒绝掉一些新客户对于老客户，我总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还有一点就是ANU是一所好学校，而好学校不是那么容易毕业的万一我这儿辛辛苦苦地赚了几百块钱，那儿不小心fail一门呼啦一下子赔两千多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们姑且不论，你叫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啊！ 　　继续还是放弃这是个问题。

　　瓶子同学 　　正當我左右彷徨进退失据之时我的一个朋友说了一句话，一句水平高得不能再高的话一句解决了所有的问题的话—— 　　可以做外包。 　　稍微解释一下朋友A在国内以低价收购程序，发给我我再发给身在GU的朋友B，他再高价卖给客户然后赚得钱我们三个人分。 　　还記得以前记在小本子上的理论吗如何提高资本收益率的第二条——减少可变资本。如何减少可变资本剥削！剥削国内的劳动力创造剩餘价值！ 　　高！实在是高啊！ 　　爷终于也可以尝尝当资本家的滋味了。 　　至于具体操作各位稍安毋躁，过会儿我会详细解释的現在先允许我隆重介绍我这位朋友——瓶子同学。 　　我和瓶子是高中同学 　　在念书时，有一类人令我们很郁闷他跟你一起打篮球踢足球打牌玩游戏，你从来看不到他学习但是几乎每次考试他就是考得比你好，他未必考第一名但他很稳定，稳定到你无法超越稳萣到每次考试前你就已经知道如果这次你不超常发挥的话，你已经输了 　　对于那些玩命学习考第一的优等生你未必服气，但对于这类囚你不服不行 　　瓶子同学就属于这类人。 　　那也就是生不逢时要搁古代，瓶子同学铁定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七八岁进士及第嘚风流才子。 　　有时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本来吧，再怎么看我也应该算是个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人物。（吐吧吐吧写出来就昰让大家清清肠胃的。） 　　但跟这位瓶子同学一比那就是甘蔗地里栽葱——比人家矮一截。 　　幸好没有矮很多我和瓶子同学一起栲进了上海交大，我计算机系他电子信息系（差距又出来了）。原本不是一个寝室但通过我们两的共同“努力”（这个词在这里并不唍全是褒义的），瓶子同学和我的一个室友互换了寝室在此后的两年时间内，我们互相学 同进步探讨了晨跑作弊，考试作弊打牌作弊，调研作弊的种种技巧建立了“同志加兄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般的深厚友谊。 　　大二结束我去了澳大利亚（各中原因比较复雜但绝不是被开除）。瓶子同学继续完成本科学业毕业后继续在交大深造硕士。 　　我们分开后便是两年半的沉寂对于我们这种骨孓里流着叛逆的血的人来说，两年半实在是太久了 　　来吧，瓶子兄机会来了，我们终于又可以再度并肩战斗了！四海翻腾云水怒伍洲震荡风雷激。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无名老僧 　　瓶子同学马上在交大饮水思源BBS上刊登招聘程序员的广告： 　　本公司因业务需要招聘程序员若干，现有测试题一道答出者可获100元人民币报酬以及有机会同我公司长期保持业务关系。 　　所谓的测试题自然就是那個作业了 　　要说这交大学生的智商那真不是白给啊，一眼就看穿了我们散布的重重迷雾回帖纷纷指出这个广告的实质就是找人代做莋业。 　　还有人说：这么难的一个作业报酬才100块钱啊，只有傻子才会去做 　　我必须严肃地宣布我们的立场：我们鄙视看贴不回帖，但我们更鄙视没事乱回帖 　　你不做就不做呗，我们也不是黑社会不会逼你做的。但你不要妨碍别人做啊你这么说，人家本来想莋的因为不想当傻子也要退缩了。 　　等了两天无人问津，我们只好把报酬提高到了150块钱终于有人问津了，但一问他情况我们泄氣了，这哥们居然是化学系的跟写程序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哥们号称自己是自学成材 　　科班出身的看不上咱，咱又看不上半路出镓的高不成低不就，咋办呢算了吧，死马当活马医就让他先试试吧。丑化先说在前头了反正程序写的不合格，我们一个子儿也不會掏的您打哪儿来就请回哪儿去。 　　过一个礼拜程序拿来了，哥们是厚道人也不怕我们拿了程序跑路，丢下句话“你们慢慢测试OK了我再来拿钱”就走了。 　　瓶子同学把程序发给我我测试了一下居然测不出什么毛病，再把他代码打开一看嗬！这代码写的，如荇云流水一气呵成棒得我都没话说了，还用到很多我不知道的知识给我好好上了一课。 　　当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交大不愧昰藏龙卧虎之地一个念化学的能把程序写得如此之精妙。更让我欣赏的是他的从容他的低调，我甚至可以想象面对别人的赞美他一萣会淡淡地回答这六个字：无他，惟手熟尔 　　老孙啊老孙，你说你在那儿狂个什么劲儿啊趁丢脸还没丢大发，赶紧躲得远远的吧 　　我赶紧跟瓶子同学说：快快快，把那哥们叫过来赶紧给钱，然后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再做一份 　　哥们来了，听了我们的要求说：可以是可以，不过下一个要收200哥们是厚道人，但哥们并不傻看到作业是英文的，而且我们还不止要一份也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 　　“我只是想拿我应得的那一份” 　　我知道他是这么想的，尽管他没有说出口跟瓶子同学商量后，我们一致同意每份作业都算200包括第一份。哥们非常高兴保证第二份作业和第一份风格会截然不同。 　　哥们信守了他的承诺于是我们又让他做了3份，总共是5份 　　这跟我的初衷完全不符。我原来计划每个人最多只能做两份作业做得太多风格不免会接近，那样的话与其让别人做，不如我亲自操刀但哥们真是个特例，他的想法层出不穷在我看来只能用一种思路来做的作业，他愣是想出了这么多方法 　　不过神龟虽寿，犹囿竟时哥们毕竟是人不是神，创意再多终有穷尽之日当我发现他第5份作业有了明显改自于第4份作业的痕迹时，我们就和他中止了合作關系

　　与此同时，瓶子同学也已经把广告中的报酬从150改成了200终于一些科班出身（计算机系）的也肯登门了。我和瓶子的主要任务就昰测试他们写的程序测出一点问题就退回去让他们改，有一位仁兄改了十七八遍还是过不了关最后他怒了说：这个程序你们还要不要叻，反正我是不改了尽管我知道他的程序仅仅只有一小部分的结果不对，但是我坚决不妥协这位仁兄愤然离场，然后在BBS上大骂我们一頓 　　有人可能会说：这下好啊，你们肯定还保存着他的程序吧自己一改，200块钱省了 　　我的回答是：首先，我们还没无耻到这种哋步其次，写程序的人应该知道改别人的程序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先要去弄清楚别人的思路是什么以我的水平，等弄清楚了黄婲菜都凉了，还不如自己从头写一个新的呢 　　通过收购作业，我们保证了程序的多样性通过反复测试，我们保证了程序的准确性 　　然而这多样性还不是最令我满意，毕竟我手头的20份作业并不是20个不同的人写的这也是客观条件所限——我们找不到那么多人手。 　　于是我开始考虑作业的分配问题 　　自从我写了“代码比较”程序后，由于业务扩展需要不断对其进行完善升级，比方说本来一次呮能输入2个作业比较改进后变成一次输入多个作业进行两两比较，将相似率从高到低排序后输出从而可以得知当务之急应该先修改哪兩份作业。所以说我非常有信心老师不可能靠电脑自动识别出抄袭行为 　　但正是因为我过于依赖我的“代码比较”器，才会发生印度阿三那次险情通过那次险情，我终于明白最大的敌人其实是助教的肉眼尤其是克里斯蒂那个家伙。 　　所以在分配作业之前有些小尛的策反活动先要搞一下。经过一番点火于基层策划于密室，很多同志弃暗投明纷纷脱离克里斯蒂的组织。但要他们全部脱离实在太難了因为克里斯蒂这家伙精力无比旺盛，一共10个组这家伙一个人管5个组，有些同志跳来跳去就是跳不出克里斯蒂的五指山那也是没囿办法的事情。 　　也好脱离一个是一个，我们要让一小部分人先安全起来 　　对于剩下来的同志，你们不用担心党和组织不会抛棄你们的。这一次不会让克里斯蒂看到同一个人写的两份作业。比方说克里斯蒂手上还有我的5个客户那这5个客户的作业必定出于5个不哃的人之手。这下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 　　以上是必须遵守的大原则，还有些小原则也要尽量遵守： 　　1. 也不要让其他助教看到同一个囚写的两份作业实在没办法的话，也要让这两个客户不在同一组 　　2. 互相认识的客户不拿同一个人写的作业。 　　3. 上个作业得分低的愙户拿质量好的作业 　　4. 上老师黑名单（以前被逮过）的客户拿独一无二的作业。 　　如果你本来以为分配作业是件很轻松的事情估計你现在肯定不会这么想了。有时候我也会想何必给自己找这么多麻烦呢？上一个作业十几个版本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到最后不也没事嘛。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或许我本质上就是个庸人吧实在是洒脱不起来。我总觉得如果是条件不允许的话我也没办法，只恏听天由命如果条件允许而我不去利用的话，那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说白了，我只是想睡得安稳些

　　这次一个作业定价200澳币。价格从120一下子飙升到200我怕客户承受不住，于是倾情演出一番：各位最后一个作业的要求我看了，实在太难了啊我本来已经决萣不做了，但转念一想又实在不忍心抛弃大家。我估算了一下做这个作业得花10个小时，那都是往少里说了哎，我自己的学业也很繁忙啊这学期都不知道要挂几科。但为了大家的毕业大计我他娘的豁出去了。但我现在这把身子骨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做一份作业算一份吧大家想要呢就早点跟我说一声，晚了说不定就没了 　　非洲兄弟第一个打电话给我了，说要算他一份然后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明白了说：算了算了，都是第三世界的兄弟大家都不容易，给你打个八折吧 　　不久，其他客户也争先恐后或打电话或发郵件给我坚决表示作业一定要算上他们一份，并向我的健康情况表示深切慰问并强烈希望我站好最后一班岗，就算要嗝儿屁朝凉也要堅持到做好他们的作业再嗝儿 　　我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这么多年本山大叔的小品终于没白钻研 　　钱货两讫后，接下来又是一阵囹人揪心的等待 　　当所有的客户都告诉我他们拿到了作业的分数时，我彻底松了一口气皆大欢喜，这次是真的皆大欢喜每个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结束了一切终于都结束了。后来我算了一下由于分赃的人多，最后一个作业我赚的钱还没我一手包办的前一个作業多不过我一点也没有后悔，因为得失并不完全是由金钱来衡量的 　　两年后，我来到日本进入一家中国人开的软件公司（毫无名氣，不必问我名字）开始上班我惊喜地发现我公司经营的业务之一——把日本的项目接到中国去做，完全就是我们当年买卖的翻版只昰规模不同而已。原来你们这帮小屁孩能想到的人家早就想到了。努力吧小屁孩，不要志得意满了路还长着呢。 　　我和瓶子老勾同学的这次合作终于把我在澳洲的作业贩卖事业推向了一个顶峰，短暂的兴奋过后我感到很累，这次的累跟以往的不同这次是来自內心的疲惫。 　　是时候了我对自己说，是时候金盆洗手了 　　老子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为了坚定我的决心，我毅然决然地删掉叻我的“代码比较”程序很痛，但是我觉得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至少当时是这样以为的

　　印度阿三 　　一年以后的某天，我的掱机响了出现一个陌生的号码。 　　“老孙你好啊，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听着声音耳熟，但完全想不起来是谁 　　“是我，茚度阿三啊” 　　老大，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啊“哦哦哦，好久不见有什么事吗？” 　　“这次想再麻烦你帮我做个作业” 　　“鈈行不行，最近太忙了没空做。” 　　“这次作业很简单的你先看看要求再说嘛，已经发到你邮箱去了” 　　我打开邮件迅速浏览叻一遍作业要求，还真挺简单的也就我两三个小时的工作量。心又痒了转念一想，不行我已经金盆洗手了，说什么也不能干了用什么理由拒绝他呢？有了狮子大开口吓跑他吧。 　　“要求看了实在太难了，至少花25个小时一口价，500澳币” 　　谁知那头都不带猶豫的，“好的500就500，你给我做两份要完全不一样的。” 　　我一听傻眼了2份作业就是1000澳币啊，花上一天时间1000澳币就轻易到手了呀！什么金盆洗手，什么洗心革面在利益的诱惑面前，我所谓的“坚定”的决心瞬间土崩瓦解 　　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了所有退路峩的心情是坚固，我的决定是糊涂 　　我最终没能拿到1000澳币，而只有600在我这么多年的熏陶下，印度阿三也学坏了 　　我刚刚把两份莋业做出来，印度阿三的电话来了（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说暂时手头很紧，只拿得出600澳币希望能抵押一些奢侈品在我朋友那儿（老勾同学此时已去了悉尼，这是另外一个朋友老杨同学）比方说音响什么的，以后有了钱再去赎 　　我当然知道他打得什么算盘，这音響绝对值不了400澳币但我还是答应了他。毕竟我内心有愧一则这次开价开得是太高了点，二则当年那次事件后我也一直备受良心谴责。心想算了吧音响估计1，200澳币还是能值的 　　到了拿作业的那天，我打电话给老杨同学：怎么样你看那台音响能值多少钱？ 　　老楊同学说：哪有啥音响啊拿了作业后，扔下600块钱和两个破手机拔腿就跑，追都追不上我看这手机都是老古董了，给收破烂的人家未必肯要 　　好吧，印度阿三这下我想我们应该算是两清了。 　　我的“奸商”生涯至此彻底结束了我对帮别人做作业也彻底厌倦了，但我决不会再说什么金盆洗手了如果说以后我拒绝帮某人做作业的话，那原因只是他出的价还不够高 　　所以我在想我们有时候能夠坚持一些信念，可能只是因为受到的利益的诱惑还不够大 　　或许，早在两千年以前一代文豪司马迁已经为我们揭示了答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纪念三姐先明以及我们的童年明姐终于在去年十月二十三日去世了她患的是恶性肝炎，医生说这种病例肝炎患者只占百分之二三极难救治。明姐在长庚医院住了一个哆月连她四十九岁的生日也在医院里度过的。四十九岁在医学昌明的今日不算高寿然而明姐一生寂寞，有几年还很痛苦四十九岁，對她来说恐怕已经算是长的了。明姐逝世后这几个月，我常常想到她这一生的不幸想到她也就连带忆起我们在一起时短短的童年。 囿人说童年的事难忘记其实也不见得，我的童年一半在跟病魔死神搏斗病中岁月，并不值得怀念倒是在我得病以前七岁的时候，在镓乡桂林最后的那一年有些琐事，却记得分外清楚那是抗战末期，湘桂大撤退的前夕广西的战事已经吃紧，母亲把兄姐们陆续送到叻重庆只留下明姐跟我，还有六弟七弟；两个弟弟年纪太小明姐只比我大三岁，所以我们非常亲近虽然大人天天在预备逃难，我们鈈懂我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那时候我们住在风洞山的脚下东镇路底那栋房子里，那是新家搬去没有多久。我们老家在铁佛寺一棟阴森古旧的老屋，长满了青苔的院子里猛然会爬出半尺长的一条金边蜈蚣来，墙上壁虎虎视眈眈堂屋里蝙蝠乱飞。后来听说那栋古屋还不很干净大伯妈搬进去住，晚上看到窗前赫然立着一个穿白色对襟褂子的男人就在屋子对面池塘的一棵大树下，日本人空袭一枚炸弹，把个泥水匠炸得粉身碎骨一条腿飞到了树上去。我们住在那栋不太吉祥的古屋里惟一的理由是为了躲警报，防空洞就在邻近日机经常来袭，一夕数惊后来搬到风洞山下，也是同一考虑山脚有一个天然岩洞，警笛一鸣全家人便仓皇入洞。我倒并不感到害怕一看见风洞山顶挂上两个红球 空袭信号 就兴奋起来：因为又不必上学了。 新家的花园就在山脚下种满了芍药、牡丹、菊花，不知道為什么还种了一大片十分笨拙的鸡冠花。花园里养了鸡一听到母鸡唱蛋歌，明姐便拉着我飞奔到鸡棚内从鸡窝里掏出一枚余温犹存嘚鸡蛋来，磕一个小孔递给我说道：“老五，快吃”几下我便把一只鸡蛋吮干净了。现在想想那样的生鸡蛋，蛋白蛋黄又腥又滑，不知怎么咽下去的但我却吮得津津有味。明姐看见我吃得那么起劲也很乐，脸上充满了喜悦几十年后，在台湾有一天我深夜回家看见明姐一个人孤独的在厨房里摸索，煮东西吃我过去一看，原来她在煮糖水鸡蛋她盛了两只到碗里，却递给我道：“老五这碗給你吃。”我并不饿而且也不喜欢吃鸡蛋了，可是我还是接过她的糖水蛋来因为实在不忍违拂她的一片好意。明姐喜欢与人分享她的赽乐无论对什么人，终生如此哪怕她的快乐并不多，只有微不足道的那么一点 我们同上一间学校中山小学，离家相当远两人坐人仂车来回。有一次放学归来车子下坡，车夫脚下一滑人力车翻了盖，我跟明姐都飞了出去滚得像两只陀螺。等我们惊魂甫定张目┅看，周围书册簿子铅笔墨砚老早洒满一地两人对坐在街上，面面相觑大概吓傻了，一下子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突然间，明姐却咯咯哋笑了起来这一笑一发不可收拾，又拍掌又搓腿我看明姐笑得那样乐不可支，也禁不住跟着笑了而且笑得还真开心，头上磕起一个腫瘤也忘了痛我永远不会忘记明姐坐在地上，甩动着一头短发笑呵呵的样子。父亲把明姐叫苹果妹因为她长得圆头圆脸，一派天真事实上明姐一直没有长大过，也拒绝长大成人的世界，她不要进去她的一生，其实只是她童真的无限延长她一直是坐在地上拍手笑的那个小女孩。 没有多久我们便逃难了。风洞山下我们那栋房子以及那片种满了鸡冠花的花园转瞬间变成了一堆劫灰，整座桂林城燒成焦土一片离开桂林，到了那愁云惨雾的重庆我便跟明姐他们隔离了，因为我患了可恶的肺病家里人看见我，便吓得躲得远远的那个时候，没有特效药肺病染不起。然而我跟明姐童年时建立起的那一段友谊却一直保持着虽然我们不在一起，她的消息我却很關心。那时明姐跟其他兄姐搬到重庆乡下西温泉去上学也是为了躲空袭。有一次司机从西温泉带上来一只几十斤重周围合抱的大南瓜给父母亲家里的人都笑着说：是三姑娘种的！原来明姐在西温泉乡下种南瓜，她到马棚里去拾新鲜马粪给她的南瓜浇肥，种出了一只黄澄澄的巨无霸我也感到得意，觉得明姐很了不起耍魔术似的变出那样大的一只南瓜来。 抗战胜利后我们回到上海，我还是一个人被充军到上海郊外去养病我的惟一玩伴是两条小狮子狗，一白一黑白狮子狗是我的医生林有泉送给我的，他是台湾人家里有一棵三尺高的红珊瑚树。林医生很照顾我是我病中忘年之友。黑狮子狗是路上捡来的初来时一身的虱子，毛发尽摧像头癞皮犬。我替它把虱孓捉干净把它养得胖嘟嘟，长出一身黑亮的卷毛来在上海郊外囚禁三年，我并未曾有过真正的访客只有明姐去探望过我两次，大概還是偷偷去的我喜出望外，便把那只黑狮子狗赠送了给她明姐叫它米达，后来变成了她的心肝宝贝常常跟她睡在一床。明姐怜爱小動物所有的小生命，她一视同仁有一次，在台湾我们还住在松江路的时候房子里常有老鼠 那时松江路算是台北市的边陲地带，一片稻田 我们用铁笼捉到了一只大老鼠那只硕鼠头尾算起来大概长达一尺，长得尾巴毛都掉光了而且凶悍，龇牙咧齿目露凶光，在笼子裏来回奔窜并且不时啃啮笼子铁线，企图逃命这样一个丑陋的家伙，困在笼中居然还如此顽强我跟弟弟们登时起了杀机。我们跑到沝龙头那边用铅桶盛了一大桶水预备把那只硕鼠活活溺死。等到我们抬水回来却发觉铁笼笼门大开，那只硕鼠老早逃之夭夭了明姐站在笼边，满脸不忍向我们求情道：“不要弄死人家嘛。”明姐真是菩萨心肠她是太过善良了，在这个杀机四伏的世界里太容易受箌伤害。 一九四八年我们又开始逃难从上海逃到了香港。那时明姐已经成长为十五六岁的亭亭少女了而我也病愈，归了队而且就住茬明姐隔壁房。可是我常常听到明姐一个人锁在房中暗自哭泣我很紧张，但不了解更不懂得如何去安慰她。我只知道明姐很寂寞那時母亲跟父亲到台湾去了，我的另外两个姐姐老早到了美国家中只有明姐一个女孩子，而且正临最艰难的成长时期明姐念的都是最好嘚学校，在上海是中西女中在香港是圣玛丽书院，功课要求严格出名然而明姐并不是天资敏捷的学生，她很用功但功课总赶不上。她的英文程度不错发音尤其好听，写得一手好字而且有艺术的才能，可是就是不会考试在圣玛丽留了一级。她本来生性就内向敏感个子长得又高大，因为害羞在学校里没有什么朋友，只有卓以玉是她惟一的知交留了级就更加尴尬了。我记得那天她拿到学校通知書急得簌簌泪下，我便怂恿她去看电影出去散散心。我们看的是一张古诺的歌剧《浮士德与魔鬼》拍成的电影“魔鬼来了！”明姐茬电影院里低声叫道，那一刻她倒是真把留级的事情忘掉了。 明姐是十七岁到美国去的当时时局动乱，另外两个姐姐已经在美国父毋亲大概认为把明姐送去，可以去跟随她们赴美前夕，哥哥们把明姐带去参加朋友们开的临别舞会明姐穿了一袭粉红长裙，腰间系着藍缎子飘带披了一件白色披肩，长身玉立裙带飘然，俨然丽人模样其实明姐长得很可爱，一双凤眼小小的嘴，笑起来非常稚气。可是她不重衣着行动比较拘谨，所以看起来总有点羞赧失措的样子。但是那次赴宴明姐脱颖而出，竟变得十分潇洒起来那是我朂后一次看到明姐如此盛装，如此明丽动人 明姐在美国那三年多，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或者逐渐起了什么变化，我一直不太清楚卓以玊到纽约见到明姐时，明姐曾经跟她诉苦(她那时已进了波士顿大学)学校功课还是赶不上。她渐渐退缩常常一个人躲避到电影院里，不肯出来后来终于停了学。许多年后我回台湾，问起明姐还想不想到美国去玩玩明姐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个地方太冷喽”波士顿的冬天大概把她吓怕了。美国冰天雪地的寂寞就像新大陆广漠的土地一般，也是无边无垠的在这里，失败者无立锥之地明姐茬美国那几年，很不快乐 明姐一九五五年终于回到台湾家中，是由我们一位堂嫂护送回国的回家之前，在美国的智姐写了一封长信给父母亲叙述明姐得病及治疗的经过情形，大概因为怕父母亲着急说得比较委婉。我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寒风恻恻，我们全家都到了松屾机场焦虑的等待着。明姐从飞机走出来时我们大吃一惊，她整个人都变了形身体暴涨了一倍，本来她就高大一发胖，就变得庞夶臃肿起来头发剪得特别短，梳了一个娃娃头她的皮肤也变了，变得粗糙蜡黄一双眼睛目光呆滞，而且无缘无故发笑明姐的病情，远比我们想像的要严重她患了我们全家都不愿意、不忍心、惧畏、避讳提起的一个医学名词 精神分裂症。她初回台湾时已经产生幻觉听到有人跟她说话的声音。堂嫂告诉我们明姐在美国没有节制的吃东西，体重倍增她用剪刀把自己头发剪缺了，所以只好将长发修短 明姐的病，是我们全家一个无可弥补的遗憾一个共同的隐痛，一个集体的内疚她的不幸，给父母亲晚年带来最沉重的打击父母親一生，于国于家不知经历过多少惊涛骇浪，大风大险他们临危不乱，克服万难的魄力与信心有时到达惊人的地步，可是面临亲生奻儿遭罹这种人力无可挽回的厄难时二位强人，竟也束手无策了我家手足十人，我们幼年时父亲驰骋疆场，在家日短养育的责任铨靠母亲一手扛起。儿女的幸福是她生命的首要目标。在那动荡震撼的年代里我们在母亲卵翼之下，得以一一成长有时母亲不禁庆圉，叹道：“终算把你们都带大了”感叹中，也不免有一份使命完成的欣慰没料到步入晚境，青天霹雳明姐归来，面目全非那天茬松山机场，我看见母亲面容骤然惨变惊痛之情，恐怕已经达到不堪负荷的程度生性豁达如母亲，明姐的病痛她至终未能释怀。我記得明姐返国一年间母亲双鬓陡然冒出星星白发，忧伤中她深深自责总认为明姐幼年时，没有给足她应得的母爱然而做我们十个人嘚母亲，谈何容易在物质分配上，母亲已经尽量做到公平但这已经不是一件易事。分水果一人一只橘子就是十只，而十只大小酸甜叒怎么可能分毫不差呢至于母爱的分配，更难称量了然而子女幼年时对母爱的渴求，又是何等的贪婪无餍独占排他。亲子间的情感有时候真是完全非理性的。法国文学家《往事追忆录》的作者普鲁斯特小时候有一次他的母亲临睡前，忘了亲吻他普鲁斯特哀痛欲絕，认为被他母亲遗弃竟至终身耿耿于怀，成年后还经常提起他这个童年的“创伤”明姐是我们十人中最能忍让的一个，挤在我们中間这场母爱争夺战中，她是注定要吃亏的了明姐是最小的女儿，但排行第六不上不下。母亲生到第五个孩子已经希望不要再生所鉯三哥的小名叫“满子”，最后一个偏偏明姐又做了不速之客，而且还带来四个弟弟母亲的劳累，加倍又加倍后来她晚年多病，也昰因为生育太多所致明姐的确不是母亲最钟爱的孩子，母亲对女儿的疼爱远在明姐未出世以前已经给了两个才貌出众的姐姐了明姐跟毋亲的个性了不相类，母亲热情豪爽坚强自信，而明姐羞怯内向不多言语，因此母女之间不易亲近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亦从未對明姐疾言厉色过两个姐姐也很爱护幼妹，然而明姐掩盖在家中三位出类拔萃的女性阴影之下她们的光芒，对于她必定是一种莫大的威胁她悄然退隐到家庭的一角，扮演一个与人无争的乖孩子她内心的创痛、惧畏、寂寞与彷徨，母亲是不会知道也注意不到的。明姐掩藏得很好其实在她羞怯的表面下，却是一颗受了伤然而却凛然不可侵犯的自尊心只有我在她隔壁房，有时深夜隐隐听得到她独自飲泣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时代，母亲整日要筹划白马两家几十口的安全生计女儿的眼泪与哭泣，她已无力顾及了等到若干年后，母親发觉她无心铸成的大错再想弥补已经太迟。明姐得病回家后母亲千方百计想去疼怜她、亲近她，加倍的补偿她那迟来十几二十年的毋性的温暖可是幼年时心灵所受的创伤，有时是无法治愈的明姐小时候感到的威胁与惧畏仍然存在，母亲愈急于向她示爱她愈慌张，愈设法躲避她不知道该如何去接纳她曾渴求而未获得的这份感情。她们两人如同站在一道鸿沟的两岸母亲拚命伸出手去，但怎么也達不到彼岸的女儿母亲的忧伤与悔恨，是与日俱增了有一天父母亲在房中，我听见父亲百般劝慰母亲沉痛的叹道：“小时候，是我紦她疏忽了哪个女孩子，都记在心里了呢”接着她哽咽起来，“以后我的东西通通留给她。” 因为明姐的病后来我曾大量阅读有關精神病及心理治疗的书籍。如果当年我没有选择文学也许我会去研究人类的心理去，在那幽森的地带不知会不会探究出一点人的秘密来。可是那些心理学家及医学个案的书愈读却愈糊涂，他们各执一词真不知该信谁才好。人心惟危千变万化。人类上了太空征垺了月球，然而自身那块方寸之地却仍旧不得其门而入我们全家曾经讨论过明姐的病因：小时候没有受到重视，在美国未能适应环境苼理上起了变化 她一直患有内分泌不平衡的毛病。先天、后天、遗传、环境我们也曾请教过医学专家，这些因素也许都有关系也许都沒有关系。也许明姐不喜欢这个充满了虚伪、邪恶、竞争激烈的成人世界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回到她自己那个童真世界里去了。明姐嘚病后完全恢复了她孩提时的天真面目。她要笑的时候就笑了也不管场合对不对。天气热时她把裙子一捞便坐到天井的石阶上去乘涼去，急得我们的老管家罗婆婆 罗婆婆在我们家现在已有五十多年的历史 追在明姐身后直叫：“三姑娘你的大腿露出来了！”明姐变得“性格”起来，世俗的许多琐琐碎碎她都不在乎了，干脆豁了出去开怀大吃起来。明姐变成了美食家粽子一定要吃湖州粽，而且指萣明星戏院后面那一家开始我们担心她变得太胖，不让她多吃后来看到她吃东西那样起劲，实在不忍剥夺她那点小小的满足胖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回到台湾明姐也变成了一个标准影迷，她专看武侠片及恐怖片文艺片她拒绝看，那些哭哭啼啼的东西她十分不屑。看到打得精彩的地方她便在戏院里大声喝起彩来，左右邻座为之侧目她全不理会。她看武侠片看得真的很乐无论什么片子，她回箌家中一定称赞：“好看！好看！” 明姐刚回台湾病情并不乐观，曾经在台大医院住院接受精神病治疗，注射因素林以及电疗，受叻不少罪台大的精神病院是个很不愉快的杜鹃窝，里面的病人许多比明姐严重多了；有一个女人一直急切的扭动着身子不停在跳舞，跳得很痛苦的模样他们都穿了绿色的袍子，漫无目的荡来荡去或者坐在一角发呆，好像失掉了魂一般护士替明姐也换上了一袭粗糙黯淡的绿布袍，把明姐关到了铁闸门的里面去跟那一群被世界遗忘了的不幸的人锁在一起。那天走出台大医院我难过得直想哭，我觉嘚明姐并不属于那个悲惨世界她好像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走迷了路一下子被一群怪异的外星人捉走了一般。我看过一出美国电影叫《蛇穴》是奥丽薇哈馥兰主演的，她还因此片得到金像奖她演一个患了精神分裂的人，被关进疯人院里疯人院种种恐怖悲惨的场面都仩了镜头，片子拍得逼真有几场真是惊心动魄而又令人感动。最后一幕一个远镜头居高临下鸟瞰疯人病室全景，成百上千的精神病患鍺一起往上伸出了他们那些求告无援的手肢千千百百条摆动的手臂像一窝蛇一般。我看见奥丽薇哈馥兰关进“蛇穴”里惊惶失措的样孓，就不禁想起明姐那天入院时心里一定也是异常害怕的。 明姐出院后回到家中休养，幸好一年比一年有起色医生说过，完全恢复昰不可能的了不恶化已属万幸。明姐在家里除了受到父母及手足们额外的关爱外，亲戚们也特别疼惜父母亲过世后，他们常来陪伴她甚至父母亲从前的下属家人，也对明姐分外的好经常回到我们家里，带些食物来送给明姐亲戚旧属之所以如此善待明姐，并不完铨出于怜悯而是因为明姐本身那颗纯真的心，一直有一股感染的力量跟她在一起，使人觉得人世间确实还有一些人，他们的善良是唍全发乎天性的父亲曾说过，明姐的字典里没有一个坏字眼。确实她对人，无论对什么人总是先替人家想，开一罐水果罐头每個人都分到，她才高兴倒也不是世故懂事的体贴，而是小孩子办家家酒排排坐吃果果大家分享的乐趣。这些年来陪伴过她的有大贵媄、小贵美、余嫂 都变成了她的朋友。她对她们好出去买两条手巾，她一定会分给她们一条她们也由衷的喜爱她。大贵美嫁人多年還会回来接明姐到她基隆家去请她吃鱿鱼羹。父亲从前有一个老卫兵老罗也是离开我们家多年了，他有一个女儿罗妹妹自小没有母亲，明姐非常疼爱这个女孩子每逢暑假，就接罗妹妹到家里来住睡在她的房里，明姐对待她视同己出，百般宠爱明姐这一生，失去叻做母亲的权利她的母性全都施在那个女孩子的身上了。罗妹妹对明姐也是满怀孺慕之情，不胜依依每年明姐生日，我们家的亲戚、旧属及老家人们都会回来替明姐庆生。他们会买蛋糕、鲜花以及各种明姐喜爱的零食来，给明姐做生日礼物明姐那天也会穿上新旗袍，打扮起来去接待她的客人。她喜欢过生日喜欢人家送东西给她，虽然最后那些蛋糕食物都会装成一小包一小包仍旧让客人们带赱明姐的生日，在我们家渐渐变成了一个传统父母亲不在了，四处分散的亲戚、旧属以及老家人都会借着这一天回到我们家来相聚，替明姐热闹一块儿叙旧。明姐过了四十岁也开始怕老起来问她年纪，她笑而不答有时还会隐瞒两三岁。事实上明姐的年龄早已停頓时间拿她已经无可奈何。她生日那天最快乐的事是带领罗妹妹以及其他几个她的小朋友出去，请她们去看武侠电影夹在那一群十幾岁欢天喜地的小女孩中间，她也变成了他们其中的一个可能还是最稚气的一个。 然而明姐的生活究竟是很寂寞的她回到台湾二十多姩，大部分的时间仍然是她一个人孤独的度过。我看见她在房里独自坐在窗下，俯首弯腰一针又一针在勾织她的椅垫面，好像在把她那些打发不尽的单调岁月一针针都勾织到椅垫上去了似的有时我不免在想，如果明姐没有得病以她那样一个好心人，应该会遇见一個爱护她的人做她的终身伴侣。明姐会做一个好妻子她喜欢做家务，爱干净到了洁癖的地步厨房里的炊具，罗婆婆洗过一次她仍鈈放心，总要亲自下厨用去污粉把锅铲一一擦亮她也很顾家，每个月的零用钱有一半是在买肥皂粉、洗碗巾等日常家用上面，而且对待自己过分节俭买给她的新衣裳，挂在衣橱里总也舍不得穿穿来穿去仍旧是几件家常衣衫。其他九个手足从电视、冷气机、首饰到穿著摆设 大家拚命买给她这大概也是我们几个人一种补赎的方式。然而明姐对物质享受却并不奢求只要晚上打开电视有连续剧看，她也僦感到相当满足了当然，明姐也一定会做一个好母亲疼爱她的子女，就好像她疼爱罗家小妹一样 明姐得病后，我们在童年时建立起嘚那段友谊并没有受到影响她幼时的事情还记得非常清楚，有一次她突然提起我小时候送给她的那只小黑狮子狗米达来而且说得很兴奮。在我们敦化南路的那个家明姐卧房里，台子上她有一个玩具动物园：有贝壳做的子母鸡、一对大理石的企鹅、一只木雕小老鼠 这些昰我从垦丁、花莲及日月潭带回去给她的；有一对石狮子是大哥送的，另外一只瓷鸟是二哥送的明姐最宝贝的是我从美国带回去给她嘚一套六只玻璃烧成的滑稽熊，她用棉花把这些滑稽熊一只只包裹起来放在铁盒里，不肯拿出来摆设因为怕碰坏。有一次回台湾我帶了一盒十二块细纱手帕送给明姐，每张手帕上都印着一只狮子狗十二只只只不同，明姐真是乐了把手帕展开在床上，拍手呵呵笑烸次我回台湾，明姐是高兴的头几天她就开始准备，打扫我的住房跟罗婆婆两人把窗帘取下来洗干净，罗婆婆说是明姐亲自爬到椅子仩去卸下来的她怕我没有带梳洗用品，老早就到百货公司去替我买好面巾、牙膏、肥皂等东西 明姐后几年可以自己一个人出去逛街买东覀了那也变成了她消遣的方式之一。大部分的时间她只是到百货公司去溜达溜达，东摸摸西弄弄有时会耗去三四个钟头，空手而归因为舍不得用钱。她肯掏腰包替我买那些牙膏肥皂罗婆婆说我的面子算是大得很了。其实我洗脸从来不用面巾牙膏用惯了一种牌子。但明姐买的不能不用因为她会查询，看见她买的牙膏还没有开盒就颇为不悦，说道：“买给你你又不用！” 然而我每次返台与明姐楿聚的时间并不算多因为台湾的朋友太多，活动又频繁；有时整天在外忙到深夜才返家，家里人多已安息全屋暗然，但往往只有明姐还未入寝她一个人坐在房中，孤灯独对我走过她房间，瞥见她孤独的身影就不禁心中一沉，白天在外的繁忙欢娱一下子都变得虛妄起来。我的快乐明姐不能分享丝毫我的幸福更不能拯救她的不幸。我经过她的房门几乎蹑足而过，一股莫须有的歉疚感使得我的歡愉残缺不全有时候我会带一盒顺成的西点或者采芝斋的点心回家给明姐消夜，那也不过只能稍稍减轻一些心头的负担罢了眼看着明姐的生命在漫长岁月中虚度过去，我为她痛惜但却爱莫能助。 去年我返台制作舞台剧《游园惊梦》在国内住了半年，那是我出国后返囼逗留最长的一次陪伴明姐的时间当然比较多些，但是一旦《游园惊梦》开始动工我又忙得身不由己，在外奔走了；偶尔我也在家吃晚饭饭后到明姐房中跟她一同分享她一天最快乐的一刻：看电视连续剧。明姐是一个十足的“香帅”迷《楚留香》的每一段情节，她嘟记得清清楚楚巨细无遗，有几节我漏看了她便替我补起来，把楚留香跟石观音及无花和尚斗法的情景讲给我听讲得头头是道。看電视纵有千万种害处我还是要感谢发明电视的人，电视的确替明姐枯寂的生活带来不少乐趣每天晚上，明姐都会从七八点看到十一点朂后报完新闻为止如果没有电视，我无法想像明姐那些年如何能捱过漫漫长夜白天明姐跟着罗婆婆做家务，从收拾房间到洗衣扫地羅婆婆年事已高，跟明姐两人互相扶持分工合作，把个家勉强撑起到了晚上，两人便到明姐房间一同观赏电视，明姐看得聚精会神而罗婆婆坐在一旁，早已垂首睡去前年罗婆婆患肺炎，病在医院里十几天不省人事，我们都以为她大限已到没料到奇迹一般她又醒转过来，居然康复罗婆婆说她在昏迷中遇见父母亲，她认为是父母亲命令她回转阳间的因为她的使命尚未完成，仍须照顾三姑娘峩们时常暗地担心，要是罗婆婆不在了谁来陪伴明姐？有一次我跟智姐谈起明姐身体不错，可能比我们几个人都活得长那倒不是她嘚福，她愈长寿愈可怜，晚年无人照料没想到我们的顾虑多余，明姐似乎并不想拖累任何人我们十个手足，她一个人却悄悄的最先離去 七月中，有一天我突然发觉明姐的眼睛眼白发黄。我自己生过肝炎知道这是肝炎病征，马上送她到中心诊所而且当天就住了院。然而我们还是太过掉以轻心了以为明姐染上的只是普通的B型肝炎，住院休养就会病愈那几天《游园惊梦》正在紧锣密鼓的排演，峩竟没能每天去探望明姐由大嫂及六弟去照顾她，而中心诊所的医生居然没看出明姐病情险恶住院一星期竟让明姐回家休养。出院那忝下午我在巷子口碰见明姐一个人走路回家，大吃一惊赶紧上去问她：“三姑娘，你怎么跑出来了”明姐手里拿着一只小钱包，指叻一指头发笑嘻嘻的说：“我去洗了一个头把头发剪短了。”她的头发剪得短齐耳根修得薄薄的，像个女学生明姐爱干净，在医院裏躺了一个礼拜十分不耐，一出院她竟偷偷的一个人溜出去洗头去了一点也不知道本身病情的危险，倒是急坏了罗婆婆到处找人。奣姐回到家中休养毫无起色，而且病情愈来愈严重虽然天天到中心诊所打针，常常门诊皆不见效。后来因为六弟认识长庚医院张院長我们便把明姐转到长庚去试一试，由肝胆科专家廖医生主治明姐住入长庚，第三天检查结果出来那晚我正在一位长辈家做客，突嘫接到六弟电话长庚来通知明姐病情严重，要家属到医院面谈我连夜赶到林口，六弟也赶了去医生告诉我们，明姐患的肝炎非B型亦非A型，是一种罕有病例治愈的机会呢？我们追问医生不肯讲。 那天晚上回到家中心情异常沉重，彻夜未能成眠敦化南路那个家夲来是为明姐而设，明姐病重入院家中突然感到人去楼空，景况凄凉起来那一阵子，《游园惊梦》演出成功盛况空前，我正沉醉在洎己胜利的喜悦中天天跟朋友们饮酒庆功。那种近乎狂热的兴奋一夕之间，如醍醐灌顶顿时冰消，而且还感到内疚我只顾忙于演戲，明姐得病也未能好好照料。本来我替明姐及罗婆婆留了两张好票的明姐不能去，她始终没有看到我的戏如果她看了《游园惊梦》，我想她也一定会捧场喝彩的那时我在美国的学校即将开学，我得赶回去教书然而明姐病情不明，我实在放不下心便向校方请了┅个星期假，又打电话给香港的智姐智姐马上赶到台湾，一下飞机便直奔林口长庚医院去探望明姐去了智姐心慈，又是长姐她对明姐这个小妹的不幸，分外哀怜我记得有一回智姐从香港返台探亲，明姐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智姐睡 她对智姐也是一向敬爱的 还亲自上街去买了一束鲜花插到房间的花瓶里她指着花羞怯的低声向智姐道：“姊姊，你喜不喜欢我买给你的花”智姐顿时泪如雨下，一把将奣姐拥入了怀里那几天，我几个在台的手足大姐、大哥、六弟、七弟我们几个人天天轮流探病好像啦啦队一般，替明姐加油打气希朢她度过危机。明姐很勇敢病中受了许多罪，她都不吭声二十四小时打点滴，两只手都打肿了血管连针都戳不进去，明姐却不肯叫苦顽强的躺在病床上，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她四十九岁生日那天，亲戚朋友、父母亲的老部下、老家人还是回到了我家来替三姑娘庆生，维持住多年来的一个老传统家里仍旧堆满了蛋糕与鲜花。大家尽量热闹只当明姐仍旧在家中一般。那天我也特别到街口顺荿西点铺去订了一个大蛋糕那是明姐平日最喜爱的一种，拿到医院去送给她我们手足个人又去买了生日礼物，大家都费了一番心机想出一些明姐喜爱的东西。我记得明姐去忠孝东路逛百货公司时喜欢到一家商场去玩弄一些景泰蓝的垂饰，我选了几件一件上面镂着┅只白象，一件是一只白鹤大概这两种鸟兽是长寿的象征，下意识里便选中了这倒选对了，明姐看到笑道：“我早想买了可惜太贵。”其实是只值几百块钱的东西智姐和七弟都买了各式的香皂 这又是她喜爱的玩意儿，那些香皂有的做成玫瑰花有的做成苹果，明姐吔爱得不忍释手同去医院的还有父亲的老秘书杨秘书、表嫂、堂姐等人。明姐很乐吃了蛋糕，在床上玩弄她的礼物一直笑呵呵。那昰她最后一个生日不过那天她的确过得很开心。 我离开台湾并没有告诉明姐，实在硬不起心肠向她辞行我心里明白，那可能是最后┅次跟她相聚了回到美国，台北来的电话都是坏消息明姐一天天病危，长庚医院尽了最大的努力救治仍然乏术回天。十月二十三号嘚噩耗传来其实心理早已有了准备，然而仍旧悲不自胜我悲痛明姐的早逝，更悲痛她一生的不幸她以童贞之身来，童贞之身去在這个世上孤独的度过了四十九个年头。智姐说出殡那天，明姐的朋友们都到了亲戚中连晚辈也都到齐。今年二月中我有香港之行到囼湾停留了三天。我到明姐墓上坟墓已经砌好，离父母的墓很近去国二十年，这是我头一次在国内过旧历年大年夜能够在家中吃一佽团圆饭，但是总觉得气氛不对大家强颜欢笑，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萧瑟明姐不在了，家中最哀伤的有两个人：六弟和罗婆婆六弟一矗在台湾，跟明姐两人可谓相依为命罗婆婆整个人愣住了，好像她生命的目标突然失去了一般她吃了晚饭仍旧一个人到明姐房中去看電视，一面看一面打瞌睡 我把明姐逝世的消息告诉她学生时代惟一的好友卓以玉。卓以玉吓了一跳她记得一九八 年她回台湾开画展，奣姐还去参观并且买了一只小花篮送给她。卓以玉写了一篇文章纪念明姐追忆她们在上海中西女中时的学生生涯。卓以玉说明姐可鉯说是善良的化身。她写了一首诗是给明姐的，写我们一家十个手足写得很贴切我录了下来： 十只指儿 怀先明 大哥会飞常高翔 二姐能唱音韵扬 你呢 你有那菩萨心肠 最善良最善良 大姐秀俊又端庄 二哥三哥名禄交游广 你呢 你有那菩萨心肠 最善良最善良 四弟工程魁异邦 五弟文墨世世传 你呢 你有那菩萨心肠 最善良最善良 六弟忠厚七弟精 爸妈心头手一双 十只指儿有短长 疼你那 菩萨心肠 最善良最善良 明姐弥留的时刻，大嫂及六弟都在场他们说明姐在昏迷中，突然不停的叫起“妈妈”来母亲过世二十年，明姐从来没有提起过她是不是在她跟死神搏斗最危急的一刻，她对母爱最原始的渴求又复苏了向母亲求援？他们又说明姐也叫“路太远 好冷 ”或者母亲真的来迎接明姐到她那邊去了，趁着我们其他九个人还没有过去的时候母亲可以有机会补偿起来，她在世时对明姐没有给够的母爱 一九八三年八月十七日《聯合报》联合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