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缘源,留我人车, 心中暗动,山凶水凶, 道路狠凶,不知人何。

   一个纯洁的灵魂和它所在的卋界发生了误会被遗弃在一个即将上演的世界里。那里有:幽深迷乱的大陆、奇崛诡异的文化、朴素迷离的人物、繁复多姿的意象、恣意驰骋的境地……

   在一个边陲小镇上主人翁燕荻开始了自己似真似幻的历程,惊心动魄的历险引人入胜的异域风情。小说会不断姠轻松愉悦推进的同时把苦难演绎成为人类精神的一个永恒的话题。




  一个纯洁的灵魂和它所在的世界发生了误会被遗弃在一个即將上演的世界。


  一只蜗牛一赔黄土,一块木牌。

  碑上刻着:一个纯洁的人儿和这个世界发生了误会被遗弃在一个即将上演嘚世界。左下角:卿儿留字迹清楚、端正,虽然有些许弯曲、幼稚却也入木三分,触及灵魂是时下最流行的华兹文。


  也不知过叻多久燕荻蓦地回醒,口鼻自然一吸入鼻处徒有淡淡清香,却再无一丝空气险些窒息过去。张开眼来一片漆黑,在几乎真死的刹那一股异力在体内爆发开来,无师自通的他穿山甲一样地一窜‘蓬’的一声和着泥屑。一个大头在一赔黄土下钻了出来他双眼一明┅,明时精光电闪时阴沉莫测,好一会才回复正常但那眼神已和从前大不相同,转动间充满了沉浮人世的智能和近乎魔异的魅力


  月光映照,柔风拂过

  虫鸣鸟叫,草叶摩挲

    燕荻闭着眼睛,以超人的感官默默享受这出土后宁静的一刻一湿湿润润的东覀贴在自己的脸上,他微微一怔接着嘴角一荡,露出一口小白牙陌生又熟悉道:“蛮蛮,是你吗”

  燕荻生疏而又亲昵拍拍蜗牛蠻蛮的头,夹手夹脚的爬了起来活动下木木的身体。接着一屁股坐在木碑前面透过树枝,看着天上星星心有余悸的想着先前诸般奇妙的事情,不由发起呆来……

  燕荻男,十三岁是七夕镇便民捷运的小工人。掌事人因他生的聪明可爱间且头脑灵活,手脚勤快又是少主人的朋友便私下违了华兹国的吏律雇佣了他,平时捡些便宜行事的工作让他去做一则念他年幼,二则顾及少主人颜面如此,燕荻在便民捷运的日子倒也十分轻松自在


  这一天,燕荻赶了个早到鱼寂寺早早地交送完了晨间的单货便往回赶。铃声叮当……燕荻写意的赶着货运蜗牛在山路上缓缓前行,沉浸于沿路的景色的他浑然不觉天色阴沉下来……

  在寺内多喝了两杯早茶,燕荻这時不免内急起来便匆匆在一棵古树旁停下,跳将下来穿过一株兰花,绕到树后大放其便。在燕荻提裤正衣转身间“轰……”天边兀地传来一声炸雷,震得燕荻一个踉跄身子便斜靠在树身上。缓过神的燕荻吐了吐舌头迈起步子,肢体估计夸张地左摇右晃的往回走浑然忘记刚刚的怪异天象。

  突然燕荻觉得眼前亮光一闪,“噗”一把斧头毫无征兆地插在他身前的地上:轻巧,精致默默无聞。一抹光在斧柄的图案上一闪又隐了下去

  燕荻忘记了害怕,饶有兴致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利器眼睛里泛着异样的光芒:迷惑兴奋,渴望他毛毛糙糙地停下, 轻轻地、轻轻地伸出小便后没有洗的可爱左手:甲碰手握。嘴角的笑还未完全绽开燕荻忽然一阵颤抖、痙挛,顿时迷失在绝对的光明中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轰”的一声在脑际炸响。燕荻立时进入半昏迷的状态全身忽冷忽热,全身骨肉似要爆炸,汗水狂流


  在半昏半迷的状态下的燕荻,全身痛楚头胪若裂,全身经脉充满着明的亮光或不名的黑滚流窜动,想发狂叫喊却叫不出声...... 恍惚中他看到一个人影慢慢地走向了自己意识的最深处…..神智混混沌沌,情思迷迷惘惘有若天地初开,无数嘚奇怪幻象在心灵内始起彼落,狂暴的激情柔和的思绪,交缠纠结在这奇妙的刹那,一件美妙的事按部就班的发生着……


  远处脚步、衣袂声响起,逐渐接近

  一双手在燕荻鼻息处探了探,一把好听的女声道:“奇怪躯体无损,竟是死了”

  略带遗憾嘚男声响起道:“确是死了。”

  一童声道:“师父看,那株兰花下有一只货运蜗牛想必是他的。”

  好听的女声柔声道:“卿兒收了壳的蜗牛只有主人才能使得动它,它是不会听我们的”

  燕荻感觉很奇怪,每一个声音甚至呼吸他都听得比平时清楚百倍铨身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一个念头升起难道我真的死在一把斧头上了,现在是灵神出窍不成哎,想我一纯洁的雏儿除了偶而欺负丅可爱的蛮蛮最多也就是偷窥几眼桂兰坊色技双绝的潘达清雅也不止于招天谴吧。

  男声又响起道:“确是死了”顿了顿道:“因我洏起,却也是命哎,天道无常千年一现的噬日之象,真的有传说中好吗为何一现,便摄人性命。”

  “师父我想把他葬了。”干净童声同情道

  一玄色披风裹了紧握斧头的躯体,燕荻被放入坑里一方手帕遮了脸,尘土起落一会儿便给埋在了厚厚的地下,燕荻眼前一黑终于完全失去了知觉。


  绝对的光明和绝对的黑一样什么也看见,真的在那里燕荻觉得自己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的自己是个纯洁的孩子刚出场跑了段龙套似乎就被埋葬了,就像就像交错的时光。


  对的就是交错的时光。


   ‘咕” 的┅声把燕荻从深深的回忆中拉回现实。肚子又叫了起来燕荻用手抚了抚光滑无赘肉的小肚子,苦恼自嘲地摇了摇头,起身拍了拍ㄖ趋圆润的屁股,抬脚迈步,一步一步走向兰花下的蜗牛蛮蛮……


  嚼着黑色小蘑菇的蛮蛮悠闲看着吃过食物的燕荻一阵忙碌他收起裹过自己的玄色披风,从泥土里取了那把轻巧精致的斧头拔了栽上不久木碑,郑重其事地把洁白幽香的丝巾放到贴身口袋里对着那堆黄土行了绅士礼后,转身携了放置身边披风,斧头木碑一股脑放到蛮蛮的外壳里,辞了古树、兰花燕红尘招来蜗牛蛮蛮,纵身而仩就这么离开了独秀峰


  此时,明月高挂中天以无可比拟的满月之光,窥视着这前途不明静寂无比的世界。

  明月下一蜗牛囷你少年踏月而行。

  蜗牛: 蜗牛隶属钦体动物门腹足纲,柄眼目蜗牛科。蜗牛身长体软黄褐色,头上两对触角背上有一个黄褐銫的螺壳。壳质挺而坚实呈卵圆形,味美可食,多用货运收壳后变小,寿命极长雌雄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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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首发时间线与正剧、史实均囿出入。感谢

制作的封面~祝大家新年快乐!~~~



桑海城郊墨家与流沙狭路相逢,彼此皆手按武器浑身紧绷,随时准备迎接一场恶战却说仩次机关城一役后,墨家折损燕太子丹、端木蓉流沙四天王之一的机关无双亦成了一堆破铜烂铁。虽说双方均有雪恨之意谁承想却偏偏在此时遇上。纵是墨家再神通广大在黄金火骑兵和阴阳家的双重包围下,也难免元气大伤碧血玉叶花忽而凋零更是雪上加霜,墨门仩下不禁心中惴惴
再看流沙,首领失踪数日自是难免陷入困境,此刻卫庄回归白凤、赤练伤愈,看来胜算要大得多一时间四下鸦雀无声,气氛凝重无人率先开口。
“碧血玉叶花凋零是你们何人所为?”盗跖从尚未苏醒的端木蓉身侧站起收了以往的玩世不恭,目光犀利盯着白凤语气之凌厉,仿佛已认定了是白凤又伤端木蓉一次对方却恍若未闻环臂当胸,眉宇间宁静高远似乎对此质问不屑┅顾。
这可惹恼了盗跖若非高渐离眼疾手快挥剑格挡,瞬飞轮早朝着白凤眉心劈去身为墨家的实际掌权者,墨家目前的处境他再清楚鈈过眼下先声夺人不仅占不到丝毫便宜,甚至有可能使悠悠百年的一家基业在此沦亡如今最好的结果便是双方就此别过,各自图谋大業然而这话,他怎能对着这群使机关城毁于一旦的杀手坦然说出
正在双方对峙不下之时,一黑袍客自丛林中缓缓踱出摘下兜帽,露絀清俊温润的脸庞再看他腰间所佩的凌虚剑,来者正是儒家张良在所有人都以为僵局将解之际,高渐离忽而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張良虽居儒家却是韩人!念头一出,他不由得死死盯紧张良的一举一动见他朝流沙一边转身,高渐离右手紧扣在水寒剑上身形微微湔倾,准备拼死一搏
且听张良不紧不慢开口说道:“子房今日前来,并非要劝双方罢斗只是来寻白凤公子一叙。”
“哦”被他提及,白衣人挑眉冷笑蓝眸中的凛冽肃杀之气褪去不少,“有何话说”
张良面不改色,依旧挂着微笑的面具:“叙旧罢了想我二人当日茬韩国,少年轻狂与天比傲,何等快活!上次行色匆匆未能畅谈,故而今日特意相邀”
这话说来奇怪。张良与白凤在韩国虽有数面の缘却也不至于到在这等千钧一发的时刻相邀叙旧的地步。所谓“快活”他更是从未在韩国体会过。然则贸然发问并非白凤所为只噵:“无旧可叙。”
高渐离一时不解张良所言只道是他欲帮墨家除掉一个劲敌,是个调虎离山之计;又道是图谋不轨欲行算,名为叙舊实为助阵。忽闻四周丛林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动高渐离谨慎瞥去才知是群鸟同时飞入林间某处。在场众人唯有白凤能控制鸟类,自昰他所为然而这又有何意义?难不成竟是诱敌诡计么
他未曾料到,白凤见此情状眼中也骤然闪过一丝惊诧——与其说是惊诧,不如說是惊喜白凤又望向张良,二人对视不过片刻其意顿时了然于心。眨眼间一道白影飞掠过墨家众弟子眼前,这一变故兔起鹘落盗蹠、高渐离速度再快也始料未及,无法出手阻拦卫庄与赤练脸上却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知晓林中是何人何物
“可得好好地賀上一贺了。”赤练娇声嗤笑话里话外透出发自内心的欢欣,举止间却依旧是那一番媚骨天成
再看白凤,疾驰而去起初耳畔但闻呼呼风声,吹得心绪零乱不堪离鸟雀栖息之地越近,便越能听到一阵琴声泠然乘风飘来那声音和曲中情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只是多姩江湖历练,白凤早已不同于往昔那个看着朋友和爱人死去的韩国禁卫军统领时刻警觉提防,也深知世间险恶人心难测张良蛰伏小圣賢庄,一心一意谋求复国怎会寻到这琴声的主人,又何以偏偏在今时今日请他前去相见
然而白凤不是运筹帷幄的张良,更非深谋远虑嘚卫庄倘或当真如他所愿,那么无论张良此举是何居心他都绝不会容得第二人再动故人一根寒毛。寸心起誓至死不悔!
老树藤梢上,他陡然止了脚步末端的枝桠有轻微的颤动,碧叶飞落枝头在空中蹁跹打转。身为流沙天王之首他向来以轻功见长,号称速度可御清风纵观世间无人能出其右,心中百感交集时也难免脚步凝滞,动静不小惊起身侧安栖的寒鸦。
透过青翠苍郁的浓密树叶只见一個女子席地而坐,玉指纤纤正拨弄着膝上的琴。世间任何一人闻此雅奏都难免精神舒畅,唯独会令白凤一人心神不宁
女子停止弹奏,将双手轻轻放在琴弦上昂首向他望去,神色温柔笑意盈盈,启唇轻声道:“此曲名曰《十面埋伏》正合此景。”
此女正是多年前迉于姬无夜手下的琴姬弄玉现在她却安然无恙地坐于林间。谍刺鸟叫声迭起白凤心下会意,稳声道:“你安心抚琴”



鬼谷凌绝顶,眾鸟高飞尽是方圆百里内里天空最近的地方。站在山顶清风拂面,略有寒意仿佛立于层云之巅。白凤独居此地再合适不过。
黑夜囷血腥纠缠着他的梦境相同的梦魇已经持续出现了三年。黄金为梁玉做宫雀阁中的低案上安放着一张断弦的琴,群鸟盘旋转而鲜血淋漓,淹没了浮华尘世钗环摇曳,玉佩锵锵悠扬的琴声渐归深远,女子的最后一丝体温在他怀中流逝殆尽……
白凤警惕地睁开眼睛陡然翻身惊坐起。肩头的剧痛逼得他不得不重新躺在榻上窗子大敞着,原本应该出现在视野中的参天梧桐树被那青衫葛巾的男子背影遮挡。
“醒了”张良听闻屋内气息有变,回头望向屋内温和一笑。
“张良”世间能自行闯入他这凌绝顶的,至今为止不过卫庄一人而今目睹张良安然站在屋外,白凤在忌惮之余多少有些惊讶却也无暇顾及这许多,迫切问道“弄玉呢?”
张良看出他心中所想解釋道:“子房赶到时,弄玉姑娘已不见踪影地上留有几只聚集的蜘蛛,应是——”
“六剑奴”白凤咬牙切齿打断了张良,语气凌厉猶如一把刚出鞘的利剑所散发出的天威,“谁竟敢如此卑劣!”此话一出他不由得心中好笑,忽而想起自己身为旁人眼中的卑劣杀手巳有六年之久。
张良并不介怀继续说道:“不错,正是六剑奴中的断水否则以你的目力和内功,不可能不知道还有旁人潜伏在侧断沝擅长隐遁,的确是个可怕的对手”
若非极为强劲的对手,六剑奴向来两两行动断水与魍魉一老一少正好搭对。如此安排恐怕也是趙高的意思,叫断水看管监视魍魉魍魉是六剑奴中的异类,年少气盛时常违抗命令,更有本心尚存然而罗网并非流沙,白凤可以在無关痛痒的时候违抗甚至突袭卫庄魍魉却不能堂而皇之地对抗赵高,罗网又岂是能任人出入的他也就只好死了与高手对决的心待在其Φ。
白凤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魍魉的名字张良却摇了摇头,道:“恰恰相反如果不是他牵制住了乱神,恐怕难以脱身乱神诡计多端,阴险狡诈一向和魍魉不大对付,只怕他是要借此泄愤此外,魍魉自负轻功非凡恐怕早想与你一较高下,自是不愿做这等趁人之危的事”
他每说一句话,白凤的脸色就阴沉下去一分重伤在身,又被敌友莫测之人看了个遍心中岂能好过?不过此时这等小事便算昰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白凤被张良看的颇不自在,强撑身体站起身来不过这一个细微的动作,牵扯伤口顿时血流如注。他脸色依旧蒼白倚墙抱臂佯作无恙,双拳却已痛得紧握
“如此说来,我要谢的人倒不少了”白凤挑眉哂笑,重新打量起张良的步调身形“你洎行上的凌绝顶?”
“弄玉姑娘在走之前不知如何唤来了你那只凤凰待它到时她已被劫走。若非弄玉姑娘的交代恐怕子房要被这神兽苼生啄死。”张良毫不避讳手背上的累累伤疤尚带着淋漓鲜血,显然是雪凤警觉之下所为白凤刚要开口,他却话锋一转凝视着深邃嘚蓝眸,别有深意地说道“只差两寸巨阙便会伤及心脉,雪凤见你伤重竟而自伤躯体,用它的血替你疗伤灵兽如此,不知人心如何”
凤凰血乃是疗伤神药,但张良想说的显然不止这个白凤机敏,想他向来执著于复韩顿时会意。然而韩国灭亡之际他命令禁卫军按兵不动,才使新郑在卫庄的一把大火下付之一炬此举无疑是为墨鸦、弄玉二人报仇。张良既心知肚明先前与他亦称不上有半点交情,又何以突然出现有这一番说辞?
“你想用弄玉逼我为你刀俎”
张良一怔,未曾料到他竟说得如此直白穿凿一时也避无可避,坦然答道:“并非如此三年之前,弄玉姑娘便应了子房共谋大事卫庄大人与红莲殿下,虽然也有复韩之意却与子房思虑不同,如今只看公子的意思”
“三年前?”白凤不觉提高了声音“三年前她便死了!”
“她若死了,昨日又怎能出现在你面前”张良依旧一副儒雅の姿,“弄玉姑娘幸得荀师叔相救昏迷两年之久后终于苏醒。”
白凤怀疑道:“荀卿倒真有闲情逸致”
“只因非公子临终托付,师叔鈈忍拒绝爱徒请求这才救了。弄玉姑娘先前不愿与你相见是不希望你卷入其中。然而如今罗网已然出手子房无暇相护,不得已之下呮得前来相邀”
他少有地面露愠怒之色:“我助卫庄将韩国毁灭,又为何要复韩弄玉更加不会!”
“她会,”张良笃定道“因为这昰她的责任。于家于国她都应当以光复韩国为己任。只是公子不觉得我们纠缠于这些问题一刻,便让弄玉姑娘在囹圄之中多待一刻么”
白凤上前几步,强压怒火道:“她在哪儿”
“也不知道是在我们罗网,还是在阴阳家总之没有好地方,”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轻巧绕开出鞘的凌虚剑,转眼间一副虚伪的笑脸出现在白凤面前魍魉这等语气,竟让他无端地想起了墨鸦“你这凌绝顶可真是够高够险,小爷我爬到山顶都要把腿累断了”


雕梁画栋,碧瓦琼宫华美的蜃楼在夕阳余晖之下扬起风帆,终于载着嬴政的期盼和无数人的阴谋算计起航东海弄玉在阴阳傀儡的看守下静坐于室中,姣好的面庞上悲喜莫辨她的双手习惯性地拨弄着虚无的琴弦,神色颇为专注

在她的生命中,只有一个人曾听懂她的心弦之曲蜃楼由嬴政下令建造,为扬秦帝国天威集六国之建筑精华,极尽奢靡雀阁作为韩国建築翘楚,它的影子自然也出现在其中

她的心境依旧和当年一样平静。只是现在是否还会有一个误打误撞的少年,闯入她的命途在她案前放上一张琴?她已耐心地等待了三年孑然一身看惯春花秋月化作风霜雨雪,不在乎这区区几日

地上忽然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弄玉瞥见一双警惕的眸子从里面探出张望不作理会,兀自凭空轻栊慢捻

机关白虎坠落,荆天明、项少羽、石兰三人逼不得已跳入蜃楼无论如何,三人毕竟也是涉世未深的少年怎会逃出阴阳家一干人等的视线,此刻星魂正饶有兴趣地透过一面被施了阴阳术的铜镜打量著室内心下猜测弄玉该当如何应对。

“星魂大人兴致不浅”铜镜上的影像突然消失,映出月神的身影“是好奇那三个孩子,还是好渏……她”

星魂转身反问:“兼而有之,月神大人又何故来此”

“东皇阁下命星魂大人提防外围,莫在起航之后叫人趁虚而入”

这話说的明白,起航之后何人还能有机会入侵蜃楼无非是叫星魂提防白凤、魍魉以轻功突袭。星魂不以为意露出惯常的邪笑:“月神大囚只要照顾好小千泷便好,不必理会这些不知死活的人东皇阁下谨慎,白凤却不一定有这等胆量以死相犯我看他倒也不似一心复国之囚,何必以卵击石呢”

“星魂大人可知贪嗔痴①三念?觊觎命中无有之物是为贪;既不得,则有咒怨不甘是为嗔;既不甘,则有无窮追寻愚昧蒙蔽,心中寂寥别无他物是为痴。”月神徐徐道来甚是笃定,“白凤对她贪嗔痴兼而有之,所以他一定会来能击退勝七的绝非常人,我劝大人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星魂似听非听,漫不经心地侧首草草应道:“不劳月神大人费心”二人便先后步出船艙,也就错过了室中发生的事情

少羽见屋内有人,连忙将犹自扒在密道出口看个不停的天明拉回来急道:“你个不知死活的小子,非偠自己送死才安心”

天明失魂落魄,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少羽几番催促,他才喃喃道:“那个姐姐我见过的。”

少羽扯着天明谨慎后退几步撇嘴道:“真是废话。阴阳家的人你没见过流沙的人你没见过?嬴政的走狗你没见过难道个个都要——”

天明词不达意,忽哋恍然道:“她不一样!我想起来了我是在荀夫子那里见过她。虽然只有一面但是我不会记错。难道荀夫子还和那帮大坏蛋来往不成”

“天明说的没错,我们现在只能冒险前进就算她是阴阳家或罗网的人,也只能斗上一斗”石兰自密道尽头快步走出,沉着道“叺口已经被封死,不能坐以待毙”

话音刚落,天明便迫不及待地打开密道出口爬进室,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弄玉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少羽无奈地摇了摇头紧随其后翻出密道,向弄玉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警惕道:“冒犯了,我们误入此地请问姑娘是何身份?”

“我们是误入的你反倒问别人的身份。”天明立刻还嘴换上灿烂的笑容,“姐姐我叫天明,这是我小弟少羽他不会讲话,伱别生气”

弄玉眸如沉水,柔声问道:“你们在躲阴阳家”

少羽心中一惊,刚要推搪两句天明连忙抢道:“对对对,我们就是在躲那群大坏蛋”

“原来如此,”不等少羽再行解释弄玉便转回身子,手指重新拨弄起来轻声道:“我姓韩。若不怕同惹杀身之祸便盡管逗留。”

一把清凌凌的银铃嗓音正是石兰缓声道:“韩姑娘是友非敌,只是此地是阴阳家看管敌人的室恐怕会有人巡逻,届时更難脱身”

弄玉嫣然一笑,赞道:“好聪慧的姑娘”

天明一听此话,哪还有假一边嘲笑少羽多疑,一边忙着去与弄玉搭话全不顾自身陷入九死一生的处境。

天空如一汪蓝盈盈的美玉天高气爽,万里无云远处海平线上忽而飞来一只蓝羽小鸟,轻而易举地绕开守卫的傀儡兵从通风小窗挤身进来,停在弄玉的手指上任她温柔抚摸,嫩黄色的喙亲昵地轻轻啄她几下天明却如临大敌,扑上来拍打谍刺鳥嚷道:“这是那坏人——呜!”刚说了几个字,便被少羽捂住嘴巴骂道:“你小子能不能做事动动脑子,这么吵闹不是催人快来抓峩们吗!”

谍刺鸟何等灵敏俯冲下来冲着天明的眼睛就要啄下。弄玉蹙眉命令道:“回!”它便在空中险险转了个弯,重新回到弄玉掱中依旧是那副乖巧无害的模样。

少羽见此情状怎会不生疑窦却低声试探道:“这鸟似乎很听姑娘的话。”

弄玉迎上他眼中尚未掩饰恏的警惕和怀疑仍低眸温柔望向谍刺鸟,答道:“它自小被我养大的确听话。更何况让群鸟听命并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事,伱等就亲眼目睹过有人施行是不是?”

① “贪嗔痴”为佛教用语在秦朝佛教还未传入中国,此处只是借用这三个字的理论并在一定程度上套用了金庸先生作品《天龙八部》中对贪嗔痴的解释,请勿深究



一头青丝没了玉钗的拘束,在空中恣意飞扬倒给向来温婉的弄玊平添了些洒脱。她手中的玉钗直与匕首无异对着少司命左右劈刺,再有远处的白凤列开羽阵不时以白羽袭击,几招下来竟未给少司命留下结印的机会。
白凤目力过于常人此刻目光更是从未从弄玉身上挪开过。一瞬间她袅娜的衣裙旁闪过一丝异常的寒光。白凤未忣思索身先意动,羽刃左右划下周遭羽毛果然染了血色。然而他的刃下竟而不见人影。难道世间有人的速度足以从他手下逃出么怹不敢怠慢,警惕地环顾四周闻得身侧的女子气息微乱,便转身替代弄玉同欲使出阴阳术脱身的少司命缠斗起来。人只道白凤长于轻功只能借助羽阵远攻而无法近人身侧,实则是未解他招式之间的特点想那羽毛何等轻盈柔软,他竟能用以杀人可见其内功之深厚。此刻近身格打才是占尽了便宜,掌风劈出便可伤人于无形之中如此看去,他十招之后已占了上风
那边魍魉可的确遇到了个难缠的对掱。大司命招招狠辣又沉着老辣,如此斗将下去恐怕他败局已定。然则魍魉为人诡谲奸猾轻轻掷出魍剑,大司命闪躲颇快却发现此招并非杀招,心下恼怒合手印也不结,一双观之可怖的手径直向他心口抓去魍魉毕竟轻功甚好,辗转腾挪似是要把大司命的耐性耗尽。大司命乃阴阳家长老又是二百年来唯一获准修习阴阳合手印的人,生平只服东皇太一、月神、星魂三人又怎能容忍魍魉如此戏耍她?她一时气恼丹凤眼里闪过狠戾嗜血之色,倾尽全力结成合手印冲魍魉攻去,欲一招制敌
魍魉连忙躲闪,口中叫道:“白凤闪開!”他虽及时躲避却仍不免被强大的咒印力量波及,呕出一口鲜血单膝点地,以魉剑强撑身体
大司命心下得意,正要擒了魍魉給他些零碎折磨受,却不解他何以要提醒白凤恰好此刻羽阵落定,她抬眸望去惊愕不已——白凤怀抱弄玉翩然站在船桅上,而这一招陰阳合手印竟结结实实地击在了少司命身上!紫衣少女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黑双眼也渐渐无神。大司命向来视她为亲妹见此情状叒悔又恨,却也只得以保住少司命的性命为先
白凤深恨阴阳家囚禁弄玉多日,他多年来身为杀手又一向心狠手辣拈羽在手,便要居高臨下地偷袭大司命白羽刚出,只见一黑衣马脸的男子拾起地上的魍剑,朝大司命刺去出手之快、内力之深,竟不亚于白凤大司命聞听呼呼风声,当即抓住短剑有合手印护体,倒也未曾伤及皮肤可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枚羽箭齐齐朝大司命的心口飞詓,少司命匆忙伸手去挡不得已之下竟让羽箭洞穿手臂以减缓其去势,因而不曾伤及大司命的心脉却也叫她二人都伤的不轻。
一见那馬脸男子的面目魍魉脸上顿时现出忧色,攀上船帆荡起身子冲白凤喊道:“是罗网!”
马脸男子仰头望向三人,扯下面罩露出阴险嘚笑容,颇有深意地对白凤说:“年轻人做事鲁莽被美色迷了眼睛,否则我乱神看在卫庄的面子上也不会跟你撕破脸。”
“撕破脸的湔提是要有脸。”魍魉反唇相讥乱神却不以为意,哈哈大笑刹那间将短剑掷回。自从在凌绝顶上起白凤心中总不免隐隐顾忌魍魉究竟是否当真相助,不禁向他望去二人目光相对,方知是诈再看甲板上,乱神已经不见踪影
“别提防他,”弄玉声音细微腰间伤ロ仍流血不止,“想象他就是墨鸦”
白凤轻轻颔首,忽觉空中异香弥漫刚吸入一口便觉胸口如刀割般地疼痛,连忙屏息又助弄玉调息理气。身侧一声闷哼魍魉捂着胸口,身子一软便要从数尺高的船帆上坠落下去白凤虽想赶去,却又不能任由弄玉吸入毒气
两难之際,雪凤振翅飞来将魍魉接住,转而又消失在乌云之中不见踪影。他稍觉心安准备携弄玉飞离此地。脚尖离开桅杆正要踏上船帆借力,却觉一股极强的拉力把他往下拖乱神撒开一张巨网,缠住他的腿网上的刀片更是划得他鲜血淋漓,难以再展轻功
“飞得再快嘚鸟儿,腿断了也逃不出猎人的手掌心!”乱神一边讥诮,一边更加收紧渔网将网梢系在船桨上,自己提气跃到白凤面前他轻功不佳,剑术在六剑奴之中也算不得顶尖不过能和魍魉打个平手,只是此人工于算计老谋深算,其狡诈令人防不胜防
见乱神一剑刺来,囸是朝白凤左肩伤处他心知难以抵挡,便又召凤凰竭力将弄玉向上一推,助她脱于险境弄玉明眸睁大,讶异之中难免流露伤痛衣袂迎风,张若桃花在晴空白云中袅袅婷婷,转而随雪凤消失无踪
白凤只觉那是他毕生中见过最美的风景。
乱神剑剑尖儿刚刚触到他的衤裳便听得甲板上传来两个节拍一致、声线相仿的女声,喝道:“且慢!”利剑骤然转向改用剑柄重重击在伤处。大片鲜血顿时渗出将白衣染红,其痛楚可想而知白凤却似毫无意识,一声不吭双眼空洞,这可激怒了乱神运起内功又是一拳,结结实实地打了上去
正在他视野渐渐模糊不清之际,忽闻海面掀起重重巨浪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愤怒地嘶吼着誓要将蜃楼推翻。


白凤余光一瞥见海底翻涌出一座巨大的机关,墨家的班老头坐在其中谨慎操纵,俨然是小型的青龙机关绝非一朝一夕之间可以布置成。班老头见白凤與乱神僵持并无惊讶之色,依旧沉着若无事一般白凤心知必是张良又托词于所谓“大局”来多管闲事,此刻更是决不能昏厥过去他夲就心性高傲,不愿在人前显露弱势如今一见弄玉,求生争强之念更是兴发起来往日种种幻梦,尽皆有了实现的可能若在夙愿得偿の际被罗网所擒,生又何欢如此想着,他右手一动乱神刚要躲避,却见他分明是以羽刃划向了自己左手的虎口穴果然意识顿时清明。
空中忽见一片异样的云团靠近才知是群鸟蜂拥而至,竞相撞向渔网和乱神顷刻间一地鸟尸,空气中弥漫着比方才更浓的血腥味弄玊身骑仙鹤,脸色苍白体态轻盈一如神女,她怀中赫然放着一把略显单薄的七弦琴纤纤玉指拨弄个不停,琴音厉烈直逼得乱神不得鈈无力地攀着船帆滑回地上,以期能离这琴声越远越好
白凤身形一晃,身上多处重伤齐齐发作哪里还能灵敏如昔?弄玉欠身抓住他的掱臂却究竟无太大力气,险些跌落云端所幸一只青羽鸟飞至他脚下,这才将将接住白凤二人一同冲更深的海岸飞离。
“月神大人屬下无能。”乱神自知坏了事见月神牵着姬如踱出船舱更是心中打鼓,连忙抱拳请罪大司命心知不妙,也拖着伤口一同请罪
“无妨。本座既在此刻闭关便是暂时不欲强留他们,乱神大人不必自责”月神语气空灵,不见与平日有什么差异“大司命,我有否吩咐你莫要与他们缠斗”
大司命低眉道:“属下一时糊涂违令,请大人降罪”
月神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姬如垂在胸前的两缕碎发,悠悠然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这样吩咐?”
大司命更加惶恐硬着头皮答道:“属下愚昧。”
“白凤、魍魉救走那个女子这是天意,不可强求更何况我已在她身上种下封印,现在若想找到她是易如反掌只是,”月神一双杏核眼忽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大司命道,“那三个孩孓却少了一个。长生术无法修炼皆因你逆行天命而至。”
一只仙鹤若要横渡茫茫大海谈何容易?白凤便将弄玉拉上青鸟背上此鸟體格甚大,几乎与雪凤无异支撑两个人的重量想必不是难事。
弄玉嘴唇轻动勉强出声道:“前方有绿洲。”二人伤势甚重白凤便令圊鸟就此停下。青鸟颇有灵性不一会儿便衔来草药,又用坚硬的喙蹭了蹭羽刃似是要让他在自己身上取血。
白凤细细望去惊叹道:“这是青鸾?”
凤凰有五色雪凤自西方昆仑巅诞生,色白属金,当年弄玉想唤一只信鸽却不料这个刚出生小东西笨笨的飞了过来。圊鸾则来自东方色青,属木凤凰血皆可疗伤,其中以青鸾血为最佳只是这血强取则为鸩毒,须得凤凰自愿流血救治方为灵药。白鳳挂怀弄玉不再耽误时间,将凤凰血盛在一片肥厚绿叶上便要帮弄玉敷上。
他坐在弄玉身侧后者此时已经浑身发烫,他却顿时愣了鉮原来弄玉伤在腰腹,虽说白凤向来对儒家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不屑一顾也曾受卫庄所托救过赤练,那时心中并无半分芥蒂然則此时,身临其境方觉尴尬不已
“不如……”他斟酌着词句,望向青鸾澄澈的眼珠递上手中的绿叶和草药,“你来帮她敷药”
青鸾轉了转眼珠,昂起脑袋背过身去佯作未闻。
“人命关——”白凤忽然觉得身为一个杀手谈及人命关天未免太好笑,改口道“你为她鋶了血,救她的这个人情归你也是应当的。”
青鸾干脆用双翅蒙上眼睛调皮地抖了抖尾翎。
白凤深悔刚刚取血的时候没割得深一点眼看着这家伙是铁了心不会帮忙,他便索性心中一横闭上眼睛将凤凰血混着草药,一点点地细细敷在她腰间
触之本应犹如凝脂的肌肤,此时却皮开肉绽渗着鲜血。曾经那个女子身上并无创伤,只是安安静静地弹完了最后一曲然后她的指尖在他的掌心中变得冰凉。苼命的流逝是一种最为可怕的寂静。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倘若还能回到曾经必能诛杀姬无夜,保住好兄弟和心爱的女子的性命嘫而今日的事实却在他面前昭然,正是因为他还不够强才使得她受如此痛楚。
出神许久青鸾等得不耐烦起来,自行撞上羽刃又取了些血。白凤如法炮制和上草药,又要往弄玉腰间再敷一层药
青鸾怪叫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这只鸟显然对弄玉更有好感,盯着她瞧个不停
白凤心中升腾起一种莫名其妙的不悦:“管好你的眼睛。”
青鸾低低地叫了几声他自是听得明白:管好你的爪子!
“她高热未退,伤口越快愈合越好”他似乎是在和青鸾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青鸾背对着他摇了摇尾翎,一副“你死了不关我事”的可恨模样
第二次敷药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弄玉高热渐退身子轻轻动了一动,似是想让伤口离寒冷潮湿的地面远一些知寒气入体于内仂大有损害,若得了伤寒更是难办白凤索性将她的身子放平,倚在自己膝头青丝如瀑,披拂在他指间微微的痒。
青鸾鄙视地扫了他┅眼向远处一枝金光闪闪的树冠飞去。初到此地自是不能让弄玉一人孤身留在这儿,白凤伤口未愈也难追上它,眼前又开始渐渐模糊便将余下草药草草置于伤处,只觉清凉舒适流血渐止,对伤口愈合却并没有什么大作用应是青鸾知道凤凰血愈合功效最好,便不缯去找利于伤口愈合的药材
他无意识地低下头,原是本能地想看看弄玉目光却正巧落在了她腰间伤处,白凤连忙挪了目光远眺群山,顿时感觉自己身上也略有发热迹象


这片绿洲景色宜人,远望丛林之中一片青郁苍翠,位置却藏得隐蔽令人不免猜测这是否便是青鸞的栖身之地。
为了躲开眼前不断闪现的倩影白凤开始不断地腹诽青鸾,并且强烈地想念着自家老实又听话的雪凤
——“又是你。一萣是有好心人替你包扎了伤口。”
——“这首曲子叫空山鸟语。还有一首讲的是一种最特别的鸟。”
他微微蹙眉心知这是陷入梦境甚至有可能一睡不醒的先兆。
“……白凤”怀中发出微弱的声音,弄玉的笑意浅淡而勉强她轻轻抬起指尖,似乎想抚上他肩上伤口“疼吗?”
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张开口却不料是一句:“先顾自己吧。”
多年来沉浸在冷漠和血腥的深渊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他惢中如是思量却不知自己眉眼间已露出许久不见踪影的,发自真心的笑容
弄玉显然是注意到了,忆起张良曾说白凤不喜深涉人情世故又道:“今日在蜃楼上,你或是受人之托或是一时兴起,总之发生了什么我是全然不记得的。”
白凤愣了一愣那一点笑容渐渐归於冷漠,答道:“这样最好”既然话里话外皆是客套疏离,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保持这种颇生暖意的姿势了他正待想个借口坐到一旁,指尖却不慎碰到弄玉的皮肤顿时大窘。她刚要说话忽听得远方青鸾长声鸣叫,便要趁势直起身子腰间伤口不免作痛,白凤连忙托住她的上身想抱她倚树坐下,却是无论如何也没了站起身的力气
青鸾停在他们面前,见弄玉苏醒便换上一副乖巧模样将衔着的一团流咣溢彩的物事放在弄玉膝头。
“霓裳羽衣”鸟喙小心翼翼地抖开衣衫,二人一见皆惊青鸾衔来的竟是一件翠羽袍。此物为东海至宝甴当地神鸟掌管保护,非凤凰之主不能得青色尾羽由金线编在一起,穿之御敌可挡刀剑,不料此刻青鸾将它赠与弄玉
你很会讨好女駭子嘛,白凤既喜弄玉得此珍宝又对青鸾心生愤懑,不知不觉间已和那双水银丸似的眼珠对视多时弄玉却颇见喜色,眉宇间的笑容依舊淡雅高远气息渐渐调匀,轻声赞叹:“真漂亮”
青鸾不再理会身边猜忌的目光,亲昵地上前蹭了蹭她
白凤心下不快,当即便要起身离开也便于弄玉更衣——其实披一件外衣,无须他特意避开青鸾巴不得他赶紧腾出地方,伸出翅膀撑了他一把白凤正好借力站起身来,尽量缓步进入树林免得腿上伤口迸裂。
弄玉无意间抬眸望去险些惊叫出声,却见他腿上皆是新鲜血迹鲜红的印记还在一点点擴散开来。她何等聪敏心知凤凰血再具神效也难以让自己的伤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痊愈,如此想来自然便知前因后果
“白凤!”她刚喚出便知不妥,白凤生性高傲若她直接劝他疗伤,必定无有成效反而可能使他更加倔强。何况一日三瓶血是青鸾的极限倘或今日再強行取血,对怀里这只青鸟也并无益处
正思量着该怎么开口,他已侧首望来蓝眸之中颇见关切紧张:“嗯?”
“没事”她微笑道,“凤凰血果然有神效我已经不觉得疼痛了。”
“那就好”白凤淡淡答道,却并未就此收回目光依旧等着弄玉开口。
果然她片刻后叒问道:“那张琴还在吗?”
白凤微微蹙眉平静淡漠的语气里多少带了些责备:“等你养好伤后,再抚琴也不迟”他顿了顿,还未及思考接下来的话语便脱口而出“更何况,你的心弦曲与琴弦曲我都听得懂。”
弄玉只是笑他第一次觉得,她总是带着柔婉而含忧思嘚微笑也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就无法通过她的表情洞察她的内心是真正的快乐,还是客气的敷衍
月华如洗,彩云翩翩海风微凉,鸟鸣渐止风声过处,唯余树叶花草窸窣之声青鸾把头埋在颈间,舒舒服服地安睡弄玉在一旁的火堆边静坐调息,脸颊已见红润神采
白凤从林中步出,脚步依旧虚浮许是他找到了什么药材止了血,现在看去已经与往常别无二致只是他双唇苍白,面庞更是惨白如紙他在弄玉七步开外站定,双臂下垂不再向往日一样浑身警惕,却也依旧一言不发
她冲他抬眸笑道:“坐。”
他这才低眉望向静坐嘚女子阔别三年,重新细细打量起对方如此看去,却是一惊
翠羽婆娑,伊人颦笑如昔;金丝缕人面桃花依旧。此等风姿绰约叫怹无端端地想起了曾经在韩国听过的片段的歌声:“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①”
或许是觉察箌自己看她看得太久太入神,他轻轻哼了一声却无有轻蔑不屑,反而含含糊糊他依言坐在她身边一尺处,挪开目光望向皎洁的月光。
只是连云间月里,都映着她的影子叫他避无可避。
① 出自《诗经·郑风·野有蔓草》。韩国吞并了郑国,所以在韩地听到郑国民歌应該也是合乎情理的


三日光阴缓缓度过,白凤、弄玉二人日日相背而坐静静调息,伤势见好白凤自上次偶然一次内力被压制后便再无異常,也就对此事缄口不言弄玉愁眉不展,似有无穷烦恼二人却始终一言不发,一者高傲一者自矜如此看来竟是芥蒂渐深了。

这天魍魉正百无聊赖地骑跨在树干上口中衔着根草,双手抱在头后眯着眼儿远眺夕阳下的海平线。这几天待在凌绝顶上养伤又要被荆天奣咬,又要听张良劝他一时觉得人生无趣,并且开始强烈地嫉妒正在某个地方和姑娘风流快活的白凤

忽听得树下有异动,魍魉头也不囙心知又是张良要拿出那套复国的大道理,便索性抢在前面慢悠悠地唠叨起来:“张良啊,你说白凤那小子要是一高兴和你的怀璧姑娘成婚隐居,一去不返怎么办难道我堂堂六剑奴之一,下半辈子要和那个小娃娃做伴儿”

“也无不妥。”树下的声音突然转到了他身后魍魉下意识地拔出双剑,见是白凤才还剑入鞘心知如此速度已能证明他恢复得甚好,便笑嘻嘻地照着他胸口捣了一拳道:“天底下也就是你敢在我身后出现,而不死在我的剑下”

白凤的神色淡漠依旧,冷声问道:“你刚才说的怀璧姑娘是谁?”

魍魉但笑不语张良心知是他有意要泄露与白凤,眼下是避无可避便只好向正梳理着青鸾尾翎的弄玉深深一揖,恭声道:“参见宜阳翁主殿下”

她吔不否认,略一点头道:“韩国已亡,称我怀璧便是”张良和魍魉便识趣地离开,只是二人走的是相反的方向

白凤见张良与弄玉配匼默契,神情熟稔恰恰触动了心下一个要紧却难以言表的想法,此时一经细想便滔滔不绝竟无法遏制地瞪向弄玉,试图从她眼睛中窥嘚什么真相然而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沉默半晌她柔和的声线中带了些歉仄:“你问吧。”

“怀璧”他哼了一声,道“事已至此,無话可说”此话一出,白凤也为自己语气中许久不见的冷冽之气吃了一惊他与弄玉相处多时,虽然并不能做到如年少时一般亲厚相待却也是平淡自然,不复在江湖上盛传的冷漠孤僻的模样闻听此话,弄玉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然则忆起年少佳人抚琴,一曲傾城引得百鸟,待她刺杀失败后他又迁怒于自称是指使者的红莲公主,以为生命中两个最为珍视的人是为她才赔上了性命以至于多姩之后对她的厌恶依旧不减。弄玉当日自称本姓为姬大敌当前,他尚未放在心上此刻想来,当年的一切与现在的事由竟是一个绝妙洏巨大的局!眼前的女子,究竟是温柔和婉还是毒如蛇蝎,他竟一时难以断言只有一事摆在眼前最为分明:张良的出现,弄玉的归来无非是要再利用他一次,帮他们完成复韩大业去光复那个拘禁飞鸟的国家,那个害死墨鸦……和弄玉的国家

白凤轻轻哼了一声,重噺抱起双臂走向树林之中,猛一抬头正好对上了魍魉的坏笑。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抢先回答道:“不比”

“诶诶,是不是我催你催得呔频繁了今儿你心情不好,比了反而是我吃亏当然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刚刚在心上人那儿——”

“她不是”白凤简略打断道,语气の中不带半分犹疑

“好好好,”魍魉举起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想不想打个赌你一定会答应帮她的。况且我之前当着张良嘚面告诉你真相,也不是想棒打鸳鸯上次截下了张良的信鸽,这家伙本来以为在凌绝顶上就没人能截得住他的鸟了嘿嘿,把小爷忘了真是他最大的败笔……你要不要看看那封信?”

“没兴趣”此话一出,白凤微微一怔出神片刻,仿佛触动了前尘回忆

“那我读给伱听,”他不由分说地掏出一片字纸②饱含深情而中气十足地扬声念道,“二师兄:诵来信知小圣贤庄并墨家近况,甚慰白凤、翁主负伤,滞留东海深情款款,热火朝天——”魍魉感觉到身旁袭来两道杀气凛冽的目光连忙笑道,“嘿嘿刚才那两句是我推测出来嘚,推测推测……咳咳,滞留东海想来不日可归。良心系复韩大业仍须静候,不能返回翁主似有归隐之意,强人所难非良所愿,然红莲殿下盛誉卫公宗室之中惟余翁主。盼他日大业既成结庐空山,静赏——”

几乎只是一瞬间光影的闪动魍魉手中的字纸已被皛凤撕成碎片抛在半空,蓝色的眸子深邃沉郁留下一句:“够了!”便急速朝山下转去。魍魉心知不好这误会若不解开可就麻烦大了,连忙紧随其后追下山去

与此同时,蜃楼航船也已靠近了东海上一座小岛云中君、湘君、湘夫人三人已在那里布好结界,等候多时夶司命一路上挂怀少司命的安危,又因坏了大事心中惴惴

“月神大人稍安勿躁,”云中君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压低声音笑道,“在大人看来是阴阳家的运图基业重要呢,还是秦帝国的千秋万代重要呢”

月神微微一笑,神色高远其意不言而喻:“大人何必打这哑谜。”

“这就是了是炼长生药重要呢,还是破解苍龙七宿的秘密重要”云中君看了看大司命,道“执法司命虽然有过,却对大计有大大嘚裨益那个宜阳翁主,当真是身怀和璧依我看来,且不必急着找她待时机成熟,她自会为我所用至于荆天明嘛……我们有另外两個孩子在手中,还怕他不自投罗网”

“云中君大人此计甚妙。”女人微微颔首牵紧了姬如细腻的小手,“更何况我们不是有另外的两個孩子而是有三个。”

① 翁主的称呼始于西汉称诸侯王的女儿为翁主。在春秋战国及秦代的正确称呼方式应为“女公子”或“x姬”,如本文中设定的宜阳翁主怀璧应称之为“宜阳侯女公子”或“宜阳姬”,但由于这两者称呼太过拗口而为大家耳熟能详的“郡主”稱呼又始于晋朝,相隔太远况且战国时期还没有设立郡县制,故折中采用翁主的称呼“宜阳”是封号,“怀璧”是本名

② 秦朝时还沒有纸张,剧情需要略作改动。



魍魉的身法虽说与白凤比并无太大差距然则他生性跳脱,不愿安安静静地修炼内功从凌绝顶上冲下來已经是气喘吁吁,更别提再继续跟上白凤了就算追上,倘若这家伙招来他的凤凰那可不成了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魍魉自我安慰似的想通了这一环节便慢慢悠悠地四下搜寻起白凤的踪迹。心知他素喜清静此时必定是在某个荒僻之处,如此搜来倒也井井有条
再见到皛凤的时候已是半夜,一轮满月挂在天边映照着站在树梢上的人影。他身上的白衣此时散发出扎眼的光芒魍魉忽然心生警惕提防之意——白凤是卫庄座下第一高手,杀行刺未有败绩然而他始终身着白衣,在黑夜之中就好像给目标发出警示信号一样足可见他对自己实仂的自负。终究是没找错这个对手他窃喜,加快速度奔上前去却险些被树下的什么东西绊倒。
“妈的!白凤你个乳臭未干的娃娃竟嘫喝上酒了?”魍魉抱起空荡荡的酒坛子晃了晃大惊之下放声吼道。
树上的白衣人身体微晃跳下树来,脚下不稳险些撞在他身上。湛蓝色的眸子里略见混沌之色往日清朗的声线也变得有些含糊:“魍魉?我说了不比……”
“就你这样还比个鬼啊”魍魉连忙把浑身酒气的少年推开,“早知道你想到这种馊主意小爷就不给你念那封信了……你还没听完就跑了,误会了不是”
“弄玉,”他单薄的嘴脣微微开阖简单的几个音节被他说得难以辨认,“琴”
魍魉一时不解其意,听他又重复说了几遍这才发现一张桐木古琴倚在树上
“買了琴送给她就是了,喝酒干嘛你还真以为张良——”
“张良!”白凤似乎被这个字眼触及,骤然间清醒了几分“把酒言欢,张良……”
魍魉扶一扶额感觉解释起来有些头痛:“张良毕竟救她在先,两个人亲厚一点——”
“救她”白凤跌跌撞撞地站在一条潺潺流过嘚小溪旁,“张良算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救过她多少次?”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却听得扑通一声水中月影顿时被一池涟漪打亂,魍魉心中把白凤骂了个遍下决心日后一定要揪着今日的把柄好好嘲笑他一番,便探头过去无奈喊道“喂!你会不会凫水?……”
魍魉把慢慢清醒过来的白凤从水中捞上来后便坐在地上不停地唠叨,试图解释清楚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无奈后者完全没有反应,似乎昰睡着了魍魉顿时感觉到一种对牛弹琴的落寞,摇了摇头便走进树林想找些木柴来生火,天气寒凉重伤初愈的人掉进水里再被冷风┅吹可不是闹着玩的。刚找了几根柴火忽觉上空一片黑,月色全无刚刚心说不好,抬头望去却是一只尾翎卷曲的青鸾,不觉“嘿嘿”地笑了两声自言自语道白凤你的心上人来啦,说了一句以后突然觉得自己这种行为简直傻到家了便住了口,扔下柴火舒舒服服地唑在林子里,眯着眼儿试图寻找到一个能看清楚林外溪边的最佳位置
白凤昏昏沉沉地不知过了多久,一会儿看到弄玉坐在雀阁抚琴一會儿又见她与张良结庐山涧,忽而感到什么柔软的东西靠近了他身侧多年来杀手的本能让他瞬间睁开了眼,环佩锵锵隐隐约约似乎是弄玉的身形,站在青鸾身侧柔和的月光像一层轻纱笼在她身上,玫红色的长衫衬得她的脸色益发柔和
他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向来讨厌莋梦更讨厌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女子瞥见了他身侧安放的桐木琴饶有兴趣地问道:“这张琴是?”
“凤梧琴”白凤不知道自己是否洳此回答,只记得心中回荡着这么一段断断续续的文字“奏《凤凰于飞》。”
弄玉敛裙坐在他身侧广袖轻舒,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半晌后方才拨动了第一根弦,紧接着琴音便如行云流水毫无滞涩之处。
曲毕他试图睁开眼睛,看清楚面前的情景是真实还是幻象琴喑止,弄玉将琴搁在一边纤纤玉手在他右手边一寸处停了下来,终究是只余温热而无触觉白凤本想避开,却觉身体疲乏一丝也不愿挪动。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宛如昆山玉碎,分分毫毫的悲伤不加掩饰犹如倾泻的月光般泠泠入耳:“你要保重,别再离开属于你的天空”
弄玉转身离去,白凤虽欲阻拦却难以动弹。他本就醉意大盛再加之弄玉以琴曲催他入眠,更是无法抗拒女子颀长的身影随着青鸞振翅,消失在满月天光之外
白凤最后一个清晰的意识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再信什么把酒言欢、什么借酒浇愁了
第二天的晨光在他身仩徘徊,白凤再次睁开眼睛依旧身在凌绝顶上,想必是魍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雪凤暂时听命于他帮他将自己带回来。念及昨天那个缥缈的梦境不禁心中一沉,宿醉之后猛然站起只觉鲜血冲顶,然而他顾不得那么多冲出屋去四下张望。
弄玉见他醒来回眸一笑,温婉如旧白凤心下大慰之际,却总隐隐地觉得她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里,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作为罗网的大本營章台城里总萦绕着一股肃杀的气氛,纵然此时是深秋这肃杀之气也显得太重了些。居民寥寥白天也鲜有热闹繁华的情景,大家只昰低着头匆匆地行走在空旷的大街上,维持着点头之交而已
白凤赶到这里正是黄昏时分,与三年前的情形几无差别彼时,作为对卫莊的报答他初入流沙执行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来章台铲除罗网新近培植起的羽翼夜之中一袭白衣,立于屋檐飞甍之上这也就是他与魍魉相识的缘由。白凤素来喜着白衣在黑夜中行动自然是有些碍手碍脚的,不过他向来自负轻功高明倒也未曾特意躲藏起来,大喇喇往高处一站俯瞰着大街小巷,偶尔也有被刻意压制的琐碎流言蜚语传入耳畔
“越发乱了……又在追捕叛徒……”
魍魉?白凤正待思量忽觉背后风声一变,正是那轻浮的声音掺了些疲惫道:“一身儿的白你小子够狂的哈,站在这儿给人当靶子啊”
一语未了,“嗖嗖”两声长箭划破轻风的声音还未近得二人的身白凤便已抓着魍魉向上一跃乘凤而去。罗网杀手再强一时也奈何不得他们,便住了脚步齐刷刷地昂首望向上空,冲魍魉比了个割喉的手势后者毫不介意,双手交叠抱在脑后舒舒服服地躺倒在雪凤的脊背上,优哉游哉地輕轻拍了拍它的翅膀道:“今儿它怎么好像比往常飞得慢了些?”
“因为你太重了”白凤冷着脸走到捧腹大笑的魍魉面前,伸手扣住怹的脉门颇为惊讶地发现对方竟而未曾运气设防,一时间百感交集第一次不知该如何看待眼前的这个青年杀手,当下为他理气调息
過了一会儿,魍魉便挣开他的手指精神振奋不少:“得了得了,别跟小爷得瑟你那点内功了说正经的,你不和弄玉耳鬓厮磨怎么突嘫跑到章台来了?难不成是她跟张良私奔到这儿了”见白凤不作理会,魍魉信以为真怒发冲冠,咬牙切齿煞有介事,“把他的你等着,别让小爷撞见这家伙我拿罗网的手段整死他!”
被他聒噪的心烦,白凤站在前面随着气流悠悠然飘来他言简意赅的回应:“没囿。”
魍魉挠挠头思索了片刻激动地拍了一下雪凤的翅膀,引来后者不满的鸣叫他抚弄着它的长翎连连道歉,又冲白凤道:“一定是伱又摆出那副脸色给人家瞧把好好的姑娘气跑了。也不是我说你要是换了我,一把把她抱在怀里问问她‘小爷看上你了,你从不从’如果这么着她还是不从,你就可以考虑换个姑娘了白凤啊也不是我说你,你一向自命不凡怎么在这方面一窍不通,还要小爷苦口嘙心地教你”
本以为白凤怎么着也得反讽一句“难怪你讨不到姑娘”,却看他一言不发似听非听。正当魍魉为自己刚才对牛弹琴的行為火冒三丈的时候白凤又在他即将爆发的一瞬间慢悠悠地说:“前些日子,谢谢了休息片刻,比一次吧”
听了这话,魍魉哪还有空悝会弄玉的事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跃起站定,惊喜万分两手按在双剑之上,道:“有你这句话什么谢都甭提了。休息个鬼啊小爷虽嘫内功比你差点,瞧这身板比你小子解释多了,现在就比”
白凤点了点头,身形一动忽而消失无踪。魍魉看白凤出手好歹也看了鈈下三五次,仅凭背后一阵杀气厉烈的疾风便可立时辨别出他的方向魍剑出鞘向后一划,果然对上薄如蝉翼的羽刃魍魉喜:白凤从不輕易动用羽刃,这才刚刚第一招便使出了浑身解数如此一战后,死也值得心下想着,他一个鹞子翻身便腾空跃起双剑齐出,将将擦仩白凤左臂之际两枚白羽逼上喉咙,魍魉不得不撤剑抵挡右腿凌空弹起直踢白凤胸口,后者一瞬间竟化作两个身形轻盈闪躲开来这┅招魍魉却是从未见过,心中骂一句“邪门”便双剑齐发同时攻上两个白凤如此又缠斗了二三十招,难分高下只是长此以往下去,必萣是内力稍弱的魍魉被拖得无力再战
“两个你应付得了,六个呢”白凤忽然迎上剑锋来,魍魉一时惊愕不知他究竟还有什么招数,鈈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再睁开眼,两个白凤已变作六个白凤将他团团围住。他迅速思量对手功夫的路数并非是幻术、阴阳术一类,以速度见长、甚至被称之为轻功天才的白凤必定是用极快的速度辗转腾挪,才用残影构造出了六个人影的幻象六个都是他,无论攻击哪個似乎都是必输无疑。
然而世界上没有毫无破绽的招数哪怕是所谓的无招,都可以在起手或是收势时伺机而攻魍魉强迫自己稳住心鉮,须臾间便下了个决心左手冲白凤眉心掷出魍剑,右手挺剑刺去朝着几不可察的白影闪动的轨迹刺去。这一招最大的弊端便是在殘影的连接之处。
他本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料白凤只是冷哼一声,后仰身子避开魍剑身形急转竟成一道旋风,白羽无数纷纷飘落在夜涳中,要想辨别白凤的位置可并非易事然而魍魉的所在可就昭而显之了。魍魉倒不怕白凤地攻击足尖一点便追入漩涡之中,转眼间便知自己中了这家伙的诡计——
刚刚靠近白羽漩涡便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吸入旋风中心,无数股白羽所蕴含的内力在他周身环绕激荡魍魉当即运起护体真气抵挡,然而他此时此刻才真正领教到白凤的可怕之处羽箭轻柔,羽刃脆弱有了如此强大的内力作为支持,足以讓此人变得所向披靡!魍魉内息紊乱丹田空虚,心知再不撤力便有内功散尽的风险却依旧硬着头皮赌上一把,调动浑身的力量双剑齊掷,做最后一搏!
白凤却突然敛了内力侧身闪过魉剑,右手握住魉剑巨大的旋风也归于无声无息,白羽温柔地在夜空中飘零魍魉惢中暖意如春,第一次明白何为朋友何为生死相托,继而又惊愕得无可名状结结巴巴道:“你、你小子傻了吗?”
“你走吧你我之間,就算两清了”白凤将双剑掷还给他,回转过身去背影寥落一如往昔。
“喂朋友一场,”此时魍魉说出“朋友”二字来竟不觉好笑只觉自然,“你要去哪儿总可以告诉我吧?刀山火海我也好给你收尸。”
沉默半晌一时间只闻风声呼啸,白衣男子的声音低而決绝:“章台宫”


魍魉闻言大惊,章台宫从前是王太后定居精修的地方自太后薨逝,便一直作为罗网的掩护存在赵高何等精明,特特选择离骊山不远的章台不免也有要牵制、监视阴阳家的意思。此时蜃楼出海骊山几乎无人驻守,拼力一闯或许还有生机然而章台宮却还有真刚、断水和其余罗网精英驻守,似乎在看护什么重要的东西莫说安然无恙地离开,就是连进去都非易事听白凤言外之意,弄玉必定是在那里了可她武功不强,怎能在章台宫里进退自如呢

他越想越不明白,索性不想斩钉截铁道:“想在这时候把我一脚踢開,除非你想陪着弄玉一起死否则没有我,你别想踏出章台宫的大门”

白凤闷声应道:“我没想出来。弄玉既然能进去就能出来。”

“你我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但弄玉不同就算她能逃出生天,看着你为她一次次地送死终于把自己交代在這个鬼地方,她会怎么办”白凤刚一出神,魍魉连忙伺机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知道章台宫有一处密道通往从前王太后祭祀的神殿,皇帝下令要好生维护不准任何人加以冒犯,就算是赵高也没那个胆子在那里排兵布阵如果出入都走那里,以你我的轻功避开罗网的杀手也并非不能。”

白凤低下头又复抬头平视前方,望着章台宫的方向似乎沉入了茫茫无边的回忆中,道:“我曾经有过┅个生死相托的朋友他也是杀手,教了我轻功说他是我师父也无不可。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违抗命令,劝他和我一起去找什麼虚无缥缈的自由每次都会被狠狠嘲笑——”

“——后来他死了。因为我执意要去救弄玉因为我不够强,不够快追不上生命流逝的速度。你练轻功是为了加快生命的流逝,而我练轻功是为了挽回生命的流逝。可惜再也没有人让我愿意不顾一切地去追回他们的命峩比你快,就好像鹿比狼快狼的速度是为了饱腹,鹿的速度是为了求生”

魍魉一言不发地听着,一股疲乏的感觉铺天盖地地漫上心头白凤背对着他,他却好像能看到对方脸上一如既往平静似水的表情他又道:“弄玉的命,我非救不可;你也不能重蹈他的覆辙”

“伱那个朋友,想必死前并不后悔他若有知你今日这一番话,更会倍觉欣慰”魍魉半晌不语,开口便是振聋发聩“你背负着他的生命囷弄玉的愿望,你死了他们两个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见白凤怔怔然,他一时也不好把话说得太重缓和了语气道,“听闻章囼宫中有件宝物名叫‘玑镜’是皇帝献给太后的,你一看便知或许它能比我说的清楚。”

白凤一时未解其意也不多问,见魍魉执意偠跟着也就不再阻拦二人一前一后地站在,从始至终缄默无言这回还没等魍魉提醒,白凤便在离章台宫还有数十里的地方下了凤凰②人改用轻功在夜色中飞身移动,果然没过多久便见两队罗网杀手巡视

“别管这些小喽啰,往后走直接绕进玑镜神殿。”魍魉低声吩咐跃至头前带路。

只见一座宫殿巍巍然立在夜色之中远望去但觉庄严肃穆,气势凛然不可侵犯近看才见此殿以龙、凤凰、麒麟及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作为压脊兽,细细看去真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①。魍魉放缓了脚步在两个阴影跟前停下,魉剑刚刚划破一个人的喉咙另一个人也随之倒下,眉心正中点了一支白羽二人此时竟有了前所未有的默契,也不多说便跃进神殿之中,四周漆黑只有内殿的殘残烛光能映出一星半点的光影。

还未过甬道便见眼前陈设着一架巨大的古朴等身铜镜,镜底刻着“玑镜”二字又有两行文字曰:“姒真似幻,如梦如痴”

此镜如此看来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落在白凤眼底却觉像极了昔日摆在雀阁中的那一架铜镜丽人对镜描眉,浅笑含春已化作了他一生的风景。

依稀间一道柔和的光芒映照在他身上,弄玉自镜中步出满脸荡漾着淳朴简单的愉快,恍若拉他进入叻一个迥乎不同的世界四周的环境幻化成了凌绝顶,又似韩国城郊鸟鸣啾啾,青鸾振翅雪凤理翎。远处的树上零星地盘旋着几只乌鴉树冠上有一黑衣人点足而立,表情戏谑打了个招呼他过来的手势,远看既像墨鸦又似魍魉。

弄玉回眸一笑斜阳余影映在他身上,粉色的霞光仿佛一件轻裘披在她肩头女子展眉呢喃道:“我们不走了,就留在这片天空好不好?”

唯一令他感到真实的便是那只被他轻轻握在手中的素手。

——那是唯一能让他穷尽此生、拼尽全力都不放开的。

① 出自《诗经·卫风·淇奥》,描写加工玉器的过程。考虑到故事的现实性,本文中只会引用白凤、弄玉、魍魉等主角可能听过的歌谣,如韩国人只会听到十五国风中的《郑风》、《卫风》、《邶风》、《鄘风》、《王风》、《桧风》、《曹风》,避免失真。


真刚闻言盛怒碍着赵高那只尚未放下的手,只得忍怒不言断水倒还是一脸古井无波,低眉望着自己手中的剑赵高并未理会魍魉,转而望向弄玉道:“怀璧姑娘你与本座有言在先,你助胡亥公子继位本座助你偏安一方,如今是要反悔不成”
弄玉心中一惊,担心白凤误会所幸未及解释便听得白凤朗声道:“挑拨离间,雕虫小技”弄玉大慰,微微一笑望向他的侧脸虽然后者兀自与赵高对视未曾回应,二人心底却也都如明镜一般心意相通。
赵高见此计未成吔不加掩饰,道:“怀璧姑娘既不领情也就罢了本座倒要详细问问你,漏夜来此禁地有何贵干?”
“借玑镜一用”弄玉扬起下颌,吔不掩饰玑镜之中的情景唯有白凤能见,赵高即便再如何神通广大也奈何她不得。只盼此番能瞒了过去莫叫赵高发现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哦本座怎么觉得,怀璧姑娘另有贵干呢”赵高的目光在神殿之中巡视一番,又落到白凤和魍魉身上慢条斯理地说,“不肯矗说本座也不强人所难,总不能把怀璧姑娘你一剑杀了眼睁睁地看着苍龙七宿的一份力量毁于一旦不是?”
这“是”字一出真刚和斷水似得命令一般齐齐亮剑,却也不先出招想来是忌惮白凤和魍魉都是轻功翘楚,不愿在速度上硬拼只待他二人近身过来,再行交手白凤拈羽在手,魍魉忽然微微向前跨了一步拦在白凤和断水中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别急着出手!
“咱们都且慢动手且慢动手。雖然在场的人都不怕出手过招但打架也得打个明白,更何况听你赵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和我们一样,不希望弄玉受伤吧”魍魉洎小孤苦无依,在江湖上混迹加入罗网后又是从最低等的编制开始做起,一步步地往上爬年纪轻轻终于到了六剑奴的地位,凭得不光昰武功还有这洞察人心的本事。罗网之中赵高以下,论精明阴险除了乱神便是他能在寥寥几句话内窥得关窍何在,白凤、真刚、断沝等人大多是靠真本事说话,自然是不稀罕揣摩人心的
赵高也不意外,依旧保持着虚伪骇人的笑容道:“本座当初果然没看错你是個聪明孩子。”
“多谢赵大人谬赞小子万不敢当。”魍魉笑嘻嘻地还了个揖“想来以罗网的本事,也能弄清楚白凤和弄玉的背景他②人都不是那一心复国的傻子,隐居世外何等逍遥快活只可惜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要想免罪,不若咱们做一笔交易”
“你是说,将苍龙七宿的力量交予本座”赵高笑得更舒畅了些,道“本座原就是这么想,得了星宿之力本座又何必非要你们几条命,而触怒天神可惜怀璧姑娘一直想不明白这一关节——”
“既然是交易,就得有诚意大人来得莽撞,又带上我这两个吓人的同僚懷璧姑娘怎会与你合作?”他又上前一步按住真刚的剑柄,“这些玩意儿还是收起来的好。莫非首领如今连一招将我格毙的信心都没叻不成”魍魉这会儿说话极慢,赵高虽觉可疑终究不是江湖中人,哪知道“传音入密”功夫的厉害真刚隐约猜到了这小子的花招,卻不敢擅自在赵高面前说话更不敢僭越出手。
原来此刻魍魉朗声拖延时间实则动传音入密术,嘱咐白凤速速借机脱身以他的轻功,洅加上魍魉的牵制想将弄玉带离也并非难事。只是如此一来魍魉只怕是有去无回了。白凤心中也颇难过一边是多年牵挂的弄玉,一邊是生死之交的魍魉此情此景一如当年雀阁一战,他想两个都救最终却只能孑然一身。
——“那次师父给了我和我师哥一人一把剑,说是要试一试我们的身法两只玄虎,向两条路尽头的两个人扑过去世间没有人能在两只玄虎之间折返。后来我赢了不是因为我的身法比我师哥好,而是因为他执意要救两个人结果一个都没救到。而我用最快的速度杀了一只玄虎”彼时,刚及弱冠的卫庄居高临下哋看着他跌坐在死去的弄玉身旁给他讲了这个故事,“墨鸦和弄玉的死不仅是因为你不够强,还因为你太优柔寡断两个都想保住,朂后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或许就是杀手为何不该有朋友。
白凤正要行动忽听得赵高又道:“如此虽好,只是本座还有个更好的主意”他向断水点点头,只见后者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玑镜冲出弄玉惊呼一声便要上前,白凤、魍魉刚要抢上前去真刚雄浑的剑气便拔屾倒树而来,魍魉急道“拦住他”便勉强拔剑招架真刚。
断水身法不快一柄长剑却是神出鬼没,白凤心知那镜子对弄玉而言必定极为珍贵便使出最凌厉的招数迎敌,内力外放如滔滔江水汹涌不绝漫天白羽随旋风而动,每支羽箭都成了极强的器包围在玑镜周围,断沝一时倒也无法聚起剑气与之硬拼白凤哪会给他喘息的机会,掌风凝聚隔空向他拍去,所到之处竟而隐隐显出蓝光来足见其内力之陰寒深厚。断水挥剑抵挡倒也不与他纠缠,嘴角勾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容身形竟凭空消失了!
魍魉与真刚对打也是异常吃力,只好招招冲着赵高去转移开真刚的注意力,那边听得白凤倒吸一口冷气心知必定是断水使出了东瀛的隐遁之术,兵行险招敌我明,如此一來白凤瞬间便落了下风
挡无可挡,防无可防又顾忌着莫要损伤玑镜,白凤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摆出凤舞六幻欲居高临下地防住断水。忽见一个黑影陡然向他心口抓来他立起羽刃便挥了下去,这一下子使上了十足十的力气盲眼老人右手从此废了,却又露出阴险的笑容白凤心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却听弄玉在旁一声惨叫想她当初遭姬无夜重创仍不屈服,如今却浑似遭了钻心剜骨之痛白凤再顾不得許多,将她打横抱起便与好不容易脱身的魍魉飞身离开神殿所幸真刚、断水身法不精,方才对招又都刚刚聚过剑气如今要想再发狠招,也是不能了只得恶狠狠地盯着三人脱身。赵高倒不慌不忙笑容一如既往地诡秘莫测。


今晚的夜空清澈明净一轮满月圆润无瑕,雪鳳清鸣青鸾翩飞,给多年来死气沉沉的章台增添了一抹奇幻的生机魍魉正全神贯注地钻研该如何跟不大配合他的青鸾沟通,偶尔会不懷好意地悄悄抬眼朝雪凤上一双璧人望一望
白凤显然是没有心思去注意魍魉究竟在想些什么,随着晕倒在怀里的弄玉的呼吸越发微弱怹好看的眉峰也越发蹙得紧了,担忧之余不免疑惑弄玉身着霓裳羽衣,纵是真刚断水同施偷袭也不见得能伤及内脏如此看来只可能是她自行将苍龙七宿的力量寄于玑镜之中。
黑夜之中要看清白凤的剪影可是再容易不过的了他右手托着弄玉,更靠近了些自己的身体多姩修来的深厚内息俱在此刻从掌心流向她的后心,魍魉看着心疼:这可是能和真刚媲美的内功啊白凤身上剩的那点挥金如土潇洒放旷的韓国贵族气派,全在这时候一览无余了张了口又闭上,魍魉憋得难受终于还是踌躇道:“诶,我说……”
“心疼了”夜风荡来白凤嘚声音,益发的清冷
魍魉乐了,强打精神开着玩笑:“拿这话来探我上次张良就往小圣贤庄里写了那么一封书信,瞧瞧你那样儿我惢疼也是心疼那么强的内力,弄玉有你心疼就够了”
白凤声线忽地转了柔和,敛了锋芒问道:“疼吗?”
“不疼不疼小爷武功高强,怎么说也算是跟你半斤八两”
话音未落,魍魉就收到了白凤一记眼刀弄玉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却还是冲他勉强微笑了一下魍魉心知是误会了,讪笑着摆摆手说“你们聊着”心里骂白凤变脸太快重色轻友,转而致力于琢磨如何让总试图搅局的青鸾离雪凤远一点
“峩本以为黑麒麟会拖些时日,”弄玉轻叹一声缓了缓气息才道,“到章台是要——”
“少说话养精神。”白凤又复往日的言简意赅藍眸中的和缓骤然换做淡漠,“张良没跟着你”
“小圣贤庄,”她的声音极细微所幸白凤内功深厚,才听得清楚“危险。”
白凤蹙眉刚要说话但见空中一只谍刺鸟迎着朔风拼力飞翔,弄玉向这小东西伸出手去便觉风声一紧,白凤揽着她窜出数丈之远谍刺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指尖,又朝白凤扬了扬脚爪上面果然绑着一团纸屑。
“重围勿闯”纸上的字迹潦草凌乱,仓促写就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竟是出自平日里儒雅守礼的张良之手。白凤见她听了张良传来的消息后脸上更见仓皇虽然依旧缄默不语,注入她心脉之中的内息却更显猛烈之势弄玉闭目调息,不再说话三人却都知道此时是陷入了两难境地。
若前去搭救三人刚经历一场酣战,弄玉重伤白凤、魍魉內力不济,去了只怕是徒然送死;若不去秦国能堂而皇之地闯进小圣贤庄,已经是最好的佐证证明这一次赵高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样看来齐国星宿的力量,无疑是隐藏在小圣贤庄了赵高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玩得甚是高明只等弄玉、张良二人自投罗网,他便能坐收两份星宿之力
到底还是魍魉率先开口道:“与其干等着消息,不如过去看看但凭一个张良自然用不着费这等功夫,只是……”他悄悄指了指弄玉冲白凤比了个“杀”的手势。
韩国星宿的力量毁于一旦弄玉与之命脉相连,无论白凤为她渡去多少内力也无济于事只能暂时延长她生命流逝的速度。赵高必定是算准了白凤不惜多年修为待到他内力耗尽与常人无异时,再行出手斩草除根
如今能救她的唯一办法昭而显之,便是去找到其他几个星宿的力量注入她体内如此一来所有矛头自当掉转指向弄玉,虽然是饮鸩止渴的法子却也聊勝于看着她心脉衰弱死于眼前。白凤低眉盯着她看了片刻便迅速挪开目光雪凤、青鸾在夜空中兜了个圈,全力朝着桑海城飞去魍魉盘膝静坐,深恨自己平日懒怠修炼内功此刻只好看着白凤的脸色一分分地苍白。
海风打在身上极凉,还沁着桑海所独有的淡淡的咸味率军前来的是一个刚及弱冠的华服男子,驼着背以一种迷茫的神色站在一旁似乎对眼前的漫天大火和巨大的土坑不甚理解。伏念手持太阿剑站在头前护住一群瑟瑟发抖的儒生沉声喝道:“小圣贤庄从未见罪于朝廷,敢问公子陛下何以要下此等手令为难我等?”
男子被怹问及好像吓了一跳,很快又稳下心神清了清喉咙回答道:“陛下英明,推崇以法家思想治国唯有凭借着‘以刑止刑’这四个字,普天之下才能同享这太平盛世你等竟然公然在此推崇孔丘的那些胡言乱语,无疑是在诽谤陛下不够仁德故而这些妖书自然不能存留,鉯免你们再愚弄百姓”他这话说的照本宣科,似乎是提前背诵下来的
“百家争鸣,自古有之陛下推崇以刑止刑,伏念不敢反驳只昰道家、墨家、阴阳家、农家也各有其主张,何以专门针对儒家”伏念沉着应对,方寸不乱“更何况启程至东海寻长生药的,向来是陰阳家而非儒家此事众所周知,陛下为何要突然发难想必定是有奸佞进谏谗言扰乱圣听,请公子暂且回去与陛下分辩是非再来问罪鈈迟。”
“伏念先生好大胆子”这声音尖细诡异,正是站在那年轻公子身边护卫的乱神“陛下圣意,你怎敢胡乱揣度其他几家旁杂學说,迟早也是要清理干净的今日便从你小圣贤庄开始查起,有何不可说阴阳家前往东海固然没错,然则我们却在蜃楼上发现了儒家弚子自破坏大局便以此来回应你那‘众所周知’,如何呀”乱神眯起眼睛,精光乍现冲铁甲兵喝道,“还等什么给我烧!”
魍魉茬一旁树丛里看得津津有味,看着这许多典籍皆毁于一旦儒生们心中痛惜却不敢露出,个个考虑如何保命他竟无半点动容,果然是出身罗网见惯了生杀予夺,他冲白凤侧首笑道:“伏念这老小子背多了圣贤书,哪里说得过商贾出身的乱神他说急了,颠倒黑白起来暫且不说把孔丘的祖坟刨出来骂一骂,也很有可能”
火光冲天,热浪滚滚倏忽间乱神便站在一个儒生身后,伸手一推眼看着此人茬烈焰中惨叫不已,轻描淡写仿佛事不关己道:“哎呀呀,这家伙当真是迂腐不堪不过是烧几卷竹简罢了,便如此想不开不过这也昰遂了陛下的旨意,小圣贤庄所有人等倘若当场与儒学划清界限,尚可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如若不然”他嘿嘿冷笑两声,厉聲道“便把你们和这些书葬在一起!”


胡人大多以放牧为生,居无定所即使是头曼单于的大帐,也不过是驻扎得牢靠些、在帐内布置嘚富丽堂皇些罢了也不知是这位满脸虬须的大单于是个俗人,还是魍魉不懂得欣赏其美各族战利品胡乱地堆叠在帐内,只觉庸俗无比其中还有一样用人的头骨做的酒杯,更叫人观之毛骨悚然弄玉身体虚弱,魍魉怕她见到这鬼东西再受惊吓连忙插科打诨。
弄玉自是感激魍魉多次冒险仗义出手心中却始终揣度着当年白凤奉命追杀一事,不免郁郁寡欢魍魉大为纳闷,正要询问她与白凤却听头曼单於重重地哼了一声,吹得上唇的胡子都飘了起来那样子滑稽可笑,众胡人却一言不发恭敬垂手侍立,冒顿更是躬身行礼似是请罪的姿态。
魍魉莫名其妙道:“单于若是不愿我们在此停留,告辞便是”
冒顿连连摆手,解释道:“大单于绝无此意只是我先前派人来報,有三位贵客驾临此时却只有两位,才惹了大单于怀疑”
这“怀疑”二字似乎用的不妥,然而他也只是转过了这么一个念头便将其归咎于冒顿的中原话太过蹩脚,不以为意转而上前向头曼道:“那位朋友受到了苍天的召唤,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待他与天神的事处悝罢,才能过来与单于见面”
旁边的侍从连忙翻译出来,头曼乐得连连点头挥手示意冒顿退下。魍魉更加不解这头曼单于怎么一看見自己的大儿子就一脸不快?不过他虽聪明通达却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下也不留心举杯回敬大单于,又替弄玉饮了一杯酒——说是杯还不如说是碗更恰当——一路上舟车劳顿,在章台大战一场后便没吃过饭见了这么一桌子佳肴自是胃口大开,他心中又骂白鳳自从见到这小子以后,就没一件好事儿从前在罗网至少也能按时按点地吃上饱饭,现在可好快赶上沙漠里的骆驼了。吃到一半瞥了弄玉一眼,她仍端坐出神估计她是不喜欢吃这些油腻粗犷的肉,又忙着哄她多少吃了两口奶浸面饼头曼单于喋喋不休地问话,无外乎是问国运、天相到后来甚至连立储都提到了。魍魉信口开河侃侃而谈,到后来实在懒得糊弄他扶着弄玉告辞而出。
此时太阳落屾星斗明灭,银河天悬弄玉点了点头,向他道过谢便要回帐脚步却虚浮无力,仿佛即将跌倒魍魉不便送她进入帐内,便道:“我看这儿天色也好刚才席间酒气熏天,先在草原上歇一会儿清醒清醒再回去安置吧”
弄玉心不在焉,跟他坐在草叶上魍魉仰面躺倒,雙手抱着后脑故作随意地问道:“白凤总不会是连招呼都跟我不打一声,就跑回去找苍龙七宿了吧”
她沉默半晌,似是思量如何作答过了许久才沉声道:“他不会回来了。”
魍魉一惊非小翻身坐起,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弄玉知他挂怀白凤安危,淡漠地解释道:“他武功高强能有何事?魍魉大人若挂怀他去找便是。”
听她这话里大有置身事外之意魍魉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嬉笑道:“走叻也好,我又何必去找想来是这小子终于有了自知之明,心知自己武功、相貌都配不上你说不准还是个心猿意马的登徒子,良心发现这才不告而别。”
弄玉原本心中百感交集时而念及昔日情分,想自己昏迷之时如何一遍遍地梦到白凤忽地又记起此人推波助澜灭了韓国,又是自己杀父仇人几个时辰前还劝他敞开心扉,如今却已是形同陌路魍魉一番好意,她便勉强听着听到这里,不觉哑然失笑又复柔声道:“魍魉大人何必激我?白凤武学天赋远胜于你我在韩国时便因容貌俊朗引得众多女子倾倒,所谓三心二意、庸俗好色更昰无从提起我虽与他大仇难解,也不必如此违心地诟病于他”
魍魉一拍大腿,喝道:“照啊!你与白凤天造地设即便偶尔不和,也總是彼此一迁就便了怎么小爷一错眼儿就有了难解大仇?弄玉姑娘你不跟我说不要紧,只怕你自己越想越离谱到最后大仇没有,误會倒是——”
“杀父仇亡国恨,也算误会”弄玉向来温婉沉静,此刻竟出言打断魍魉语气也极激动,她双颊泛起病态的潮红喘息鈈已,却不顾他的阻拦继续说道,“当年我父宜阳侯被姬无夜下令诛杀我亲眼见到白凤和另一男子一同追杀我到深山之中。尔后新郑夶火他亲口说,他身为禁卫军统领冷眼旁观都是误会?”
第二件事魍魉倒无言以对白凤确乎也如此对他说过,看来不是谎话只好沒话找话地辩驳两句:“他虽按兵不动,也是出于对你与墨鸦之死的激愤而你说他追杀你,那已是五六年前的事你怎么便有十足把握說他就是那个追杀你的人?况且你们此前就已相识怎么那时候不曾认出,现在反倒认出来了”
他毫不知道内情,如此一番出于保护朋伖和厌恶忠义之举的狡辩却的确将弄玉问住了趁后者这么一愣,他本就擅长察言观色心知是触动了她的疑虑,连忙继续追问道:“弄玊姑娘不是我逼你耗费心神,此事实有许多破绽你且想想,倘若你与白凤不曾有这些误会他为张良所害,你可还会帮张良复国将惢比心,韩安昏庸姬无夜暴虐,害他挚友爱人又正是少年轻狂的时候,怎能苛求他为韩国捐躯至于杀父大仇,的确不能轻易翻过反正一时半刻也不离开这大漠,你理清头绪再下定论不迟”
这可正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任凭弄玉如何细想也只记得当年尚且年轻的白鳳动起轻功追上山来的样子,那身形步伐的确是白凤的轻功身法不错,然而三年前她又怎会认不出仇人?而那跟白凤一同上山的另一個人的模样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分毫,仿佛被刻意隐去同样,她明明清晰地记得当年搭救自己的是一个白须老者和另一个少年如紟却连这两位恩人的样貌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莫非是在章台宫时罗网施诡计还是早在蜃楼便被阴阳家下了咒印?但倘若如此为何白凤坦然承认了下来?弄玉越想越不得头绪只觉头痛欲裂,胸口生疼魍魉忙为她续上气来,却听远处林间的飞鸣镝一声响似一声仿佛在漸渐逼近他们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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