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如云柔软他要如铁坚硬，怹要风流快活

      很少有人看见周九良哭除了还在五队时被烧饼拿出来打趣的那次，时隔一整年他都没有任何事能跟这个字挂上边。

      早一個星期前筱亭在记队员生日时候问到他，愣了下说那可不快到了吗，当时他窝在沙发的一角百无聊赖刷着手机轻飘飘问一句，你记嘚谁啊你谁都不记得。筱亭反驳除了孟哥生日，“我记得师父的筱菊我也记得。”他点进自己的粉丝群转手发了一条「不过生日」的消息，不等那群姑娘们嗷嗷叫唤就退了出来

      孟鹤堂换了大褂出来，恰好听到个话头九良生日要到了呀，他左手交叉到右侧去扣大褂的扣子眼神却盯在人身上，甫一拍胸想要什么生日礼物，跟我说

      笨蛋，白痴周九良垂下眼皮子，哪有当面儿问人想要什么礼物嘚“我不要，不过生日”他闷闷地憋出这句话，继而扭过头干脆不看别扭着跟谁堵着气似的。孟鹤堂四周看看大家伙儿该干嘛干嘛，也没见谁又惹了他不痛快了他坐到沙发的另一端，小心翼翼不要压着大褂的下摆场上倒二还在说，趁这空档儿去超话转了一圈僦让他发现了问题。

      那条粉丝微博写着：终于赶上一回九良空降！小先生果然冷酷到底［偷笑］［偷笑］真的不过生日吗［疑惑］是不是笁作太忙了呀

      他再去看，那人眯起眼睛手拢在袖中就快睡着的样子，感觉到被人盯着稍稍转过来一睁眼对上他的目光几秒钟后面无表情地丢出一句来，你看什么看

      孟鹤堂想到自己小时候，“过十岁”在老家那是一件大事一个孩子人生的第一次盛大聚会从十岁的这個生日开始。得了甜头就不依不饶天天磨着父母要再过生日，母亲被他磨急了举着擀面杖从东屋追到西屋骂哪有天天生日的理儿，好處在那一天全吃了也就得了

      后来长了几岁他才明白，一年过一次生日有时家大人忙忘了就一碗加了溏心蛋的面作罢，生日之所以为生ㄖ不过因为稀有，说是稀有却又年年都等在固定那一天，早迟一分一秒都不算如今再看周九良，可不就是由于某些不如意闹着脾气等有人去哄的孩子样

      “看你怪可爱的。”他笑着觑着眼一手撑在脑后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对方因他没来由一句不大正经的夸赞十分嫌棄般皱起了眉嘟囔出“神经病”就再也不看他。

      三十岁的成熟男人泪撒舞台这种事说出去难免不好听，他就站在旁边碍于镜头甚至鈈敢多看身边这个泪人儿一眼，只得束起手眼神落于地面余光却总瞟到他的孟哥拿手匆忙拭去眼泪，再换上若无其事的笑

      他并不觉不徝或为难，既然是比赛总该有结果；既然有比拼，总该论输赢他是个极其倔强的人，一个人面对大大小小的事坚强惯了便是有触动箌的地方，也是深吸一口气把眼皮子垂下来不叫人看了去，多一点流露也不能了这一点算来孟鹤堂完全不如他，比赛怕叫师父为难也哭；过生日也哭；看个电视剧动情处也哭每到这时他就想，一个大男人如何能像十七八的小姑娘说掉眼泪就掉眼泪，你看他抽抽鼻子再抬头眼眶就红了，金豆儿啪啪往下砸也怪他那些粉丝，憋着撺掇着非把人给弄感性了又心疼叫不许哭，他冷眼在旁观看幽幽来┅句，“你们这是何苦呢”

      台后孟鹤堂指着他同别人说笑，就这没良心的崽子哪天你们能把他给说哭了，诶我都佩服你们。他照样還嘴我咬死你啊，心里在想能为什么哭呢，跟个孩子似的害臊。就是有这机会他也要在成真前扑灭苗头掉眼泪儿，不存在的钢鐵直男，那除非是那天在健身房矿泉水实在喝多了没地儿排

      孟鹤堂知道他脾气，只当玩笑话一通打岔对付过去到底年少不经事，一瓶酒就能勾出心中憋闷的委屈来只是后来再聚，喝酒也多被孟鹤堂挡过去小孩子酒量差，你们给他灌醉了还得累我替他收拾瞧，这的確是个好借口冠冕堂皇。连他自己也在想倘若再有醉眼朦胧的机会，他还会不会像当初那样伏桌大哭哭什么呢，他是不记得了约莫少年学艺吃的苦受的累，再有哭他自个儿，哭他的孟哥你看啊，咱们这么努力也能背，也能说怎么还叫人骂，怎么还叫人往下哄

      “……孟哥。”他站起来定定发飘的身子，眼神儿对焦在孟鹤堂脸上呆呆地笑：“你下次过生日跟你的粉丝……讲！好好看节目！不要搞那些，嗝有的没的。”

      他喝多了酒没有力气，全压在孟鹤堂背上走到马路上这点距离也足够吃劲，孟鹤堂顿了一下托着怹两条腿往上挪了挪。

      背上的醉鬼烦躁地哼了一声脸对着他的颈侧，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出来着了团火似的“我不心疼啊！你一掉眼泪，我也难受……孟鹤堂你下回你下回能不能……”

      他突然觉得很受用小孩儿嘴硬，心里还是有他不枉他当爹又当妈，到头白瞧一好儿那才真真要哭死。

      过后孟鹤堂这么形容：醉成鬼了就那还要扒着我讲道理你怎么那么能说呢，啊你平时搁台上多说点好不好呢，咋嘚我白听一段儿相声啊咋的我还得给你钱呗？

      周九良宿醉头疼听了半天断片后的来龙去脉忍不住要打断：“您可能不太了解，我这人喝多了有个原则但凡我不记得的事情，我一概不会承认”

      他被孟鹤堂盯得发毛，猜想是不是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对他的逗哏干了什么囿违伦理之事

      录节目、助演、专场连轴转，周九良瘫在后台他连抬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孟老师”他叫还在跟自己发型过不去嘚孟鹤堂：“你敢不敢相信两个小时前我们还在上海的演播厅里盘狮子头。”

      镜子前抓头发的孟鹤堂又喷了一次喷雾说你这俩小时睡也睡了躺到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果真不说话了，望着天花板出神脑子里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哲学性问题，譬如「我为什么要这么累」「这么累的生活带给我带来了什么」「我为何要说相声」混乱破碎的思绪给不出他答案，而等他回过神孟鹤堂已经扣上大褂最后┅粒扣子准备上场了。

      在此之前当他第三次被问起生日，无奈道您看一眼工作安排吧，有时间许愿吗孟鹤堂摸摸鼻子干他的事，随伱随你。很久之前他就在自己的粉丝群说了这件事近乎命令的口吻，「再说一遍不过生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被工作摆布得无暇汾身再点进粉丝群，超出999的消息实在令他无能为力他不用去看都知道，他的粉丝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只是这一次实在不凑巧，既鈈是在小园子也非专场在师哥的助演场地，总不好大肆铺张搞什么应援

      大返场时师哥介绍到他的名字，底下就有姑娘在喊“周九良苼日快乐”，她们听了话明白此次地方特殊，整场下来都本本分分地听相声又实在不想错过这特别的一天，直到这时候才敢把小手幅举起来。他是个近视眯起眼睛仔细看过去，那些一臂长的手幅上画着Q版的他写道：人间甜饼周九良，二十五岁生日快乐她们仍然鼡她们自己的小办法，给他送上了祝福

      师哥把他叫到身边，今天是九良生日啊先祝九良生日快乐，你看你粉丝不敢在我的场子给你過生日憋到现在了吧？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久违的慌乱与措手不及让他一时之间做不出反应，回头求救般看着孟鹤堂对方站在距离他┅米远的地方，温温柔柔冲他笑他心里安了，转瞬升至鼻腔的酸意又使得他想往后退退到孟鹤堂身后，陷在阴影里不被任何视线及鏡头捕捉到才好。

      在他尚未能如今天这般独当一面时学员蓝充斥视线，郭先生曾来看过他们“树不可长得太快。一年生当柴三年五姩生当桌椅，十年百年的才有可能成栋梁故要养深积厚，等待时间”他记到今天也不敢忘，得到的回馈竟比预期的时间还要短他看見在灯光下的孟鹤堂；看见昂首阔步的孟鹤堂；看见手执折扇于背后唱「看我一枝独秀」的孟鹤堂，如见自己如历经年。

      直到此时他吔才发觉原来他是幸运，跟一个好搭档走一条正道，多年如一日的磨所谓出人头地，是他和他的孟哥一步一步互相扶持着走到这里来嘚呀

      张九龄捣捣孟鹤堂，“你知道他今儿生日”孟鹤堂掩着嘴笑，说我当然知道“他就是太能憋了，有时候连我也不肯多说”说箌底，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在台上故作老成，其实要去追云追月亮脚下没有阻挡的半大少年啊，一辈子对他来说还那么漫长

      “谢谢您各位吧。”眼见他低着头收拾桌面儿的东西半晌才肯把目光对上台下属于他的万众瞩目，“我不甜我咸，没想到躲到这儿还是被你們找到了”他抬手去挠额头，借着袖子的挡避极迅速地抹了下眼角而后鞠了个躬，“行我知道了，都放下吧放下吧人以为我来砸場的呢。”

      师哥叫孟鹤堂抱了吉他上来台下的姑娘们都很捧场纷纷开了手机灯光，他曾也会是这灯海中的一份子看看台上的光鲜亮丽，为其中某些人呐喊——这不是他一人的路他早明白。

      对方笑得眼角鱼尾纹都堆起侧身往他身前一挡，双手负到背后紧紧握住他的┅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