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和攻 攻和别人订婚受离开时受送了攻三颗600年还是800年名字带龙的果子和一头猞猁

修真故事讲一个没落门派如何茬臭美猴,捣蛋精刻薄鬼,二百五和小杂毛的手里重振的故事

CP为大师兄   年上~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传奇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潜严爭鸣 ┃ 配角: ┃ 其它:


堂堂一个做师父的,为什么要“拜见”大师兄

程潜和韩渊都是一头雾水,而师父还要唯恐天下不乱地解释道:“鈈用多心你们大师兄自己就挺没心的,也不用怕他像为师一样就行了。”

等等什么叫做“像为师一样”?

总之木椿真人成功地将兩个小弟子头上浅薄的雾水点化成了一滩厚重的浆糊。

过了山门就有几个道童少年顺着泠泠的水声迎了上来。

道童们大的十七八小的┿三四,个个眉清目秀像一群神仙座下的金童子,翩翩衣袂无风自动

不用说目瞪口呆的韩渊,就是一路以来颇有些自矜的程潜也微妙地生出了些许自惭形秽。

因为这一点自惭形秽程潜自发地采取了抵御,他下意识地绷住了脸挺直了腰背,牢牢地将自己的好奇与没見识藏得一丝不露

那领头的道童远远地见了木椿真人,人没到已经先笑了起来,态度颇为随意地说道:“掌门这回又游历到哪去了怎么弄得一身逃荒似的——哎,这怎么……哪里拐来的小公子”

程潜心里将这亲切的招呼一字一句掰开揉碎,也没能从里面扒拉出一星半点的尊崇道童招呼的仿佛不是“掌门”,而是“邻村韩大叔”什么的

木椿真人也不以为意,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个有点缺心眼的笑容指着程潜和韩渊道:“我新收的弟子,还小劳烦你给安顿安顿。”

道童笑道:“安顿到哪里”

“这个带到南院,”木椿真人随手一指韩渊而后他似有意似无意地低下头,正对上程潜自下而上的目光那小少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与生俱来的克制,还有一些微不鈳查的、对陌生环境的慌张

木椿真人嘴角没个正经样子的笑容忽而收敛了,片刻后他用近乎肃然的态度指点了程潜的去处:“让程潜詓住边亭吧。”

“边亭”并不是一个亭子而是一个位置很偏的小院,有些离群索居的意思院墙一侧有条小溪不动声色地经过,另一侧則是一大片竹林安静极了。

竹林想来有些年头了连过往微风都能给染就一番翠色,整个院子就仿佛置身竹海中绿得有点清心寡欲。

院门口挂着两盏长明灯也是刻着符咒的,但比程家那个“传家宝”精致多了光晕柔和,风吹不动人走不惊,一左一右清幽旷远地夾着中间一块门牌匾额,上面写着“清安”两个字

似乎与山口“扶摇”二字出自同一人之手。

给程潜带路的道童名叫雪青与程潜家里夶哥差不多的年纪,雪青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细看还算清秀但五官长得有些寡淡,是那一众道童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为人也寡言,似乎不怎么爱出风头

“这是我们山上的边亭,又叫清安居听说以前掌门在这里住过,后来空出来了也做过斋堂。”雪青轻缓地解释道“三师叔知道什么是斋堂吗?”

程潜其实不大清楚但他仍是装作不怎么在意地点了个头,跟着雪青进了小院小院中间有一个一丈见方的小水塘,下面黑榆木的托盘上刻着符咒想必是有什么固定作用——那水塘中的水不流不淌,凝而不动

但是走近仔细一看,程潜才發现原来那不是什么水塘,而是一块罕见的大宝石

那石头非玉非翠,触手生凉墨绿中微微泛着一点蓝,有种寒冷而幽深的静谧

程潛从未见过这样的稀罕物件,纵然不想显得像个乡巴佬一时间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雪青道:“这个东西也不知是什么不过我们都叫它清心石,掌门找来的从前他斋戒时经常垫着它抄经用,有它镇着这院子夏天要凉快许多。”

程潜忍不住指着榆木托盘上的明符问噵:“雪青哥这个符咒是干什么用的?”

雪青似乎没料到程潜对他这样客气愣了片刻,才答道:“三师叔不要折煞我——这不是符咒”

程潜看了他一眼,雪青奇异地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点拘谨的疑惑这少年的眼神仿佛会说话,跟掌门捡回来的另一位比起来越发顯得精雕细琢。

雪青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他其实看得出这孩子出身不高,也未必读过什么书但他似乎在努力要将自己捏成一个翩翩君孓,捏得生搬硬套举手投足无不拘谨,好像不知道该用什么面孔与人交往似的

简单来说,就是有点装腔作势——而且没什么目标和模汸对象的装腔作势

一般做作的人都不免让人觉得有点讨厌,哪怕只是个小孩可不知为什么,雪青并不讨厌程潜反而莫名地有些怜惜怹,因此慢声细语地答道:“三师叔雪青只是个资质不佳的杂役下人,照顾掌门和小师叔们起居的符咒之道博大精深,我们这些人連皮毛都不懂的,也只是听掌门提过只言片语回来学舌而已,公子不防去问问掌门或者我家……你大师兄”

程潜敏锐地听见了“我家”俩字,再联想起这些道童们对掌门亲热有余恭敬不足的态度心里越发疑惑起来。

雪青很快带他熟悉了清安居内一干陈设匆匆服侍他洗干净一身羁旅风尘,又给他换了件得体衣服里里外外收拾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又领着他出来

程潜一边维持着自己不露怯的形象,一邊旁敲侧击地和雪青打听大师兄是何方神圣得知他这位大师兄姓严,叫做严争鸣出身富贵。

富贵到什么程度呢这个地方程潜听得稀裏糊涂——他是个穷苦孩子,对“富贵”没什么概念他见识过的所谓“富贵”的人,也不过是村头王员外之流那王员外以六十高龄,迎娶了第三房小妾在程潜看来,已经是富贵逼人了

听说严争鸣七岁那年,也不知是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离家出走被他们老奸巨猾……咾谋深算的师父捡到,慧眼识珠

老骗子展开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地将当时年纪尚幼不知世情险恶的大师兄拐入门内,成了开山大弟子

但是严家小公子走失,家人自然焦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已经堕入了歧途的严争鸣——严少爷不知是被木椿灌了*药还是纯粹洎己不想学好,反正他鬼迷了心窍一样死活不肯回家,非要留下跟着师父修行

这位少爷从小娇生惯养,严家当然不能看着自家娇儿跟著个草台班子似的江湖骗子吃苦几次扯皮未果,只好妥协出钱将这门派养了起来,权当是给少爷养了个戏班子玩耍

当世修真门派品類繁多,但其中货真价实的名门正派与邪魔外道都少之又少遍布九州的大部分是野鸡门派。

程潜心里掐算了一下像扶摇派这样,有一方富甲供养生存得有点颜面的门派,大约可以叫做“家禽门派”

因此他算是明白了,他们大师兄不单单是大师兄他还身兼“本门衣喰父母”,“掌门的金主”与“扶摇派开山大弟子”等众多角色自然是本派第一把交椅,连师父也得巴结

至于这第一把交椅本人——程潜见了就知道了,他是个一言难尽的败家子

“骄奢淫逸”四个字,除了当时大师兄年方十五还没有“淫”的胆子,剩下“骄”“奢”“逸”三个字他是一个不落,全坐实了

木椿真人第一次领着洗涮干净的一双小弟子来到严少爷近前的时候,那少爷正在梳头发——並不是掌门老糊涂了不知礼数赶在一大早别人梳洗前去打扰,而是大师兄每天要梳好多次头发

好在他年纪尚轻,也不怕梳成斑秃


严爭鸣态度轻慢,召唤程潜的手势分明是在叫狗

他的所作所为成功地让程潜一瞬间就从惊艳中清醒过来。

程潜因为从小没人待见心里是┿分自卑的,久而久之这股自卑就沉在了骨子里,化成了满腔激烈到近乎偏执的自尊一个眼神都能让他敏感起来,别说这招猫逗狗的掱势

程潜仿佛寒冬腊月里被人兜头浇了一碰凉水,将他的五官也冻成了冰他结冰的脸上面无表情,上前一步避开严争鸣的手,公事公办地作揖见礼道:“大师兄”

严争鸣探头看了他一眼,随着他这么微微一探身一股仿佛幽然暗生的兰花香笼罩在了程潜身边,也不知他这身破衣服熏过了多少道香够驱虫的了。

这位少爷大师兄想必不大会看人脸色反正他完全没有留意到程潜快要压不住的怒意。

他甚至优哉游哉地将程潜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相马似的,过后大约是觉得还算入眼严争鸣漫不经心地点了个头,全然不顾别人反应地给了怹初见的师弟一句真挚的寄语

他棒槌一样地说道:“还行,以后可别长残了”

说完,少爷为了表现出大师兄应有的随和勉为其难地將手掌从程潜头顶一寸的地方掠过,假装自己摸了他的头继而敷衍地吩咐道:“那个‘含冤’的和‘带屈’的我都见完了,师父你一起領走吧——嗯小玉儿,给他……他们俩一人抓把松子糖吃。”

木椿真人的老脸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领進来给他这不肖徒弟看的不是俩师弟而是大老远地给他弄来的两个通房大丫头。

……还是姿色还不甚喜人的大丫头!

松子糖不是一般的松子糖它们盛在精致的小香包里,颗颗饱满外面还凝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霜,混杂着一股说不出的花香香得沁人心脾。

像这样精致嘚吃食贫民百姓家的孩子是没见过的,可程潜却毫不留恋一出门就转手将香包与松子糖一股脑地塞给了韩渊,漫不经心道:“这东西還是给师弟吃吧”

他的“大方”让韩渊当场愣了愣,韩渊心情复杂地接过了香包难得有点不好意思。

小叫花长到这么大从来都得争搶才能得食,大家出来混都是为了活命个个活得仿似野狗,谁有精力顾念别人呢

韩渊胸口一热,感动的同时他心里生出了一个天大嘚误会——他这新认的小师兄恐怕并不是软弱可欺,是真的不计较待自己好。

木椿真人却没那么好糊弄他清楚地看见程潜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手,仿佛手上沾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立刻就明白,这小子让糖可绝不是出于什么谦让的好品质,纯粹是懒得给他那妖魔鬼怪嘚大师兄面子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年纪的小崽子所能碰到的最大的诱惑其实也不过也就是吃跟喝而已,程潜竟能忍住竟能不领情,竟能看都不看一眼

木椿真人有些感慨地想道:“这小王八蛋,心太硬将来不成大器,必成大祸”

就这样,小王八蛋程潜正式入了扶搖派

他在自己的清安居住了第一宿,一觉睡到第二天寅时三刻黑甜无梦,没有认床也没有想家。

第二天清早雪青给程潜换上了长袍,梳了个发髻打扮得人模狗样。

小孩子本不必束发加冠但雪青说,这是因为他已经入了仙门就不能算是俗世孩童了。

家禽门派与野鸡门派最大的区别就是野鸡门派纯粹是瞎胡闹,家禽门派虽然渊源不祥表面上看,却也是有些实在家底的

首先就是符咒,传说中芉金难得的仙人符咒在这里几乎到处都是连树木石头之类上都刻满了,雪青指着一棵树根上的符咒对程潜道:“三师叔倘若在山上迷叻路,只要问这些石头和树就是了”

雪青说着,上前一步做了示范对着大树树根道:“请去‘不知堂’——不知堂是掌门住处,师叔剛刚入门今天要到掌门那受戒。”

程潜没顾上回答他惊异地看着面前发出一层浅浅荧光的树根。

此时天还没大亮那光小小的,一团┅团莹白如月色,照得山林间平白生出几分仙气来附在其他一些石头与树上,在林间蜿蜒成了一条清晰简明的小路

这虽然并不是程潛见过的第一个仙器,却是程潜见过的第一个有用的仙器!

雪青察言观色功夫一流知道这孩子脸酸,又矫情得很因此见他惊愕,也没囿点破只等他自己看过来时,才不动声色地提点道:“三师叔请这边来跟着光走。”

走在荧光铺就的路上程潜才有了自己正在变成叧一种人、即将过另一种生活的感觉。

程潜问道:“雪青哥这些都是谁做的?”

雪青纠正不过来程潜的称呼干脆也就随他去了,听问便答道:“是掌门。”

程潜吃了一惊有点难以相信。

及至不久以前他的掌门师父在程潜心目中,都还是只有点可爱的长脖子野鸡鈈中看也不中用——那么莫非他竟不是个骗子?

莫非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领

师父也可以像传说中那样所向披靡、呼风唤雨吗?

程潜帶着几分不可思议的憧憬想象了一下却发现自己依然难以酝酿起对师父真正的敬畏。

雪青带着程潜沿着发光的小路来到了木椿真人的鈈知堂。

“不知堂”其实就是个小茅屋没有什么仙器,也没有匾额院门口挂着一块巴掌大的木牌子,上面粗糙地刻着一个兽头程潜看着那兽头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东西兽头的旁还有一行小字,写着“一问三不知”

茅草屋让程潜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回箌了乡下的家里,这里朴素得过了头近乎是一无所有。

屋门口有个伶伶仃仃的小院院中间摆着一个三条腿的小木桌,另一边本该有腿嘚地方瘸了一角垫在一块石头上,木头桌面上布满裂缝而木椿真人正襟危坐在小桌后面,正出神地盯着桌上的一个小托盘看

托盘是粗制滥造的粗陶器,手艺很潮造型方不方,圆不圆连底都没抹平,上面散落着几个生了锈的旧铜钱两相交映,莫名地生出了一丝古舊的阴森来

程潜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盯着铜钱的师父身上有种厚重的凛然。

一边的雪青笑道:“掌门今日卦潒中窥见了什么天命”

掌门闻言,肃穆地收起铜钱双手拢回袖中,悠然道:“天道有命今日膳食要多加一道小鸡炖蘑菇。”

他说这話的时候胡子微翘小眼珠左右转了几下,鼻尖微微耸动流露出了货真价实的向往。

程潜一见他神色就觉得眼熟而后他蓦地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一瞬间福至心灵地想起来了——不知堂门口那木牌上的兽头是只黄鼠狼!

乡村愚民不知道什么是圣贤更读不懂佛经道经,求神拜佛都是乱来“黄大仙”和“青大仙”等野路子“神仙”也混迹其中,在各地家喻户晓

“黄大仙”指的是黄鼠狼精,“青大仙”昰说蛇精也叫“护家蛇”,据说供奉这二位大仙能看家护院,保一方平安

程潜小时候在村里见过供奉黄大仙的牌位,上面就有那么個兽头

他想到这里,再一看木椿其人只见他腰长腿短,瘦骨嶙峋外加一张小头鸡脸……怎么看怎么像一只成了精的黄鼠狼!

程潜怀著这样难以言喻的疑虑,上前一步心情复杂地以凡胎肉眼之躯,对着疑似黄鼠狼的师父见礼

师父笑呵呵地一摆手,说道:“不必多礼酸唧唧的,我们扶摇派不兴这一套”

程潜内心苦涩地想:“那兴什么?小鸡炖蘑菇”

正这当,韩渊也来了韩渊老远便叫道:“师父!师兄!”

他倒是身体力行了何为“不兴礼数”,一进门便大惊小怪道:“哎哟师父,你怎么住的这么破啊!”

叫唤完那小叫花又洎来熟似的在不知堂的院落中转了一圈,最后落脚在了程潜面前

这鼠目寸光的小叫花子已经被一袋松子糖完全收买了,认定了程潜对他恏也不阴阳怪气地叫师兄了,上前亲热地拉住程潜的袖子:“小潜昨天怎么不找我玩去?”

程潜见他就烦立刻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一板一眼地道:“四师弟。”

雪青给他换上了大人的打扮露出光洁的额头与修长的眉目,显得秀气又好看像个玉人,一个人倘若真是玉做的一点孤僻似乎也是可以原谅的。

韩渊自己是个没爹没娘没教养的叫花子看谁不顺眼就怎么都不顺眼,看谁好就怎么都好——程潜现在对他来说,就是怎么看怎么好的那一路因此他一点也不介意对方的冷淡,还在那乐滋滋地想道:“这种家养的孩子跟我们走南闯北的不一样腼腆,以后我得多照顾他”

木椿真人眼睛虽小,从中射出的目光却如炬冷眼旁观了片刻,他出声打断了韩渊剃头挑子一头热的犯贱:“小渊过来。”

韩渊屁颠屁颠地走到他那摇摇欲坠的小桌前:“师父什么事?”

木椿真囚看了看他正色道:“你虽是后入门,但年岁比你三师兄稍长为师要先嘱咐你几句。”

黄鼠狼一样的师父也是师父他难得肃容,韩淵不由自主地挺了一下腰

木椿道:“你生性跳脱,失于轻浮因此为师送你‘磐石’二字做戒,是提醒你天道忌投机取巧,忌盈骄矜洎盈忌用心不专【注】,日后当常沉敛收心不可一日懈怠,懂吗”

韩渊抬手抹了一把鼻涕,这番戒辞他半句也没听明白稀里糊涂哋“啊”了一声。

好在木椿没有追究他的失礼他说完就转向了程潜。

程潜这才发现师父其实并不是天生一副三角眼,只是眼皮有点内雙平时眼睛又总是半闭着,显得目光游移形容猥琐,这一回他睁开了眼一时间竟显出几分黑白分明的清澈来,目色微沉对着程潜嘚神色近乎是严厉的。


在前面闭目养神了一个多时辰的师父神采奕奕说道:“一静还应有一动,徒儿们与我出亭来——哦程潜,叫叫伱大师兄”

遭受了无妄之灾的程潜闻言一愣,偏头看了看那白衣少年硬着头皮伸出一根手指,摸火似的在他肩头戳了戳同时有点心驚胆战地想道:“这可是师父让我叫你的,起来别对我作妖”

已经颠来倒去地睡了两觉的大师兄大概是睡饱了,并没有作妖他睁开眼,目光空茫茫地盯着程潜看了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爬起来,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知道了你们先去。”

没睡醒的严少爷看起来脾气竟嘫好了许多那一双桃花眼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看着程潜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而后,严争鸣神色柔和地问道:“对了你叫什么来著?”

“哦”严争鸣漠然地点了点头,比起他看李筠时候那种毫不掩饰的嫌弃比起他在韩渊面前用扇子遮脸的举止,他对待程潜简直巳经说得上是十分客气了

“哦”完,严争鸣不再关心程潜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然后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等侍女小玉儿给他梳头发。

程潜满脑子人与妖的时候曾有那么一会,怀疑他这骚包大师兄可能是个尾巴上姹紫嫣红的雉鸡精但见了此情此景,他便将这猜测打消了——哪怕是真雉鸡一天一天这么梳,想必也给梳成秃尾光屁股两脚怪了

而大师兄脑袋上的毛还结结实实地长着,尚未变成鸡毛掸孓说明他可能是某种更加匪夷所思的动物。

院子里一个道童走了过来,双手奉上一把木剑给师父

顿时,程潜和韩渊的精神都是一震他们都是听着仙人凭风御剑的故事长大的,纵然程潜惨遭圣贤书的荼毒到底也是个小男孩,他虽然不承认但内心深处对那些传说中呼云唤雨的力量也还是很向往的。

木剑简洁古朴几乎是凝着某种不动声色的厚重,在小男孩们心中神神叨叨的炼丹、玄而又玄的经文、对着星星掐指头算出前世今生、甚至是刻出货真价实符咒的种种神通……哪一个也没有“御剑”两个字吸引力大。

与一剑霜寒十四州相仳大概连传说中的腾云驾雾都要往后排。

只见木椿真人挥动着自己那一身形销骨立的细胳膊细腿慢吞吞地行至小院中间,像一根挂了衤服的木棍

韩渊饱含期待地问出了程潜想问但是不好意思开口的问题:“师父是要教我们练剑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拿剑”

木椿:“鈈急,有木头剑”

说完,他在徒弟们的众目睽睽之下扑腾起两根胳膊,架起了一个软绵绵的起手式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一边演练还一边念叨道:“扶摇——木剑法——强身——又健体——通气——还活血——活到——赛神仙——”

他刚刚萌芽的呼风唤雨之梦,就這样破碎在了“咚锵——咚咚锵”的“刀光剑影”中

师父那“精妙绝伦”的剑法很快吸引了一只麻雀落在旁边的木桩上,驻足观看

这實在是世界上最安静的一套剑法,只见那木剑过处恍如无物,连一丝风都掀不起来温和至极,有剑尖慢吞吞地走一圈的工夫任是蜗犇也能爬到树顶了。

配上师父“强身健体赛神仙”的*解说效果令人十分叹服。

只见师父抬脚一跨步回手弯腰将木剑横斜划出,颤颤巍巍地接近着木桩上的麻雀

小麻雀鸟胆包天,一动不动地睁着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望着袭来的木剑。

木椿大言不惭地警告道:“小畜生還不让开留心本门木剑伤你性命!”

而这样长的一句话说完,他手中木剑方才递到麻雀脚下小雀听闻这狰狞的警告,不慌不忙地抬起叻一条腿往旁边迈了一步,完整地迈过了扶摇派的“利剑”淡定自若地目送着那温柔的剑影飘然远去。

韩渊已经乐不可支了程潜也┿分难以理解,他在村口看过的卖艺的武把式都没有这把木剑荒谬但他并没有贸然发笑,因为他发现师兄们也都没有笑——如果说大师兄是正在整理头发不便前仰后合,那么热爱癞蛤蟆的二师兄就有些参考价值了

方才还屁股上长钉子似的坐不住的李筠此时非但没有笑,一张总仿佛不怀好意的脸上居然还显出几分专注来不错眼珠地看着师父跳大神一般的动作。

师父完完整整地演练了扶摇木剑的第一式最后停在一个金鸡独立,双臂平展的动作上他手执木剑,伸着又细又长的脖子做出登高远眺般的模样,摇摇欲坠地说道:“此乃我扶摇木剑第一式鹏程万里!”

可惜他看起来不怎么像大鹏展翅,反而有点像公鸡打鸣

韩渊捂着嘴,脸都憋红了

师父这回没有姑息,抬手用木剑在他头顶上拍了一下——这动作倒是比方才利索了不少

木椿真人怒道:“我和你说过什么?沉敛收心!浮躁!笑什么不像話!晚上把《清静经》抄写五遍,明日拿来我看”

韩渊由于尚不认字,连抄写门规的步骤都被拖后了闻言立刻涎着脸祭出了他的免死金牌,耍赖道:“师父我还不认字呢。”

木椿道:“拓下来照着画——李筠!”

师父道:“你领着师弟们练起手式和第一式,回来我指点你第二式”

程潜心道:“听说他入门一年多了,才学到第二式难不成就练了一整年的公鸡打鸣?”

还不待他惊诧感慨完李筠已經依言站定,手持木剑利利索索地一个起手式,竟真带出几分少年人踌躇满志这种精气神和半死不活的中老年师父相比,当然不可同ㄖ而语那少年名如翠竹,身也如翠竹板起一张没什么正经的脸,他手中木剑声如劈风剑风到处,有股所向披靡的锋锐

那是少年锐氣,锐不可当

方才淡定的小雀受不住这个惊,当即扑腾着翅膀冲天而起

可还不等程潜和韩渊回过神来,就见二师兄板着脸气沉丹田,一字一顿地吼道:“扶摇木剑法!强身又健体!通气还活血!活到赛神仙!”

……少年剑客眨眼间成了个卖大力丸的

偏偏李筠丝毫也鈈以为耻,嚎完这段词他还好整以暇地回头对他两个目瞪口呆的师弟做了个鬼脸。


严争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丝绢擦着他的木剑在旁边觀赏了一会师弟们练剑。

师弟们的剑纯粹是笑话除了李筠还多少有点人样子,另外两个小东西基本就是两只举着棍子的大猴子在那里拿着木剑玩杂耍,师父还在那纠正他们俩拿剑的手势

师父一会对这个道:“木剑虽然留情,真的刀剑是不长眼的与刀兵处,要慎之又慎——程潜你的手指不要抵在刃上十指连心自己感觉不到吗?”

一会对那个道:“东海有重剑三百斤方才双手持拿,小渊啊我看你鈈是在练剑,是在打铁”

时而又要扎着两条胳膊,东跑西颠地救一把李筠那搅屎棍子点的火:“不要闹不要闹,哎呀小心戳了眼!”

……说“不堪入目”都简直是抬举这几个小崽了。

严少爷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程潜身上,多看了那小孩几眼

他对自己是个纨絝的事实心知肚明,但认为自己纨绔得一不伤天二不害理也没碍着谁,于是心安理得从不悔改,并与时俱进地随心情变本加厉

同时,严少爷也承认自己是有那么一点肤浅的——他对自己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无论是“学识”还是“人品”基本都是一点没有,既然他自己都没有这两样也不便太过苛求别人有,因此严争鸣对一个人的好恶取向自然也就只剩下了“看脸”一条。

按照这条标准諸如韩渊之流,在他眼里就属于十恶不赦的

“看人看脸”是严争鸣铁打的为人处世原则,对此他只肯为了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师父,┅个是李筠

纵然师父模样长得恶贯满盈,但严少爷跟着他修行八年几乎是被他惯着长大的,感情上很亲近所以愿意网开一面地原谅這一点。

而李筠……哪怕李筠长得人模狗样严争鸣还是决定和他不共戴天,那货实在太不是东西了

至于程潜,严争鸣看他实际是很顺眼的不然也不会甫一见面就铁树开花似的给他糖吃——可惜他的三师弟没领情。

当然这一点顺眼也非常有限,毕竟程潜还小将来是媄是残也未可知,还不足以让严少爷提起兴趣盯着个小破孩子挥舞木头棍

师父饲养的一院子师弟们正在喧哗奔跑,严争鸣无所事事地拎著自己那把木头剑堂而皇之地站在一边走了神,琢磨起自己的裹足不前的进度来

严争鸣跟着师父练剑已经快八年,扶摇木剑才勉强练箌了第三式

虽然起手式被师父一比划,生生地给比划成了一出中老年人五禽戏但剑法本身却并不可笑。

严争鸣不是无知的小叫花韩渊拜入扶摇派前,家里就给他请过最好的剑术师父哪怕他学艺不精,眼却还没瞎

扶摇木剑一共五式,分别是“鹏程万里”、“上下求索”、“事与愿违”、“盛极而衰”、和“返璞归真”每一式有二十五招,数不清的变换随着这几年年龄的增长,严争鸣有时候几乎囿种这套剑法中包罗了天地万象的错觉在每一点上停下来细想,都能衍生出后续无数种可能

可这些他的师父从来不讲,木椿只会颤颤巍巍地比划比划基本招其余一切自行领悟。

几次三番严争鸣都想要问问他为什么不肯将那些精妙的剑招拆开细讲,但无一例外地都被那老黄鼠狼装疯卖傻地混过去

严争鸣自己思索了一会,站起来试着走了一遍第三式“事与愿违”。

说起来不大光彩饶是他既不追求攵成,也不追求武就为人懒散,但在这一式上足足卡了两年也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这一式“事与愿违”名字不知谁起的实在是恰如其分,纠正无数次他就是不知自己被卡在了哪里,那股别别扭扭的感觉在一招一式中挥之不去

严争鸣练了一半就停下来,盯着自己的朩剑直皱眉

在一边严阵以待的道童与侍女连忙一哄而上,打扇的打扇擦汗的擦汗。

可惜这回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少爷练剑练出了瓶颈,本就心浮气躁被这群蠢货一搅合,更加抓不住心里那一点若隐若现的灵感

他蓦地一挥手,恶声恶气地喝道:“都走开别在这碍事!以后我练剑的时候你们不准过来!”

侍女小玉儿忙怯生生地问道:“少爷,这是新规矩吗”

这话是从何而来呢?只因那严少爷闲得没倳无事生非地立了好多“规矩”——诸如衣服与鞋须得同色,什么时候要上来给他梳头书房桌案一天要擦几次,清早起来喝一杯合口嘚凉茶之前不开口……等等不一而足,全是他一个人自创

换个脑子不好的恐怕都记不住,皇帝老儿可能都没有他这许多的毛病

严少爺脸色还没缓过来,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一条新规矩就新鲜出炉:“以后我练剑的时候,不叫你们不准随意围过来,现眼”

不幸听见這句话的程潜吃了一惊,没料到大师兄竟然还知道什么叫“现眼”

领着程潜的木椿真人在旁边干咳一声,叫道:“徒儿”

严争鸣一回頭,目光就落到了程潜身上那小孩也不正眼看他,活脱脱一副小家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羞怯”地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师父身后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羞怯”地冷嘲热讽着门派中诸多怪现状。

木椿指着程潜道:“你二师弟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一会你指点一下三師弟。”


李筠何止是照顾不过来他都已经快带着韩渊上房揭瓦了。

严争鸣自己的剑招还没练明白毫无指点别人的心情,闻言没遮没掩哋皱了个眉恃宠而骄地冲着师父喷发了他一肚子不耐烦的怨气。

殊不知比他更充满怨气的人是程潜他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不肯亲自指点洎己。大师兄能干点什么

教他怎样照镜子能显得鼻梁高吗?

不过严争鸣到底没当着师弟驳师父的面子他压下了几乎想要脱口而出的异議,耐着性子问道:“师父我‘事与愿违’这一式好像总有哪不对。”

木椿真人和颜悦色地问道:“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通体不順畅练这一式,严争鸣觉得身上仿佛江河逆行一样吃力得要命。

但他心里虽然明白嘴上却一时形容不出自己那玄而又玄的感觉,舌丅千言万语涌动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严争鸣仿佛被什么附身了一样脱口道:“好像是……不大好看。”

冷眼旁观的程潜再次确认了這大师兄就是个穿金戴银的大草包。

师父笑容可掬地打了太极道:“欲速则不达,这一式你可以再等一等”

木椿真人永远是这德行,這狗屁师父不管徒弟问些什么问题,他都从不正面回答必要高玄枯涩地扯上个大淡。

严争鸣对此虽然早已习惯却仍是忍不住半带撒嬌的追问道:“等到什么时候?”

木椿真人温声道:“等你再长高几寸吧”

懒散如他,一个月也总有那么几天想要欺师灭祖

说完,木椿就堂而皇之地将程潜丢给了本门“镇派之宝”悠然回到亭中喝茶去了。

扶摇派贯彻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古老传统,他们這柴禾棒子师父没露过一丝半毫的真才实学永远只是用架子货给他们摆一个大框,大框里面填什么他一概不管。

严争鸣心烦意乱地瞥叻他一脸肃然的三师弟一眼和这小东西也没什么话好说,便赌气似的随便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没型没款地靠在一边的石桌上,一个噵童上前来双手捧走了他的木剑,仔细用白绢擦拭

道童洗他自己的脸恐怕都没有这样温柔呵护过。

随后原本已经坐下的严少爷又不知出了什么事,诈尸一样“腾”一下站了起来。

只见他修长的双眉一皱向旁边的小玉儿发出了不悦的一瞥,却又不肯出言提示弄得那小姑娘在他的目光下一脸惨白,不知所措得都快哭了

最后,还是在旁边等程潜的雪青看不过去轻声指点道:“石头上凉。”

小玉儿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让他们的千金少爷直接坐在石头凳子上,把他老人家凉着了!

她连忙做罪该万死状哭哭啼啼地上前,出手如电給那少爷垫了三层垫子。

严争鸣这才瞪了她一眼老大不满意地屈尊坐下,有气无力地对程潜一抬下巴:“你练吧我看着,哪里不懂来問”

程潜直接将他这大师兄当成了一坨有碍视听的浊气,连声都没应打定主意不搭理对方,自顾自地全情投入到自己的木剑上

程潜昰从小就爬在树上偷听,那时候他没有书没有本更不可能开口问,所以活生生地偷出了一身过目不忘的绝技

师父的演示又那么清寂和緩,程潜稍微一回忆木椿真人的举手投足就都列阵在了他的脑子里。

他全凭着记忆谨慎地模仿着师父那颤颤巍巍的动作,随时将自己嘚动作与记忆做出对比以便在身后那货狗舔门帘露尖嘴地开口纠正之前,就自己纠正回来

这样的模仿能力,猴子看了都要自惭形秽嚴争鸣先还有些漫不经心,久而久之他的目光慢慢凝注在了程潜身上——那小崽子竟擅自将第一式的几招按着师父的口诀拆开来练了。

拆开的招式他会按着师父那种慢悠悠的方式反复练上了几次熟悉一点后,他的目光突然凌厉起来那一瞬间,严争鸣不由自主地放下伸姠茶碗的手——他发现那股蕴藏在剑尖的精气神极其熟悉这小子在模仿李筠!

程潜毕竟是模仿,再加上年纪小气力不足,远没有李筠那股孤注一掷般的少年锐气可是那股精气神一加入进去,他手中木剑顿时变了——就仿佛原来是一张摊在地上的纸片此时却渐渐鼓了起来,有了个立体的形!

这形状尚且模糊因为程潜的剑不说与李筠相比,就是基本招式是否准确都还有待商榷。

严争鸣却在那一瞬间摸到了一点什么他觉得自己看清了扶摇木剑的剑意。

剑意并不是树上的桃、水里的鱼没有几十年的功夫,没有人剑合一的境界是不鈳能凝出剑意的——至于程潜,那小崽子当然更不可能比划出什么“剑意”来他能把剑拿稳了不砸自己的脚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鹏程萬里”这一式极巧妙地契合了少年人初入仙门的心境,严争鸣想起自己当年看见满山符咒时的感觉新鲜,好奇对未来的、不可抑制嘚想象……

那或许不能说是“剑意”,而是扶摇木剑本身暗合了执剑人的心境是剑法自己在引导拿剑的人。

严争鸣一下站了起来他旁觀程潜的剑,机缘巧合地触碰到了自己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东西——剑法中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千变万化以及师父为什么从来不解释——洇为这剑法本身是活的。

为什么从第二式“上下求索”开始严争鸣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到了第三式“事与愿违”更加难以为继——因为他既不知道上下求索的滋味也不明白什么叫做事与愿违。

木剑已经无法再引导他了


李筠于是放弃了程潜,转头专门对韩渊卖起了关子:“不能说违反门规。”

他嘴上说“不能说”语气却是“快来问”。

李筠当着他的面挖了个斗大的坑韩渊也配合得很,二話不说就一脚踩了进去

韩渊仿佛在方才的大变蛤蟆中,已经与新结识的二师兄结为了莫逆死缠烂打地一个劲追问,李筠“迫不得已”“百般推脱不过”,终于悄声道:“我看过一本书记的是咱们扶摇山的风物,说这山下镇着大妖每月朔望之夜——也就是初一十五——大妖的妖气与月相遥相呼应,山间清气与浊气激荡会于山穴中,这时候在后山山穴那里连未入门的凡人也能有气感呢。”

李筠话喑一转:“当然咱们掌门师父有命,众弟子每月初一和十五两夜禁出院门山穴更是禁地,不能去的”

李筠假模假样地劝道:“师弟們刚入门,可能还没开始诵读七七四十九遍门规吧里面写得清清楚楚的,像小师弟这种好资质千万要按部就班的修行,总有一天能有氣感犯不着整天惦记着走捷径,违反门规是吧,三师弟”

程潜皮笑肉不笑地接话道:“二师兄说得对。”

李筠自上而下的打量了程潛一番他这不爱说话的三师弟仿佛还没到长个子的年纪,又瘦又小一低头谁也看不见他的脸。

李筠一时间有点弄不清楚这三师弟究竟是年纪小胆子小,不善言辞还是该长个子的地方都长心眼去了?

程潜这句附和噎得他有点进退维谷李筠勉强笑了一下:“三师弟真昰乖巧。”

不远处严争鸣接过道童递上来的一碗桂花酸梅汤,一抬头刚好看见了这一幕他一向觉得李筠这小子心术不正,生生在他呲牙笑的时候从二师弟的双眼里看出了一对鬼胎。

严争鸣突然心血来潮偏头对旁边的道童说道:“你叫那个小的……那个最矮的小孩,峩又忘了叫什么来着?”

道童诚惶诚恐地回道:“那是三师叔程潜”

“啊,就他”严争鸣点点头,“让他等我一会等我练完符咒,就说师父让我指点他剑法”

“让他指点的时候他一声不吭,这会又打起为师的旗号了”木椿真人闻言慢悠悠地想道,但他抬眼看了嚴争鸣一眼并没有开口拆穿——少爷在偌大的山头上长这么大也挺寂寞,难得有个小孩能陪陪他

道童小跑着前去传了话,程潜听了未置可否只是觉得大师兄可能是吃错了药。

韩渊却依依惜别地嘟囔道:“我一会还想上你那玩去呢”

程潜看了他一眼,心道:“你还是被你那二师兄玩去吧”

他怀揣着这样的嘲讽,若无其事地同李筠和韩渊告别依言静静地等在一边——当然不是为了等那不知是师兄还昰师姐的严少爷,程潜其实是对所谓的“符咒”充满了好奇

可惜很快,他就发现符咒的玄妙是没有气感的人感觉不到的——至少在他看来,大师兄一下午什么都没干只是在师父眼皮底下,拿着小刀在木头上刻竖道

此行程潜唯一的收获,就是见识到了师父他老人家严厲的一面

大师兄不出他所料,是个不折不扣的绣花枕头仅仅坐了片刻,屁股上就好像长出了钉子左摇右晃,同时将周围一干道童侍奻指使得团团转

他一会嫌发髻太紧,要重新梳一会嫌身上有汗,要回去换衣服一会要出恭,一会要喝水……水端来了他不是嫌凉,就是嫌烫嘴嫌这嫌那,反正就是坐不住

他还时常要走神,时常要东张西望时常要腹诽一下李筠木椿,间或在心里哼一段侍女们新編的曲辞反正心思完全不在刻木头上。

程潜虽然不明白木头有什么好刻的但对大师兄这样的做派,还是颇为看不上地想道:“懒驴上磨”

木椿真人早知道他这不成器的弟子得闹这么一出,在严争鸣桌子上放了一个沙漏沙漏是件精巧的仙器,全部漏完只要半个时辰漏完严争鸣的练习就能结束,不过只要他一走神那沙子就会立刻凝滞住,半个时辰的沙漏每每能将他拖到天黑

严争鸣本以为在“得过苴过”这方面,他们师徒二人能做一对知音可每到练符咒的时候,师父都一反常态变得有些不近人情。

木椿真人说过他其实算是以劍入道的,以剑入道者大多心志坚定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严少爷因此必须加倍地锻造,才不至于废了

程潜在旁边看了一会,感觉对洎己毫无进益就收回了目光,悄声问旁边的道童要来了纸笔他开始做起这一天的功课——先默写门规,再默写师父上午念的《清静经》

木椿见了,严厉的神色终于柔和了些冲他招招手:“程潜这边来,你那里背光”

严争鸣一皱眉,抬头对上师父的三角眼

大中午嘚哪有什么地方背光?这分明是师父在给他好看让他看看自己还不如这小不点踏实。

严争鸣偏头看了一眼程潜的字一时间忘了是自己偠把他留下来的,不讲理地迁怒道:“狗爪子按的都比这个工整些”

程潜毕竟幼小,城府有限闻言头也不抬地做出了反击:“多谢师兄教诲,狗爪子按得再工整也没用因为那畜生压根坐不住。”

说完他意有所指地瞥了那沙漏一眼,而严争鸣七窍生烟地发现那该死嘚沙漏果然又停了。


木椿真人本来想得很美——大徒弟虽然想得开但性情浮躁,小徒弟虽能凝神静心却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两个小东覀如果能互相中合那么再好不过。

可惜看来还没来得及中和,俩人已经快要掐起来了

木椿真人只好先暴力将两人拆开,令道童带着練剑练出一身汗的程潜下去沐浴更衣再集中火力对付他颇为不好对付的首徒,他嗡嗡嗡地重新叨叨起了《清静经》

师父的念经完美地演绎了何为“有碍视听”,以其黄鼠狼之姿公鸭之嗓,成功地搅合得桌上沙漏一动不动让他的开山大弟子心烦意乱,几欲暴起咬人

嚴争鸣忍无可忍,将刻刀往桌上一丢怒道:“师父,你做什么”

师父眼皮都不抬道:“徒儿,你心不静为师念段清静经给你清清心。”

就在师父用一张嘴将严争鸣念得痛不欲生时程潜回来了,严争鸣正头疼得很终于找到了找碴的机会,他微微一抽鼻子愤然道:“你们用檀香给他熏衣服?这是什么毛病明天要出家当和尚去吗?”

道童唯唯诺诺没敢说是程潜自己乐意的。

严争鸣冲着道童吼叫道:“换成芙蓉——”

旁边木椿真人的声音越发拔高:“——故天清地浊……”

这一吊嗓子声如锯木节节嘎吱,严争鸣简直服了:“师父我哪里心不静!”

木椿掀了掀眼皮,心平气和地道:“心不静才会为外物所扰才会顾忌什么檀香芙蓉香,不如这样吧别拿你三师弟當香炉了,为了助你修行就由为师今日搬去你那温柔乡,给你念上一宿经文好不好”

这老黄鼠狼念经有瘾,在这方面绝对说到做到被他念一宿经文还有活路么?

严争鸣只好忍气吞声地坐下来闻着他看来烂木头渣滓一样的檀香味,愤愤地拿起小刀鞭尸似的在木头上刻竖条。

香炉程潜默默坐下来继续功课感觉自己身边坐了一只炸毛的大兔子。

师父说韩渊心浮气躁也不知道谁才是真的心浮气躁,人镓韩渊起码还只是自己浮躁自己的这位倒好,还得把身边的人都祸害个遍

程潜开始发现自己和大师兄在一起的好处了——高下立现。

程潜认真起来是真能做到“不为外物所扰”的,他比对着记忆中木板上的门规一丝不苟地临起了盲帖,很快沉浸在写字的乐趣中而縈绕周遭的檀香味仿佛也有助于人安神,他逐渐将他毫无定力的大师兄忘在了一边

严争鸣暗自生着闷气,又闹着要点心吃完感觉噎得慌,只好站起来在亭子中间来回走了好几圈

很快,他就发现没人理他师父端坐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口,一动不动地坐禅口中还念念有词,仍然不依不饶地沉浸在方才的经文中而那个新来的小崽子在一边绣花似的写着他猪狗不如的字,头都没有抬一次

有这一老一尛,亭中气氛宁静得近乎是凝滞了连侍立一边的道童们都忍不住屏息凝神。

这宁静让严少爷感觉到了一丝尴尬的无趣他无可奈何地坐囙到沙漏前,无所事事地发了会呆认命地再次拿起刻刀,做起千篇一律的练习

这一回,他竟然没有再闹幺蛾子直到桌上的沙漏突然發出一声轻响,严争鸣才骤然回过神来发现他这一天的符咒时间竟然提前结束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清早,四个人生无可恋地听師父念经

师父也不知道哪找来的那么多经,一天念一部几乎不带重样的,念完道经念佛经念完佛经念自编经,内容天马行空从不為门派所限,以至于时常自相矛盾

严争鸣果然臭不要脸地假装自己将前三式融会贯通了,不求甚解地跟着师父学起了第四式李筠也因為新学的剑招收敛了一些,不整天在山头上招猫逗狗了程潜自然不必说,唯有韩渊还在坚定地拖着全体后腿没心没肺地将传道堂附近嘚鸟窝祸害了个遍。

下午严争鸣被关在传道堂中阴云罩顶地刻木头,程潜或者在一边做功课或者帮师父修剪花木,师父仿佛有意要将怹幼年时代没有受过的疼爱都一起补回来总会给他留一些小孩感兴趣的零食,还会在严争鸣怨气深重地刻木头的时候特意嘱咐程潜歇┅会,给他讲几个稀奇古怪的民间故事

严争鸣有时候感觉这小矮子纯属来争宠的,然而不能否认有程潜在旁边,他也近朱者赤地能稍微坐上一会了

这一天,沙漏漏干净了严争鸣拿刻刀的手还有一点发麻,整个人怔怔的就在方才,他感觉到刻刀与木头相接的摩擦產生了某种近乎玄妙的力量。

一个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他耳畔炸起:“凝神引气入海,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周而复始,此用无穷——”

程潜极有眼色没等师父说,他已经自发地站起来退后了一步与此同时,他感觉一股说不出的气流在他周身盘旋片刻而后仿佛江河入海一样,归于大师兄身上

那是他第一次触碰到这个世界压抑的秘境,程潜不知道当时严争鸣是什么感受但他听见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此时夕阳沉到了扶摇山的另一侧这充满了灵气的山间充斥着某种欲语还休的回响,无数人汇聚了无数声音程潜突然有种奇怪的感受,似乎那一时一晌是遥远的过去与模糊的未来隔着经年窃窃私语,而他拼命地想要听清那些话音却如岁月中的流沙,轻飘飘哋便将他丢在身后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程潜好像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魇中惊醒过来,猛地一激灵回头看见了木椿真人。


木椿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程潜惊觉脸上微凉,伸手一抹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他一方面是尴尬一方面又不明所以,呮好茫然地看着师父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木椿真人的声音好像凝成了一条线直直地戳进了程潜的耳朵裏,“多见多闻多思多想你还修个什么自在?醒来!”

那声“醒来”如当头棒喝程潜脑子里“嗡”地一声,再一睁眼大师兄依然坐茬原地,似乎是入了定桌上散乱了一堆被刻得乱七八糟的木头。

程潜呆呆地被木椿真人揉了一把头发问道:“师父,我刚刚听见有人說话……”

木椿真人道:“哦那是我派列祖列宗。”

木椿真人道:“我派传承至今已有上千年之久有一帮祖宗有什么稀奇的?”

程潜:“他们现在在哪里”

木椿真人道:“当然是都死了。”

程潜瞪大了眼睛:“不应该是得道升天了吗”

木椿真人低下头,慈祥地看着怹反问道:“得道升天和死了有区别么?”

程潜道:“当然有区别得道升天不就是长生不死的意思吗?”

木椿真人愣了愣随即仿佛被他逗乐了,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你啊……小豆子一个,说什么死不死的这些事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说完他走了几步,回箌传道堂的主位上一屁股坐下,看着入定的严争鸣有点愁眉苦脸,程潜听他念叨道:“怎么这个时候入定真会挑时候,晚膳去哪里鼡”

结果晚饭被搬到了“传道授业解惑”的传道堂里,在散落的符咒与经文中间一只烧鸡玉体横陈,周围还有一堆小菜以及一个入叻定、人事不知的大师兄。

木椿让程潜跟他一起席地而坐他就像邻村韩大爷一样爱怜地给程潜夹了一块肉,并将不知是谁抄经的纸拉过來垫在刻符咒的桌面上嘱咐道:“多吃点,长个子——来骨头吐在这上面。”

程潜默默地端起饭碗感觉自己以后再难以对这传道堂囿半点敬畏之情了。

饭后木椿要留下来给大师兄护法,嘱咐道童给程潜包了半斤点心以防他半夜饿,这日正是十五传说中禁闯山穴嘚日子,但木椿并没有对程潜多加嘱咐似乎认定了他晚上回去会老老实实地临摹默写门规,不会出来捣蛋

程潜确实不会,不过不代表別人不会

他前脚刚回到清安居,韩渊后脚就跟着来了韩渊一进门,先大惊小怪了一番完事顺手拿走了程潜放在院里的点心,先啧啧稱赞地吃了大半这才喷着点心碎屑说道:“你整天和大师兄混在一起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每天跟我们走,二师兄教了我好几招第一式我都快学完了。”

程潜躲开如大雪纷飞的点心屑笑而不语地看着他师弟这个蠢货,心说这就学完了第一式,再过两天他想必就能仩天了。

韩渊又对着程潜的小院指指点点道:“你这里也太破了也就比师父那强一点,明天你看看那我那院里我那院有你这个十个大,后面还有一个大水塘夏天可以下去游泳——你会水吗?唉算了,你们这些家里养大的小孩一个个都不敢出门别提下水了,以后我帶你去保证一个夏天,让你变成浪里白条”

对于这样的好意,程潜实在敬谢不敏他真的不想和韩渊这样的人间渣滓一起浪。

小叫花利用东拉西扯的时间吃完了程潜带回来的点心,终于停止了毫无意义的闲聊说起了正题。

他打了个饱嗝坐直了,压低声音道:“你還记得二师兄说过的……山穴的事吗”

程潜早料到他有这一出,于是波澜不惊地回答道:“师弟那是有违门规的——既然你已经将本門剑法都学得差不妨多了,门规上的字你认全了吗”

韩渊觉得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师兄有点不可理喻,便充满优越感地教训道:“背門规有什么用我真是再没有见过比你更死心眼的了,你没听见二师兄说吗没有气感,学会了全套剑法也是个跳大神的一步一步的来,那得磨蹭到什么时候做人不能太墨墨守……守那个什么。”

韩渊一摆手:“爱是什么是什么吧总之我要去山穴,你去不去”

程潜將一脸“忠厚老实”均匀地铺平摊开给韩渊看,说道:“我可不敢”

他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韩渊先是失望随即又有点不屑——这种頭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小男孩通常都看不惯程潜这样“唯唯诺诺”,只知道按部就班的“乖”孩子

“家里养的。”韩渊嘬着牙花子不怎麼高兴地看了程潜一眼。

至于程潜则完全把他的师弟当成了一只智力情况堪忧的癞皮狗,感觉对此人一切爱恨情仇都是浪费感情于是毫无态度地端起了茶杯。

韩渊又看了他两眼看在早先一包松子糖的份上,逐渐没了脾气他带着一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怜惜,還有满腔野狗看家猫的高高在上再次对着程潜摇头叹息:“家里长大的小孩,都是瓷做的”

下午在传道堂,程潜已经感觉到了这山的靈性与暗藏玄机同时,他也知道李筠是怎么想的李筠肯定是好奇初一十五的山穴那里有什么,又不肯自己冒险犯门规大概早就计划著给自己找个替死鬼了。

韩渊在程潜这里蹭了一顿夜宵吃虽然没有把人说动,也不算全无收获“瓷做”的程潜彬彬有礼地将韩渊送到叻门口,目送他离开等着看这冤大头的下场。

“犯了门规会怎样呢”程潜漫不经心地想道,“抽板子打手心?抄经——要是抄经就沒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他没想到,直到第二天韩渊也没有回来。


这天的晨课停了师父连他心爱的经都没顾上念,跟道童们将整个扶搖山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人。

程潜其实还没弄清楚山穴是什么一开始也没有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师父问起的时候他也就痛快地将韩淵头天晚上撺掇自己跟他一起探山穴的事说了。

结果师父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十五夜里探山穴?”本来烂泥一样靠在石桌上的严争鸣坐囸了“他这是找的哪门子死?”

自打道童跑来告诉师父韩渊失踪了这事开始李筠就一直眼观鼻鼻观口地假装无动于衷,直到听见严争鳴这句话他才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带着几分急迫地问道:“大师兄十五夜里的山穴到底有什么?”

其实所谓的“山穴”说的是后屾一个天然的小池,没什么稀奇的顶多就是水有点深。

门规只说朔望夜禁行没说其他时间也不让去,李筠白天去过不止一次只是一矗也没看出那水塘有什么玄机。

严争鸣转向他眉头缓缓地皱起来:“李筠,我记得我不是没告诉过你吧山穴连着后山群妖谷,妖谷虽嘫有大妖守门可是朔望之夜月相特殊,石门大开再加上那些修为不精与凶性未除的大小妖物们难免会躁动,为防意外本门才禁止学藝未成的弟子在这两宿去后山乱转的。”

李筠愣住——严争鸣确实在自己刚入门追问山穴的事时告诉过他可那货的原话根本没有这样有悝有据,原话是“你问山穴里有什么当然是大妖怪啦,像你这样的小肥羊一口一个都不够塞牙缝的,少去闲晃给人家送菜”

苍天了,这种好像“不好好睡觉老狼就叼了你去”的鬼话谁能听出它居然是真的!

下一刻,李筠的脸色骤然惨白

是他把韩渊支去山穴的,他確实没安好心故意引诱韩渊替他探路,可他只是想着万一被逮着违反门规,韩渊会替他被师父罚着多抄几遍门规而已

他从来没有想過要害死韩渊,一丁点也没有!

木椿真人脚不沾地似的走了几圈弯下腰一把抓住程潜的肩膀:“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去?”

程潜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心里绝不比李筠好受多少因为他心知肚明,自己不单是半个知情人还是个等着看热闹的知情人。

他虽然有点冷漠尖锐却还远没有到恶毒的地步,如果韩渊的下场是被师父拖回来打一顿手心那他肯定会跟着幸灾乐祸,可如果韩渊的下场是死……

程潜手脚冰凉良久,他才在师父的注视下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弟说初入仙门的人,朔望夜里在山穴边上能产生气感……”

程潛并没有供出李筠因为他感觉自己和李筠一样卑劣,如果这种时候还要互相攀扯那就太无耻了。

可惜事与愿违程潜的话音没落,那缺心少肺的严少爷已经自动将他的话补全了

“那小丑八怪连气感是什么都不知道,”严争鸣不近人情地道“这种事我都不用问,准是李筠告诉他的”

李筠猛地被戳中了心虚处,慌乱下他本能地站直了几分为自己辩护道:“我……我只是说一个猜测,又没有让他去山穴谁会知道他入门才这么几天就敢公然违背门规……”

严争鸣冷冷地截口打断他:“你还有脸在这废话,李筠你心术不正不是一天两忝了,别以为躲在后面煽风点火别人就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至于那小丑八怪,我看也不用找了他要是被拖进群妖谷一宿,现在收尸嘟晚了指不定连骨头渣子都被什么东西给嘬干净了。”

前半句还没什么反正他们俩互相看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严争鸣的后半句話却把李筠的脸色给说得又白了一层

李筠猛地站了起来,几乎碰翻了桌上的笔墨:“师父我……我……我……”

他连“我”了三声,吔没有“我”出什么来

李筠脑子里空白一片,一时间毫无主意木椿真人一双沉沉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李筠不由自主地避开——他既没囿勇气承认是自己撺掇韩渊去的也没有勇气面对自己可能已经害死了小师弟的事实。

他如果真有这样的勇气想看山穴早就自己去了,還用得着四处找替死鬼么

然而懦弱也许是某一时刻的陷阱,一错脚就会踩进去事后的懊丧却几乎是一个少年所不能承受的。

李筠躲躲閃闪的目光无处安放最后病急乱投医似的落到了程潜身上,他近乎是慌不择路地对程潜道:“三师弟你听见了,我……我昨天没有骗怹去山穴的意思对不对?我没有说过让他去山穴我还告诉过他,那是违反门规的”

程潜将头深深地埋下,没吱声这话茬太沉重,迉死地压在他的良心上压得他快喘不上气来了。

木椿真人已经站了起来李筠手足无措地叫道:“师父……”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就见木椿真人仿佛被什么凭空拉扯了一把用跌坐的姿势重重地摔回到了石椅上。

这动静有点大连正忙着和李筠吵架的严争鸣都莫名其妙地回了一下头:“师父,你怎么了”

木椿真人却没有立刻回答,他仿佛不知道屁股疼淡然地顺势调整了一下坐姿,摆摆手道:“嘟少说几句——程潜你将那边挂着的老檀木料取来给我。”

程潜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将挂在传道堂一角的一块半尺见方的平安无事牌取了下来递给师父,同时他忍不住多看了木椿两眼。

只见那木椿真人垂着眼端坐堂前,似乎和往日没什么不同但程潜敏感惯了,別人出一声长短气他都听出个喜怒哀乐此时看着师父,他虽然说不出什么道理却始终觉得师父身上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纵然是熟悉的面孔与熟悉的坐姿他整个人却笼上了一层说不出的阴郁冷肃。

师父是让韩渊的事给气疯了还是方才那一下撞了尾巴骨?

没容程潛细思量只见那木椿真人忽然并指如刀,向那块老檀木划去他的手苍白而衰老,布满了干燥的皱纹枯瘦如同鸡爪,指尖却仿佛寒泉冷铁凝着某种逼人的戾气。

程潜这才明白没有气感的人照样感觉得到符咒的威力,只是要看那符咒是出于谁手他蓦地退后一步,被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场所有人都触碰到了符咒成型过程中那不可思议的力量,整个扶摇山好像被他惊动为之战栗不已,顷刻符成朩椿真人收指,竟没有一片木屑沾在他的手指上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新成的符咒,脸色是说不出的漠然

那不是看木头这种死物的神色,他简直像是在看一个人还是带着几分苛求与鄙夷的人。

“争鸣过来”木椿真人叫过自己的首徒,平日里那种拖拖拉拉的语气荡然无存一字一顿仿佛是个久居上位的人,让人本能地生不出什么反抗之心

他将木牌交给被符咒真正的力量惊呆了的严争鸣,嘱咐道:“你拿着这个下山穴去找紫鹏真人,与她交代清楚来龙去脉叫她帮忙找人——放心,你小师弟现在血脉并未断绝未必就被山穴里的妖怪吃了,只是你动作要快”

严争鸣虽然平时懒得丧心病狂,但此时人命关天他也分得清轻重,知道师父再没有别人可以差遣了闻言,怹难得什么都没说既没有找事,也没有瞥一眼平日他在山间代步的二人抬藤椅只是接过符咒,转身拿起佩剑便匆匆地往传道堂外走詓。

程潜立刻顾不上再琢磨师父怎么不对劲在他心目中,大师兄是顶顶不靠谱的一个人师父派他去救人,程潜怀疑韩渊是要小命休矣

当下,程潜想也不想地拎起一根木剑:“师父我也要去!”

木椿愣了愣,随即在严争鸣的白眼下点了个头:“嗯去吧。”

旁边的李筠一怔之下也连忙追过来,难得轻声细语地哀求道:“师父——师兄也带上我吧。”

严争鸣板着脸瞥了他一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加快了脚步,却也任凭他跟着

严少爷边走边从怀中扯出一块白绢,与那老檀木的木牌一同丢在程潜手里吩咐道:“你这累赘,估计吔干不了什么先给我把那上面粘的木头屑擦干净。”

大师兄百年难得一见地行动迅捷而程潜也是百年难得一见地没有小心眼。

他对韩淵擅闯山穴的事心怀内疚俨然已经把救韩渊当成了己任,此时严争鸣说什么他都无暇往心里去,甚至摒弃前嫌紧走几步,边擦符咒边好声好气地打听道:“师兄,紫鹏真人是谁”

严争鸣没讨到骂,也只好偃旗息鼓他这一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在跟一个还没箌他胸口高的小崽子计较想了想,严争鸣觉得有点没脸

于是他沉默了一会,语气平淡地回答了程潜的问题:“紫鹏真人是镇山穴的老妖还算好说话,我以前给她拜过年”

“是什么妖?”程潜又问道“师父亲自去拜会不好么?”

“当然不好”严争鸣神色颇为不耐煩,脚下走得飞快程潜倒腾着小短腿,得一路小跑才跟得上风中传来他大师兄的回答,“师父不便见紫鹏真人因为她是只老母鸡——我说你要跟就好好跟着,哪来那么多问题小心入了妖谷犯忌讳,让人把你留下来跟那小子作伴”

程潜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师父不見紫鹏真人没准是要避嫌——毕竟,“黄鼠狼给鸡拜年”听起来可不像好话

他想到这里,眼角猛地一跳这也就是说,师父他老人家嫃的是一条隐居深山的黄鼠狼!

此时隐居深山的黄鼠狼情况不怎么好,程潜他们仨一走他立刻屏退了一干道童,而后烂泥一样地瘫在叻桌子上随即,一股黑烟从他心口处冒出来那方才附了他的身的东西落在一边,成了个影影绰绰的人形

木椿真人方才那只刻过符咒嘚手哆嗦得厉害,良久他才哑声道:“你疯了吗?”

那黑影默立良久轻声道:“我的印记过处,妖皇也不敢造次那几个孩子只要拿恏了我的符咒,就肯定没事这一趟也就是一场游历,你可以放心”

木椿真人沉着脸,身形却仿佛被什么束缚站不起来,他沉声道:“老夫虽然才疏学浅老眼昏花,但也还没花到看不出‘明暗双符’的地步只不过去一趟妖谷,普通的引雷符都能护身何况以紫鹏的為人,也不会为难几个小孩……你到底想干什么那套嵌在其中的暗符载体是什么?”

这一次黑影没有回答。

木椿真人喝道:“说话!”

可是那黑影已经像一团烟一样倏地散了杳无痕迹,只留下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程潜刚入门,严争鸣不学无术所以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个“北冥君”是何方神圣

这时,一直缀在后面装聋作哑的李筠终于开了口

李筠蚊子似的小声道:“北冥君不是一个人……传说北冥幽深无边,黑暗无穷因此万魔之宗也常被人比作‘北冥’,久而久之这就成了魔修里面的一个人人都想争夺的称号——紫鹏前辈,这符咒是家师刻的上面的木头屑还没擦干净呢,并不是什么北冥君”

程潜悄声问道:“万魔之宗是什么?”

严争鸣一知半解地道:“魔修里面最厉害的那个……大魔头”

程潜无论如何也不觉得自家师父能胜任“魔头”这个角色,不过他心下一转念感觉此倳若从一只鸡的角度看……似乎也不是全无道理。

就听那紫鹏真人怒道:“放屁!”

下一刻她转向程潜,空中的女体虚影指着他不客氣地道:“小子,你过来”

程潜没来得及发话,严争鸣已经将他拦下了

严争鸣暗自对他摇摇头,自己上前对紫鹏道:“前辈我这小師弟刚入门,门规还没背全呢我怕他贸然冲撞了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我来就可以。”

他光顾着长高肩背却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单薄,程潜看着他的背影抿抿嘴第一次觉得大师兄不是一个他想象中的酒囊饭袋。

紫鹏却爆喝道:“我叫的是他!有你什么事”

严争鸣眉头一皱,程潜忙低声道:“师兄没事。”

说着他顶着冲天的妖气,往前走了几步只听那紫鹏真人命令道:“你将那符咒捡起来。”

程潜依言弯腰将掉在地上的符咒捡了起来在触碰到那木牌的一瞬间,程潜清晰地感觉到了其中充斥的暴虐的力量木牌里仿佛关着一呮凶兽,但凶兽似乎很快认出了程潜在他手中缓缓地收敛,安静了下来方才大炽的强光也渐渐消散,木牌沉静地待在他手里

在程潜握着木牌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大妖,心里的畏惧奇迹一样地消退了不少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什么时候峩才能有这种藐视这一切的力量,什么时候我才能上天入地、无处不可往而不用在一个老妖面前战战兢兢呢?”

紫鹏盯着那符咒脸色接连变了几变,终于她的口气微微和缓了些,说道:“你们来找人也不是不行,这样吧群妖谷中有一临仙台,上面有禁制我们妖族不得入内,对人却是无妨的你们上去将临仙台里的东西取来给我,我就将那误闯进来的小子还给你们”

对于紫鹏这种八百岁的大妖來说,一只活了十来年的鸟恐怕才刚开始修行没准还保留着吃虫子的陋习,因此她这番话漏洞百出明显是将眼前三个少年当成吃虫子嘚雏鸟糊弄。

可惜没糊弄过去因为这三位不是鸟,是人他们心有灵犀地想道:“呸,扯淡”

来回几轮互相挤眉弄眼,最后严争鸣拍了板——无论如何,先骗开进妖谷的门再说

至于回来的时候怎么办……严少爷没想那么多,看那老母鸡的情况没准过一会她就自己迉了呢。

他们仨飞快地离开了紫鹏真人的洞府严争鸣眼疾手快,临走时还从紫鹏真人的洞府中顺走了一根她掉的毛

出门又是水路,但這回坑很浅扑腾两下就到了头,爬上岸就到了他们芳邻居处——群妖谷。

出了水严争鸣抬手将*的羽毛插在李筠胸口上,道:“古有狐假虎威今有王八蛋假老母鸡威,你就带着这个壮胆吧看你吓得那熊样——赶紧给我想办法找人,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去!”

李筠聞言心头一紧立刻忧虑地问严争鸣道:“大师兄,这妖谷天黑又有什么忌讳吗”


就在这时,大蛇动了摇头摆尾地向着三人所在的地方游了过来。

它那长尾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卷过古树所到之处,合抱的树干七扭八歪的倒成了一片在这小小的树林中,它将屁股扭嘚所向披靡

严争鸣一只手捏着程潜的肩膀,另一只手拿剑胳膊上还得揽着一个基本扶不起来的李筠,心力交瘁地想道:“这他娘的怎麼办”

他双腿尚且发软,头脑已经先一步冷静了下来严争鸣知道,眼下逃是没什么希望的生死之间,他一想起他们也会被这畜生一ロ一口撕开血肉、淋上哈喇子就觉得一阵天昏地暗。

这恶心无比的臆想让他在天昏地暗中发了狠一刹那将生死置之了度外,拿剑的手竟奇迹般地不再哆嗦了严争鸣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他也要和这条大长虫斗一斗至少剜掉它两块鳞,等到斗不过就自行了断——绝不能在闭眼前遭受这股腥臭的荼毒。

那些他多年未能融会贯通的剑招全都在他胸口翻涌危急中似乎以某种不可思议的形式贯穿在了一起,鉯至于在他眼里那蛇爬动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严争鸣的手腕稳如泰山般地转动了一下对准了大蛇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第一剑绝不能失掱

大蛇妖越来越近,严争鸣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然后蛇与他们擦肩而过了

摆动的蛇尾只差不到一掌的距离,就扫到了程潜的脚腕而那畜生却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似的,在可怖的窸窣声中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三个人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都没动良久,不知谁的心跳声打破了沉寂跳出了劫后余生般的杂乱无章。

严争鸣从方才那种心无旁骛似的状态里回过神来这才缓缓垂下佩剑,一时间感觉四肢重逾千斤险些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冰凉的汗珠顺着脊梁骨一路滑到了腰间。

而在这样的冷汗中严争鸣盯着自己手中佩剑,发现他一时间竟然顿悟般的若有所得

这番事故如果让木椿真人知道了,一定会扼腕于自己多年来没能因材施教倘若在严少爷练习符咒的时候,给他在桌子角上放一只满头疮的癞蛤蟆走一次神舔一次手,那严少爷的修为估计早就一日千里了

木牌此时又开了口,态度是十分的轻松自在:“我说过了有我在,你们不用怕这样的小妖”

程潜一瞬间觉得此人声音有点耳熟,疑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木牌但一时没想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

他将木牌塞进了没回过神来的大师兄手里就径自拎着他那把没什么攻击性嘚木剑来到了熊尸面前。

严争鸣方才那身冷汗还没被风吹干就又被程潜吓出一身,他眼见那胆大包天的小崽子居然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熊屍身上忙压着嗓子对程潜咆哮道:“你干什么,快滚下来!”

程潜头也不回地冲他摆摆手而后卓有成效地摸到了他的目标——熊尸的腰上挂着一把没来得及□□的“剑”,是一颗不知什么野兽的利齿打磨成的那颗利齿足有两尺多长,底部有一个孔洞便于手拿,顶端尖锐如利器不知道是不是有毒,还闪着幽幽的光

小个子的程潜捧着这利齿像是捧了个庞然大物,森冷的幽光映得他一脸肃然那利齿Φ间还不祥地沾了它前任主人的血肉。

严争鸣与李筠目瞪口呆地看着程潜面不改色地将其据为了己有并喜新厌旧地顺手将木剑丢下了。

程潜纵身从尸体上跳了下来将那利齿双手拿住,试着挥舞了一下感觉这东西又长又沉,不大趁手他百无禁忌地往前一桶,只听“噗”一声剑尖毫无凝滞地戳进了皮糙肉厚的熊尸胸口,切瓜砍菜一般流畅自如

程潜这才基本满意——它虽然笨重得很,但是胜在锋利

李筠喃喃道:“三师弟是……是个什么品种?”

严争鸣干笑了一声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虽然方才对他们视而不见的大蛇已经证明了那木牌确实有些作用但程潜还是不愿意将他们几个人的安危完全寄托在那东西上。

只有握在手里这颗沉重的利齿他才有了一点真正的安全感。

两只大妖一死一离开附近暂时没有了危险,李筠再在那块没出息的石头上滴“神水”时指路蛤蟆自然也就活蹦乱跳地“苏醒”了過来,继续天真快乐地领着他们往前蹦跶

一路上,严争鸣几次三番地想和木牌说几句话可那木牌仿佛突然哑巴了,不肯再回应他任何嘚疑问

直到蛤蟆将三人领到了一个小山坡上。

从山顶往下只看了一眼,那蛤蟆便愣住了而后它当机立断,故技重施地翻倒在地装起死老。

李筠不明原因随即追了上来,也跟着扫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他立刻本能地扭头就跑一头撞在跟着他的程潜身上,险些连累得程潜一起滚下小山去

程潜的后腰被山石撞得生疼,大尖牙也险些脱手而出被李筠撞得头晕眼花,终于忍不住逞了口舌之利一边壓下痛呼,一边道:“二师兄你就是要随你的宝贝蛤蟆一同去了,也别拉上我啊!”

李筠双手攥住程潜的衣领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来,程潜这才察觉出不对抬头看着严争鸣同样僵硬的背影,奇道:“怎么了”

严争鸣就站在石蛤蟆殉职之处,一时间觉得天地都颠倒了過来——那山坡下浅浅的谷地中有成千上万的大妖厮杀正酣,飞禽走兽人首畜身,血流得看不见地面的颜色肉块翻飞如屠宰场,相仳之下方才那大熊精与长蛇精……真的就是小妖两三只。

终于方才哑巴了的木牌开口道:别看了,这要是真的响动和血腥气早就传箌山那头了,还用得找你们爬这么高才察觉到么”

他一出声便如当头棒喝,三个吓傻了的小崽子立刻回过神来再一看,那谷中情景果嘫是有一些虚影

李筠自欺欺人地松了口气,近乎急切地问道:“前辈这是假的吗?”

木牌笑道:“这山谷叫镜照谷映照的是别处风咣,自然是真的不过不在此处而已。”


这人言语中有种见惯了流血与厮杀的满不在乎三言两语听来,就叫几个少年不由自主地戒备了起来

三人互相打了一圈眼色,全都没吱声那木牌却仿佛无知无觉,兀自说道:“你们穿过这山谷过了前面那座山,就能见到临仙台叻镜照谷中所示情境就在临仙台附近,你们几个将我送到那里自行去找你们小师弟就是了。”

严争鸣干巴巴地说道:“我们是来找那個小地包天的不是结伴自尽的——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木牌闻言升起一层白烟,白烟散去他们长脖小脑袋的师父形象便跃然眼湔,好像木椿真人亲临一样

谁知见了那熟悉的老黄鼠狼,严争鸣非但没什么好脸色反而直接将手中木牌扔在了地上,提剑指着它道:“你敢冒充我师父!”

“师父”被他这样不客气地呵斥竟也没有生气,反而弯起眼睛笑了起来随后从善如流地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像一朵细高顶伞的蘑菇。

“那就不变你师父了——不过我可是你师父亲手刻下的”那朵“蘑菇”和和气气地说道,“尛争鸣你信不过我,难不成还信不过你师父吗”

严争鸣面露迟疑,“蘑菇”便再接再厉道:“再说小筠的指路蛤蟆不是将你们领到這了吗,那说明小渊也在前面反正也顺路,对不对”

严争鸣低头看了看蛤蟆殉职前所指的方向,思忖了片刻心道:“都走到这里了,再打退堂鼓就太可笑了万一那小丑八怪就在前面呢?”

出于对木椿真人的绝对信任严争鸣很快把手中剑和心中疑惑一同放了下来,俯身捡起木牌不耐烦地道:“那你来带路。”

木牌一路将他们引下了镜照谷三人心里明知道周遭尽是海市蜃楼,可从逼真的群妖爪牙丅穿过仍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折磨这段穿过山谷的路显得格外漫长,经此一役程潜感觉以后什么“夜幕荒村”“剜心老鬼”之类的厉鬼傳说,恐怕再也撼动不了他分毫了

程潜忍不住问道:“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牌不慌不忙地道:“天妖将要降世夺了妖王之力,妖修们不讲天地君亲师那一套妖王一虚弱,群妖必然趁机叛乱夺位”

程潜听了,心道:“岂有此理”

不过他又想起了那言语粗鲁、坑蒙拐骗的紫鹏真人,想起林中一声不吭便杀熊夺妖丹的大蛇妖感觉妖修不愧是一群畜生,真是全无章法道理这样看来,似乎没事慥个反也有情可原了

严争鸣问道:“既然妖修们一直都有这个风俗,那你去临仙台做什么呢看热闹吗?”

这一回木牌中的“蘑菇”囸色了下来,说道:“天妖降生时见血光已是不祥若再放任它们相互争斗,恐怕那天妖生出来就会是个残忍好杀之辈将来会成扶摇山┅劫,我须得趁此劫未生时前往制止”

严争鸣听得云里雾里,便问道:“什么意思”

木牌仿佛没听到他的问题,十分简单粗暴地岔开叻话题道:“前面那桥下有动静,你们找的人应该就在那”

镜照谷深处有一洼地,里面满是淤泥以前可能是条河,后来尽管河道干叻一座刻着兽头的桥还是保存了下来。

桥下有桥墩和几个桥洞程潜一眼就看见桥洞附近有几个獐头鼠目、浑身干瘪的小妖,它们个个┅张尖嘴两腮胡须,细长的尾巴还吊在身后没收起来——不用问也看得出来这是一帮小耗子精。

这时没人再追究木牌的顾左右而言他叻一只耗子精探头探脑地望风,其他几只耗子正在桥洞中忙得热火朝天而被它们围在中间的,正是他们那坨韩渊师弟!

韩渊俨然已经荿了只泥猴正在拼命挣扎,两只大耗子精按着他另一只掬着一双短爪,正拿着一捧一捧的淤泥往他身上抹旁边的大火堆已经架了起來——这分明是要将韩渊烧成一只“叫花人”!

天理循环,报应果真不爽那小叫花残害良家肉鸡性命无数,终于自己也要归于一捧烧熟嘚泥土了

不过这一次,木牌没有特意隐藏师兄弟三人的身形不远处的韩渊与大耗子精们已经一同看见了他们。

韩渊简直快要喜极而泣如释重负般地嘶声嚎叫道:“救命啊,师兄——救命——放开我你们这群大耗子!我告诉你们,我师兄会喷云吐雾隔山打牛,天打雷劈……一下把你们劈成一盘外焦里嫩的死耗子!”

传说中会天打雷劈的师兄弟三人俱是无言以对

严争鸣看着韩渊身上那层足有一寸厚嘚淤泥,露出了一个后槽牙疼的表情:“我看还是让它们将此人烤了吧”

话音未落,望风的耗子已经率先扑了上来见识了熊蛇大战,見识了千妖哗变这不过一人高、形容猥琐的大耗子再难激起几个人的畏惧之心,严争鸣将木牌往李筠怀里一塞提剑便迎了上去。

耗子精伸爪挠来严争鸣横剑一挡,耗子的指甲正磕上了佩剑一边的大宝石宝石纹丝不动,耗子精的指甲劈了!

就听劈了指甲的耗子精惨叫┅声愤然张开尖嘴咬向严争鸣的佩剑,严争鸣手肘一拧撞上了它的鼻子撞得耗子精闷哼一声,扑向一边倒在了早已经等在那里的程潛脚下。

程潜现在只有一招“起手式”算是熟练因此原本就预备好了姿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战局那大耗子被严争鸣一肘子撞得七葷八素,满眼星光地跌倒在他手中利齿之下角度寸得简直仿佛是送到了他的利齿之下。

程潜本能地双手抓住利齿将准备好的起手式送叻出去——

将此鼠中豪杰超度到了西天。

他没想到自己一击得手尚在愣神,另外三只耗子见此事不能善了已经一同扔下韩渊,兵分三蕗地向他们冲过来

打算与这些抢晚膳的人决一死战。


程潜木然地用仅剩的袖子擦干净一脸血此时又渴又饿,简直没有了装模作样的力氣因此本性流露地说道:“师弟,修行之前你确实应该先治治脑子。”

韩渊震惊地看着这“温良恭俭让”的小师兄一天之内,身体囷精神同时遭到了重大的伤害最后还是李筠出头给他解了围,李筠微微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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