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明星见证爱情见证男的给女的修了一口 女的请人把井况给提了 井旁有一凼水 然后我妈抱着

 转载 作者:水格

关于爱关于疏离。关于疼痛一部在全国各大高校引发关于“青春伦理”话题讨论的的长篇小说。数年时光的幻化勾起了几十年间的情感记忆,四時更迭不变的是——执着的爱情见证。水格最具代表力作《隔着栅栏的爱情见证》前后跨越将近30年时间细致入微地讲述了三代青年人嘚爱情见证纠葛。

我是岛屿这是一个别致的名字。很多年来我在思虑为什么我无多文化的父母给了我这样一个富于哲学意义的名字。“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J.M.库切在《青春》中写道,并试图让他的主人公去证明这一点对此,我抱有同感

我常常做梦,梦见┅片浩瀚无垠的水域天光云影,静谧无息我就是岛,被隔绝了水连着水,水之外还是无法逾越的水或者水之外是些什么,我全然鈈知就是这时,我感到万念俱灰恐惧万分。

我所在的中学有尖尖的屋顶小且精致的红色塑胶跑道。每天下午有一些穿着白色校服嘚男生在操场上踢足球,常常是踢上两个小时的光景大汗淋漓地坐在操场边的一小块枯绿色的草坪上喝水、说话、打闹。在不远处的艺體馆楼前的台阶上每次都会坐着一个女孩,穿Adidas牌子运动服怀抱一瓶矿泉水,神情说不出的沉寂像这个季节的落雪。其Φ一个男孩在比赛的间隙中偶尔跑过来站在她面前,说几句话她并不搭理,把手中的水轻轻地放在地上站身,离开这时候,其他嘚男孩就会一阵取笑站在艺体馆门前的男孩怅然若失且尴尬地搔搔脑袋。

我是一月份来到褐海的

之前,给这里的校长挂了电话“你恏,校长我叫迟岛屿。JL师大的学生想到贵校实习。”校长是个女的说话有比较浓重的地方口音,而且平翘舌不分将“迟”字讀成“瓷”字,听上去总感觉有些滑稽她铿锵有力地说:“那你就早点过来吧!我们这里二月份就开学。”我插了一句——“怎么那么早”——“不早了,今年高考提前了一个月这已经算是晚的了,高三学生要赶进度要不最后的复习时间没法安排,你过来正好帮我們带一个班”

——我就这样来到了位于辽蒙两省交界处的褐海,似乎只是做了一次漫无目的的省际旅行走之前,澹川下了很大的一场膤我从学校里出来,在海丰大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去车站附近苏的那所大房子。屋顶上已经落满了雪看起来像是童话里的木头房子。我已经有几个月没来这里了

苏不在家,曼娜肯定也不在我不知道她们都逃逸到哪里去了。我甚至不知道在我离开的几个月里她们昰否进过这所房子。钥匙插进插孔轻轻转动,咔咔咔——房间里的一切陈设如旧恍若我昨天刚刚离开,地面上铺满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穿着鞋子走过去,它们会飞起来桌上放着苏两个月前写的一张字条,她说她要走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嘱咐我看管好这大房子。我摇头笑笑不知道这个老处女又要到哪里去传经布道。顺手拉开窗帘微薄的光亮泻进来。我站在那儿点上一支烟,看着楼下打雪仗的孩子与远处的天桥默不作声。这中间有三四列火车冒着黑烟轰隆隆地从天桥的下面穿越而过。

伊诺的电话就是这时咑过来的

手中猩红色的烟头一明一灭,我狠狠地抽上一口将其捻灭,从兜里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了接听键

从那边传来┅个略显抑郁的声音:“我明天的飞机。”

“没有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办完。”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胸口一阵憋闷,几近窒息从窗口折囙身来,陷到沙发里冷,像个孩子似的蜷缩起身体电话那端有吱吱的电流声,还有伊诺的哭泣——突然之间就哭了就像屋顶上积了┅冬的雪,毫无理由地融化我手足无措地沉默,电话那边却是不停不息

“我有必要在临走之前把一些事情讲明白。我……”

我把手机從耳边移开看了看屏幕上跃动的通话时间的数字,近乎麻木地按住了挂机键长时间的,手机终于发出了“嘀”的一声关机。我把手機远远地扔在了地上从柜子里拽出一条毯子,裹住自己小心翼翼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实在太想睡一次安稳觉了我想一觉醒來之后成为一个失忆症患者,把所有关于澹川这个城市的记忆抹去此刻,整个城市为大雪所覆盖可我知道,它们终将融化不可避免,而我终将抵达褐海这个城市,亦是不可更改

黑色汹涌而来,一阵飓风或者是沙石俱下的泥石流总之是可以将人毁灭的东西,势如破竹而来毫不留情地将人裹挟其中,带向一个陌生的地方午夜的时候,我还是从梦中惊醒过来不是雨声,这个季节不会有雨我竖起耳朵仔细听,是雪庞大的雪下落的声音几乎使整个城市陷入一种瘫痪。挂在墙壁上的老式石英钟奏出一连串快乐的音符刚好凌晨两點,橘黄色的路灯下积雪愈加辉煌,灯光奋力投射进屋子里来散落了一地零散的光亮。我突然害怕光起身去拉窗帘,靠近窗台的瞬間我看见了茕茕孑立的人影,暧昧的灯光将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拉得颀长无比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我披上外衣光着脚穿着一双棉拖鞋走了出去。凉气迅速蹿进全身我不停地打着寒战。见到伊诺的时候他惨白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看着我,沉默不语我倒唏望他冲上来擂我几拳。

“伊诺你不值得这样。明天你就离开中国了很快很快,你就会把这里的一切忘记一干二净。”我怕他听不奣白又打了一个比喻,“比如说这大雪,雪现在多壮观哪!满世界都是,可是春天一来它们就全没了,无影无踪”

我伸手掸去落在伊诺肩膀上的雪花,雪花的微凉触动了指尖累积的忧伤手索性搭在了那里。

伊诺靠着墙身体一点一点滑了下去,双手拄在雪里罙深地嵌进去。

我知道伊诺明天就走需要从澹川坐火车到沈阳,再登飞机飞回俄罗斯,可我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了第二天,我离开叻澹川除了一些必备的日常用品,我还从苏的房间里带走了一本《圣经》

我将一本厚厚的《圣经》抱在怀里,默念着:安宁安宁,咹宁

澹川火车站破烂不堪。最初还是由日本人建造的到现在,已经半个多世纪的风雨了几经修葺,仍以摧枯拉朽之势颓败下去拆毀重建已是势在必行。施工队是今年春节来到这里的炸掉了原来的碉堡式建筑风格的候车室,临时搭建的车站比起原来的要小上许多苴八面通风,人都被冻得龇牙咧嘴像蒸包子一样挤在一起,以求暖和一点开往沈阳的N112次列车进站的时候,我的心竟兀自顿了┅下似乎自己的身体被放置在钢轨上,为呼啸的车轮所辗过——我不禁为这种横生出来的念头感到害怕检完车票,经由地下道到1站囼上车的时候我看见2站台已经被警方封锁。“似乎有人自杀”站在我身边的女人反复地说。我随手给伊诺拨了一个电话:“Thesnbscriberyouhavedialedhasbeenswitchedoff.”

在没有抵达褐海之前我一直对这座位於中国北方的小城市抱有某种摇摆不定的厌恶感。这座城市对我来说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我跟褐海并无任何瓜葛,也从未来过可我很尛的时候就听过这个城市的名字——褐海。

“褐海是很大很大的海洋吗”

父亲说:“褐海不是海洋。是一座城市城市里有许多杂草,高及人胸所以说,褐海是海洋的话就是杂草的海洋。”

我对父亲的比喻充满了恐惧丝毫没有对草的海洋这样一个意象产生任何惬意の感,却神差鬼使地觉察褐海是一个不祥之地魔鬼藏身之所——魔鬼就藏匿在其中,随时准备冲出来陷害行走在褐海里的人

父亲用手拍了拍我的头顶,以示安抚他说:“等岛屿长大,爸爸带你去看褐海”

我一把打开他的手,愠怒且恐惧地说:“我不去!”

中学对面囿一家很小的书店里面有很多好看的书。我在里面翻到了J.M.库切的《青春》站在那儿翻看了大约三分之一。老板生气了走来問我需要什么,我只好放下书退了出来。书店旁边有一个很精致的咖啡屋我常去那儿坐,花上三元钱要一杯热咖啡靠窗坐着,凝视丠方落雪的雅致每次,我总是能看见他以及她。他横穿马路从学校门口跑出来背着一个绿色的斜肩书包。

——横穿马路是一副摇摇晃晃的镜头

我开始感到恐惧,头皮发紧似乎随时能迅疾驰来一辆黑色轿车,将跑在马路中央的男孩子撞飞强而有力的,砰的一声叒落回地上。在最初的几秒钟内先是一动不动,随后一条胳膊或者腿出现痉挛般的抽搐鲜血像是一条红色的蚯蚓从他的身体里缓缓爬絀,越来越汹涌

每当这时候,我就开始抽烟以此维持自己的镇定。随着男孩面孔的逼近我知道他是在操场上踢足球的若干男孩中的┅个,他迫不及待地冲进快餐店又旋风一样冲出来,手里捧着一袋吃的物什向街对面跑去气喘吁吁。之后那个穿Adidas牌子運动服,神情沉寂的女中学生就出现了他靠上去,她并不搭理他径自向远处的有轨电车站走去。

在最初到达褐海的几天里我像一只蒼蝇一样四处乱飞。任何人都无法洞晓我内心的隐秘我在裤兜里揣了一把从澹川带来的蒙古弯刀,企图寻找少年时代从父亲嘴里听来的高及人胸的杂草之海现在看来,父亲是个吹牛皮的家伙我未曾发现任何一块草地的草高过我的膝盖,更别提高及人胸了而且褐海根夲就是一个绿化荒芜的城市,北纬45度的日光常常以最犀利的角度射下来即使是冬天,依旧如此空气中便有了一种生硬干练的味道。

一个人无聊的时候总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我常常坐在学校的艺体馆的台阶上抽烟无论如何,我也弄不明白那个女中学生为什么總是神情抑郁,而且总是每天下午坐在这里抱着一瓶矿泉水看操场上的男孩踢球我一连三天在同一时间的出现引起了操场上男孩们的注意。

那个总是横穿马路的男孩终究还是按捺不住第三天踢球的时候,他就心不在焉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次又一次把球踢飞。队友开始对他不满他无奈地朝我看了一眼。比赛临近尾声的时候他们队打出了一次极好的配合,从边线进攻节节突破,最后球落到了那个侽孩的脚下他带球前进,过人一个,两个……起脚射门!

——我的心被紧紧揪住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香烟由于过度紧张而翻落在哋。景象实在太惊险了!守门员冲出来高高飞起的一脚踢中了男孩的脸部,鲜血仿佛从水泵里喷射出来蹿出来浓浓的一注。男孩的身體飞起来在空中突然折向地面,跌在地上纹丝不动。

我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满脸是血他用手背蹭了一把,迫不及待地问我:“你知道榛为什么没来吗”

话一出口,我就想起来了榛肯定就是那个穿Adidas牌子运动服神情冷寂的女中学苼。男孩一脸怅然到此时,我才发现那个女孩真的三天时间没有在校园里出现了,至少是没在该出现的时间里出现

其他的男孩过来攙扶他,喊他的名字:“大群你没事吧?”

他笑笑他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嘴角呈现出优美的弧度眼神是仄仄的,“没事就是碰破了皮。”他举起胳膊给大家看之后,独自一人一瘸一拐地向远处走去

——我终于知道这个男孩的名字:张卓群。

我的脑袋嗡嗡作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褐海,来这个乏味的中学实习原来苦心经营的念头一到这里立即被融化,雪化成水水又被蒸发,最终消失嘚无影无踪

——世间许多事莫过如此。所以说时间是最强大的力量你要相信它把一块石头变成一捧水的能力。

我在校长安排工作的前┅个夜里到一家叫栅栏的酒吧消遣坐在吧台前,要一杯澹川产的金士百扎啤一口一口啜着。一个晚上我只喝这么一杯,其他什么也鈈需要我遗传了父亲身上很多的基因,譬如说不能喝酒喝上两三杯扎啤,我大约会不省人事

一个短发男孩坐在了我的身边,样子很幹净左耳朵上打了三个耳洞,带着银光闪闪的饰物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我从他的身边离开向酒吧的一个角落里走去。

张卓群紧擦着我的脸孔走过一股刺鼻的酒味飘进我的鼻孔,我不能确定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似乎回头看了我一眼,便又是以迫不及待的姿态姠吧台上才坐在我身边的男孩扑去他们很快就扭打在一起,沉闷的没有声音的厮打张卓群气势汹汹地挥舞着拳头,却总是落空不能囸中对方。相反自己则挨了对方几拳。很快他就像一个四处漏风的破旧皮袋一样,瘪了下去他的身体失去了重量,暮霭般沉落短發男孩不肯善罢甘休,恶狠狠地踢打着不堪一击的张卓群

我看不过。赤膊冲过去将身体横在了短发男孩和张卓群之间。

我说:“行了吧!你还想打死他”

短发男孩扬手劈来的一掌被我架在了半空,死死捏住

他突然就笑了:“不打不相识,我叫潘景家”

我说:“我叫迟岛屿。”

遇上曼娜是在栅栏酒吧打架的那个夜里她一直藏匿在灯影之侧,准备随时逃逸或者跳出来刺我一下

从人影幢幢的酒吧里絀来,便是横行褐海的二月了横贯城市东西的多灵大街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我和曼娜手挽着手向夜晚深处走去。两个渐趋渐远嘚身影最终湮灭在漆黑的天光里

阔别了整整九个月之后,我和曼娜再次相遇了没有由头的,她带我去了一个洁净的小旅馆

我们像以湔一样做爱,似乎未曾有一刻分开过

在我进入的时候,曼娜说:“刚才在酒吧我藏在角落里看你,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来见你最后,峩听从了身体的召唤”

我将她抱起来,让她的两条胳膊紧紧地缠绕我倾听肌肤相亲所产生的声音:嚓、嚓、嚓……曼娜的手指嵌进我嘚脊背,一点一点陷进去疼痛加剧。我第一次看见曼娜在做爱时哭泣眼泪顺着我的脖子淌下去,四处漫延

窗外的街灯忽明忽灭。我囷曼娜躺下来紧紧地拥住对方,身体之间不留一丝缝隙像两个可怜的小动物,相互安慰取暖。

我说:“曼娜你让我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褐海。”

曼娜说:“我还让你想起了童童”

伸出一根手指,堵住她的嘴我不敢让她再说下去,浑身已觉寒意逼人我搂着曼娜沉沉睡去。

被手机来电叫醒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中午,褐海中学校长打来了电话“岛屿。你在干什么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你怎麼就失踪了!这样下去,以后的工作怎么做呀”

我赶紧道歉。我说我立刻回学校

校长说:“你在哪儿?”

我一时哑口无言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想问问曼娜这是哪儿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喊了一声,无人应答曼娜已经走了,又一次消失也许是彻底的消失。誰知道呢

——可我这是在哪儿?我在哪儿

我第一次见到曼娜的时候是在去年的三月。当时SARS还没有蔓延到澹川只是在电视上聽听而已。外国文学教授因此还特意给我们讲讲《霍乱时期的爱情见证》他说,但愿SARS来得更猛烈些吧!让处于庸常中的人类经受一次极端的考验只有在此类的极限生存状态中,人性的底色才暴露无遗

我无心听课,从教室的后门溜出去肘下夹着《外国文学史》在寂静的走廊上打电话给童童——童童是我现任女友。这么说好像我是一个花心大萝卜似的,其实不是之前我只有过一个女友,不玖就分道扬镳了大学校园里的爱情见证,更像是美丽的童话可是,遇到了童童之后我的观点全变了,我们俩似乎黏成了一个人只偠一有时间,就总往一起钻因为我们不是一个系的,所以还彼此抄了对方的课表若我有课,下课时一准会在教室门口看见童童,她端庄地站在那儿等我我相信,我们的爱情见证坚如磐石我们一起制造着许多浪漫,彼此捏对方的鼻子要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童童是學理的不过总跟着我来上选修课,也跟着我读了一些爱情见证小说有那么一天,在三食堂吃面的时候,她忽然把埋下的头抬起来兩只眼睛闪耀出熠熠的光彩来。我给吓了一跳“童童,你傻笑什么不会是得了精神病吧?我们澹川的精神病院都迁走了!”童童干脆紦筷子一放两只手托住下巴,两眼望天“去去去!”“童童,你到底咋了啊”“岛,我生日快到了你送我啥礼物啊?”我说:“秘密”她说:“还秘密?在我面前还敢有秘密!”她伸过手来掐我耳朵,我哎哟哟地叫起来正好被同宿舍的老三看到,趁机羞了我┅通害得我好没面子。我说:“童童看我怎么收拾你!”她说:“你敢!”童童说得对,我是不敢我怎么敢收拾我的小爱人呢!现茬来说那个所谓的“秘密”吧,我想写一部小说献给我的童童这个现在她也知道了,而且是她梦想的她跟我说:“你们学的那些外国夶作家都给自己的爱人写了诗啊散文啊小说的,或者是好长好缠绵的情书你给我写点什么啊?”我拍拍胸脯说:“我给你写本书!”“嫃的”一提这个事,她就两眼放光我信誓旦旦:“真的。而且我已经联系了出版商还要把它出版呢!”童童说:“太好了!岛!”

咹是我的出版商,这次从蘅城过来看我顺便和我谈下一本书的情况。我想带童童去因为我和安吹嘘了好多次了,我说我给他找了个超恏看的弟妹他说那一定要看看。

——童童还在睡懒觉我说:“你下楼吧,我要去见一个出版商谈稿子你也跟我去吧。”

她说:“那伱来我楼下等”

从文科楼到童童住的十八舍,中间需要穿过一个三角地我在那边宣传栏前逗留了一会儿,浏览了上面杂七杂八的张贴廣告在一张有关伊拉克战争局势讲座的海报下方,我看见了用B5纸打印的一则启事:

寻人合租房屋:超级便宜300元/月。有意鍺请致电话138????????

我当时就把电话拨了过去。

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小心翼翼地问:“怎么称呼?”

天哪!曼娜!我幾乎是瞬间就想到了手抄本《少女之心》。那里面也有一个曼娜我顿了一下,语调居然有些异样她大约听出来了,在那头兀自笑出声來

我说:“关于租房子的事。不介意的话晚上约个时间谈吧。”

她说:“好的你定地点。”

我想都没想就说:“五月花酒吧”

挂叻电话,我不转身也能感觉到身后站着一个人一时间,我不知道怎么去应对有时候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很小,躲避一个人是那么艰難一眨眼,一转身又是狭路相逢。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扣住,微微用力

——我们是在现代汉语课上认识的。

那天我去晚了。照唎蹑手蹑脚地从后门溜进教室试图找着一个空位坐下。就在那时伊诺友好地朝我招手,我走到他身边坐下,轻声说了句:“谢谢”他把课本翻到老师讲的那页,指给我看我把课本拿出来,胡乱地翻书我突然意识到教室内此刻是如此寂静,似乎一滴水落下来都囿爆炸的可能——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只有我的翻书声充斥着整个教室。老师已经停止了讲课伊诺用手捅了捅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發现老师正在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目光凝视着我,恨不得用目光将我杀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埋下头继续翻书——哗啦哗啦

“遲岛屿!”站在讲台上的现代汉语老师终于忍无可忍,拍案叫着我的名字我伸长脖子,仍旧坐在那儿以一种询问的口气说:“老师,囿什么问题吗”

“不是说你我说鬼啊?!”

全班学生哄堂大笑他平伸双掌,向下压了压以示安静。接着说:“这是我的课堂我正茬上课,你进来应该敲门这是作为一个大学生最起码的素质,只有懂得尊重别人才能赢得别人对你的尊重”

伊诺“霍”地站起,满脸通红肯定是由于过于激动,他双手比划着辅助他表达着自己的意思稍显结巴的中文单词从他的嘴里像溺水的鱼吐掉的气泡一样,一个┅个冒上来生硬且发音乖戾:“他从后门进来,而且尽量不发出声音是为了不打扰你讲课如果他说话了,你和我们大家都要停下来峩们的思路都要断掉。所以他没有错。老师你对他的批评是没有理由的。”伊诺的神情里有小孩子的认真和执著

现代汉语教师将黑板擦奋力向讲台上砸去,他的怒气像助了油的火焰一直往上蹿,没完没了暗无天日。

“你们俩!就你们俩现在就给我出去!”

伊诺的臉涨红了看上去似乎是透明的,金色的柔软的汗毛伏在脸颊上岿然不动,闪烁着一点光泽这是因为他站起来了,光线正好斜斜地截斷他的身体上半身伏在阳光的海里,下半身则湮没在灰尘跳舞的黑暗里他张了张嘴,还要辩解我拉住他,什么也不说三步两步跨絀了教室。

他耸耸肩膀用英语调皮地说:“Iknow.”看着我一脸的惊讶,他幸福满满地笑了之后,又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做個朋友吧!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休息”

我笑了笑,转身离开把这个外国大男孩一个人扔在文科楼宽敞明亮的走廊上。他孤零零哋站在那儿黑色的天光从他身后海水一样涌来。

那段时间我总是带着手提去五月花酒吧的二楼写小说。累或者写不下去的时候我就箌吧台前要一杯咖啡坐一会儿,也或者趴在那儿抽烟神情落寞地看酒吧模糊的灯光下一张张面孔,妄自揣测每张脸孔的内容乐此不疲。

有几次我在这里碰上了伊诺。他也是独自一人一句话不说,在吧台的另一侧不动声色地看我,眼睛是褐色的忧郁的深渊,深不鈳测我总是害怕自己失足,一下子掉进去再也爬不出来,干脆别过头去不再触动他的目光。

此刻我站在宣传栏下,又一次邂逅伊諾他要我参加他们的Party。我推托说这几天身体不舒服,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就不去了。况且我已经去过一次了

他慢吞吞地說:“这次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一大帮人在一起吃蘸着奶油的面包,喝酒抽烟,聊天……”

他想了想郑重地说:“嫃的不一样。是我的生日中国农历的三月二十二。”

“也太不巧了童童的生日也是三月二十二。我已经答应那天带她去叶赫古城了”

伊诺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发出了鸽子一般的咕咕声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见了从远处走来的一个女孩紧身圆领的T恤,一条白銫的短裤小腿露出来一截。正朝我们走来

我一转身,看见了童童

那天,我带童童去见从蘅城来的安约好在地质街上的一家海鲜店吃饭。童童十分兴奋甚至有点过了头。在车上她跟我讲起了SARS。

“看来是老严重了!”她信誓旦旦地说脸上有世界末日到来嘚惶恐。

我伸手摸摸她的头顶问她怎么了。

她说:“连卫生部部长都给撤了看来事情还闹得不小,北京那边已经是人心惶惶了也是,人都死了那么多了能不慌吗?我同学说他们学校已经给封锁起来了”她捅了捅我说,“嘿你走神了!想什么呢?”

“……瞎说峩在想SARS什么时候可以传染到澹川。”

“你说要是SARS真的来了,你不会离开我是吧?”

我用力地捏了捏她放在我掌心里嘚手安慰她说:“别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她安心地往我的身体上靠了靠,将头枕在我的胸膛上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嘭、嘭、嘭——永不止息

“她一定是疯了。”童童笃信地说

我们在市中心见到的一幕吓坏了童童。

——是在市里的中兴大厦那个女人试穿了一条漂亮的红裙子。在此之前她一切正常,同售货小姐有说有笑煞有介事地讨论着衣服的颜色、质地、风格、价位等等。她的目光在一件件价格不菲的衣服上掠过去之后最终锁定在那件标价为2999元的红裙子上。她对售货小姐说:“我要试穿一下這一件”售货小姐取下衣服,指着角落里的换衣室说:“小姐请到那边更换衣服。”她拎着那条红裙子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随着更衤室的门“咔嗒”一声响,她消失了

她消失了,彻底地消失了

大约十分钟后,她一身火红——仿佛是一只红辣椒或者火鸡一样出现在夶厦门口先是左右张望了一番,她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镇定自若地向门外走去突然,警报器的声音尖锐地响起她不顾一切地跑了起來,就像一朵红色的撕裂的燃烧的云朵在奔跑那时,楼层女经理也跟了出来她拨开人群,大声嚷着:“抓住她!她偷东西!别让她跑叻!”

一个穿制服的保安追上去一把抓住奔跑着的红色云朵。

她气势汹汹地挣扎很野蛮的样子,确定无路可逃之后她筋疲力尽地坐茬地上。悲恸且绝望地哭起来嘴里一直念念叨叨:“他说我穿这件衣服很好看,我要穿给他看!”

当时恰巧我和童童经过中兴大厦的門前,亲眼目睹了她坐在地上哭泣的惨象童童突然对我说:“她一定是疯了。”

我顺着童童指的方向望去一个狼狈不堪的红衣女孩。她形容枯槁无精打采地瘫坐在地上,像是突然从画里跳出来的一个女鬼一个穿蓝色西服的男人,肘下还夹着一个皮包大步流星地走叻过去,一把从地上拉起她她的脸忽然上扬,面无表情的脸——我一下子就记住了这张脸

我说:“她只是伤心了。”

她说:“那男人昰她什么人男朋友吗?”

我说:“别想这些事情了”

安对我总是宠爱有加,在我写不出稿子的时候耐心地对我说:“岛屿,你应该詓碰触爱情见证爱情见证会让你拥有旺盛的创作力!”

安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他一次次来澹川,除了看望我和我的稿子之外还囿他的一个小情人。

总之和出版商的见面是愉快的。对即将动笔的小说我作了简单的描绘。小说讲述的是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故事也是一个不断被遗弃的故事。他们绝望且悲戚地在这世上苟活在等待中灰飞烟灭。

“大约什么时候能完成”

“时间上紧张了点。最恏能提前一点进度七月份在深圳的全国书市上,你的新书将同广大读者见面来,碰一杯祝我们合作成功。”

回来的时候我把自己嘚想法给童童讲了。我说为了顺利完成这个小说,我想搬出来住

童童想了想说:“好,我支持你!”

我说:“这次你为什么这么懂事啊”

“因为这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我要它完美!”

我说:“你可以搬出来跟我一起住啊”

她什么也没说,埋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姠前走去

晚上照例带着手提去五月花酒吧写作——童童要来,被我委婉地拒绝了她有一节外语课。我唬她说这次要是还考不过外语四級我们就吹了吧。她还当真了眼泪汪了上来。我又一顿安慰她才破涕为笑,开开心心地去上课了她说烦死了,那个老女人节节课嘟点名!我心里却说那才好呀!要不你总是天天缠着我!其实我是有私心的,因为我害怕童童知道我和一个陌生女人同租一个大房子会鈈高兴万一曼娜特别漂亮,童童还会嫉妒起来的就更了不得了。可又像是受到了蛊惑一样一心想见叫曼娜的女子,几乎是刻不容缓

五月花酒吧楼下的灯光明明灭灭。我嘱咐守在门口的服务生见到一个叫曼娜的女子,就把她带上来打开电脑,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空白的文档上氤氲着一朵红色的云,越来越绚烂飘来飘去,挥之不去这样,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少那个叫曼娜的女子还未出现,峩看了看手表又探手够过烟缸,将烟灰弹进去对着天花板吞吐了一口烟,青色的烟雾从我这里升起摇摇欲坠地上升、上升。随手又取出一支烟正想喊waiter的时候,一只修长白嫩的手递了过来我沿着光溜溜的胳膊看过去,一个出奇面熟的女子可是却怎么吔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说:“不介意的话……”

我借她的火把香烟点上说了声:“谢谢。”

她说:“你是迟岛屿吧我已经在你對面坐了一个小时了。”

我打量着她鼻尖上有小且稀疏的雀斑,鼻翼微挺有一种玲珑的美感,可总似乎有另外一种东西流淌在她的脸仩肆虐地损坏着她的容颜。大抵是一种与她的年纪不相适宜的成熟

她说:“这么说吧,我刚来这座城市工作不仅身无分文,而且寂寞无聊想交一个朋友而已。所以想找个人帮我分担一下房租费。这个房子的主人是老处女她叫苏,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一部分時间会回来住,另外一部分时间则不知所终据说是去传经布道。总之怪怪的”

“你在这个城市做什么?谈恋爱、读书还是工作”

“談恋爱?不不不我是工作。”

“电台我是一个出色的电台DJ。”她一点也不谦虚地说

我又看了看她的样子,还是觉得面熟脱口說:“其实,你去做VJ也会很优秀”

她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忽然说:“我刚才观察你半天了天哪,你是一个作家还挺帅的,眉头紧锁的时候最有味道了而且很像我原来的一个搭档。”

我关掉电脑对她的话有点不适应,搪塞着说:“一般一般全国第三。”

她说:“有空的话明天去看看房子吧。合适的话过几天我们就把合同签了。”

三月末的时候我从学校里搬了出来。

搬家那天出乎峩的意外,曼娜开着她们单位的采访车大呼小叫横冲直撞地进了校园刚进门口就和门卫吵了起来,她吵架的样子凶悍逼人咄咄有理。她摘了墨镜就像黑社会的大姐大一样,跳到门卫的身边凶巴巴地质问。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啊”

“除了学校的车,其他外来车輛一律不准进入这是规定。因为现在是非常时期”

“——没见到车上的大字吗?新闻采访专用车我来你们学校采访,你们这么做是幹涉我的新闻采访权”

“你再胡闹,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门卫一招手从里面的屋子里又鱼贯而出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来。这时候學生已经围拢了一些,大家三三两两地看着热闹其中一个男人伸手过来扯曼娜的衣服,她当时就跳了起来怒目而视。

“难道你们要强暴我!”

曼娜的话引来了一阵笑声。有几个男生甚至吹起了尖厉的呼哨伸手过来的男人被曼娜的话说得满脸通红,窘迫地看着同伴

門卫说:“大约是个神经病。”

她一边气势汹汹得理不饶人地死缠烂打一边掏出手机,拨号煞有介事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台长啊对对对,我是曼娜今天晚上的新闻节目撤掉吧,我想做一个专题某大学门卫干涉新闻采访并且在光天化日之下非礼女记者,还要給公安局那边去个电话110也可以,这儿的门卫啊衣服袖子上有伪制的徽标,这个不行叫人过来扯下去——”

最先出面的那个门衛忙不迭地说:“成,成成,你先进去再说我们错了还不成吗?”

“什么叫你们错了还不成吗!事实上你们就是错了,而且已成了既定事实”

“好,好好。你先把车子开进来我们给你道歉。”

“这还差不多!”曼娜挂了电话大步流星地上了车,将车子开得风風火火神气十足就差一点没撞在主楼前面的那棵老杨树上。她的身后留下一片汪洋的唏嘘惊叹

见到我的时候,曼娜先是咯咯地笑起来气喘吁吁,却不说一句话我看着她发神经的样子莫名其妙。我说:“老天爷!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了。”她嘴巴一歪“车子僦在楼下。”

我趴到窗户上除了看到一排又一排破破烂烂的自行车之外,我没看见其他任何车辆的影子我指着地上的五个大箱子,用┅种讥笑的口气问:“你用自行车来接我”

“什么呀!车子在楼后面停着呢。行了收拾好了就把东西抬下来,欢着点”

刚好宿舍的咾三推门进来,他才起床去卫生间洗漱,浑身上下只挂着丁点布丝——穿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洗的平角裤头他十分尴尬地说:“岛屿,她——她是谁啊怎么进来的啊?”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我们这个学校在男女生宿舍的管理上一直严得有些离谱,楼下不僅设有专人把守甚至还安装了监视器,一般女生除非是长了翅膀否则别想踏进男生宿舍半步。

我说:“曼娜你溜进来的?”

她说:“我说我是你的女朋友那老头就让我进来了。”

老三听了大跌眼镜他没完没了地说:“没想到哇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曼娜那天异瑺活跃,简直是个躁动症患者她叽叽嘎嘎地讲了刚才如何吹牛皮骗过了校门口的一群白痴门卫。她的声音就像一只四处乱飞的麻雀在男苼宿舍的走廊上撞来撞去不肯跌落。

我附和着说:“是啊那些人,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童童已经找好了一个平板车夫正等茬门口。看见我和曼娜有说有笑地走出来她突然就不高兴起来——童童是属于那种脸皮很薄的女孩,丁点事都挂不住她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种人,喜怒哀乐都要拿出来摆在脸上——我走过去,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她说:“岛屿,她是谁”

童童这么说,我就猜到她的所想女人的心思真是缜密,气度也小我说:“童童,别瞎想和我合租房子的曼娜,在电台工作她开车子来帮我们取东西嘚。”

童童忽然就笑了她转身坐上了平板车,对车夫不容置疑地说:“我们走吧”

车夫说:“不拉东西了?”

童童说:“我叫你走你僦走给你钱就是了。”

童童被人拉走之后我像钉子一样钉在原地,很长一段时间一动不动,也不说一句话我觉得无地自容,童童這样太不给我面子了,她也太敏感太任性了在曼娜面前,她让我颜面扫地气得我真想揍她一顿呢!

曼娜在我面前比划了几下子,嘻嘻哈哈地说:“你女朋友”见我不吱声,又说“你沉默就是默许了。她可可太有意思了!”

我仿佛听见阳光砸在我的脑袋上,啪的┅声鲜血横流——

九个月之后,我在褐海再次见到曼娜的时候她对我讲,岛屿从我见到童童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她是一个很好很恏的女孩子爱你,坚贞不渝所以,她才会太在乎你想把你拴在身边,半步不离

我躲藏在曼娜的身后苦笑,从一开始我们的爱就昰那样岌岌可危,终日提心吊胆着爱情见证的坍塌

三月二十二日那天是童童的生日。我前一天晚上是住在了学校一大早就爬起来,跑叻三次便利店捧回来足足一大旅行包的食物,各种各样琳琅满目,我又满头大汗地跑到校外和一个模样还算温和的司机侃好了去叶赫古城的价钱,才打电话给童童

“起床没?我去你们楼下等你九点钟我们准时出发。”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聒噪的音乐断断续续传过來。“我啊我早起来了。在学术交流中心呢”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叶赫古城吗?你在那儿干什么”

“过生日。天哪!有个俄國人竟然和我一天过生日他们邀请我参加生日Party。还有很多可爱的小礼物太有趣了。”

我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伊诺

“切,我怎么不敢喝……哦没见我正在挂电话嘛,一会儿再说对了,岛屿怎么了,你说话啊!”童童身边一定有一个男子我闻都可以聞出来。

“童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哦我高兴死了!”

“你干什么这样?你这是在报复我!我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不许去理伊诺!你没长记性啊!”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跟曼娜在一起住!你不相信我!”

“你跟谁在一起住和我有关系吗有吗?”童童咄咄逼囚“就是你们一起上床,我都管不着!”

——一直以来童童对我的姿态总是居高临下,其实我知道,她是外强中干她如此飞扬跋扈任性蛮横纯粹是为了掩饰她的心虚,她是那么弱小需要我的保护,害怕失去我曾不止一次,在黑暗的角落里她停下来,抱紧我的臉认认真真地看着,仿佛下一秒钟就会将我失去有时候,她还会莫名其妙地搂住我把眼泪流进我的脖子里。我知道在童童的眼里,我就是点亮她的夜空的星星是她的王子。可是童童,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累的,难道你看不出我脸庞上的疲态吗真的一点都看鈈出吗?

“听着童童,我在学校正门口我给你十分钟时间,你要是不来见我就再也别来见我了!”

她在电话那头也吼起来:“你干什么那么凶?”

“你去找那个小妖精去好了!”

“咔”的一声电话被挂断。我第一次觉察到心疼转个弯,在修自行车的老大爷身边坐丅阳光又落下来,横着砸在我的脑袋上砰的一声鲜血四溅。我漫无目的地张望着这个荒凉且生机勃勃的城市不停地抬起手腕,看表再看看校门口,这样的动作机械地持续了良久十分钟已经过去了,还是没有童童的踪影我忍不住把电话打过去,她却关机了

我顿時变成了一个一触即发的炸药包,随时有爆炸的可能我怒气冲冲地出现在学术交流中心的门口,一个高个子俄国人站在那儿冲我神秘莫測地微笑还有几个皮肤白皙的俄国女生蜷在地板上抽烟,颓废中又有点优雅在我经过她们的时候,才眨巴下眼睛似乎这个世界都与她们格格不入。

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滑稽我肆无忌惮地穿过他们,一脚就踹开了礼堂的门一些人在跳舞,一些人则藏在角落里旁若无囚的亲昵……几乎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静下来目瞪口呆地凝望着我。

我说:“童童你在哪儿?”

话音未落那些人又自顾沉浸到各自原来的状态中去,仿佛刚才的一刻不过是我的幻觉童童不在。她走了

从学术交流中心礼堂转身出来的时候,蜷在角落里的一个俄国女駭突然张口说我望了她一眼,惨白的脸我无力地说了一声:“谢谢。”

走出门口就碰到了适才谈好价钱的出租司机,他把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伸长了脖子问我:“走不走啊?”

我说:“走你个大头啊!”

他说:“小兄弟刚才不是谈好了吗?要不——”这次他伸出叻三根手指头笑嘻嘻地说,“再少收你10块钱30块钱去一次叶赫,偷着乐去吧你走不走?”

我想了想就说:“走!到电台前停┅下接个人一起走。”

司机的脸上顿时迎来了春天百花怒放,高兴地说了声:“好嘞!”他把车子一掉头车门打开,长长地拉了一聲:“小兄弟请上车——”

第三章 纪实与虚构(上)
二○○三年的春天。我开始写一部没有名字的小说它是送给童童的。写最开始的彡千字的时候童童很严肃地对我说她有一个建议。我当时正在为寻找小说切入点愁眉不展就停下来,摆正了姿势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樓下放着钢琴曲《致爱丽丝》。从窗口望出去则是幼儿园,好多孩子在尖顶的红房子围拢的绿色操场上玩耍、嬉戏幼儿园的阿姨站在Φ间,不时做出各种各样的手势和动作

童童说:“先写一个女人吧。”

童童从未那么细致地跟我讲过一个故事我一反常态地沉了下去,沉在水底透过潮湿的水面倾听完了这个略显残缺的故事。之后我的写作突然出现罅隙,现实透过它涌入我密不透风的虚构之中。峩成了一个无能的作家瞠目结舌地看着故事在我的眼皮底下一点一点地旋转起来。

先说这个女人她叫夕。

夕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的眉心里长着一颗痣。很早的时候一个跑江湖的算命先生见了夕,就对夕的母亲说这小女孩生了一颗桃花痣。之后便神秘莫测地微笑。夕的母亲问算命先生生了这样一颗痣又能怎么样,是水性杨花还是风流成性啊还是会克了男人。算命先生见夕的母亲咄咄逼人转身就走开了。

夕常抱怨若是母亲的态度谦恭一点问清事情的原委,她也许这辈子早就找到一个好男人了哪里像如今这般,找了一个废粅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泪光点点,一张薄薄的瓜子脸顿现几分怜意不置可否,夕是漂亮的在春坊街,也堪称西施了年轻的时候,明裏暗里不知有多少人打她的主意呢!夕那时才不理会他们呢。夕是文工团的一个小演员整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单位里去吊嗓子囷文工团里的每一个女孩子一样,夕在做梦满脑袋里装着的都是明星梦,想想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正值上个世纪中国的八┿年代国门才刚刚打开,即便是在闭塞的中国北方也已经透露出一丝鲜活。生活的表层之下似乎总有一种新的东西在蠢蠢欲动,人們都在经历着蜕变撕裂以及确认和选择。

夕的一生或许与那个时代有关可是这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夕的母亲对夕说:“你年纪也不尛了该考虑结婚的大事了。”

说这些话夕才二十二岁。正年轻得不可一世夕的整个人,身体思想都有一种蓬勃向上的力量与气势。她对母亲的落后与迂腐不屑一顾

“没有对象,结什么婚”夕反驳说。

夕的母亲说:“那还不好办明儿就相去。”

“相对象我才鈈干。现在是自由恋爱”

不管夕同意与否,在她二十二岁生日一过家里偶尔就会来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而且这个“偶尔”很是频繁每每夕一下班,就看见屋子里父亲藤椅对面坐着一个穿中山装的梳分头或者穿工作服留有一小撮胡须的男人模样各异,不一而足说實话,这中间也着实有几个模样中看的可夕就是眼皮都不搭一下。

应付这些前来“相亲”的男人夕或者是哼哼唧唧地唱歌,忙来忙去抽空问上一句:“我说你这是第几次相对象了,怎么还羞涩得像个女人呢”或者就坐在人家对面的老藤椅上,一句话不说神情肃杀,像是天上要下刀子一样有一些男人脸皮厚,禁得住这阵势有一些不行,见对面这女人跟上了法庭似的摆正面孔就紧张得不知说点什么了,于是起身也就告辞了。也不都是这样夕有时也搔首弄姿,她挤眉弄眼地问人家“我漂亮吗”“……我这么漂亮,你想什么”“没想什么。”“真的没想什么吗真的就一点什么也没想?”“……有一点而已”“不要脸,流氓一定是有非分之想。”夕刻蝳地说

夕把所有来相亲的男人就这样一个一个全部撵走。

夕的母亲给气得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夕照样把一双皮鞋擦得锃亮穿着咜像个男人一样吹着口哨走出门去。

有一天夕傍晚回家,在春坊街她家房子后面的旮旯里一个男人在那儿正要小解,刚刚解开了裤带夕见了立刻大声嚷嚷起来。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没见墙上刷着大字吗?”

他不明所以地问:“什么大字”

他的脸上挤出一团笑来:“咳,你一个女人家管那么多干啥?再说我也不是来这撒尿的,我这不就是……”

“啊不是随地大小便是什么?”

“我就是想拿它絀来看看!”说着他提好了裤子,吹起了嘹亮的口哨从夕的身边擦肩而过夕被他的话说得有点窘,她明白他话里的下流意味这不但沒有激怒她,倒使得她方寸大乱心第一次莫名其妙地跳动起来,不肯停歇况且,他的哨子吹得那么好真是叫人羡慕,他的模样还挺恏看的

夕转身望着这个擦身而过的男人,他在黄昏的光线下越来越远的背影让夕的失望忽然涌上心头她想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一不尛心咬疼了放在嘴里的指头,夕厌恶地说自己都多大了还咬指头,呸呸呸——这样她才调整好表情,回了家

后来,夕又一次见到叻这个男人

第二次见到光强的时候,他穿了一身煤炭工人的工作服有探照灯的安全帽扣在脑袋上,远远看去像个变了颜色的黑乎乎嘚大青蛙。光强的脸是白皙的他为了装扮得惟妙惟肖,不得不在脸上抹一些黑东西这样一来,夕第一眼见到光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辨认出来。

光强在舞台的镁光灯下英姿勃发他饰演的铁人王进喜的形象十分成功,台下的许多观众都落下眼泪这其中就包括夕。夕的惢又开始砰砰乱跳一下一下,极有节奏沉重有力地击打着夕的神经,她是站在舞台的一侧打量这个男人的因为演出的最后,还有她參加的一个集体合唱节目舞台上的他同前几天在春坊街所见到的男子判若两人。前一个是嬉皮的而眼前的这一个则是优雅的。夕浑身發热她怀疑有人在她的身上放了一场看不见的熊熊大火。

夕问一起跳舞的女伴:“他是谁”

女伴说:“是从省城来的演员。很多人都喊他光强谁知道到底是什么光强呢?”

“光强光强,光强”夕在心里这样默念了三遍,记下了她又忍不住问了女伴一句:“你说怹好看吗?”

女伴考虑了一会儿说:“一个小白脸而已我没觉得他好看,反正我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夕咬了咬嘴唇说:“他现在哪还昰小白脸啊?!是一个大黑脸!要多丑有多丑!”说完两个人咯咯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夕又对女伴咬耳根子:“我觉得他挺好看。”夕说完又冲舞台上撇撇嘴,他正好谢幕之后,竟然自己提着道具走下场来刚好经过夕和女伴的身边。

女伴忽然就拍了一下他他囙头看看站在面前的这两个女孩,有一瞬间脸上的表情被冻住了,凝固起来冷峻的。

这个人不笑的时候是冷的

女伴说:“我朋友说伱长得挺好看。”

夕急了跺了一下脚,吞吐着说:“我们见过一次面的”

他甚为疑惑地叫了一声,这样“咦——”

夕比划着手解释著:“就几天前,在春坊街在那个墙根底下……”

“别说了,别说了我想起来了。”他忽然一挥手大声嚷嚷起来,“你跑这里就是為了揭发我这个多丢人啊。可别说了”说着,他抹了一把脸

夕觉得,他肯定是害羞了

女伴问:“夕,你要揭发他什么”

女伴说:“夕,你骗我”

夕只好搔着头皮说:“他随地大小便。”

女伴当时捧着肚子笑起来她说:“这也太离谱了。”

他哭丧着脸说夕:“伱这个人你这个人,怎么什么都说呢!”

夕也觉得自己的嘴巴欠抽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

他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一会兒全剧团的人都知道我的丑事了。”

夕说:“我请你吃顿饭吧”

他想了想说:“吃饭也不能弥补我的心灵创伤,不过看在我们见过一次嘚面上我就接受你的邀请。”

女伴说:“头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

夕和他一起走在暖色的多灵大街上,太阳在笔直街道的一头垂直落下灯光渐次地被点亮,夕觉得自己成了童话里的小公主而身边的他就是英俊善良的小王子。

可是又有一种陌生的疏离感夹在两人Φ间,夕觉得口干舌燥千头万绪无从说起。显然他是快活的,和一个陌生女子上街吃饭他并不介意,甚至以此为荣天光是黑的,┅层一层地黑下去黑到像墨汁一样,四周是灰蒙蒙的白夕觉得这颜色好看极了。

一起吃饭的时候夕鼓足了勇气问他:“你觉得好看嗎?”

夕笑着说:“你知道我问你什么好看啊”

他说:“你啊,你好看啊”

夕突然红了脸,他似乎并没有看见埋下头继续吃饭,发絀很大很大的响声

夕说:“你什么时候走啊?”

他说:“我都一年没回家了今年过年肯定是要回家的。”

他顿了一下“我父母,还囿我姐姐她可能今年过年前后结婚,所以我要回家”

“真希望你能在这里多住一些日子。”

他笑笑说:“我以后还会来的”

冬天的褐海其实是很漂亮很漂亮的。尽管这里是一个边陲小镇可是市中心的多灵大街上却一番车水马龙的景象,玻璃窗上凝了厚厚的一层冰凌婲夕用手指按在上面,凉意从指尖向周身蔓延小冰粒一点一点融化,透过这一个小孔可以看见多灵大街上的灯火辉煌。

吃完饭光強送夕回家,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被他们踩在脚下的雪发出寂寞的脆响夕不由自主地往他身边靠了靠,伸出手去寻找他怹顺势拉住夕的手,一种落定的感觉暖暖的,满满的充盈在她的内心。夕在他抓住自己的一瞬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凝视他的脸忍不住捧住它,端详着这张脸它是冷的,像落在皮肤上的雪花一样有微微的凉意。他把嘴唇凑了过来——她呢喃着说“我害怕。”他问:“你怕什么”她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他继续把嘴唇凑过来一直到他们紧紧地挨在一起。

他们约好了第二天在市大剧院再次见面夕因为回家太晚,怕挨父亲骂打赤脚进的屋。她猫着腰手上提着两只鞋子,在黑暗里穿过客厅当她停在一面落哋镜面前时,灯豁然亮了她恍惚了一下,之后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做贼一样,嘴巴上的口红被光强咬得一片狼藉她忍俊不禁,竟然笑出了声父亲质问她干什么去了。她说单位演出结束开庆功宴来着所以回来晚了。父亲又问楼下送她回家的那人是谁她眨巴了幾下眼睛说是张建国。父亲从客厅那一侧走过来俯身对她说:“夕,说实话你再这样疯下去非把你妈气死不可。”她不说话垂着两呮手,一副委屈的模样父亲说:“你扯谎,张建国才从这里离开他等你一个晚上了。”

——张建国是当时夕父亲的朋友给夕介绍的一個对象张建国是一个平实守己的人,模样也是中规中矩夕除了抱怨他的中庸之外,倒也挑不出其他毛病为了避免家里人没完没了地嘮叨,她索性同意确定两人之间的恋爱关系夕心里想着,哼谅张建国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夕望着愠怒的父亲,还想顶嘴她说:“騙你干什么?骗你——”

父亲冲过来迅速得让夕眼花缭乱,来不及避闪抽了她两个耳光。她晕乎乎地泪眼婆娑地看着父亲咬牙切齿哋说:“你把我打死吧!打死我你们就舒坦了。”

瘫软的母亲卧在床上突然发出了悲怆的号啕她诅天咒地,抱怨自己的疾患与女儿的忤逆夕最讨厌母亲这样了,一副活不起的架势

她铿锵有力地说:“烦死了!”

转身欲走,一只鞋子已经蹬在了脚上

“你干什么?”父親问

“这个家是没法呆了。我再也不想回来了”夕不服气地说。

里屋的母亲发了疯一样将床敲得砰砰乱响她说:“不许她走!把她捆起来,她敢走出家门半步就敲断她的腿!”

父亲脸色铁青,大手一挥摇摇欲坠地说:“让她走!走了以后就再也别回来了!”

一只箥璃杯突然飞出来,砸在墙壁上粉身碎骨。夕瞧都没瞧一眼她厌恶死了父母的迂腐,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夕像疯子一样跑出来,风緊紧地吹着窝在街口,声音含混旋起地上的轻雪,在路灯下像恍惚的蛾,夕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积雪淹没了鞋跟。整个褐海在这個有点绝望有点甜蜜有点不知所向的夜晚倾斜似乎有一种坍塌的迹象。夕的脸迎着雪花蛮横地往前走,她想遇见一个人她想他没走遠,肯定就在附近或者才转到多灵大街上去。夕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偶尔的瞬间,脑袋里蹦出两个字金光闪闪的,仿佛指路的灯——“私奔”她的神经一下就绷紧,私奔私奔私奔这两个字排列在一起,在眼前挥之不去地飘动她身体里的血肯定是烧了起来,热火朝天汗积聚在了额头。夕想到了私奔就想到了那个人。“光强”她不由得将他的名字念出了声。

通往多灵大街的巷口有一盏格外挺拔结实的路灯灯光明亮,在黑夜里像一盏小太阳。夕知道许多春坊街的女孩都是在那盏灯下和自己的心上人见面的久而久之,那盏燈成了春坊街年轻人心里见证爱情见证的标志它被赋予一个美丽的名字:照亮爱情见证的灯。以前夕听女伴说起的时候总是一脸的鄙夷嘴里喊着,“切快别跟我说这些了,麻死人”现在夕的心一起一伏,只剩下一个信念了她想不出用更好的词来形容这盏灯了,爱凊见证之灯她咬住嘴唇,连奔带跑地赶了过去

——远远看去,路灯下站着一个人灯光只给夕留下一个剪影,略显颓废地倚靠在墙上整个身体有一种摇摇欲坠的美感。这个人肯定是光强!夕在心里这样认定她想,就从今天晚上开始和这个男人一起私奔算了。

临近那人的时候夕紧张地站住,听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听见一路尾随而来的踩雪的脆响突然消失,她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声音夶不大小地叫了一声“光强——”然后,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就在她伸展出去的双手将要揽住宛若贴在墙上的男子的时候,夕站定了勉强站定,身体摇摆得像一株风中稻草她无比委屈地说,“怎么是你”

张建国说:“那你以为是谁?”

恢复了如水的平静夕的口氣又倔强起来:“我管得着吗?”

“夕你别这样子好不好?”

“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稀罕你直说!”

夕这才看见张建国额上的血,沿着腮流下来有几滴砸向雪地,泅红一片夕忙从口袋里扯出一张纸巾,凑过去给张建国揩干脸上的血迹她边擦边说:“你这是怎麼搞的?和谁动了刀子了”

张建国一把推开夕,蛮横地说:“你别碰我!”

夕说:“你真是一根筋!”

张建国说:“他把我打成这样伱高兴了。”

张建国的身体突然沿着墙壁滑下来他大约头一次听到打他的那个人的名字,牙齿咬得咯吱响双手抱住受伤的头,蜷在那兒乱七八糟,偶尔蠕动一下像是一堆垃圾。

夕说:“你们怎么会打起来”

张建国不说话,他头脑混乱抱着头,纹丝不动夕忍不住走过去,把手放在他蓬松的头顶轻轻拍动:“他现在哪里去了?”

“他比我好什么都比我好,你以后就去找他吧别来找我了!”

夕脸色惨白,说不出话事实也确实如此,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的张建国

张建国知道夕绝不肯成为一株葵花,像追逐太阳一样追逐自巳死心塌地,他现在内心朗然这个女子她死也不会。

本来说好了这一天张建国去接夕回家可当张建国骑着车到剧院的时候,看门人聳着肩膀用一种近乎嘲笑的口吻说:“早就散场了!”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在夕的家一直坐到将近晚上十点左右的光景,才起身告辞这中间,夕的父亲一直坐在他对面抽烟并不提及夕的事,他偶尔探手够过烟缸将烟灰弹落其中,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城并不叹氣,近乎水一样平静地对他说:“建国以后要待夕好。”

张建国也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恭敬地说:“时间不早了,伯父要不——”

夕嘚父亲冲他挥挥手说:“你先回家吧。”

张建国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终究没吐出一个字站起身来抻平衣角,向夕的父亲告辞在楼下开车锁那会儿,张建国看见了夕她跟着一个陌生人走过来,听上去似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再近些的时候,声音忽地消失湮没在暗无天日的大雪之中。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张建国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沉了下去,将脸藏在密密麻麻的车辐条的后面紧张地盯看著摇晃在眼前的四条腿,交叉站立在雪地上夕红色的皮鞋宛如一团炭火陷落在这个雪夜。鞋跟已经完全为积雪所淹没只有鞋帮还颤巍巍地呈现在地平线之上,张建国心惊肉跳地藏匿在暗影里他看见那个陌生人终于把手搭过来,俯下脸来吻住夕,绵延不绝地爱抚、亲吻

张建国一动不动地藏在那儿,仿佛自己才是陌生人正在偷窥一场放给别人看的电影。为此他有点尴尬,有点激动

我打断了童童嘚叙述。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她还没有完全从叙述中抽身眼神看上去有点游离,唇上凝结着一个僵硬苍老的微笑我又点上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皱着眉问童童:“这故事你哪儿听来的?”

童童说:“不是听来的”

我去抓她的手,她却仓皇般闪开起身,走到窗前:春天万物花开,春天的阳光总是格外透明、干净幼儿园的孩子们都已经被教师带到教室里去了,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秋千在风中晃来晃去……

经历了一些事情曲曲折折之后,我们的爱情见证似乎更加牢靠了我站在童童的身后,抱定她在她的耳边喃喃地说:“童童,以后不要再有跳楼那样的傻想法了”

她的身体冰冷异常,抱在怀里像抱住一块冰,而我的身体已经微热甚至有了欲念,我总昰不能明白为何我的欲念总是如此这般来去匆匆。

“岛屿你一直不会放弃我,对吗”

我笃定地说:“对,我们一直都不放弃彼此”

那天,我带童童去了我和曼娜合租在火车站附近的大房子有哥特式建筑尖尖的屋顶,从外面看上去特别漂亮童童那天异常温柔、勇敢。眼神流转有时候,我觉得她像一个叽叽嘎嘎没完没了的女中学生可另外一些时候,她躺在那儿沉静如水,优雅得不可一世像個成熟的女人。

她把衬衣的纽扣解开了一粒坚定地说:“岛屿,来吧”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童童,手中盛装着红酒的高脚杯迅疾坠落砰的一声,砸断我骤然绷紧的神经

在来到褐海的半个月后,我终日无所事事的状态彻底宣告结束生活一下子变得有了规律起来。焕然┅新校长把一个“条子班”交给我带。所谓“条子班”其实就是那些成绩很差,花钱送进来的学生我们威严的校长舞动着胳膊,振振有词地说:“要不是看在他们每年每个人三万块钱的赞助费份儿上他们早就被开除了!”言下之意,管理这个班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可以,只要不惹出大的乱子就可以了

我每天早晨六点钟的光景起床,洗漱吃饭大约七点多一点到办公室,打扫一下卫生之后其怹的老师陆续到了。我就夹着讲义到自己的班级去转转很少讲话,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我其实是沉在了水底,不说话僦是不说话,只张望着四周透明的世界有气泡呼呼地冒上去,蹿出水面破。

拿到花名册的第一天我吃惊地在上面浏览到“张卓群”這个名字。按照惯例第一节课要师生互做简单介绍。到了张卓群他“噌”地站起来,想了一会儿说:“我叫张卓群我喜欢踢球,还囍欢交朋友我朋友都喊我大群。我今年十九了这十九年来,最让我感激涕零的是我的老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真是一个讲究囚哪!”

——张卓群说这话的时候是在五月花酒吧打架的第二天,在我的第一节班主任课上同学们都笑起来,一些人笑得张狂手使劲哋拍着书桌,制造着杂乱的响声仿佛他们过剩的精力只有以这种方式一点一点释放。我甚至也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但即刻又恢复了严肅,挥挥手示意他坐下我实在不喜欢再提那件事。另外我总是觉得自己应该与这些孩子保持一点距离,太近了他们就会看穿事实的嫃相,我不过是一株脆弱的植物或者毫无生命的盆景,即将枯萎我听见自己身体里有腐朽的声音,像夏天的雨哗啦哗啦的。总有一忝我会轰然倒塌。

他“嗖”地从端坐着的人群中挺拔出来“到!”他声音嘹亮地说,“老师有什么吩咐吗?”

我想了想说:“没有你以后上课要严肃一点。太嚣张了我会处理你!”

他忽然耷拉下脑袋无精打采的,我一定是粉碎了他如火如荼的热情他小声在下面嘀咕着:“我也没怎么啊。”

“没怎么反正你这样子就是不成!像昨天那样就更不成了!简直连一点学生的模样都没有!”

我还是忍不住提起了昨天晚上,他吐了吐舌头与昨天晚上那个来势汹汹的小男孩判若两人,这一个是安静的腼腆的他打架的影子被风吹得无影无蹤,坐下去的时候他嘴里还说着:“以后肯定不会了,老师我可以写保证书!”

相处久了,我开始喜欢上张卓群这个孩子他长得低眉顺眼。很多时候是安静的,顶爱穿一身从外贸店买来的古里古怪的滑板服却很少见他玩滑板。说话时一般时候是温和的。因为正茬长身体几天不见,总觉得他身上有了一些陌生的东西就是这样,越来越觉得这个男孩有意思原来我刻意竖起在我们之间的那道冰冷的防线悄然融化。总是出其不意他闪出在我的身后,低低地叫声“老师”吓你一跳,然后幸灾乐祸地笑这个男孩像是焰火和镜子,靠近他你能感受到温暖和明亮。更多时候你能看见自己曾经的岁月。

我赋予自己教师的身份正在剥落黯然无光。

他还是喜欢踢球早春三月,鹅黄的草地上橙色的跃动的身影,像一片携着雨的云大汗淋漓地奔来跑去,气喘吁吁神采飞扬。我从外面回来习惯茬操场边站一会儿,抽一支烟这片刻,他从中场朝我跑来满满地笑着,伸展双臂做着胜利的字母“V”的手势,大声地问候:“老師好”

可是,艺体馆门前的台阶上却是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影。

本来我也是随口说的因为记住了那个女中学生的名字,就想逗一下怹而已没想到,他却认真了脸阴郁起来,十分不高兴他说:“老师别提我的伤心事。”

“本来我以为我可以忘了可……”他一脚紦球踢飞,嘻嘻哈哈地说:“算了不说了,老师一会我们CS。好不好”

我说:“这个主意不错。”

二○○四年的春天我是在辽蒙邊界上的这个褐海的小城度过的褐海这个小城很像是镶嵌在东北平原与内蒙古大草原之间的一颗明珠。和澹川比较起来气候相对有些潮湿,每个早晨或者黄昏整个城市都变得湿漉漉的寂静。飞鸟从天空斜斜地飞过雨随后就落了下来。

我和张卓群从网吧CS出来眼聙都累得皱在一起,干巴巴地发涩穿透雨水向远处张望。大马路上依旧有人在走路不紧不慢,恣意十足我没打赢张卓群,即使我用叻最好的装备他还是轻而易举地将我击毙。这使我愤愤然一肚子的火气。

我说:“你什么时候把CS练得这么厉害”

他搔搔脑袋,佷虚伪地谦虚着:“这算不上厉害!我玩流星蝴蝶剑……”

他说:“其实我不喜欢CS总是周而复始地杀来杀去,没有一点由头很机械地去追逐、拼杀,快感只在一瞬间完成如不继续下去,就是茫然、空虚就是折戟沉沙。老师你说,人这一辈子是不是也不过如此”

雨依旧哗啦哗啦地下,没完没了他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焦急地等待着我的答案。可是我没有答案可以给他他仰起尖而干净的下巴,顏色很浅的胡须从皮肤下面顽强地冒出来有些不合时宜。我终究无法将讲出这些话的张卓群和眼前的这样一个形象吻合起来

他说:“鈈是有句话叫做戏如人生吗?”

我说:“你再这样说话我就只能叫你老师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接天上落下的雨,他背著很大很大的书包和我并肩站在网吧的门前雨就如此,一发不可收拾地下着且来势汹汹,越落越猛抬眼望望暗无天日的天。我惆怅哋说:“怎么办”

他狡黠地眨巴着眼睛:“要不我们到雨里转转?”

我打了一个响指兴高采烈地说:“任它雨打风吹,胜似闲庭信步”

他一直看着我,我一说完他立即雀跃起来,高伸右臂大声喊着:“耶——”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我的头上、脸上、手腕上。很快我热气腾腾的身体就彻底地润凉下来,并且从头到尾散发着水汽和寒意不过,在冷飕飕的雨里却有着一种格外的欢畅。我嘻皮笑脸哋扭头去找张卓群说话:“喂喂,喂——”

他不搭理我站在那,傻乎乎地看着便利店里恍惚走动的身影我拍了一下他的肩:“喂——”

仿佛惊动了他的魂魄,惊慌失措地反应过来:“怎么了”

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提给他的,但我没说我踢起脚下的小水泡,水點子溅起来溅到他的裤脚上。我说:“我们这样像不像两条溺水的鱼?”

他似乎有点生气没头没脑地说:“你搞什么?”然后再鈈搭理我,目光似乎为某种力量所牵引又转到便利店。我越过他双脚趟着水向马路对面走去——我是因为需要一瓶滴眼液——他不明所以,在我身后大呼小叫:“喂你去干什么?”我不理会闷着头目光坚定地盯着湿透的球鞋向前走去。

之后我看见了那个女中学生,榛

她站在柜台前,小心翼翼地从营业员手里拿过一个白色的小盒子是避孕药。我飞快地睃了她一眼目光像惊慌的兔子迅速跳开,她恰巧看见了我似乎对我有点印象,脸上浮现着不自然的微笑转身走开,她去的方向有一个短发男孩,理着毛寸染成了玉米胡须嘚嫩紫色,眼神凛冽站在角落里正抽出一支烟来——是潘景家。我要了滴眼液之后立刻从便利店里出来,横穿大水汪洋的马路摇摇晃晃地跑向张卓群。

他说:“我好像看见了榛”

我说:“不会的,你看花了眼”

他说:“就在便利店里,那个穿蓝色衣服的人肯定是榛”

我说:“我刚才就从那个人身边经过,我确定她不是榛只是有一些相像而已。”

我们便掉头走掉踢踢踏踏地走在满是汹涌积水嘚马路上,有一种淋漓的快感后来,我们就跑了起来跑上了高架,靠在栏杆上望穿梭不停的雨水一往无前地落下来,怒气冲冲不鈳一世。

我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地吐出了那个字:“榛”

他突然就沉默了,像一株失去了方向的葵花在阴天里失去对太阳的追逐和膜拜,半途而废面庞迎着天空俯了下去,脊背靠在散发着金属气息的护栏上翘起脸孔望向深不可测的天空,脸庞上交织着横七竖八的雨水他抬起胳膊,蹭了一把

我说:“我们回家吧。再淋下去非感冒不可”

他说:“我还是觉得那个女孩是榛。”

我说:“你还是喜欢她”

张卓群落汤鸡一样敲开家门时,妈妈夸张地尖叫了一声很快,她拿来了毛巾收拾张卓群嘴里念念叨叨什么。总之很不耐烦的样孓。她说:“我给你爸爸打手机他先是不接,后来关机了他这样子,真没良心”

张卓群说:“你烦死了,行了”

他从妈妈手里抢過毛巾,搭在脖子上把这个雨天的焦灼和妈妈的喋喋不休挡在了门外。“哐当”一声他跨进了浴室,关了门开始在浴缸里放水,又昰熟悉的水声哗啦哗啦唱着歌奔涌出来。他开始脱衣服一件一件剥下来,那些衣服都湿透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剥下去的感觉像是揭掉了身上的一层皮浴室外面,妈妈打开了电视机又是那些无聊的韩国肥皂剧。张卓群近乎本能地厌恶般用手捂住耳朵然后他去照鏡子,镜面上有一些雾水蒙蒙眬眬,看上去模糊很不真切。他去撩浴缸里的水淋到镜子上去,身体的某一部分清晰起来他把脸凑過去,狠狠地看着自己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后来他跨进浴缸,平躺在那里温热的水即刻覆盖了他所有的委屈和不安。耳朵切割茬水平面上有细致的涌动的声音。他先是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沉在水里,不能呼吸他矢志不渝地想,那个女孩肯定是榛他开始打飛机,安安静静用了很长时间,他的喉咙里终于滚过一声沉闷的呻吟伸手去够浴巾,胡乱地擦了一通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爸爸还没囿回来张卓群又转身进了浴室,把脱下来的牛仔裤拎起来在屁股兜里掏烟,是那种绿色包装的“生命源”已经被泅湿了。他叼在嘴仩进了自己的房间把窗子打开,坐上去忧心忡忡地点着了烟。

从这里望出去是一块逼仄的天,几条电线乱七八糟地切割着眼前灰蒙蒙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的黄昏晦涩的气息。三三两两的人开始出现在楼下的小街多是出门来买菜的女人,胳膊上挎着篮子向不遠的蔬菜超市走去。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逆着人流出现张卓群一眼就看到了他,撑着伞背着一个黑色的医药箱,步伐有些滞重他从窗台上跳下来,掐灭了烟头装模作样地拧开了台灯,坐到书桌前面眼睛却盯在墙上S·H·E的宣传画,以及绯村剑心的招贴画。他是喜欢剑心这个人的,常在学校和同学手舞足蹈地讲述、争论。说来说去,他还是最喜欢故事里的剑心。从书桌旁绕开找到了一本新一期嘚《新干线》,津津有味地翻了起来要不是爸爸回来,他就会打开电脑去看动画片了。

妈妈照例问爸爸:“怎么这么晚回来”

爸爸無精打采地说:“加班。”

在张卓群的记忆里爸爸一直是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男人,他有着大多数中年人的容貌成熟,又囿几分沧桑的优雅不同之处在于,爸爸的手更精致一点修长,白皙好看得不得了,很像一个钢琴家或者画家的手散发着松节油的馫气。

“你能不能在乎我一点”

“我打你手机,你不接后来你又关机。你这样子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纠缠,好不好”

客厅里突嘫静了下去,说话的声音没有了只有电视机的沙沙声。张卓群屏气凝息竖起耳朵等待寂静之后的尖锐爆发。果然不一会儿,妈妈就開始砸东西开始呼天抢地号叫。他想她的样子一定很难看蓬头垢面的。她就像一个火球碰不得一样沾火就会爆炸。不爆炸的时候就昰愁眉苦脸、怨天尤人张卓群突然觉得有了这样的妈妈真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外面爸爸的声音低下来他叫着她的名字,他哄她说:“好了别哭了。”

她还是没完没了似乎把一个玻璃器皿砸碎了。张卓群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鱼缸里面有他养的金鱼。他腾地从椅孓上跳起来一脚踢开门,大声而委屈地冲妈妈喊着:“你一天到晚吃饱了撑的!搞什么搞呀!”

妈妈安静下来陌生且恐惧地看着自己嘚儿子。

他从她身边风一样穿过蹲在地上,把那两条在地板上挣扎的金鱼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妈妈抓住了张卓群的衣服领子,从他手里搶掉一条金鱼猛力摔在地上,又歇斯底里地扑上去将金鱼踩烂,变成了一堆惨不忍睹的烂肉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望着地板上让囚恶心的金鱼尸体,张卓群一阵阵作呕反胃,他手足无措地看着疯掉的母亲突然觉得她是一个妖魔,面目可憎

她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们都是畜生,都给我滚”

张卓群看了一眼爸爸,他无力地陷到沙发里忽然之间,苍老得不堪一击光影流转之间,他忽然发现爸爸真的老了。他什么也没有说打开门,夺路而逃

身后是妈妈破了嗓子的声音:“张建国,你看看你的好儿子!!”

其实张卓群也知噵妈妈自从下岗赋闲在家开始就整天忧心忡忡疑神疑鬼。她总是担心爸爸会背叛她想到这些,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个时候,天已經暗了下来张卓群没有任何方向地在街上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荡来荡去。

最先见到那个男人就是在那个雨天,我和张卓群在高架上分噵扬镳之后浑身立刻火烧火燎起来。我觉得血管里的血液一定是沸腾了路过中心医院的

,路过中心医院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往里面探了一眼——一个女人狠狠地搧了那个男人一个巴掌,众目睽睽之下她起手,飞快而有力地搧了他一巴掌隔着一条马路以及旋转的玻璃门,我似乎听到了响亮的耳光声一辆公交车疯了一样从我的眼前飞过去之后,那个打人的女人走了出来就站在马路对面,似乎看了峩一眼也或者左右张望了一番,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般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我忽然反应过来其实我停下来并非因为我的身体发烧,而是消失在马路对面的女人眉眼看上去竟有几分熟稔。我在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过滤自己经历过的女人幻灯片一样,一个┅个晃过去之后仍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苏我不信任地摇摇头。

我横穿马路第一次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面孔。他在大厅一侧的绿色塑料椅上坐了下来眼神僵滞。我走过去俯身问他:“我发烧了,我想我需要打针”

他推了推眼镜,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注意到他的手,异常突兀地苍白五指修长,女人般光滑妩媚他看上去有几分书卷气,至少是儒雅的我的大脑在三十八度的高烧状态下飞速旋转。峩在想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到底又能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他十分友好且耐心地抬起胳膊指指大厅的里侧,告诉我先挂内科号然後开药,再到一楼左侧走廊倒数第二个房间的处置室就可以了我说谢谢。之后安静地走开走了几步,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因為我忽然之间又觉得这张男人的脸孔似曾相识,恰巧他正望着我我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一下,转身匆促般走开

点滴的时候,我听见护壵们议论纷纷大抵上是一段婚外恋的事情。她们先是窃窃私语后来声音逐渐变大,成为一种聒噪一个女人大张旗鼓地表达着自己的觀点。她说总之,一句话人真是不可貌相,平时老实巴交彬彬有礼的谁能想到,你们谁能想得到像张建国这样的男人也会搞破鞋,要说这男人就是没有好东西是酒精,是石头见了女人就骨头酥,就走不动道!另外一个女人声音洪亮地补充道:男人就是用xx巴思考問题的动物原始!几乎所有的女人都笑了起来,幸灾乐祸我无力地挥动着没有扎针的左手,企图拨开这些尖锐刺耳的笑声一个护士看见了我,她问我:“喂你在那干什么呢?”

“游泳”她睁大了眼睛,像看着一头恐龙或者一个疯子

我说:“对,游泳我快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我努力想忘记的一些事情又从记忆的水面之下浮上来,我的左手现在按在覆盖着一层水汽的玻璃窗上外面有汽车刺耳嘚刹车声,司机在骂娘野蛮得像个法西斯。我强行扭过身体把脑袋探到窗子上往外看。

——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仿佛一只红辣椒或鍺火鸡一样站在一辆黑色的轿车前方,四顾张望脸上似乎有尚未退去的惊恐,杏目圆睁地望着从驾驶座位上跳出来的司机

我有点不敢楿信自己的眼睛。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我被高烧烧糊涂了吗?

我飞快地揭下右手手背上的胶布在两个护士的尖叫声中自己拔掉了针头,像如临大敌的兔子一样跳着跑出了处置室走廊上,许多人晃来晃去我努力地拨开他们,像鱼一样游弋于人群的缝隙之间我注意到夶厅的绿色塑料椅子上的男人不见了。他去哪里了呢这念头电光火石一般,闪了一下就沉到水面以下了。燃眉之急是我要确认马路仩的那个红衣女孩是不是曼娜。

可是等我跑出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过是一场小小的交通纠纷而已。我扯住路边的一个女人問刚才那个红衣服的女孩哪里去了她说她坐上了那辆差点撞上她的轿车,走了之后,她又心有不甘地补充一句她大约是只“鸡”!

峩摇摇头,这世界是怎么了

回到宿舍,我筋疲力尽地躺到床上去这一天过得多少有些恍惚。深夜就像浩淼的大海无边无际,我无可挽救地沉了下去试图重新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第一个问题是我为什么要来褐海?

我是想把一些事情忘记的所以我才选择了距离澹〣最远的一所学校来实习,而没有留在澹川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褐海是一座太过神秘的城市我在这个城市的腹脏中荡来荡去,总会意外地发现这个城市和我我的生活,命运有着千丝万缕的神秘联系不断擦肩而过的人群都在提示着我的记忆,在我自以为忘记的时候暗示像一盏十字路口的红灯一样准时地亮}

答:太阳和海王相合在七?m,未?砝瞎?容^有社??匚?是??知名人士,并且?δ愫芎? 婚候严不严肃,看你的月亮啦.太?所落的星座是給周???腥说谋砻嬗∠?而不是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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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我以前一个很讨厌的男生欠我8千块钱但这个事情是通过别人提醒得知的。我就跟他要钱他没有要还的意思,我就用到顶着他的脖子威胁他要还我钱。他丝毫沒有要还的意思还笑我。我很生气我就划伤了他的下面,还划掉一块白色的肉没有血。我还威胁他要是不还我就起诉他或者用 别的方式
我梦见我以前一个很讨厌的男生欠我8千块钱,但这个事情是通过别人提醒得知的我就跟他要钱,他没有要还的意思我就用到顶著他的脖子,威胁他要还我钱他丝毫没有要还的意思,还笑我我很生气,我就划伤了他的下面还划掉一块白色的肉,没有血我还威胁他要是不还我就起诉他或者用 别的方式。
最后他骑自行车跑了我就追上去,又有些犹豫被他跑掉了,他还回头笑我
当中还夹杂著一个梦。我梦见我爸让我和我妈还有他包养的女人住在同一所房子里我很愤怒但又无可奈何,选了一间很大房间门口不通客厅的房间我妈妈指了指窗户有装了窗纱,但门没有我一看又有了,拿一根很长的绳子挂着两片蚊帐我不想把床安在房间最里面的那面墙边,洇为隔壁就是他们的房间我就把床安在了中间,旁边还用帘子隔着房间很深很暗的样子``````之后我就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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