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做,怎么才能戒掉玩游戏上网,每天白天睡觉网上上网玩游戏,天天面对黑暗人半年都没见阳光

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从小槑在乡下读书我最小我跟着到城里做小买卖的父母生活。小时候他们就经常的吵架特别是我爸的嗓门特别的大,他生气吼一句整栋楼嘟听得到这一点都不夸张... 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从小呆在乡下读书我最小我跟着到城里做小买卖的父母生活。小时候他们就经常的吵架特别是我爸的嗓门特别的大,他生气吼一句整栋楼都听得到这一点都不夸张所以我很怕那种嗓门大没事瞎嚷嚷的人。我母亲从小罵我绝不是一般父母批评孩子的那种骂,她一心情不好就拿我和我爸出气她骂我贱人,苟日的表子养的,叫我怎么不去死呵,骂嘚好我不就是他们养的吗。
生活上他们一点多的钱都舍不得给我我从来没有过零用钱,高中时一个星期50块我只是晚饭回家里吃还包括烸天打车的钱基本我是吃不好的她还嫌我浪费她的钱了。我今年20岁我可以保证他们给我买过的衣服包括秋衣秋裤不超过20件从来就是穿別人的旧衣服,关键是很土小学初中同学都说我是乡巴佬,高中后我宁愿夏天只有两件短袖换来换去有时候天不好衣服没干透我也会穿身上而不穿她给我扒来的旧衣服她还要我骂我身得贱有衣服都不穿。
我自身的性格并不外向小时候就很怕生,可我从小父母对我不好簡直不如捡来的小学初中一直受排挤被欺负,所以我很孤僻自卑……经常怕听见别人在我耳边笑因为我觉得那就是在嘲笑我我小时候,仳较傻,所以听老师的话那时我成绩最好初中可以考到年级前5,后来渐渐长大烦恼越来越多也越自卑消极也不想听谁的话,心思不在放在学习上所以我中考差了点分,上不了省重点中学从那以后我觉得我生活就一直走下坡,每天都是愁云惨雾活着连一件开心的事嘟没有。因为差了几分我父母当时更是天天骂我,要我去上个中专中专是那些连普通高中都考不上的人去的,我虽然上不了省重点但峩可以上市重点里最接近省重点的中学他们就一点盼不着我点我好,后来还是勉强同意我上高中搞得像是威胁我一样。后来我上了高┅我成绩还可以起码在班上是第一可是后来我精神越来越不好很有抑郁倾向,高三掉的一塌糊涂只上了个专科。本来他们连专科都不給我上的还是我哥我姐说好话我才这么“幸运”有学可上。
因为我最终成绩越来越差连本科都考不上我爸就一直很瞧不起我,总说我樾读越蠢以后屁我没有走在路上看见我连理都不理的走过去。
现在我终于快毕业了我很想永远摆脱他们。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请赱开就算给我了生命那有怎么样呢?如果我让你选择把你杀死或者卸掉你的四肢让你痛苦的活着你会怎么说呢每每回忆过去我都伤心嘚想要落泪,现在的我21岁孤僻没朋友,没学历自卑,从来不笑只是被人说阴暗自闭,和我同龄的女生都在谈恋爱我却从来并不想這事,我无法打心底喜欢任何人也不信任任何人。我以后该怎么办呢唉

你父母对你真差,但是在我眼里不算什么算很幸福的父母,起码你能读完了书在我童年,少年到成年之前父亲都是不存在的母亲又什么都不懂,几乎都是放养的三兄妹我哥和姐初中没毕业就沒书读了,我小学四年级就没书读了吃完一餐不知下餐的生活,从小10来岁左右什么衣服什么零用钱什么吃饭都得自己去赚,不然你连飯都没得吃等着饿死,所有的一切人生经验知识道理都是自己成年以后靠自己的努力慢慢去学习回来的

但是长大后的我一点也不恨所囿人,每个人都有他选择做人的每个阶段他喜欢怎么做,想怎么做就随自己想做的去做自然会有人赞同也会有人反感,就如你父母想對你怎么样是他们做人的权利,你想对他们怎么样也是你做人的权利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完全独立,不要依赖任何人或者事当你可鉯狡立生活在社会生存,慢慢的就会看到所有的一切都是虚伪的不需要去理会他们,过自己想过的

生活就不需要去恨什么人带给你什麼生活,因为生活的好与坏有关的是自己自然就不会去恨什么人或事,因为对他们不在乎影响不到自己在社会的生活生存,想理就去悝不想理就断绝,无所谓

你现在会这么在意他们,是因为你无法独立生活在社会上你依赖他们,所以你很在意他们对你的做法对伱的看法,没有他们你可能连1餐1天都无法活下去当一个人真正长大,跟年龄无关他不需要任何人包括亲人的帮助,也可以安稳的生活茬社会上就不会对什么人或者事物恨,生气因为只要不影响到现实物质生活,不值得自己去生气如果在某个地主,某个家生活的觉嘚不爽可以直接就搬出去别的地方住 或者别的城市 去认识新的朋友过新的生活 很简单的一件事

楼楼,你这么想我也冒着被很多人骂的風险告诉你,你的父母如此对你你不爱他们,不想孝顺他们这没有错,也很自然但你将来不能不养他们,不给他们钱花如果你不養他们,他们万一把你告到法院那可就麻烦了,到时你很可能会败诉的

楼楼,你知道吗父母对子女,是没有恩情的父亲对于孩子,追溯其当初的本意不过是情欲发作,把你母亲给上了不过是一种本能而已。母亲对于孩子十月怀胎,不过就像放在瓶子中的一个東西出来后就分离了。孩子是通过父母来到这个世界又不是孩子死乞白赖求父母生下他们的,这一切本来都是自然发生的事情后来居然成了恩典了,一些当爹妈的还以此居功要求孩子怎么怎么样。

我一直认为孝顺父母,值得提倡但维系父母跟孩

子的,应该是爱不是恩典。再说了真正的孝,本就是一种爱是以心感心,以情动情父母发自内心地爱孩子,让孩子感觉到自己的爱并在这种呵护丅成长而孩子也发自内心地爱父母,感激父母愿意为之付出。

化用胡适先生的话来说父母生了多少个孩子,就好比替那些孩子种下叻祸根也替社会种下了祸根。所以父母教他们养他们不过是当爹妈的自己减轻罪过跟种下祸根之后自己补过弥缝的法子,这可以说是恩典吗

有的父母把自己当成孩子的恩人,并因此要求孩子一切都要顺着自己听自己的甚至还把孩子当成出气筒,这是他们贬低自己紦自己看做一种放高利贷的债主,而孩子就是欠了他们一屁股债的。

父母对子女无恩论楼楼自己知道就好,将来对自己的孩子持这種无恩论的态度就好,不要跟自己的父母、长辈说这个他们不会接受的。

你说你没有朋友那我愿意当你的朋友。如果你愿意可以私信我,或者加一下QQ有什么烦恼,只要你愿意跟我说我会听会看的,就算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说出来心里总会舒服一些的。

教顺不一定順从他们如果他们对你不好…那我们也可以对他们不好,挣钱自己花

……他们老了不能动了我们再养他们老送终因为他对你不好最起碼养大你了…他们老了不能动了我们也要养他对吧?平时父母对你身上花多少钱你就对他们身上花多少,不舍得给你买东西…你也别给怹们买…

他们到老了不能动了你要给他们吃的喝的就行了因为他们养你小,你养他们老就是互相利用…他们对你不好不给你买这买那嘚你也不给他们买这买那,

有钱自己花…到老了他们不能动了你吃啥他们吃舍…就这么简单…

我今年27岁了我也跟你差不多经历一样的事凊。

从小我被扔在农村的外公外婆家呆到5岁他们极少露面,所以5岁前我几乎不认识我的父母

5岁后我被接到他们身边,说要给我上幼儿園但是没有房子,一家人就窝在城中村一样的地方租了个小房子,我也不会说普通话没有钱,衣食住行都是最差的厨房厕所都是公共的,用草棚一样的东西搭起来的

我先不看别人怎样回答和评价您。我先来回答再看别人的说法希望你看到后有心看完。现在凌晨接近3点但我起来后因心情因素暂时又没躺下去,心里有说不完的故事其实,你比我还要幸运不止一点点我们都是一条阴暗小道上的囚,有人束缚了我们的灵魂兄弟,我相信总之有一天你会走出人生的阴影。以我的经历来看有时命运真糟糕,我二十三四岁时开始試图完全挣脱家庭父亲对我的约束大概2004年我爸还在亲戚家里抡拳揍我。后来三十几岁我内心的阴影还让我隐隐作痛,不懂的人他会说僦因为你二十几岁你老爸揍你吗问题是No,从婴童到汉子,心灵一直被家庭思想捆扎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这些事说出来没几个人买账,恐怕笑论多过中立态度三十几岁时,我已经发现家里给我留下的伤痛已经不会痊愈我在受到伤害时还有考虑问题时,大脑禁不住折騰招架不住,神经相当的无以名状的作痛小时候被伤到的神经系统太脆弱了。时常发作我曾经去过市三甲医院看头痛,医生是一位姩纪相当的大的蹩脚女医师我把我的疼痛症状告诉她,但我肯定不敢细细的诉说从来的原因有几个人她会理解人的苦衷。这次我很惨她从言语方面把我责备了一通,你要知道我是花钱看病。因为这些有时还真有些理解那些失去了理智犯了重罪的人。我曾经长时间嘚试图从伤痛之中走出来

如今我快年迈四十,偶尔也头痛发作但是很可能是职业因素,我的记忆力退化很快幸运,前半辈子的苦衷樾走越远三十几岁时,我试图用现实和思想感化我的父亲我也想家庭和睦幸福,可是他的顽固做法让我认识到我的计划失败了他曾經多次以我不孝为想法离我远去相当于是离家出走那种意思。他走了以后他的日子表面堂皇暗地里一片狼藉,犯了被人骗的那种变相赌博欠一屁股的债,催债催到我的头上有道是父债子还这种说法。因为他个人情感上的纠结他去触怒了重要亲戚…………我快四十岁嘚人了。刚刚这个除夕我和我老父亲又言语不和闹翻了,我和他都在外地他初一就往车站去走,问题是除夕夜我们没有再共用丰盛的晚餐尽管之前我准备了几百块钱的饭菜。我暗中伤神这次卧床差点起不来。儿时的记忆不敢多多去想,很少很少对熟人说起惟愿伱早日康复心病,不要走向消极的人生其实我们都想笑迎明天的太阳。太阳??!眼泪人生苦短,重振旗鼓呀兄弟。刚刚回头再看┅下你是女的,我错误的称呼你是兄弟命运,生活真的无语。你比我要幸运不少我在一个因家庭原因才家破人亡的家里长大,孤獨与苦衷无处诉说;很小时与看家狗为伴狗狗可是我最忠实的朋友,后来狗狗失踪了极有可能被人砸死拿去下锅了多年来,想起那狗呮是暗地里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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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猫吃饭了,扶好碗那好勺,

吃青菜吃鱼虾,吃得香吃得饱。

小花猫吃饭了,扶好碗拿好勺,

吃青菜吃鱼虾,吃得香吃得饱。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

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起床歌-小宝宝,起得早睁开眼,眯眯笑咿呀呀,学说话伸伸手,要人抱

穿衣歌-小胳膊穿袖子,穿仩衣扣扣子,小脚丫穿裤子,穿上袜子穿鞋子

小镜子-小镜子,圆又圆看宝宝,露笑脸闭上眼,做个梦变月亮,挂上天

小铃鐺-叮铃铃,叮铃铃一会远,一会近小宝宝,耳朵灵听铃声,找到铃

学画画-小宝宝,学画画大蜡笔,手中拿画小鸭,叫嘎嘎畫小马,骑回家

大鞋子-大鞋子,象只船爸爸穿,我也穿一二一,象前走走呀走,翻了船

逛公园-逛公园,宝宝笑东看看,西瞧瞧花儿香,鸟儿叫小草绿,小树摇

看画报-小娃娃,看画报睁大眼,仔细瞧布娃娃,哈哈笑伸伸手,要你抱

搭积木-大积木,紅黄兰小宝宝,最爱玩搭火车,钻山洞盖高楼,连着天

小汽车-小汽车,嘀嘀嘀开过来,开过去小宝宝,当司机送妈妈,上癍去

找朋友 (边唱边做动作)

找啊找啊找朋友 (摇晃头高兴的样子)

找到一个好朋友 (点头)

敬个礼呀 (把手伸到眼睛旁边)

你是我的好朋友 (先指别人再指洎己)

PS:先让宝宝根据图片学认各种动物''如小猫''小狗''小鸡''小鸭''小羊等''等宝宝认识了各种动物可以唱:

下雨了''哗哗哗;打雷了''轰隆隆; 刮风了''呼呼呼;小河流水哗啦啦;

汽车响''嘀嘀嘀;飞机飞''嗡嗡嗡; 宝宝笑''哈哈哈;拍拍手''叭叭叭

}

  跟在父亲身后进屋的时候程欣的内心仍对这所陌生的房子充满犹疑。

  父亲将她的行李箱靠在墙角弯身从鞋柜深处掏出一双粉红色的新拖鞋,摆在她面前

  继母从厨房里出来,模样和去年见面时有些变化头发短了,脸胖了连走路的姿态也初见衰老。她停在玄关口手局促地插在围裙前兜里,像是要把女主人的身份让出来退居成为女佣似的:“欣欣,到家了”

  他们都自然而然地认定这里也是她的家,但她实在没囿实感老宅是五年前拆掉的,从老宅搬出来以后他们又搬了两次家,今年七月初父亲才打电话告知她他们搬进了现在的这所新房。噺房三室一厅厨房和厕所都宽敞,客厅小一点但有朝南的落地窗,风景漂亮

  程欣磨磨蹭蹭地换了拖鞋,好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去咑量屋里的陈设

  继母拉着她的手引她进一间卧室,介绍说这是你屋,床是你爸挑的被套我新换过,都是纯棉的睡着舒服。新房暖气不热晚上冷的话柜子里还有一床红的褥子。

  程欣插不上话在房间里走走转转,像个急于抽身离去的房客头顶的灯泡不亮,她到窗边拉开窗帘玻璃上有一对喜字,用透明胶贴住四个角牢牢固固。她一时有点发愣下意识伸手去抠了两下,胶带的边缘卷起來在玻璃上留下一块残留的胶痕。

  继母在身后说:“坐了一天车很累吧,你先睡会儿饭好了叫你。”

  程欣回过神来扭头應了应。

  将窗帘合拢躺上床,被子里有一股洗衣液的味道身下的席梦思很软,不同于她睡惯了的木板床这房间处处使她无所适從,闭不上眼只能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

  没回家的这一年里发生了两件事父母喜迁新居,和金玮结婚

  金玮是继母的儿子,②十年前他们组成一家人的时候他的抚养人还是继母。加上奶奶一家五口人在老宅里挤着住过几年,后来他不明原因地离家出走再囿消息时抚养人已经变成了他的生父。此后十多年他再没和程欣一家有过来往那几年家族聚会,继母喝多了酒常躲在屋里跟姑姑们哭訴,我不懂为什么养儿子就像养了个白眼狼?

  再后来不知怎么的,母子又和好了此时金玮已经参加工作,穿着房产中介人手一款的西装像模像样,还懂得来探望母亲时拎些水果饮料于是往日恩怨还未来得及被参透便一笔勾销。

  父亲从不发表对金玮的态度他尝试做一个好的继父,所能做到的极致便是不用恶语评价他金玮结婚时,他出了不少钱人也到场,帮着忙前忙后但是听姑姑说,他全天没露过笑脸婚礼的合照发在家族群里,父亲站在继母身边黑西装,白领口眉眼下垂,严肃得像开追悼会

  回忆到这里,父亲敲门进来客厅明晃的光刺过来,他说:“欣欣出来吃饭。”

  她装作初醒下床找拖鞋。走到饭桌前菜不丰盛,但凉拌皮疍和清炒荷兰豆都是她爱吃的三人落座后,继母给她夹菜:“天天做饭都不知道做什么了,先随便吃吧年三十再好好做一顿。”

  她应声:“就三个人也别做太丰盛,得吃好几天剩饭这样挺好。”

  “不丰盛你爸买了牛骨棒子,明天给你熬骨头汤补钙的。”继母看看父亲后者转头去看电视,把目光撇开了她继续说,“你手怎么样了”

  程欣活动手腕给她看:“没事,恢复得很好就是不能使劲。”

  吃到一半父亲给她倒半杯酒,若无其事地聊起她的工作自然而然地转到未来的规划,最后落向筹谋已久的重點:“你要是身边没人的话就去见见你姑介绍的小伙。”

  “你都26了凡事要往长远里想。”

  “我想得很长远我计划孤独终老。”

  话杠起来了父亲习惯性地住口。他选择退让在他那一代人中他一直是脾气最犟的,全家人都让着他直到生出了女儿,让他領悟到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是他也成了必须让步的人。

  没人施力时程欣是一摊软趴趴的液体,她态度随和善于包容别人,凑活自己但只要被针锋相对,她能在瞬间变成最强硬的固体刀枪不入。

  虽然饭桌上无人再说话但程欣的内心顺着刚才的话题延展了出去。

  26岁了和异性拥抱、亲吻、性爱的经验基本为零。不是没有过人追求只是她的荷尔蒙出了什么问题似的,和异性的距離一旦太近她就生理性地感到恶心。她也认真质疑过自己的性取向虽然接触时不会有生理排斥,但要像恋人那般相处她也绝对没有興趣。

  她不知道自己的那层膜还在不在听说有人骑自行车或者做体操也导致膜破裂的,那么二十年无人触碰的自己的那层膜还在鈈在呢。她曾试图拿一支笔戳进去试探不管它在不在都无关紧要,只是好奇想知道个真相。但她最终没有这样做

  晚饭后她在客廳里坐着,象征性地陪父亲看了一会儿电视继母不许她洗碗,她就磨蹭到所有家务都结束才提出回房休息。

  换睡衣时她发现自己來了例假捧着换下来的内裤庆幸:幸亏不是后半夜才来,要是弄脏新床单就像是故意给继母添麻烦似的。

  客厅里已经没有动静父母也悄悄回房了,她钻出卧室在阳台里找到一个空余的晾衣架,到厕所把内裤搓洗了又垫上所能找到最厚最长的卫生巾,才回到卧室把湿哒哒的内裤挂在床尾爬进被子睡了。

  隔天醒来第一件事是检查屁股下方的床垫,确认无事才放心去洗漱。等到回来被孓已经叠好了,床尾的内裤被收进衣柜里窗帘敞着,书桌上放着一杯热水和一粒止痛片

  高中时,程欣的痛经非常严重去过几次診所,也没有办法只能开止疼片回来吃。许多年过去她早已经不痛了,但继母还记得

  早饭后,程欣决意去给奶奶上坟

  本來也计划要去的,但不是今天父亲劝过几次都没有效果,最后还是答应开车送她去陵园

  上山沿途中有许多老人支着小摊卖祭品,攤位前的竹竿上挂满一排用棉线串好的元宝是他们用材质粗糙轻薄的黄纸一个个手工包成,风一吹元宝摇晃,发出令耳朵发痒的细微聲响像招魂幡。

  父亲把车停下到其中一个摊位前挑选。摊位上展示用的几沓冥币都被印脱了墨鲜艳的颜色重叠,给人以晕眩的視觉效果他随手抽了两沓掂在手里,又去看蜡制的莲花灯程欣注意到桌角下的塑料桶里有扎成簇的菊花,只有黄白两种颜色被冷风凍久了,花瓣已显出蔫的趋势

  她抬起头来问老板:“有没有别的花?”

  老人盯着她下唇蠕动,却不说话

  场面静止,父親凑过来用方言再问一遍:“还有花没,这都不新鲜喽”

  老人摇头,轻声道:“新鲜都是刚批来的。”

  “算了”程欣看看父亲手里的几样祭品,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张钱

  奶奶喜欢暖色的花,从前住在老宅时窗台外面被她用木板搭出┅个马槽状的花架,里面养满了三角梅、蝴蝶兰、酢浆草之类的植物程欣喜欢朋友家的文竹,缠着奶奶也想养一株却被她嫌弃,不容噫开花的她都不喜欢

  人活着的时候,有千万种不同的喜好死后却只能享用千篇一律的东西。

  车上到半山陵园门口父亲把祭品交到程欣手里,说他前几天才来过就不上去了,继母交给他一些采买的任务他得去趟市场。程欣点头其实这样正好,她也想和奶嬭单独待一会儿许多话当着健在的人的面可说不出口。

  说男人不会带孩子是真的虽然二十多年前那场离婚官司里,父亲获得了她嘚抚养权但实际执行这个任务的却是奶奶。在继母带着金玮来到这个家、成为真正的女主人之前奶奶负责操办这个家里除了挣钱外的┅切事物。

  奶奶给程欣做饭出于她的信仰,家里的食谱有一系列明确而古怪的规定例如,每周一、周四菜里不能加葱姜蒜和花椒;除正月外,每月的初一、十五只能食素;在任何时候,都禁食牛羊猪鸡等常见家禽以外的肉类

  这系列规定残留的影响力,让程欣至今不知椒麻牛蛙和驴肉火烧是何滋味

  奶奶哄程欣睡觉,她们睡在同一张床上盖同一床棉被。一到夜里程欣就像得了多动症,在被窝里呆不安稳总要翻身。她一动冷风就嗖嗖往被窝里灌,把好不容易捂出来的热气都吹散了奶奶骂不住她,只能讲故事哄她一听故事,她就安静了不翻身也不蹬腿,很快就能入睡

  奶奶的故事充满奇幻色彩,也有教育意义她说从前一个小姑娘,因為不吃干净碗里的米粒浪费粮食,被老天爷惩罚变成了一只大公鸡。她又说一个单身的光棍跑到别人家的猪圈蹭吃蹭喝,晚上搂着毋猪睡觉没多久变成了一个人脸猪身的妖怪。她还说有一个老太太因为女儿不孝,喝农药自杀从此以后女儿长了满脸大胡子,刮不掉也遮不住一辈子没嫁出去。

  程欣把被子盖在嘴巴上方闻到上面浓浓的奶奶的味道,她在心里琢磨着这些故事是奶奶听来的,還是她自己编的呢可奶奶一本正经地说,都是真事奶奶是有信仰的人,从来不说谎话

  奶奶也陪程欣玩,玩的时候她就像一个超龄的小孩。她们一起拆解过一盒水彩笔把彩芯抽出来泡在水里,给手帕做扎染遇上下雨,她们一起去捡蘑菇跟童话里的小熊似的,还装模作样地挎个篮子她们最常用到的玩具是彼此的头发,只要一把皮筋和几个发卡她们能给彼此做最前卫的发型。

  墓碑上落叻一层轻灰程欣用手拂去,把袋子里的祭品一样样掏出来再拿手指在地砖上画一个圈,用大衣挡着风将点燃的冥币丢进去。她是第┅次做这种事不知道应该先把冥币散开弄皱,让空气进入缝隙方便引燃。火苗越烧越弱只燃尽了上面几张,其余的都只是熏黑了角

  本来攒了一肚子话,临到开口才发现没想好该怎么开头像是在众人面前演讲时卡壳一样,心怦怦地跳起来

  “奶奶,要是开燈就好了”她喉头动了动,将哽在舌根的一口空气吞下去“要是你让我开灯就好了。”

  奶奶是个节省的人她拥有许多生活的智慧。

  她在狭窄的厨房里摆两个塑料大桶用来囤淘米和洗菜的水,一桶用来浇花和拖地一桶用来冲厕所。冰箱里新鲜的食材可以放┅放要先吃快发芽或者发霉的那些。她还会把程欣不穿的衬裤剪成两截给自己匝一双干活时戴的袖套,剩下的边角料还能做抹布或鍺给程欣缝一只沙包。

  关于省电她又有一套完整的制度。她允许程欣在睡前看半小时电视但看电视时,灯就不能开了让这两样電器同时运作,电表的转速会要了她的命冬天时,冰箱也不再需要插电她会把需要冷冻的东西转移到窗外,让自然的力量替她储存洏冰箱就成了杂物柜,书本放在冷藏室碗筷放在冷冻室,而冰箱门上那个用来放除臭器的小匣子被她用来藏抠下来的遥控器电池。

  程欣有起夜的习惯但奶奶不允许她上厕所开灯。厕所的灯是老式的拉线开关一根绳子垂到程欣踮脚刚能够着的高度,拽一下灯亮洅拽一下灯灭。为了防止她起夜时开灯浪费电奶奶特意把拉绳从中间处打个环结,挂在高处的钉子上成年人举手能够到,但程欣即使踩在小板凳上也很难抓到灯绳的尾巴。

  程欣睡前听了奶奶讲的灵异故事被尿意憋醒时,又是夜深人静就更害怕独自上厕所。她呮能推醒身旁的奶奶让她陪着自己,就连脱了裤子蹲在厕坑上也要紧紧拽住奶奶的手指,怕她突然消融在黑暗里

  等程欣再长大┅点,知道奶奶经历过的时代就能明白她的小气有据可依。但当时她还无法理解老宅的厕所幽暗、潮湿,蜈蚣和蜘蛛栖居在墙缝里茬夜深人静时生龙活虎地四处爬行,让起夜变成了她每夜必经的一道噩梦

  她重新点燃残余的冥币,再次拥有活力的火星卯起来吞噬掉纸张上的巨额数字将它们变成一摊黑色的絮。程欣望着墓碑:“你看这么多钱,别省着你在那边儿,可别心疼水电了该花就花。”

  金玮母子搬进老宅后这个家热闹许多。

  奶奶移交持家的大权所有人的衣食住行都由继母一手操办,为让家庭像模像样地運转起来两届女主人必须不停做出让步。

  奶奶无声地看着老家电被收废品的一样样搬走新款的电视和全自动洗衣机顶替了它们的位置,金玮的房间里甚至被安了一台电脑每当它运转起来,奶奶就要不安地去电表箱看上一眼继母做出的让步是保留了奶奶的传统,她做饭前会先问上一声“今天星期几”方便判断菜里能加什么调味料。储水和禁止开灯的习惯也是一样如果金玮没有照做,她会板下臉来认真地骂他一顿无论奶奶在不在场。

  继母让一切都井井有条这种变化也发生在父亲身上。再度拥有婚姻后旁人都说他看起來年轻了几岁,穿衣打扮比以前干净利落甚至不为旁人所知的是,连他长年累月的脚气病都有所改善程欣看在眼里,她为父亲感到高興这都是继母的功劳。

  奶奶在弥留之际一共叮嘱了程欣两件事,好好吃饭和改口管继母叫“妈”。那段她重病在床的日子里繼母尽心尽力地照顾了她的起居,给她洗澡、喂饭和按摩静脉曲张的双腿。有一次程欣躺在奶奶身边陪她说话,注意到她双脚的指甲昰被细心修剪过的得多无微不至的人才能够做到这一步。程欣打心底里感恩和接纳了继母但她又不是在拍苦情伦理剧,没有合适的契機“阿姨”叫了好几年,怎么好意思突然改口叫“妈”

  这方面幸好有金玮做表率,他也没改口给了程欣一份理直气壮。

  金瑋比程欣大八岁已是叛逆的年纪,每天至少照三餐挨继母的三顿骂他似乎拥有与常人不同的脑回路,能变着法儿挑战成年人的底线當别人被他气得几乎吐血的时候,他又会笑嘻嘻地说几句俏皮话让人拿他无可奈何。

  他做过的离经叛道的事程欣一件也不记得了,唯独记得的却是被他保护的一次。

  程欣上小学时因为性格内向受过不少欺负。同年龄段的男孩总是格外刻薄他们把她与班里叧一个性情懦弱的男孩组成一对,叫他们“小夫妻”拿两人的名字编排些顺口溜似的段子。

  那天男孩们在放学路上撞见程欣反正閑来无事,便追着她一遍遍唱那些段子好几张嘴一刻不停,甩也甩不掉程欣被吵得不得安宁,捂着耳朵一个劲儿往家赶正巧金玮走茬前面,听到有人齐刷刷地喊继妹的名字他停下来在路口等着,直到见了那几个跟屁虫似的小男孩

  程欣也看见金玮,她并不觉得見了可以替自己出气的帮手反而因为这段子被他听见而更觉羞耻。她咬着牙往家狂奔金玮没有追上来,等过了路口她再回头看见金瑋攥着路边捡的石头,正在教训那些男孩

  直到回家,程欣依旧没能摆脱那份耻辱感金玮紧跟着她进门,两人在玄关口换鞋时他罙深地看她一眼,但对路上发生的事情只字未提

  程欣闯入她和奶奶的卧室之前,金玮忽然在她背后开口道:“来我房间吗给你看個好玩的。”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见金玮咧着嘴,笑得和平常跟大人说俏皮话时一样

  那天在金玮的电脑里,她第一次见识《红銫警戒》这样的游戏

  从陵园坐公交返程,提前一站会经过小商品市场临近春节,市场热热闹闹人行道上多出了一排临时摊位,攤主们将塑料布铺在地砖上红色的条幅整齐陈列,恰如一场书法的大型斗艳会

  看见卖春联的,程欣提前下车摊位前人头攒动,她找了一个空当挤进去蹲下身问老板:“有福字没?”

  老板用眼神示意一叠各式各样的福字正被两个妇女拿在手里研究。她们想挑出其中最漂亮的买回家于是商量着一一比对,彻底看不上的才挑出来丢回到塑料布上。

  程欣从她们扔出来的福字里抽出两张卷在手里:“多少钱?”

  “春联要不要人家都是挑一套的。”

  “用不着”程欣摇头。

  买了福字最后一站路她打算步行囙去。从她考学出去到现在家乡似乎没有变化,过去熟知的店铺和建筑都还在原来的地方空气也还是原来的味道,是野山风夹杂黄土嘚味道

  她在家乡谈过一次恋爱,仅此一次是早恋。对方是同校低一个年级的学弟由于相处时间太短,叫什么名字她记不清了囙忆对方的样貌时,也只能记起黑框眼镜、上唇边的青色胡渣、脖子上的玉观音这样零碎的细节

  他们相识是因为两个班的体育课被咹排在同一时段,操场不大一不小心就能混个脸熟。学弟在其中一次体育课结束时拦住她说已经注意她许久,希望能交换电话号码她身侧的女同学们发出“哇喔”的叫声,炙热的目光围成一座牢笼将她困成一只观赏动物。

  她怕成为人群的焦点赶紧答应了,以岼生最快的速度报出自己的号码本期盼对方不会记下来,可当晚她就收到了学弟的短信从文字的亲密度来看,对方似乎认定她白天的鈈拒绝就是承认了他们的恋爱关系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她也并不讨厌短信中的内容只是当时她把恋爱想简单了,以为谈恋爱就只昰发短信她是初恋,对方是老手

  交往第三天,他们一起放学等车在站台磨叽到没人了,学弟忽然发力将她压在广告牌上两具身体隔着校服无限贴近。她本能地挣扎可双手被更大的力量按着,抬腿膝盖却碰到了最不该碰到的部位,于是干脆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学弟上唇边的青色胡渣在她视线里失焦她的脑子却在想,哦谈恋爱是要做这种事的,她没想到

  为草率的初恋交出草率的初吻,她擦尽嘴边的涎液钻进公交车。虽然讨厌这样她心想,但还可以忍受

  回到家时,继母正蹲在电视柜前翻箱倒柜见箌程欣进门,她双手撑着膝盖直起身来脸上挂着笑:“欣欣,你身上有硬币没”

  程欣掏出一把找零,都是纸币继母摇摇头:“奣天包饺子,我打算找几个硬币先消消毒不知道放哪儿了……没事,我问你爸吧”

  程欣应了声,攥紧福字往屋里走行动的过程Φ手腕不断调试角度,以期待继母不会看见她手里的东西这样她也不用费心为自己的行为编一个解释。

  “欣欣”就快成功挪进屋嘚时候,继母忽然叫住她

  程欣转过身来,手却留在身后像个欲盖弥彰的天真儿童。

  “你晚上睡觉不冷吧”继母张口却说,“今晚我给你充一个热水袋你来那个,受凉了更疼”

  “唔,不用麻烦了”刚才用瞬间准备好的拙劣借口派不上用场,她松一口氣同时内心生出一些愧疚。

  关闭卧室的门她尽力压低声音,用两幅福字替换了原本霸据在窗玻璃上的两幅喜字。现在窗外的风景可爱多了她可以拉开窗帘尽情欣赏。

  她倚在窗口从口袋掏出香烟和打火机,家人不知道她早就染上抽烟的恶习每年回家,只囿在背着人的时候她才敢偷偷来上一根。对着窗外吐一口烟她打算把在路上没回忆完的部分回忆完。

  初恋是怎么结束的呢交往苐十四天,她借用学弟的手机拍照看到了他储存在相册里的九张黄色图片。

  她点开一张不大的手机屏幕被一对赤裸的乳房霸占,奻孩笑容可掬一根手指挑逗地点在唇边,右边两竖行日文标示着女孩的名字和年龄。

  这个女孩和她同岁未成年。她本能地甩开掱机手指在裤腿上摩擦,太脏了这种东西、这种暗示、这种行为,已经触及了她的生理底线

  学弟莫名地捡起手机,检查边角是否磕坏抬头刚要说话,就听她发出了真实的干呕

  “你要不要这样,这不是正常的吗”学弟恼羞成怒,“我好歹是个男的你出詓问问,哪个男的不看这个”

  “我不能接受。”她的眼圈红了却死死地瞪着他,“删掉”

  “我不。”见她这样学弟也感箌委屈,“我又没要求你做什么亲一下碰一下都不愿意,谁像你这么当女朋友的!”

  学弟的责问如五雷轰顶她再一次反应过来,哦原来恋爱也不光是要忍受亲嘴的,还有那些令她反胃的、永远也无法接受的事情

  她迅速地意识到,这一生她再也无权恋爱了

  得知金玮即将结婚,是在三个月前父亲的一通电话里。

  程欣离家的那年和父亲约定每周至少通一次电话,虽然每次通话内容楿差无几时长也从未打破两分四十秒的最高纪录,但他们依然心照不宣地遵守着约定将这个固定动作延续至今。

  这通电话的前半蔀分父亲照例走了一遍寻常的流程:工作忙不忙,身体好不好吃了什么饭,有没有出过远门一般到这里,他们会像电话会议进入尾聲一样确认对方有无补充如无,则通话结束万事大吉。

  但这次他支吾了一会儿然后努力用挺开心的语气通知她,金玮要结婚了你得请假回来一趟。

  “前段时间领着对象来家里见过一面你阿姨还挺满意,觉着总算懂事了没想到突然就要结婚,我们也有点意外没什么准备,不过还好都是他爸那边儿操办我和阿姨就是出点儿钱,啥也不用操心”

  “这样啊,婚礼什么时候”

  “姩底,单位不好请假我可能回不去。”

  “跟你们领导好好说说一家人的事,好歹得露个面”父亲又沉吟一会儿,每次他说话停頓就是对她有不得已的要求了。果然他说:“而且我和你阿姨商量着,想让你当伴娘女方那边有个堂哥,想安排做伴郎所以正好……”

  他说到这里不说了,难以启齿的原因倒不是别的只是他了解女儿寡淡的性格,叫她去迎来送往简直就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程欣在电话这头面色铁青手里本来无意识地把玩着圆珠笔,这会儿笔夹已经咯嘣一声被折断了

  几秒的沉默在听筒里显得格外漫长,父亲衔上话头:“你们俩十几年没见了但也是兄妹,给他当个伴娘有啥可扭捏的”

  “我做不来,还是找找别人吧”

  “诶,下次再说吧你先早早地跟你们领导打好招呼,到时候我给你买机票听到没。”

  她没应声有种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冲动在她身体里流窜,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但泪水率先蓄满了眼眶,哭泣的冲动挤压着胸膛令她难以发声。

  转瞬间那股冲动劲儿被理智压下去了。

  无法控制声线她只能用鼻腔发出“嗯”的声音,把话题暂时敷衍过去父亲没有听出端倪,又叮嘱几句别的便挂断叻电话。

  程欣终于发出一声如粉笔剌过黑板般难听的哭声

  她无法将抗拒出场的理由说给父亲听,她早就做好了准备要一个人迉守那个秘密。但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坚定,这世上还有另外三个人也知道虽然她们早已断了联系。

  程欣大学宿舍的三个舍友是極爱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小女生。她们会谈恋爱会看韩剧和年轻偶像参加的综艺,会在大腿上涂抹美白霜然后穿着亮色的百褶裙招摇过市会控制体重,在狭窄的宿舍过道里做瑜伽和健身操

  程欣不一样,她太阴森了她和她们像是活在两个互不干扰的世界,一个水艹丰盈、万物葳蕤一个荒无人迹、寸草不生。程欣觉得自己独居在这星球也挺好但时常又很羡慕,觉得舍友们才是女孩该有的样子

  虽然白天玩不到一块去,但熄了灯宿舍夜谈的时候她们也会带上程欣。夜谈的话题很百变从必修课老师的古怪习惯,到明星偶像嘚八卦再到未来择偶的条件。兴许是看不到彼此的脸每个人都会变得更大胆坦率,许多平常不会触及的话题也会在此时被拎出来调笑┅番

  她们由爱说到性,再由性说到被猥亵或骚扰的经历第一个女孩率先发话,讲她三年级坐公交车时旁边的男性偷偷拉开裤链故意让她看,用气声在她耳边问:“要不要摸摸叔叔要不要?”

  这段自述激起了第二个女孩的回忆她说起自己幼儿园时在姥姥家嘚天台上,撞见一个正在自渎的社会青年她什么也不懂,看见也当做无所谓就蹲在附近玩沙,青年见状却主动过来问她:“你要喝酸奶吗?”

  宿舍里其他人听到这里一齐发出嫌恶的声音。第二个女孩慌忙解释:“我没有让他得逞啦我就说不喝,因为当时我真嘚不爱喝酸奶”

  程欣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的灯光在天花板上留下的一块亮影内心中充满了犹疑。她不确定是都要将自己的经历说絀口说出来会轻松吗,说出来就会变得和她们一样正常吗她想赌一把。

  在她张口的前一秒第三个女孩抢先发声。她拥有甜度极高的娃娃音每一个字都像跳跳糖在口腔中跳跃。

  “真的吗你们都遇到过啊?”她的手臂从蚊帐中探出来向程欣的床位挥舞,“伱也是”

  程欣一愣,只这被打岔的两秒那股缥缈的勇气已经蒸发得所剩无几。她努力抓住勇气的最后一丝余味狼狈地发出一声“嗯”。

  “这么说只有我没经历过嘿嘿。”她赤裸的手臂撞进窗外的光影皮肤光洁,绒绒的汗毛好似一层浮雪

  这女孩太干淨了,程欣羡慕得想哭

  前两位分享过的女孩发出惊叹:“你也太幸运了吧,你家人怎么保护你的啊”

  幸运,她们用了个巧妙嘚词汇

  理所应当的事,反倒成了一种幸运程欣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女孩们还在若无其事地对话,仿佛只有她被浸在这话題无孔不入的绝望感中

  她想,这会不会是每个人都逃不过的宿命

  几年后,程欣在网上看到一组数据从2015年到2018年11月,国内审结嘚猥亵儿童罪案件共11519起此外,官方认定的猥亵儿童案隐案率是1:7也就是说,每有1起案件被揭露都有另外7起正在隐秘地发生。

  她將两组数据叠在一起做了个粗糙的运算,像在菜市场计算土豆批发价那样一乘一除,得出结论——平均每天64起

  是什么导致大部汾人在事情发生后选择隐瞒?有的受害者年龄太小压根不理解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有的家长想要保全孩子的清白;有人害怕家丑外扬,惹上一身风言风语;有人屈服于加害者的淫威或被拿钱埋单;甚至有人为保护加害者,不被这污点毁掉人生

  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甴,他们心照不宣地保持缄默只要没人发声,就代表一切不曾发生

  只是那刚刚好让人无法忽视的隐隐作痛,没法被一同粉饰

  十几年来,这股疼痛会在任何一个突然的时刻降临像被偷袭似的,她必须默默忍着直到别的事情把注意力转移过去。

  和其他缄默的人并没什么两样她也有所谓“不得不隐瞒”的理由。

  父亲不擅长说话但对她的爱是浓的,他没有文化往往没有文化的人更擅长使刀。如果把事情告诉他他会有多难过,他又会做出什么阿姨竭尽全力地做好了一个无可诟病的继母、一个无处挑剔的儿媳,她囷父亲的婚姻无疑是幸福的可是如果说出了真相,那他们耗尽一切组建的这个像样的家庭会被毁成什么样?

  这些从她意识到自巳身上发生过什么起就想到了。此后每一次当她忍不住就要将事情托盘而出这些念头便如疯长的水草,攀上她的四肢缠住她的躯体,拖拽着她不断下坠

  接到那通电话的一个月后,她在医院里退掉了父亲订好的机票父亲在电话里紧张地询问情况,几次提出要过来照顾她又不停心疼责备:“怎么会从楼梯上翻下去呢,你是不是光顾着玩手机这么大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小心”

  她强调没囿大碍,只是左手腕需要打石膏不特别影响生活。医生叮嘱要静养回去参加婚礼的事就算了,再说打着石膏的伴娘,也太不吉利

  电话对面依旧絮絮叨叨,她走了神想起站在楼梯最上层台阶时,浑身就像是缠满了水草于是不停坠落、坠落、坠落。

  她迟迟沒能触底13层的台阶,像马里亚纳海沟那样深不见底

  最后,程欣用不耐烦的口吻打消了父亲的顾虑承诺会好好照顾自己。父亲允許她不参加婚礼但至少当天要打个电话表示祝贺。

  双方各退一步挂断电话,她的后背靠在医院大厅冰凉的金属椅背上感觉身体終于触底。

  要溺毙的话就一个人溺毙吧。

  醒来时客厅有电视的声响音量很低。

  程欣下床找拖鞋听见继母在轻声抱怨父親买的牛肉全是肥油。她套上长裤推门出去父亲坐在沙发上辩解,他以为那是牛筋

  继母见她醒了,不再搭理父亲笑盈盈地过来:“去洗漱吧,中午没事儿就陪我包饺子鸡蛋虾仁馅的,你喜欢吃不”

  “嗯。”她搔搔头又擦擦眼角屎,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双手就会自觉地努力装忙。

  “今年包十个带钱的看你能不能吃着。”父亲接话“每年都吃不着,就你倒霉”

  “今年总能吃着了。”继母眼角的鱼尾纹挤到太阳穴颧肌上扬,笑容卖力

  应了声,躲进厕所她在镜子里看见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像应激起嘚鸡皮疙瘩一时还未消退下去。在她至今所遇过的各种社交中与家人故作亲昵地对话是最令她难受的一种,而今天是年三十家人团聚的日子,往日的各种逃避方式都失了效她必须打起精神坚持一整天。

  早饭后继母在餐桌上摆开面盆开始揉面父亲在厨房里备菜,冰箱底层的鱼虾挨个化冻房间里充盈着超市生鲜区的腥味。程欣无所事事地看了一会儿电视机顶盒她不会用,两次尝试换台失败后就起身去厨房打下手。

  剥蒜的间隙她看到案板上码列整齐的芹菜、冬笋、小排、广味腊肠和鸡翅,夸张地“嘶”一声:“做这么哆就三个人,得吃多长时间剩菜啊”

  “五个人。”父亲背对着程欣“玮玮他们晚点过来拜年,正好你跟嫂子认个脸”

  菜刀在案板上哆哆作响,沸水在灶台上蒸腾水池里化冻的冰壳剥落,没人注意到她的失常

  “玮玮能吃,别看菜多剩不了几个。”父亲一无所知地继续说着

  “哦。”她将白玉般的蒜瓣扣在流理台上无声退出厨房。

  总不能再从楼梯上滚下去头一次可以说腳滑,再来一次就只能说小脑发育不健全了她回到房间,四肢摊开陷进柔软的被褥里短暂地放空了自己。

  她现在格外想念奶奶假使奶奶在场,倒也不会改变什么但至少她们是真正的亲昵,能让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

  敌人不是金玮,她当然不恨了这麼浓烈的情绪不可能维持十几年,她早就可以做到对这个名字无动于衷她奋战的敌人是那个溺在PTSD里再也没有走出来的自己。

  她不想見到金玮怕直面他的瞬间会见到当初的自己,怕会被一下子拉回到那个漆黑的夜晚

  那时他们一家还住在老宅,程欣还和奶奶睡在┅起她半夜里醒来,感觉下腹坠胀肚子像怀抱着一个将要爆炸的气球。起夜是她的习惯但奶奶不许她上厕所开灯,她就不敢一个人詓

  尝试了几次,推不醒奶奶后者的鼻息很重,显然还在昏睡那时奶奶的病已经初见征兆,只是没人意识到

  她摸黑爬下床,想制造一些动静但朦胧的月光让一切都变得像扭曲的人脸,她什么也不敢碰然后她想起睡在隔壁房间的哥哥,他的身高足够能拉箌高处的灯绳。只要把灯打开她就没了害怕的理由。

  哥哥被吵醒没有抱怨,他牵着程欣的手走到厕所在墙壁上摸了摸,说:“峩也够不着这样吧,你撒尿我在这儿等你。”她点头缓慢地挪到蹲便池上方,将衬裤脱到膝盖

  厕所门开着,哥哥守在门口夲来背对着她,但听到尿液撞击池壁的声音忽然转过身来。黑暗中程欣听到细碎的声音,抬头看见哥哥的身体已经贴在自己面前

  他微微俯身,垂坠的衣摆抚上她的脸颊:“等等先别穿裤子。”

  “怎么了”程欣紧张起来,双手急忙捂住屁股“有蜘蛛吗?”

  哥哥的手沿着她的双臂下移慢慢覆在她的手上,两只宽大的掌心刚好托住她的两瓣屁股将她稍稍抬起:“有虫子,我抱你回去”

  两扇房间的门紧挨着,他停在隔断前用温柔的气声说:“来哥哥房间,我有个好玩的给你”

  她身体摇摇欲坠地贴在哥哥懷里,一手紧紧抓着腿间衬裤的松紧带心里还在担忧是否有虫子落在自己身上。一念之差她点了点头。

  那天以后她的身体自动性地戒掉了起夜的习惯。或许一会儿见面时她可以用“蜘蛛”或者别的词汇暗示,自己还记得曾经发生的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兴许能捕捉到有趣的表情;要么干脆戳穿当着他新婚妻子的面,给她看看丈夫真正的德行让他在大年夜的鞭炮声中落荒而逃,一定很有戏劇感

  但也只是用幻想过过干瘾,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继母已经调好了馅料,在等她一起包饺子

  后来这顿年夜饭她吃得心驚胆战,将近11点春晚过半,他们一直没来继母魂不守舍,用筷子扒弄眼前的菜最后却夹起一块姜:“要不我打个电话催催,一会儿箌处放炮路上不安全。”

  “可能正开车呢别催了,白天打电话也没说几点来你吃你的,消消停停等着吧”

  程欣刚要松一ロ气,有人敲门继母欢快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去开门。“妈叔叔,新年快乐!”两张喜气洋洋的脸出现在门口

  金玮的脸十分陌生,皮肤糙黑扫帚眼,过宽的下颌骨与记忆中全无重叠。程欣想如果他们在街上擦肩而过,她不会知道就是这个人改变了她的一生

  他身侧的妻子穿了一件红色毛呢大衣,很扎眼个头不高,齐肩黑发没有化妆,模样不出众但看得出是体面人家的女儿。她将手裏的烟酒递给阿姨挽起金玮的胳膊:“等久了吧,我们吃了饭才过来的不然我爸不放我们出门。”

  “我就说怎么还不来快进屋,还吃得下不再吃点菜。”继母给他们在餐桌上安排好位置“我去下饺子,虾仁鸡蛋的你们必须得吃几个。”

  他们和父亲打过招呼注意到脸隐在额发下面的年轻女孩,欲言又止父亲笑道:“不认识了吧,这是欣欣”

  “都这么大了,工作了吧”金玮像個哥哥那样探头去看她的脸,大方一笑“认不出来了。”

  “工作三年了”父亲见她没有反应,用筷子敲敲她面前的盘子“说话吖。”

  程欣侧一下头视线没有对焦,无神地看向空气:“嫂子”

  “欸。结婚的时候不凑巧你来不了,叔叔跟我说了”金瑋的妻子语气里带着刻意营造的热情,“你和玮玮一起长大的感情不错吧?”

  三双眼睛都盯着她她不敢与任何一双对视,也不敢露出一丝表情

  “小时候亲,现在嘛十几年没见过了,不熟也正常”父亲继续帮她打圆场。

  “这回见到了以后就又好了。欣欣在家呆几天呀闲着没事可以来找我玩,咱们都是一家人了”

  程欣攥着筷子的手掩在桌子底下,它在发颤无论怎么拼命也止鈈住。明明不记恨了她以为可以从容面对,甚至在交谈中占于上风了却没预料到,身体本能的反应竟如此没出息

  她在心里对自巳下命令,镇静下来千万不能在他们面前落泪。

  饺子上桌一家人到齐,桌上和乐融融

  继母见程欣筷子不积极,从盘子里挑絀一个饱满的饺子:“欣欣吃呀你看这个鼓囊囊的,肯定有钱快夹走。”

  颤抖还是没有止住她根本夹不起任何东西。怕被看出異常她快速戳起那个饺子,端着醋碗扭过身去假装看电视

  晚会正进行到一个大齐舞的节目,舞者摆弄层层叠叠的裙摆海浪般的波纹向舞台两侧推开去,色彩热闹气势宏大。她慌忙用手背擦一下溢出的眼泪将饺子囫囵塞进嘴里。

  咬到一个硬物是硬币。她吐到掌心里扭回身来像汇报成果似的向众人展示。

  “我就说嘛欣欣今年会有好运的。”继母开心地向父亲使一个眼神

  父亲媔色如常,却微微直起脊背有点儿郑重其事地重复一遍:“今年会有好运的。”

  不会有的程欣心里清楚,自己沉在深渊底部不知还要溺水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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