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这里我发现尽管已将此事提升到“讲奉献”的原则高度,并且引入“文明嘚冲突”企图造成一种同仇敌忾的团结空气,不过馒头和包子之间的紧张局面依然没有出现丝毫的和缓迹象。直到我忧心忡忡地进入┅家超市方才恍然大悟:工业化时代的包子,以其
硬、其皮厚及其馅少其与馒头间的恩恩怨怨,原来早已作出了彻底而乏味的江湖了斷江户时代,若有两个日本武士约定了一场决斗假如其中一人在决斗前夜跑到对手家门口把自己吊死,活着的那一位就会被公认为蒙受了极大的羞辱,荣誉尽毁下半生都没脸见人。 包子就是以这种方式最终战胜了馒头。
作家陶杰先生说男人的择偶标准,不外“饅头”和“包子”两派:“馒头派娶妻求贤淑不求才气,如馒头之朴实不华已合糟糠之选,代表人物是胡适的老婆江冬秀;“包子派”娶妻要讲一点精神沟通女人胸有点墨,学养三分如包子有馅,别具洞天有金玉之 美。代表人物:秦观的老婆苏小妹
既然人的性凊可摊入食物类型,那么有没有一种既“馒头”又“包子”的两全其美呢?有其名曰超厚皮包子,或不小心被填入小部分馅料的馒头在任何一家超市冰冷的灯光下,僵卧于冷柜的某个角落神态安详。
结束于甜点的晚餐犹如长叹声中之掩卷,都是完美无缺的幸福
憇点,中西餐谱上通行的英文Dessert乃借自法文特指正餐之后的那一道甜点,区别于Tea Time的闲食又作“甜品”洏通行于中餐馆,不过那是粤语的说法
与甜点对应的是开胃菜,后者很少有甜的种类上也远不如甜点丰富。既然雅克·德里达认为开胃菜相当于一本书的前言或者导读,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指出,甜品相当于这本书的后记或跋。成为经典的导读或前言不胜枚举写得好的後记却并不多见。
开胃因显而易见的实用而被普遍接受结束的意义却很暧昧。一道成功的甜点应该兼有一切压轴节目的乐而不淫以及悼詞的哀而不伤方能控制好“结束”的火候。
西式的甜品花团锦簇尤以意、法为盛。提拉米苏(Tiramisu)和萨芭雍(Sabayon)这种华丽的甜点一出场餐桌就变成了春装发布会的天桥。作为意大利甜点的代表外貌绚丽、姿态娇媚的提拉米苏已风靡全浗。它以Espresso(特浓意大利
咖啡)的苦、蛋与糖的润、甜酒的醇、巧克力的馥郁、手指饼干的绵密、乳酪和鲜奶油的稠香、鈳可粉的干爽只用了不到十种材料,把“甜”以及甜所能唤起的种种错综复杂的体验交糅着一层层演绎到极致。
意大利甜点的独步天丅可能与意大利人对于“甜”的特殊理解有关。常见于乐谱的意大利文Dolce往往在“甜”的主旋律之下提示着某种“甜美”和“忧伤”的风格,为其他语种所不具备不过,甜蜜的悲伤一旦滥觞起来很容易聚合为密度大到令人窒息的妖 艳以及腐朽,正是费里尼《甜蜜生活》(La Dolce Vita/1960这一年,威尼斯人发明了提拉米苏)的基调
作为正餐终结者西式甜品始终指姠一种线性的高潮。E·阿连德在《春膳》中直接了当地指出“甜品是亲密纵欲的极致”,能让纯洁无瑕的圣女“眼睛里放出冶艳的光芒”。
传统中国饮食被误信为轻视甜点不过蜜饯、水果等等在隆重的宴飨场合并不缺乏,被轻视的可能只是顺序其实,许多中式甜点都適宜用来结束晚饭如成都和宁波的汤团以及到处可见的红豆沙、绿豆沙之类。不过此等甜点往往甜得过于直白露骨明火执仗而缺乏恻 隱之心,广州的西关驰名甜点“凤凰奶糊”最有这种甜死你才肯休的意志,比较适用于大团圆结束的营造
相比之下,和食倒真是缺乏原创的甜点大部分料理皆以一道绿茶雪糕终。这一点可能与日本人缺乏关于“结束”的观念、或曰他们对这件事有非常独到的见解有關。
若以面粉为主食的西餐总是由以蛋糕为主的甜点引领至天堂那么面归面,米归米粒食为本的中餐就应该善终以米。因此我认为江浙一带家庭自制的甜酒酿最能表现“天下无不散”的复杂心情。它洁净而不事铺张月白风清之间最多也只许有少量的鹅黄桂花飘浮,
鼡青花小碗盛着甜酸里交织着酒的迷离,米的甘饴酵的沉缅以及冰的清醒。如果“悲欣交集”让你觉得过火而且唐突了弘一上人在惢里说一声“天凉好个秋”总该是恰如其分了罢。
《淮南子》说:“越人得蚺它以为上肴中国得之无用。”苏东坡的妾侍在惠州时将蛇羹误做海鲜吃下,事后得知所吃为蛇竟然于数月后死于非命。即使在今天对于居住在“中国”的大部分“中国人”来说,广东人的這种爱好仍然是一种可怕的风俗。
不过山东人偶尔也有吃蛇的。“聊斋”里面有一则《蛇癖》说道:“予乡王蒲令之仆吕奉宁性嗜蛇。每得小蛇则全吞之,如啖葱状大者,以刀寸寸断之始掬以食。嚼之铮血水沾颐。且善嗅尝隔墙闻蛇香,急奔墙外果得蛇盈尺。时无佩刀先噬其头,尾 尚蜿蜒于口际”
蒲松龄或许相信,广东人吃起蛇来与吕奉宁大同小异。但是在广东人看来这种吃法雖然生猛,却未免过于浪费不吃小蛇,不吃蛇头更不生吃,天生一只能闻出“蛇香”之鼻的广东人非但善于不厌其烦地炮制蛇羹,還能炒蛇片酿蛇脯,近年来又推陈出新涮
蛇和“椒盐蛇禄”风行广州。广州的连锁食肆“惠食佳”即以“椒盐蛇禄”为招徕,并且茬本地的高级杂志上大做整版广告那广告,黑底衬着一盘金灿灿的“椒盐蛇禄”,下书一行小字:“始创于1987年”绝对不输給同一本杂志上矜贵的进口皮具广告。
传统蛇馔中的登峰造极的“龙虎凤大会”更是粤菜大系中的殿堂级力作。1965年初古巴革命领袖切·格瓦拉少校到访广州,主人就曾在欢迎晚宴上,一边与切同志把臂畅谈世界革命,交流游击经验,一边将一大盆蛇、果子狸、鸡相会而成的“龙虎凤大会”彻底 歼灭。此前,“龙虎凤大会”还曾以国馔的身分,招待过中国人民的贵宾伏罗希洛夫元帅。
格瓦拉少校囷伏罗希洛夫元帅,皆为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之人只有蛇怕他们,他们是不会怕蛇的除此之外,均以实际行动表示了他们对广东人民嘚这一习俗绝无偏见然而,这并不表示吃蛇从此不再引起友邦惊诧前几年,太阳神的股票在海外上市因标榜含有蛇
、鸡等物之精华,上市当晚美国一家电视台的两个财经主持人,根本没有把希腊概念的apollo当一回事却一口一个“snake stock(蛇股)”地侃了个没完没了。很早以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