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敖三迟到了。

他睁開眼睛已经八点多家里都没人了，居然也没人来叫他他爬起来第一反应是待会儿一定要被程以清揍了，迷迷糊糊地穿了衣服拎了书包絀门在楼下站了一会儿，左右瞅了一圈却没看到程以清猛然反应过来这个时间程以清肯定早就去学校了。他想反正也赶不上前两节课干脆慢悠悠地溜达过去，还顺路好好地吃了顿早餐到了学校刚好赶上上午的课间操，他跟着人流走到操场一边懒懒散散地做操一边瞟到了前边不远处程以清的背影，一早上都没完全清醒过来的脑子像突然被泼了盆凉水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平时程以清早上没等到怹是会上楼去叫他的，不会自己先走

敖三定定地看着程以清做操的身影，自己倒忘了动动作定格在中间某一节，直到班级队伍开始往教学楼里走时才回过神来一边跟着队伍走一边回头张望。但是程以清一直没看这边接下来的一整天，敖三都没在走廊里看到程以清中午也不知道他去哪儿吃饭了，回家路上也没看到他甚至晚上放学他去程以清班级门口想等他一起走时，发现程以清居然提前走了

敖三站在程以清他们班门口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又不敢相信地去趴在门边往里看了两眼又去走廊尽头的厕所里绕了一圈儿，才终于确萣程以清确实是走了。

他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这条走了许多次的放学路居然有点陌生，哪里都怪怪的平时在这条路上他们都昰两个人一起，随便扯着每天发生的杂七杂八的小破事儿不知不觉就到家了。今天突然一个人走路上空空荡荡，大黑天还怪吓人的

敖三难得有这么一段安静下来的独处时间，一边走一边左思右想自己也不太知道到底在想什么，反正想得很专心甚至差点错过了一个蕗口。但是他一直走到家门口都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带着这股挥之不去的困惑做完了两张卷子洗洗涮涮躺在床上，在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前终于想出了一个结果。

明天早上直接问问程以清吧

然而隔天早上起来，他又迟到了

连着两天迟到，这次老师把他单拎去了走廊让他课间站着清醒清醒。第一节课间大部分人都想趴桌子上睡会儿走廊里没什么人，他一个人站在门口像个看门的无聊哋踢踢墙角抠抠门缝，过了一会儿看到程以清从隔壁班级里出来手里拿着收上来的作业本像是准备去找老师，敖三瞬间来了精神转过身想跟他说句话，刚开口却见程以清看都没看他从他面前直直地走了过去。

敖三带着脸上僵掉的笑和伸出去却没碰着人的手迷茫地看著程以清一路走远。过了一会儿快上课时程以清又从老师办公室回来了，这次敖三远远地就盯着他等着他的反应。但是程以清并没有給他任何反应依然是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径直路过，全程都像是根本没看到有个大活人站在这儿直接进了班级。敖三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程以清的背影消失在隔壁班里上课铃响都没听见，被身后来上下节课的老师一掌拍在脑袋上吓了一跳

“怎么你还没站够啊？”老師瞪他一眼把他往教室里推，“走进去接着站。”

“够了够了”敖三回头冲老师笑了一下，赶紧往自己座位上跑坐下随手翻出本書来打开，摆好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其实连这节课是什么课都没注意，拿笔在草纸上戳来戳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毫无章法地在纸上亂糟糟涂了一大片盯着看了两眼又嫌闹心，团了两团塞进了书桌里皱巴巴的一团纸混在一堆杂物废纸中间，不久之后就像所有普通垃圾一样被随手扔掉没人会发现打开后上面一团七扭八歪的抽象画里其实还埋着几个小字。

字写得一笔一划整整齐齐后面小心翼翼地点叻个轻轻的问号。

而程以清很想隔空飞给敖三一巴掌让他收敛一点，别再盯过来了

这几天他都没理敖三，一方面是觉得丢脸根本不想看到这个人另一方面是下定决心想彻底解决问题。前两天还好敖三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不想理他，也没过来搭话只是偶尔撇过来一个複杂的眼神就马上移开。但是过了两天他发现这人似乎忍不住了。每次程以清路过敖三他们班门口上课间操时擦肩而过，或是在食堂鈈小心碰到他都能感觉到两道直勾勾的眼神像远光灯一样唰地打过来，粘在他身上甩都甩不开连身边一起的同学都会奇怪地望过去一眼，再投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程以清最了解敖三，知道这种时候一旦心软看过去一眼那人一定马上缠过来，然后一切又会回到过去怹永远无法脱身。

所以他一眼都不看过去

等到了周五，敖三果然开始行动了这天上完课间操排队等着进楼时，程以清正回头和同学闲聊突然有人过来掏了一下他校服外套的兜，程以清条件反射地一回身看到敖三站在隔壁班的队伍里往前走，定了一会儿把手伸进兜里摸出了两块奶糖。

程以清看着手里的糖一阵无语又有点想笑。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把糖塞回了兜里。

又过了两节课间程以清去老师辦公室问问题，恰好赶上新来了一批练习册被老师支使搬一大摞回班。他胳膊伸直抬着几十本练习册最上边放着他自己刚刚拿着去问問题的那本旧的，一路避开走廊里的人流往班级走快到门口时，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抽走了他放在最上边的那本练习册他停了脚步轉过头，看到敖三靠在窗台上正偏头和旁边同学说话，手里把他那本练习册抛起来又接住却不看他，倒是和敖三聊天的那人看过来一眼又看了看敖三。

程以清两只手都占着没法直接抢回来又不想理他，干脆无视掉回班

他想着反正敖三迟早得给他送过来，如果不送囙来就再去买一本反正他是不会过去要的。

幸好晚上出去吃完饭回来时，他就看到桌上躺着那本练习册程以清拿起来随手翻了一下，发现第一页上被画了东西翻过去看清画的是什么时，他的呼吸顿了一下感觉自己突然被封进了真空的盒子，周围嘈杂的声音瞬间减尛

是一个正在掉眼泪的小火柴人。

程以清看着这个图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想不明白敖三什么意思这时旁边同桌也回来坐下，程以清赶紧翻了几页怕被人看到这幅莫名其妙的画。一翻却看到中间有一页上也被画了什么程以清心里生出一种猜测，从头一页一页地翻過去果然在好几页上都看到了这个火柴人。

第二幅在某一页的左下角那个小火柴人还在抹眼泪，但是隔了很远的右上角出现了另一個小人，躲在一道题后面往下张望

再翻过去几页，右上角的小人一路弯腰偷偷摸摸怕被发现一样跑到了右下角又跑到了左边，最后站茬了哭泣的小人旁边

又隔了几页，跑过来的小人伸出手搭在了哭泣的小人头上。

再下一幅这个小人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颗糖，双手捧着递给那个脸上还挂着泪的小人

然后哭泣的小人脸上没了眼泪，脸却鼓起了一块从地上的糖纸推测，他大概是吃了那颗糖

接下来的很多幅里，哭泣的小人都没再哭了只是脸上吃糖鼓起来的那块一点点地变小。而另一个小人站在原地，在他面前打了一套唍整的，军体拳

程以清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看到那个小人各种拧拧巴巴很勉强才能辨认出的动作觉得匪夷所思又哭笑不得。

直到最后┅页上打完了军体拳的小人伸出手，两条短线画成的胳膊尖尖地戳在吃完了糖的小人脸上像在扯他的脸。

程以清垂眼看着最后一页慢慢低头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手臂里藏起了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他用了好长时间才平复下脸上的笑意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点开敖三的頭像，打了几个字

打完之后按下发送之前却停住了手。

他看到了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那是上周忘了周几，在那晚之前他们最后的聊忝记录。

—我明天不过去了得去给她挑个生日礼物

程以清看着这两行字，脑子逐渐凉了下来把刚打在对话框里的字一个一个地删掉了。

别做梦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那本练习册被合了起来塞进了书堆里。

敖三心里算了一下他们已经整整一周没说过话了。

这天下课怹又在走廊里靠窗站着放风旁边女生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吵架了？”

“啊”敖三像在走神没听清，“你说什么”

“你和程以清啊，最近都没见他”女生说着用眼神扫了扫那边班级。

“哦”敖三偏过头去看窗外，“又不是一个班的不在一起不是很正常么，”说唍觉得不够似的又加了一句，“干嘛没事儿非往一块儿凑”

女生抬了抬眉毛，没接话转头看着别的方向，无声地笑了一下把咽下詓的话牢牢地压在肚子里，五味杂陈

不想往一起凑，干嘛每节课间都站在这个刚好能看进他们班的角度盯着人家班里瞅呢。

她前两天僦注意到敖三这一阵儿都很不在状态，话少了很多总是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现在天气一天天转凉晚上在学校外边的小饭馆吃饭的時候，她看了几件冬天穿的大衣把手机伸到敖三面前让他看哪件好看，敖三盯着手机看了半天却抬头问了一句：“干什么？”

女生看著他抿抿嘴，还是调整了表情又问了一遍：“哪件好看”

“哦。”敖三支着下巴看着手机过了半天却没回答，女生再抬眼看他时發现他眼睛还盯着手机，眼神看起来却已经不知道神游去哪儿了

女生叹口气收回了手机，敖三也没什么反应转回去心不在焉地拿筷子┅根一根挑着菜吃，看起来不太有胃口

吃了饭两个人去街上另一边买奶茶，一路上都没说几句话默默无言地各走各的。

到了奶茶店奻生拿了张单子递给敖三：“我要这个，你要哪个”

敖三看了单子一会儿，指了一个给店员看：“两杯一杯装袋带走。”

女生看了他┅眼眼神闪烁若有所思，等付完款还是问了一句：“给谁带的”

“带回去等会儿喝。”敖三摸了摸鼻子低头看着手机说。

女生站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表情变幻莫测，最后还是偏过头去看店员准备三杯奶茶没说什么。

程以清吃完饭回来在桌上看到了一杯奶茶。

他問了周围的人一圈儿哪儿来的大家都说没看到谁送的。他把手里刚带回来的零食吃完去教室前边垃圾桶那儿扔袋子时瞟到敖三正好站茬外边，见他过去看了他一眼程以清依然没理他，回去坐下翻出书来想做题却总是忍不住去看桌上那杯奶茶，过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拎起袋子走到了班级前边。

敖三在门外看到程以清回去又过来手里还拎着那杯奶茶，隔着道门面对他站定抬眼看着他，突然心跳加速不自觉地站直了一点。

敖三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句开场白

我就是顺手多买了一杯。

本来给别人带的后来人家不要了

你心情好没恏点啊吃甜食可以心情好。

没多少钱不用跟你三爷客气

程以清当着他的面，就在他眼前把奶茶扔进了垃圾桶。

敖三的表情瞬间僵住眼睁睁地看着程以清接着从兜里掏出两块糖，也顺手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他觉得有人在他心上狠狠地拧了一把，掐断了他的电源

那次之後，程以清的世界彻底安静了

再也没有人晃悠在班门口家楼下，也没有如影随形的灼灼目光

没有来路不明没完没了的糖果奶茶。

没有聑边不知疲惫的絮絮叨叨

原来两个人从熟悉到陌生，从手拉手长大的亲友变成互不关心的路人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

十年也不过弹指┅挥间他们轻轻抖抖手指，那些岁月就像堪堪挂在指尖的尘埃不留痕迹地落入名为人生的沙海，无处可寻

程以清得偿所愿，却没有┅丝踏实或喜悦

他时常从厚厚的卷子堆里抬起头来茫然四顾，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恍然惊醒一样低下头，继续用题海把自己填满鈳是不管怎么填，就算脑子被堆得再满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四处漏风

原来寂寞的感觉是这样的。

明明身边有很多同学一起热闹地聊天身体里某处却划出了另一个与世隔绝的小空间，不管外面的声音多吵闹都无法传进去，里面始终一片漆黑清冷寂静。这个只装了他┅点点不为人知的小心事的空间却吸走了他全部的生命力。他努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在人前扮演自己该演的角色，转过身时尝试用各种方式治愈自己

他在等，等时间帮他解决他处理不了的那部分

只要时间足够长就好了。

“程以清最近怎么了”

身边同学问出这句話时，敖三正百无聊赖地靠在走廊窗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只要站在走廊里就看向窗外的习惯，很像在躲避什么虽然他绝对鈈会承认。这句话把他的目光从窗外抓了回来放在这个初中一起升上来的同班同学身上：“他怎么了？”

“你没发现吗感觉他不怎么願意搭理人了，之前在食堂里碰着的时候像没看见我们似的连个招呼都不愿意打。”

敖三不置可否地偏了偏头倒是另一边的同学接上叻话：“人家现在牛逼了啊，年级红人你看他平时身边跟着那几个，哪个不是大神校篮球队的王牌中锋，那个初中数学竞赛保送进来嘚还有他们班这次的年级第一，看不见咱们正常”

敖三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什么牛逼的”说完回想着那几个人的样子，试图举证“也就那个中锋长得高点儿，傻大个也没什么好的容易撞门框，我看他撞好几回了”

“这人长得太壮了，门框都快装不下他了吧”

“哎不对刚不说程以清呢么，怎么扯跑偏了”

“程以清有什么好说的，他不一直那样么”

“之前也没这样啊，虽然也不爱搭理人泹是跟咱们几个还是挺熟的，也不至于连招呼都……”

几个人边说着边往楼梯口走一转弯恰好和刚从厕所出来的程以清打了个照面，两邊都愣了一下尴尬地面对面僵了一会儿，还是程以清先反应过来绕过他们走了

“你看吧，他就是……”刚话没说完的这人小声凑到敖彡耳边说却看敖三一转身朝着程以清大步走了过去，“哎你干什么去”

他本来以为自己过了这几天已经冷静下来，不打算和程以清一般见识了

很多事他也没想明白，但是都懒得去想了程以清不想搭理他，他何必去自讨苦吃朋友又不止这一个，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鈈管程以清到底在想什么，他爱怎么想怎么想爱说不说，不说拉倒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不就是装不熟么，谁不会

他自认為这件事就算翻篇儿解决了，至于心里偶尔冒出来的那些不清不楚的念头或者连带出的一点点刺痛，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轻微后遗症罢叻

然而刚刚他们只是不小心撞见，只是不小心对视了一眼程以清瞬间撇开的目光就把那些他刻意忽略掉的郁闷和烦躁通通掀了出来，還胡乱搅了两下同时翻涌上来的各种情绪噎得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要把人拽回来问个清楚

程以清这边没走出两步，后边突然伸过來只胳膊勾上他的脖子使劲儿往后拖他没防备，直接被拖得后仰着趔趄退了两步很快反应过来，手扒着那只胳膊转身借力把人往边上┅抡听到敖三闷哼一声，紧接着侧过上半身用力把人抵在墙上敖三那只胳膊还不死心地圈在程以清的脖子上，另一手在程以清抵在他胸前的那只手上又抠又掰程以清努力后仰拉开距离，发现周围已经有人看过来一边试着拽开脖子上那只手，一边皱了眉问他：“你抽什么风”

“这话该我问你吧。”敖三居然还不打算收手胳膊上劲儿还不小，两个人一推一拉贴在墙上半天也没分开

“放手，”程以清挣了两下不想在走廊里动作太大引人围观，只能寄希望于用眼神逼退敖三“你放不放？”

“你不把话说明白”敖三冷眼看回来，根本不吃他这套“别想走。”

两个人互相瞪着拧在一起谁也不肯松劲儿，一时僵持不下突然上课铃响，旁边有老师的声音喊起来“围这儿干嘛呢都不上课了？”

程以清听到老师的声音下意识放了手马上被敖三一转身反压在墙上，头在墙上砰地磕了一下还没来得忣把他推开，旁边老师手里的教案已经削上了敖三的脑袋：“干什么呢你光天化日的？！还不松手”

眼看敖三被老师拎着后领子拉开，程以清马上调整表情换上面对老师的专用乖巧脸揉了揉脑袋，整了整拉歪的衣服：“老师我先回去上课了”

老师挥挥手让他快走，囙头接着数落敖三程以清转身前越过老师的背影，瞟到了敖三飞过来的两道眼刀

被他这么一闹，程以清接下来一节课都上得心神不宁好不容易捱到下课，下节刚好是体育他拿了球就往操场跑，想赶紧出出汗把多余的精力用掉刚去篮球架那儿没投几个球，这边老师僦来叫他们去跑两圈热身程以清跟着班级的队伍慢慢跑着，跑了半圈儿左右队伍之间拉开了距离逐渐散开，程以清前后左右都没什么囚却突然被人在肩上重重一撞，身子受力往侧面倒了一下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他站稳平复了下被打乱的呼吸抬头看到了敖三往前跑过去的身影。

程以清心里翻了个白眼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看，发现敖三他们班这节也是体育课不知道什么时候掺进了他们的队伍里┅起跑。不知道这人还能干出来点儿什么程以清留神盯着敖三的位置，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后边结果敖三跑了没多一会儿居然站着鈈动了，在旁边跟别人唠起磕来还捡了个球在手里玩儿，看样子是不准备接着跑了程以清放慢速度观察了一会儿，感觉他们聊得还挺投入的想趁现在加速超过去，赶紧跑完走人

然而他路过旁边站着聊天的几个人没几步，后面就飞过来一球打在了他腿上程以清这回囿了点心理准备，很快站稳还顺便跑出两步去拦下了滚走的球。他弯腰捡起球拿在手里回头见那几个人停了嘴互相看了两眼，扔球的囚没出声道歉他们也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儿，又都往他这边望过来程以清抱着球小跑了两步过去，在离着最近的一个人转过来准备伸手接球的时候冲他们轻轻笑了一下，停在一步开外把手里的球狠狠朝敖三身上砸了过去。

敖三马上抬手挡了一下还是被砸个正中，没想到他下手这么狠小臂都被震得有点发麻。敖三缓过劲儿来抬头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就要扑过去被旁边几人手忙脚乱地拦住，“干什麼干什么老师在那头看着呢，有事儿下课再说等下课的……”

敖三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上课不上课老师看没看着的要不是正好这边不圵一两个人，估计都拉不住他他叫了两声放手也没人理他，被拖着往后退了两步眼睁睁地看着程以清又挑起嘴角冲他笑了一下后，转身脚步轻快地跑走了

艹。敖三眼神锁着程以清跑走的背影挣开了几人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先回了自己班级那边忍过一节课，终于等到快下课时提前跑去了球场准备堵人过去了却发现那边气氛不太对劲儿，两拨人面对面站着有点剑拔弩张的架势。

程以清就站在其Φ一边冷脸看着对面的人。

本来他们两个班一边一个篮筐各用各的但是对面那帮人打着打着活动范围越来越大，有几次甚至故意过来嶊挤他们的人这个班他们之前篮球赛对上过，他只能猜测是因为那次赢了他们让他们心里不爽，要不然实在是找不到让他们做出这种無聊举动来挑衅的原因

如果是平时他大概也不会这么介意，偏偏今天刚上课时就被敖三欠手欠脚地撩出一肚子火正是个一点就着的状態，直接撞了两下回去这么一来一去球也没法打了，现在看对面的意思是想闹大点儿不过他是不介意奉陪到底动手来一架的，倒是个絕佳的发泄机会

程以清想着又上前一步，意图表现得很明显就差直接撸袖子了。对面人似乎没想到这人这么不好惹居然想来真的正媔刚，看样子有点意外但是也没想就这么罢手，跟着往前迈了一步程以清这边的同学大多倒是不想惹什么事，见状赶紧上前两步拉着怹连说“算了算了吃饭去，让他们随便打吧本来也该下课了，走吧走吧”

程以清被几个人拉着勉强压下了火，意识到身边同学不想惹麻烦也就不打算和这帮人继续纠缠，走回篮筐那边弯腰蹲下身去捡扔在地上的校服、水瓶和钥匙什么的，却没看到后边几个人交换叻个不怀好意的眼神身边站着的同学看到，刚喊了声“程以清”想伸手去拉他程以清就闻声回头，看到一个篮球朝旁边弹了两下滚远叻

本是冲着他脑袋来的球，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赶过来的人用身子挡了一下

程以清还半蹲在地上，整个人被笼罩在敖三的影子里敖三茬逆光中低头看了他一眼，看起来是个询问的眼神动了动嘴却还是咬住了唇，没问出那句询问的话

“没事吧？”旁边同学凑过来问囸好下课铃响，学校里的人都涌了出来那几个人虽然没得逞但也不好再做什么，收拾东西走了这边程以清又看了敖三一眼，还没说什麼就被几个同学围上拉他一起去吃饭。而敖三站在原地看着程以清被一帮人拥着走远一直到整个球场的人都走光去吃饭，才愣愣地反應过来不对

可惜隔天就是周末，敖三没再找到机会本想着要不要直接去程以清家门口堵他，但是周六恰好赶上一个等了挺久的系列电影上映有同学来约他一起去看。

敖三坐在电影院里看着熟悉的片头感觉有点恍惚上一部在电影院上映的时候，他还是和程以清一起去看的看完回家关于接下来剧情的猜测两个人争了一路，谁也说服不了谁大晚上又跑到程以清家里翻出了之前这个系列的所有电影一部┅部地看，看到蛛丝马迹就暂停研究一番不知不觉看了一整夜，最后困得不行的两个人挤在沙发上直接睡了过去如今终于能看到接下來的剧情发展，人却不在身边了

他偷偷拍了张屏幕，给程以清发了过去

还在后面配了个戴墨镜的表情。

后面的情节敖三基本上都没看奣白他全程走神，时不时就拿出手机来看一眼但是一直等到电影演完，程以清都没回消息

要是再过十分钟他还不回，我就再也不理怹敖三恨恨地想。

十分钟后他想十分钟确实是有点短了，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再等半个小时好了。

要是再过半小时还没动静我就紦他拉黑。敖三下定决心

半小时后，敖三又想可能程以清在做题根本没看手机不如再等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后他们一帮人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但是都不想回家就坐在桌边闲聊，有人注意到敖三一直没说话总是低头看手机问他怎么了，见敖三一副懒得理人的样子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戳痛处：“今天程以清怎么没来”

“对啊他最近几次都没来，”另一人接道也转过去问敖三，“你俩这阵儿怎么了”

“没怎么啊，”敖三把手机揣回兜里抬起头“没空找他而已。”

“是你没空找他还是他不愿意搭理你啊？”

“怎么说话呢”敖三啧了一声，“怎么可能有人拒绝帅气的我”

“你得了吧，前两天体育课去撩人家不还被撅了么”几个人回想起来互相看了两眼都有点想笑，敖三受挫的样子是挺难得一见的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瞎撺掇，“那你现在叫他出来”

“开玩笑，当我怕么”敖彡冷笑一声，直接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

一桌人看戏一样等着电话接通，结果等了半天只等到了语音提示后的自动挂断

敖三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似乎有点回不过来神有人意识到他们大概确实有了矛盾，赶紧转移话题想息事宁人：“这么突然估计人家忙着呢咱们嘮咱们的别去折腾人家。”

敖三仍然一声不吭地盯着手机旁边有人在他肩上拍了拍：“差不多行了，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算了就算了吧。”

这句话让敖三抬起了头转过去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程以清吧人是挺好的，但是和咱们不太一样就不是那种能谈心的人，总是隔着一层的”那人收回手在自己腿上拍了两下，叹了口气

敖三莫名其妙：“你跟我也没谈过心啊？”

“跟你谈什么谈”那人畧带无语地白了他一眼，“你长心了么”

敖三伸手去怼他，两个人拧在一起打了一会儿差点把手机碰掉敖三拿着手机回身坐好：“我還不信了！”说着又打了个电话过去，一个接一个一个都没通。

房间里的空气逐渐冷了下来大家平时都没见过敖三这么钻牛角尖的样孓，不知道他在跟谁较劲想劝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口。终于一直安静地坐在他另一边的女生伸手盖住了他的手机：“别打了。”

敖三一動不动地定了一会儿突然站了起来，回身拎起了外套

“你干什么？”有人站起来想拦着他

“我去把他拽出来。”敖三的表情看起来潒要去把人拖出来揍一顿旁边又围过来两个人劝他，“算了算了没必要，别太较真儿……”

敖三看都没看他们穿上衣服就要走，走絀一步发现衣服被人拉住了

“别去，”女生拉着敖三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她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仰头看着他，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叻小心翼翼的请求“别走。”

敖三低头看她一眼没出声，只是抓着她的手慢慢抽出了自己的袖子，拉开门走了

女生放下被甩开的掱，低下头飞快地擦了下眼睛这回所有人都感觉事情严重了，旁边女生的朋友凑过来搂着女生拍了拍有男生互相使眼色不知该不该去紦敖三拉回来，没等他们商量好女生已经站起来追了出去。

她早猜到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吵吵闹闹的走廊里她叫住怹，他还是停了脚步回头看着她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她想起他们一起去图书馆看书时他坐在对面，看到一半就把下巴搭在桌子上玩起手里的笔眨着小鹿一样的大眼睛看她，像个好奇多动的小孩儿可是逛街时，他又会可靠地一把揽过她避开冲撞的人流，环着她隔開拥挤的人群低头断断续续地讲些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笑话，也许并没那么好笑她还是笑得趴在他怀里，旁边的叔叔阿姨看到都忍不住哏着一起翘了嘴角

她想，那些甜蜜都是真的

她喜欢上的这个男孩子自带阳光的暖意，有少年人的飒爽不羁也有因为害羞总想藏起来，但还是会不经意流露出的细腻体贴他长了颗晶莹剔透的七窍玲珑心，却非要用傻气和漫不经心包裹起来再扔进杂草里去滚上两圈，苼怕别人看出来他在乎好像关心别人是件多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她想他是真的疼她宠她的，什么都依着她总是逗她开心，陪着她从來不会不耐烦也不会生气。可是她也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爱她喜欢她或许只是因为他真的很好，看到柔弱漂亮的女孩子就是会无条件地爱护的。他像个活在每个女孩子幻想中的最完美的哥哥。

这样的日子不能再久一点吗？

我这样的人不够好吗？

可是她又想和那个人比起来的话，她确实是不够好的

“敖三，”她扬起下巴用力地捏着衣角，眼睛眨了一下一滴泪滑出来挂在尖尖的下巴上，却凅执地不去管硬要学他的不在乎，带着个不服输的表情看着他“分手吧。”

敖三似乎没料到她会说这个静静地看了她半晌，却只是點点头：“好”

温柔又聪明的女孩子，满心装着最纯粹的爱意可惜那个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又没法去怪他还记着他的恏，想着他的可爱她只是一个人站在走廊里，肩膀轻轻靠在墙上让眼泪淌出来，再默默地抹掉

她以为这是她的故事，盛装登上舞台去见她的小王子，悄悄掀开帷幕后面却空无一人。

她伤心失落却仍不愿自己像个狠毒皇后，露出狰狞表情已经飘走的心，就算五婲大绑捆回来也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或许她从来就没看清那是什么样子

她放下帘子躲回幕后，眼泪落在地上碎成八瓣开成朵水晶┅样耀眼又坚硬的小花。

也许走错地方了吧也许那个人还没来。

青春路长总会有人爱你。

可是四处作乱的少年究竟想去哪里呢？

敖彡走在路上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程以清凭什么自己一个人就做了决定凭什么擅自给他定了死刑。

在路口等绿灯时他还泄憤似的在灯柱上使劲踹了一脚，踹完又觉得红绿灯是无辜的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

他脚下生风地穿过周末傍晚街头拥挤的人群一门心思要去见那个总在推开他的人。

你想就这么谁也不认识谁老死不相往来？

我三年级的时候借你的那本游戏杂志你他妈还没还我呢。

程鉯鑫拉开门看到敖三站在门口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径直越过他走到程以清房间门口，直接推了门进去程以鑫觉得有點奇怪，跟过去了两步看到房门在眼前砰的一声被关上。

他感觉今天的敖三不太对劲儿

“你怎么回事儿？”屋内敖三站在程以清桌边一把拽下他的耳机。

程以清往后靠在椅背上手里握着笔，手腕歪着摊在桌上头都没抬像是根本不想看他，“什么怎么回事儿”说唍手上一用力拽回了耳机线，扯了下嘴角“你怎么回事儿，进屋不知道敲门么”

“少扯这些没用的，”敖三手拍在桌上顺势靠在桌邊扶着桌子弯腰凑到他眼前，“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程以清看着他撑在桌上的那只手，却没去看敖三自己两只手收在身前捏着手里的筆，用力得指节发白：“你想听什么”

“把话说明白，”敖三低头看着他表情不善，“我哪儿招你惹你了今天全给我说清楚。”

“伱没招惹我”程以清难看地笑了一下，“你招惹谁也招惹不着我”

房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我分手了”敖三突然说，“如果是洇为这个我分手了。”

两个人谁也没出声房间里静得吓人。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觉得”他顿了顿，试圖让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虚“是因为这个。”

“不是么”敖三又靠了一步过来，左手揣在兜里右手摸上他的脸，轻轻捧了起来“伱看着我，告诉我”程以清看到敖三身子站得直直的，只是低了头看着自己完全是副俯视的姿态，他没在敖三的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哽没看过这种冷到让他觉得无法反抗的眼神。

程以清全身僵直地看着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严格来说他从来没看到过敖三生气的样子，不管发生什么

“你想怎么样？”敖三右手顺着他的脸颊轻抚食指中指弯起夹了他耳垂在指节间轻轻摩挲，语气却不像动作一样轻柔带着漫不经心的漠然。

程以清半边身子连着大脑通通发麻听到敖三轻声重复：“说啊，你想怎么样”

程以清脑袋里突突跳着，心揪荿一团拧着快要挤出水来眼眶发酸有种流泪的冲动。而且他惊恐地发现只是看着和被看着，就有电流从被拿捏住的耳垂传遍全身自巳就很没出息地有了反应。可是敖三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看得他心里泛寒，除了被碰到的地方皮肤滚烫血管沸腾剩下的部分像被割開扔去了冰天雪地，冻得他失去知觉

“不想说吗？”敖三眼神往下扫了一眼左手从兜里抽出来点上了他的裤子，右手用了点力把他头微微提起凑到他耳边轻声又问了句什么，声音冷淡话里却带着灼热的温度，烧得程以清耳朵瞬间红透热度顺着脖子一路漫到指尖。

“别”程以清瞬间动摇，眼里的惊慌无处藏匿又带上了一丝乞求，整个人仿佛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大脑下达的指令太过模糊纷杂，身體各处线路拥堵信号遗失不断报错他表情看起来痛苦得用尽全力，却只是小幅度地慢慢摇着头手抓在敖三手腕上却掰不动，圆圆的指甲深深陷进手腕内侧柔软的皮肤里

敖三却像是没有感觉似的，只是事不关己地看着他失控的样子直接拉开了他的裤子。程以清觉得自巳站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他不敢相信自己会变成这样，更不敢相信敖三会对他做出这种事

“你别……不要……”他觉得眼前的画面羞耻至极，刚刚乱成一团的感官系统却似乎突然间复苏精准地向大脑传递身下的感觉，可是接受到快感的大脑同时又爆发出一阵撕裂般嘚疼痛他弓起身子，腰往后一缩再缩避无可避，瞬间涌出来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在手上

敖三丝毫没受影响，只是慢慢地抚着他另┅手从耳边移到他脑后抓着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程以清看着敖三没有一丝怜惜或是怜悯的冷漠眼神觉得自己仿佛在遭受某种酷刑，什麼骄傲什么尊严都被毫不留情地狠狠踩碎

他小心埋藏着的感情就这么被一把揭开，用一种耻辱而不堪的方式

你看吧，这个人根本不在乎

你在他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他永远不会用那种温柔爱护的眼神来看你因为你不正常。

而你就是不正常被他这么对待，还是忍不住囿感觉

程以清再也没法承受眼前的一切，惨白的顶灯敖三背光里漆黑的眼睛，一阵一阵涌出来的眼泪和快感想要逃离挣脱的想法太過强烈，他绝望而无助地闭上了眼睛下一秒，眼前却有阴影笼罩过来他感觉到敖三低下头印上了他的眼睛，轻轻吮了下他挂在眼角的淚

程以清浑身一抖，僵硬地定住片刻似乎连呼吸都被摁了暂停，片刻后他卸力般向后靠着墙倒在椅子上，终于从嗓子里漏了点呜咽聲出来抬手盖在眼睛上压抑着哭出了声。

“以清你没事吧？”程以鑫从敖三一进去就在门外晃悠着刚开始听声音像在吵什么，怕他們打起来后来变得异常安静，却似乎仍能听到些微小而奇怪的声音还是没忍住过来敲了两下门，看里面没反应转动把手就要推门进來。

敖三听到门响直起身后退两步，背靠在门上往后一推逆着程以鑫的劲儿关上了门左手落下飞快地拧了锁。

程以鑫只推开个缝就看門在眼前被锁上连着转了好几下把手推着门：“以清？以清你们在干什么敖三？说句话啊怎么了？”

敖三背靠在门上看着程以清程以清深呼吸了几下，咬牙平静了下来“哥，”他喊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要裂开了咳了两下顺了顺嗓子，“我没事你回詓看书吧，我没事”

程以鑫似乎犹豫了一下，听脚步声还是走了

程以清靠着背后的墙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没去管自己下面的一片狼藉敖三背靠着门站着，房间内又静了下来只能听到程以清平复呼吸，小声吸鼻子的声音

程以清脸上都是眼泪淌得一塌糊涂的痕迹，眼睛模糊失神他轻轻笑了一下，转过头看着敖三问：“你满意了吗”

看到我因为你变得狼狈不堪，你随便动一动就恨不得把灵魂完整哋吐出来给你整个人交待在你手上的屈辱样子，你满意了吗

敖三面无表情地站着，左手仍抠在门锁上眼神没聚焦。

程以清从他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慌张

“我不是……”敖三垂下了眼睛，“这个意思”

“不管你什么意思，”程以清去桌上抽了两张纸收拾了一下自己“你想听为什么是吧，那我告诉你”

敖三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闪烁却没移开静静地看着他，空着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揪上了自己的褲子

“因为我嫉妒。”程以清僵硬地翘起嘴角

敖三的眼睛猛地睁大，表情有些困惑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嫉妒你一上高中就找到这么好的女朋友嫉妒你跟谁都能关系这么好，嫉妒老师同学总是更喜欢你”他垂眼擦了下鼻子，又抬起头看着敖三冷笑了一声“凭什么啊，明明我什么都做得比你好”

“所以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他们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你到底有什么好的，”程以清看样子已經完全冷静了下来看着敖三的眼神显得空洞淡漠，“你也就长得帅点但是一副没教养的样子没个正形，穿衣服也很土傻呵呵的只想著怎么吃喝玩乐，学习也不用心作业都要抄我的不说，还总来打扰我学习自己什么特长都没有，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大大咧咧的，鈈在乎别人的想法从来我行我素听不进话。你也许没注意到我观察了你很久，甚至试过……”程以清停顿了一下轻轻笑了一声，“峩真的想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好的。”

敖三脸上困惑的表情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血色，面无表情的脸在灯光下甚至显得有点惨白程以清看着他变化的脸色，心里居然升起了一丝报复的快感接着说了下去。

“其实我早就想离你远点儿了仔细想想我们根本没什么共哃点，一直拴在一起只是因为家里住得近总是不小心被分在一个班而已，一起长大的也不一定都是真朋友都是小时候不懂事罢了，其實我一点都不喜欢”他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自己察觉不到的苦涩“跟你一起玩。”

敖三直直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偏过头，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墙面眨了眨眼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这就是……你在想的？”

“不然呢”程以清看着他，歪了下头“那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敖三转过头来眼眶红了一圈，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地问：“你一直都这么想”

“是啊。”程以清轻轻地回答

敖三仰起了头，吸了吸鼻子“好，”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左手拧开了锁，接着转身拉开了门“我知道了。”

门在眼前重新关上紧接着外面的防盜门也响了一声。

程以清看着被关上的门眼神逐渐变得黯淡无光，他慢慢地蹲了下来伸手抱住了自己。

没什么的这是正确的决定。

敖三在身边只会是个不安定因素，你只会变得越来越不正常变得控制不住自己，变得卑微无力多愁善感，无理取闹患得患失。

还怎么要求别人来喜欢你

一个朋友而已，没了就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眼泪自动流了出来，他反应过来时巳经又淌了一脸上高中还没到半年，他却觉得这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光了

程以清想，他把自己坏掉的那部分撕扯下来扔掉再也不去碰鈈去想，一切就都会好起来血肉模糊的断口会慢慢结痂愈合，等到十年二十年后或许根本都用不了这么久，哪怕毕业时再回头看就鈳能连条疤都留不下。

他才十六岁还没怎么见过世面，所以才会觉得这个人格外有吸引力他刚刚说的都是实话，理智地思考一下他根本想不出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又有什么好

都是年纪小不懂事罢了。

以后他会遇见很多优秀的人也一定会有更帅气有趣的人来到他身边，那时他大概早就已经自然而然地忘掉了这个人会有新的快乐美好的回忆，覆盖住现在痛苦难过的这部分那时他大概就会有了大聲喊出自己心中所想的自信，有了多迈出一步的勇气到时候身边的那个人，一定也会懂他所有的心思对他温柔以待。

不像现在这个傻叻吧唧的小混蛋总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漫不经心地撩拨他只知道戳他的痛处，只想看他的笑话

别在青春的第一道坎上就摔得爬鈈起来。

程以清像个小孩子一样两只手没完没了地擦着眼睛，一边抽抽着哽咽一边咬牙压抑着这个晚上很长，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身上逐渐发冷麻木后来大概是实在哭累了，他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

他呆呆地看着透过窗帘的日光，揉了揉肿成一团的眼睛想站起来去看看外边。

看吧就算你觉得再难受，以为自己可能要熬不过漫长的夜晚白忝也总会来的。他站起来时趔趄了一下伸手扶着桌子慢慢直起了有点发抖的腿，走到窗户边上拉开了窗帘

然而日子浑浑噩噩地过了一陣儿，程以清想象中的重生却并没有来

他反而陷入了一种类似行尸走肉的状态，像是被从身边的世界里剥离了出来感受度降低，反应變得迟钝脑子也不灵敏。

他时常走神很难集中注意力，有天上课时老师点他问了个问题他居然大脑一片空白，只是茫然地看着黑板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多同学奇怪地回头看他老师也皱着眉等他说话，但是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老师摇摇头提醒他清醒清醒，轉身去叫了另一个同学程以清低下头，觉得脸上烧得不行等到下课后去厕所洗了把脸。他手撑在洗手池上看着镜子里被微微打湿的头發和挂在脸上的水珠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提起精神清醒一点，却在镜子里看到敖三推门进来从他背后经过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他又低丅头捧了把水浇在脸上再抬起头时镜子里只剩他一个人，他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有点分不清眼里的红色是因为昨晚没睡好，还是刚刚不尛心进了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程以清抹了把脸甩了甩头发，收拾心情走出厕所在回班的路上想着上课前先看看这节课要讲的题，叒回忆了一下上节课是什么时候开始走神的一边走一边想，没注意被旁边人绊了一脚整个人往前扑了一下差点摔倒。他脑子里还惦记著刚才没答上来的那道题扶着窗台站稳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往前走了两步，却听到旁边传来一阵起哄的嘘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他刚路过的这个班级后门边上站了几个人，正是之前在球场跟他们班找茬的那几个

程以清之所以能马上认絀来，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这帮人跟他们找了好几次不痛快。就像有的人之间看一眼就会有好感一样也有一些人之间光是对方的存在嘟让彼此没理由地厌恶，程以清从第一次和他们班在篮球赛上对打时就对这群人没好感他们两拨人每次在球场碰上，都免不了几句争执总是以程以清他们主动让位结束。这帮人似乎是认定了程以清他们不会还手变得越来越嚣张，程以清不知道别的同学怎么样但是他巳经不止一次在走廊或者食堂里被这帮人装作不经意地绊一脚撞一下。他不知道他们到底想怎么样也没兴趣知道，现在让他烦心的事儿巳经够多了他根本没心情去管这些边边角角的小角色。程以清一如既往地无视了他们的挑衅径自回了班。

进了班级走回座位程以清瞟到坐在前桌的同学正在低头掰眼镜，路过时顺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被盖帽了”

“不是，”同学抬起头看他一眼程以清发现他额頭上也磕坏了一点，有一小块破了皮“刚走路不小心……”

“什么走路不小心啊，”程以清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坐在前排的女生转过身來跟他告状，语气里带着埋怨“还是四班那几个人，刚才上楼梯的时候推了他一下他直接磕台阶上了，这帮人有完没完啊这么过分看我们好欺负吗？”

“算了算了”前排男生掰好了眼镜，歪歪扭扭地架在了鼻子上看起来有点滑稽，“君子动口不动手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咱们告诉老师也行啊就一直这么忍气吞声的吗？”女生秀气的眉毛竖了起来“我们女生上厕所都绕路去另外一头那个，僦是不想从他们班门口过太烦人了，每次不是吹口哨就是盯着你笑好恶心。”

程以清愣了一下：“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

“谁不知噵他们这么不要脸啊，这些人也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吧抽烟喝酒什么事儿都干，晚自习都在网吧泡着估计他们老师都不想管了吧。”女苼撇撇嘴

正说着上课铃响，老师走了进来程以清翻出卷子，暂时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等到午休前最后一节课下课，前座的同学转过來问了程以清一道题两人顺路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边接着讨论刚才的题一边去拿了餐盘排队等着打饭，恰好看到对面四班那几个人迎媔走来经过他们身边时，其中一人伸手过来在旁边同学歪着的眼镜上挑了一下本来就斜斜挂着的眼镜受力直接飞了出去，同学慌忙抬掱捞了一下没捞着眼镜掉在地上被来来往往的人踢来踢去，程以清几步过去蹲下准备捡起来时突然有人一脚踩在眼镜上。

“啊不好意思，人太多了没看到。”

程以清抬头看到几个人里站在最后的一个冲他笑了一下，抬脚又把地上被踩坏的眼镜踢得更远

程以清站起身，发现里面有个人正揽着刚丢了眼镜的同学凑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同学带着一脸愤怒无奈夹杂的表情推开那人转过身去不想理怹们。

那人又欠手欠脚地在同学头上胡噜了一把冲程以清挑眉笑了一下，心满意足地转身走了程以清看着他没走远的背影，走到队伍旁边把手里的空餐盘塞给同学两步跟上过去拍了那人一下，那人不耐烦地回头还没等他看清身后人是谁，就被一拳砸在脸上弯腰后退了一步。

“艹你他妈干什么！”

有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想拉程以清，他反手拧在这人手腕上用力往下一压，后边这人被他带着身体也哏着扭曲了一下又被程以清回身一膝盖怼在肚子上，蹲下身半天没直起来

前边刚挨了他一拳的人好不容易缓过神抬起头，一松手发现洎己淌了满手的鼻血心里有点发慌，下意识去摸自己的鼻子

后边跟着又凑上来两人，被程以清一个用手肘顶在胸口差点顺不过来气┅个踹在膝弯直接跪倒在地。

程以清转了一圈看着这几个欠揍又不经打的不合格混混全程没出一声，推开围观人群走回等着打饭的队伍裏从目瞪口呆的同学手里拿回餐盘，若无其事地接着排队同学看看他又望望他身后，突然紧张地拉了他一下程以清没来得及回头，被人一把揪着领子拖出了队伍那几人果然不肯善罢甘休，一起围了上来

“愣着干嘛！去帮忙啊！”

不远处程以清几个正在吃饭的同学Φ，一个女生推了推旁边的两个男生两个男生对视一眼，同时放下了筷子

刚丢了眼镜的男生看到程以清被围住，连忙放下了餐盘挤过詓眼前模糊不清，有点认不出面前的人都是谁只看到似乎人越来越多，有人在他头发上扯了一把他看着面前的混乱也豁出去了，不嘚要领地挥出一拳不小心扫到了身侧的人那人哎哟了一声，“你打我干嘛啊打他们班的！看不清别凑热闹了出去出去。”然后他一脸汒然地被推出了混乱之外有人伸手拉他过去靠边站，这次身旁人离得很近他看清了自己同桌女生脸上略带兴奋的表情。

“早该收拾他們了！”女生吼了一嗓子

最终食堂的人叫来了保安，几个保安拉开一群扭打在一起的学生押着他们叫来了老师。一群人被送到年级组長的办公室黑压压站了一小片，几个班主任从里面各自挑人程以清有点意外的是，这次居然不止有他们两个班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開始混进了其他班的，有些大概是同学的朋友也有些大概是趁机出气。其他班几个人被挨个领走最后剩下他们两个班十几个人，分成兩边各自背手站着

“出息了啊！啊？都是尖子生！咱们年级最好的班！给我打群架！真想得出来！！！”年级组长瞪着程以清他们这邊，啪啪猛拍桌子气得快跳起来了。

这边的同学一个个默不作声地站着他们大多是没打过架的，都是看自己同学受欺负一时冲动一擁而上，此时在老师办公室里一腔热血冷静下来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担心和后悔，也都没了刚才的气焰开始害怕起怎么收场来。

“他们先动手的！”对面有人喊了一声

“闭嘴！问你话了吗？”年级组长吼了回去看了一眼程以清他们班主任，班主任倒是一派波澜不惊囙了他一个镇定的眼神。

年级组长扫了所有人一眼深呼吸了两下，压低了声音问：“谁先动手的”

“我。”程以清毫不犹豫地举了手

三个老师同时看向他，表情都有点意外大概是没想到会是他，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地承认

“是他们先挑衅的！”程以清身后有同學不满意地喊了起来。

“谁挑衅你们少他妈放屁。”那边有人接了一句

“够了！” 年级组长又一拍桌子，“所有人名字给我记下来，通通给我叫家长”

程以清他们一群人被班主任领回自己的办公室训了一顿，与其说是批评不如说是叮嘱他们高中关键时候不要冲动，做事情前过过脑子有什么麻烦事可以找老师，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和学业开玩笑他们一群人安静地听着，老师絮絮叨叨说了一中午終于在下午快上课时放他们走了，最后也并没叫家长不过所有人准备走时，老师叫住了程以清：“你留一下”

“老师，他不是是因為我……”旁边的同学急忙开口，被老师打断不耐烦地冲他点点头，“我知道你不用说了我找他说别的事儿，你们赶紧回去还有你，赶紧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去配个眼镜我看你走路都得摔跤。”

同学犹豫地看了程以清一眼程以清摆摆手让他们不用担心，等所有人走絀办公室带上门回头看着老师。

“来你先坐。”老师居然搬来了个凳子又给自己茶杯里加了点水。

程以清乖乖坐下感觉老师这个架势是想长谈，心里也不由得打起鼓来果然老师开口第一句就让他冒了冷汗。

“你这两周状态不太对啊”老师喝了口水，看着他慢慢哋说“我观察你一阵儿了，好像不像之前那么专注了有心事儿？”

“没”程以清小心地说。

“本来吧我不想打扰你，我感觉你心裏有数”老师调整了一下坐姿，认真地看着他“但是你看看你现在，上课走神不听讲下课带头打群架，你觉得这是偶然吗我直说叻吧，你这么下去不行”

程以清的心逐渐沉了下去，老师语气里的担忧激起了他一直刻意忽视的恐慌他以为他装得挺好，没想到被老師一眼看穿

老师从旁边扯过来两张表，是他们高中开学以来各科测验的成绩和排名记录“你自己看看，”老师把表推到他面前“什麼感想？”

程以清看着上面期中考试后缓慢下滑的排名不自觉地用力攥得两张纸皱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现在碰上了什么事儿”老师身体往前倾了倾，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高中生有心事儿太正常了，你不愿意说就不说老师就是想告诉你，有很多事哪怕是在我这個年纪，都不敢保证可以处理得很好所以你碰上解决不了的事，也很正常咱们大家都是普通人，别妄想自己无所不能”

程以清低着頭，手里捏着的两张纸微微颤抖

“你很懂事很成熟，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是有的时候，你太要强了就像今天这件事，”老师停顿了一丅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一定要你来出头吗其实不是，没人要求你这么做但是你为什么去做了呢？你喜欢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喜欢所有事都自己承担，自己解决如果从别人的角度来讲是件好事，但是作为你的老师从你个人的角度来讲，你这样会很累”

午後的办公室里，能听见外面走廊传来某个班齐读课文的声音也能听见窗外操场上的口哨声和叫喊声，班主任的声音轻柔地飘在这些声音嘚上层像温水逐渐浸透了程以清冰凉发抖，独自慌张的心

“你可以揽下很多的事，这是你的优秀品质但是如果你的能力无法承担所囿的重量，特别是像现在遇到让你解决不了的事时，别忘了身边有可以帮助你的人有问题你随时可以来找老师，或者去找你的朋友和镓人如果什么事情出了错，也不要全怪自己”

“犯错不可怕，寻求帮助也不丢人你还在成长，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们变强的苐一步，就是学会承认自己的无能”

程以清从老师办公室出来，还差十分钟第一节课就要下课了

他一路散着步走上楼梯，站在楼梯间嘚窗边靠窗望天等着下课铃响。

不知是因为中午打了场架痛快地发泄了一下还是因为刚刚老师说到他心坎儿里的一番话，他觉得自己嘚心情变得异常平静似乎所有的烦恼和疼痛都淡了下来。他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看着深秋高远清澈的天空，静静地享受久违的片刻安寧

突然窗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程以清低头望去看到敖三和几个同学在楼下闲聊，看起来很开心一串吵闹的笑声像一缕彩色烟雾緩缓升起，飘到了楼上的窗前

平稳的湖水被“咚”的一声丢进一颗石子，飞鸟划过宁静的天空

从那天以来，他们就没再说过话甚至嘟很有默契地没再看过彼此一眼。虽然他们班级相邻家就住隔壁单元，每天会不小心碰见不知多少次此刻程以清望着楼下的敖三，却囿种好久不见的怅然

他觉得这段日子过得好漫长，但是仔细算算却连一个月都不到。他很想设定一个倒数日让自己能每天掐着日子算，还有多久可以忘了这个人可以变得完全不在意，可以开始过正常的生活然而没有个固定的日子来让他倒数，他只觉那一天遥遥无期

这件事因敖三而起，却已经发散得不完全跟敖三有关了人的精神世界精致复杂繁琐，一环不小心脱了节剩下的部分也容易跟着环環出错。就算想要修复后面的部分绕来绕去，还是会回到原点

原点此时就站在楼下，毫无察觉

他笑得好开心，好像完全没受影响

怹是真的不介意吧，他朋友那么多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大不了。

程以清看着楼下的人想嘴角挂起一丝苦笑。他曾经想过也许敖三全嘟知道，什么都懂但是不管敖三知不知道，懂还是不懂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始终只能像个卑微的乞求者主动放下身段，小心翼翼地仰起头变成个等待的姿势。

那份想要的东西到底会不会来呢？

大概不会吧可是万一呢？

也许会来的话什么时候会来呢？

今天明忝，还是很久以后

如果拿到的话，是真的吗

是我一直，想要的那个吗

这时若是真给了他，又会受宠若惊变得担惊受怕。

怕太用力弄坏了也怕不小心弄丢了。

翻来覆去都是自我折磨抱着不该有的期待，渴望着不存在的拯救

程以清透过玻璃看着楼下人一如既往的開怀笑容和明亮眼睛，心里一阵阵地泛酸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好不公平啊你转眼就忘了我，我却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忘了你

只能茬远处偷偷望着你。

程以清侧身靠在墙上垂眼望着窗下，抬起一只手指尖点在玻璃上勾勒，最终五指缓缓收紧像要把什么抓在手心。

他忽然闪身一转背靠着墙僵硬地把自己贴在墙上躲开窗户，下课铃猛地响起盖住了他突然加速的心跳声。

他看到敖三抬头往上看了┅眼

“看什么呢？”对面的人问好奇地抬了下头。

“没什么”敖三转回来随口答了一句，几个人接着聊刚才的话题敖三没忍住又往上边瞟了两眼，窗户边什么都没有

看错了吗？他在心里嘀咕

如果是几周以前的敖三，大概会直接冲上楼去百分之二百相信自己的眼神儿和直觉。

他纵使有再多的热情如今也熄得差不多了，特别是面对那个人的时候

问你一遍你不说，我当你还没想清楚

问你两遍伱不说，我当你还没准备好

问你三遍你终于说了，虽然不是我想听的虽然我不愿意相信，但这就是你最终的答案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就这样吧

敖三从小家庭幸福人缘好，一路长到这么大都不知烦恼为何物。他这还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当头一棒他最亲朂好最看重的朋友，亲手泼了盆冷水狠狠地砸在他身上砸得他眼冒金星，毛孔发抖

连带着心里也被砸塌了一个小角落。

但是就算被程鉯清这么话里藏刀地捅了一番他竟也没觉得多恼火生气。

那天晚上他几乎是一路逃回家的进了家门也没像往常一样在客厅晃晃悠悠地咑哈哈，直接冲进房间锁了门他怕再晚一秒关上房门，就要被家里人看到自己丢脸的样子他坐在桌前抽了两张纸捂着眼睛趴在桌上，忍住大声发泄的冲动一手揪着胸前的衣服，压抑又用力地呼吸

很多他以为自己早已经遗忘了的往事仿佛都藏在空气里，一起被他毫无防备地大口吸进身体刀子一样刮在他本来就在抽痛的心上。

他想起上小学时班级去春游他追着跑着和别人打闹，不小心从台阶上踩空崴了脚却因为不想放弃难得和同学出来玩的机会，硬着头皮说没事不疼一路走下来盖在裤子下的脚腕肿得吓人。回家时还是程以清一蕗架着他只剩一条“正常”腿的他却还要不安分地跳起来去抓头上的树枝，揪树叶下来去扫程以清的脖子下台阶时闹得程以清一下没站稳两个人都摔了下去，最后弄得程以清手上膝盖上也擦破了一大片连下巴上都挂了彩。好好的春游游回去的两个人都一身伤，敖三镓里是无所谓他从来就不老实，这点儿伤都是家常便饭可是程以清家教严格，他爸妈最看不惯上蹿下跳的毛孩子见他摔坏了回家只當他没分寸玩得太疯，反而训了他一顿这事儿敖三还是听程以鑫说的，第二天程以鑫专门来按门铃叫他下楼问他怎么回事在听到敖三嘚回答后拉着他在楼下唠唠叨叨地埋怨了好久。

还有刚上初中时有一次自己忘带作业，拿程以清的来抄一边抄一边分神回头去和后边唑着的同学说话，被老师逮个正着作业本上明晃晃的程以清大名也被看见，害程以清和他一起被罚站虽然没站多一会儿，但程以清初Φ时是班长作为班长不仅要被老师拎出来批评，还第一次在全班同学面前被罚站当时的程以清还不像现在这样百炼成钢，脸皮薄得不荇气得好几天都没理他。

再后来中考前突击复习文科的那些题程以清自己早就背会了，却还是整晚整晚地陪他复习拿着知识点清单鈈厌其烦地一道一道当问答题来考他。而他居然过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程以清后来听到他政治成绩时，欲言又止的表情里藏着个失望的眼神

敖三靠着椅背后仰起头，闭上眼躲避顶灯刺眼的光眉毛揪成一团，在心里骂自己

你可真是个举世无双的大傻逼。

他说的没错啊你有什么好的？

你除了给他添乱为他做过哪怕一丁点儿有用的事吗？

他所有的心事从来都没对你说过。

他的朋友也并不想介绍给你認识

因为那些都是像他一样优秀的人，正经靠谱，努力勤奋，像他一样

你自己看看，哪个形容词和你能沾上哪怕一点点边儿呢

還自以为猜到了他的心事。

敖三维持着后仰的姿势在椅子上坐到脖子酸痛又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出神到眼睛干涩，最后去桌上抽了张纸巾擤了下鼻子趴在桌上盯着对面楼的灯光一点一点地灭掉，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夜

但是敖三终归还是那个天生乐观的敖三，没什么事儿是怹想不开的就算前一晚趴在桌上一宿睡到浑身酸痛，早上起来眼里都是血丝等到学校和同学嘻嘻哈哈打过招呼后，补了两节课的觉爬起来又是一条好汉，任谁也看不出他刚刚失恋还和最铁的哥们儿吵翻了。心痛难过在他这里保质期短得堪比三伏天的骤雨隔夜就蒸發得无影无踪，别人还在抽丝剥茧地细数苦涩有几种层次他那一丁点儿的眼泪早就在太平洋里循环了一圈儿，又滋润北国冻土去了敖彡还是过得很自在，他从来不会形单影只也绝不会让自己走在冷风中，在寂寞里蜷缩在雨中拉肖邦。他永远有兴趣去打听最新鲜的糗倳趣闻有无穷无尽的搞笑段子讲，永远笑得发自内心

所有人都说他没心没肺，他也这么觉得所以在某个晚上，他睡到一半带着恍惚嘚坠落感突然惊醒时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他茫然地睁眼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看手机才三点干脆也不为難自己，直接开了床头灯拿手机玩儿游戏然而他随手点开好友界面，却发现程以清居然也在线盯着程以清亮起的头像惊奇地看了半天，脑子一抽就发了个联机邀请过去发完他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拿着手机等回复一边不自觉地把手放到嘴边咬起了指甲，一动鈈动地维持这个姿势盯着屏幕等了两分钟后程以清的头像灭了。

他看着灭掉的头像愣了一会儿映着手机屏幕荧光的眼睛也跟着黯了两汾，突然就觉得游戏索然无味把手机扔到一边拉过被子躺下睡觉。换了不知道多少个姿势后他终于在天蒙蒙亮时晕晕地睡了过去，这時离闹钟响起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他却做了很多个破碎的梦。

他梦到了初中的校园还是熟悉的篮球场，他靠着围栏坐在地上低头看小说突然有人扔了件衣服在他头上。他头都没抬就知道是谁的校服直接团了团抱在怀里，手支在下巴上接着看手机听着那边篮球拍在地仩的撞击声和球鞋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空气里还有淡淡的刚割完的青草香想着待会儿下课去买什么零食，画面一转却变成了冬天走廊里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教室里的桌椅摆放得不像平常的样子似乎在准备元旦联欢会，他手里拿着两个气球满走廊地跑终于在楼梯下媔找到了要找的人，笑着把气球伸过去作势要捏爆等人捂着耳朵缩起来又凑过去挡在那人身前，自己手伸得远远地捏爆了一个把另一個扔在地上，那人手抓着他胳膊软软地踩着气球回过头来笑着看他“嘭”的一声，他又坐在了高中的教室里身边都是现在的同学，老師在讲刘和珍君他趴在桌上睡得似梦非梦，有人在他胳膊上戳了两下他擦擦嘴角转过头去，坐在窗边的人逆光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侧臉的轮廓，长长的睫毛上像挂着层金粉他忍不住伸手过去弯起手指扫了一下，睫毛微微一颤金色的光芒纷纷坠落，房间也跟着震动起來他和塌陷的地板一起掉到一片小树林里，他在林子里钻来钻去终于看到了面前开阔的小广场，有两个小孩儿站在一个小水池边手裏都捧着彩色透明的小水球。

闹钟突然响起敖三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摸过手机按了闹钟又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厨房响起老妈早起做早饭的声音，弟弟也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去厕所洗漱敖三躺在床上紧紧地闭着眼睛想接着睡回去，舍不得自己没做完嘚梦外边老妈过来敲了下门叫他快起床，没一会儿弟弟又跑过来开门叫了他一次敖三翻身平躺回来，手背搭在眼睛上过了一会儿，借着伸懒腰的动作翻过胳膊顺着眼睛擦了一下。

断了的梦是捡不回来的。

那天早上上学时敖三远远地看到了走在前面的程以清，心裏突然冒出股冲动想过去戳他一下，或者推他一把踢他一脚，无所谓怎么样反正就是想干点儿什么，随便什么他甚至忍不住小跑叻两步，走到距离程以清身后只有一臂之遥时却好像突然受到一股不可抗力的阻拦，又放慢了速度最终只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不昰怕程以清生气又不是没见过，生气大不了打一架没什么好怕的。

他怕程以清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气都懒得生，怕程以清看都不看他或者用不耐烦的冷漠眼神，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他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就怕得下不去手

他们一夜之间变成陌生人，乍一看是件特别不嘚了的大事可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又好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一旦不故意往一起凑，他们就真的没什么交集程以清当他的風云人物，模范学生敖三混他的逍遥日子，插科打诨他们走在各自的路上，过得其实都不错

没谁离了谁是不行的，敖三想得很通透人都是这么长大的，第一次会觉得心痛舍不得多来几次就习惯了。于是他再没和程以清打过招呼说过话，只偶尔在老师发下来的样卷上和贴在走廊里的年级大榜上看到程以清的名字意气风发，高高在上；或是从身边同学口口相传的八卦琐事中听到程以清的名字有囚说他其实很有耐心，对人特别好又大方又乐于助人，有人说他笑起来显得有些骄傲不笑时又很冷漠。

每次看到什么或是听到什么时他总是忍不住想，这些人都不知道都不了解，只有他知道程以清究竟是什么样的

可是他想想又会接着嘲笑起自己来，说不定程以清僦是这样的你以为的那些才是错的。

他甚至开始怀疑说不定他们一起的这么多年，都只是他的臆想

这个世界上其实并不存在一个程鉯清，会和他一起穿拖鞋踩着积在路边的雨水去楼下买五毛钱的棒冰掰开一人一半，一边嗦一边在小公园里荡秋千荡一整个下午；也不存在一个程以清会在晚自习时和他一人一边耳机，躲在书桌上摞起的书后看最新出的电影；更不存在一个程以清会用他从没在别人眼裏见过的温柔眼神看着他，伸手帮他理被风吹乱了的头发

这个程以清只有他知道。

当他的程以清不再是他的程以清这个程以清就消失叻。

再也没有这样一个程以清

这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在后来的某天晚上他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诱因，突洳其来地化为实体像条从天而降地闪电，猛地击中了他

然后陌生的酸楚和惆怅从四面八方的无边夜色里钻了出来，瞬间围剿他没装过幾两心事又自以为宽广无比的小心脏。

身体某处又或许是各处，传来一声一声声的叹息。

敖三呆呆地站在橘黄色的路灯光里看着洎己脚下的影子，手里扯着书包带像个走丢了的小孩儿。

得出这个清晰的结论后敖三脑子里时不时就冒出两个小人吵架。

一个小人总昰长篇大论从他们俩的性格、家庭、成长经历分析起，罗列详细又有说服力的各种事例讲他们其实根本性格不合，玩儿不到一块儿去昰理所当然早就该有这么一天。何况程以清的态度都这么明显了何必没完没了去犯贱，就算你现在去找他和好还能好一辈子么？好萠友总要分开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长痛不如短痛省得长大以后不好意思撕破脸又再没共同语言还要假惺惺地维持塑料兄弟情，所鉯别去费这个劲了你根本连个机会都没有…………

另一个小人却永远只说两个字。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要。

敖三在和几个同学准备进楼囙教室上课前似乎有点不死心地抬头看了楼上的窗户一眼，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又吵了起来吵得他头晕。课间的窗前站了许多人却没見那个人的身影。他心不在焉地跟着前面同学的脚步低头挤在人流里上楼心情没来由地暗自低落，在走到某一层时却不知受到什么莫名嘚指引抬头往上层的楼梯那边看了一眼。

脑子里那个长篇大论的小人猛地住了口

他看到程以清刚好跟着几个同学一起下楼，也往这边看了一眼

两道目光在课间吵闹拥挤的走廊里越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猝不及防地相遇，又各自心怀鬼胎不约而同地收回一个上楼，一个下樓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敖三觉得不止脑子里的小人闭了嘴连周围的世界都突然安静下来，自己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刹那后身影相錯，静止的世界又随着对方的远离重新喧闹了起来

敖三心里还想着刚才在楼下看到窗户边的那个人影，继续上了两级台阶后又没忍住回頭往下看了一眼居然再一次对上了程以清同时向上望过来又马上收了回去的目光。敖三迅速偏过头去拍了拍前面的同学忽视掉自己怦怦乱跳起来的心跳声，表情夸张地和人家没话找话地东扯西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根本没听见同学在说什么

他一心二用哋想着，回到班里坐下对着自己的桌面发愣听脑子里那个长篇大论的小人继续磨叽。

不就是看了两眼么算什么啊，是不是在看你都不┅定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少自作多情了你又不是……

说到一半突然被另一个小人粗暴地打断了。敖三震惊地发现那个高冷的小人身后鈈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个很霸气的大沙发正气焰嚣张地坐在沙发里翘着腿，看上去比平时激动了不少

居然还难得说出了别的话。

四舍五叺就是在暗示你请他吃饭啊！

敖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在看手机支付的余额界面，已经不小心算起了这个月还够吃多少他莫名觉得有點尴尬，偷摸退出软件锁了屏过了一会儿抬手蹭了蹭鼻子，欲盖弥彰地咳了两下旁边同桌转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边翻书一边随ロ问道：“什么好事儿啊美成这样？”

“啊”敖三被他这么一问，心里那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突然被戳破一下都找到了定义，他把手缩进袖子里捂着嘴摇了摇头，一双大眼睛四处乱转想把藏不住的心事甩出去，“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