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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中国病人》by南渡(长篇 架空 HE 不崩不白~)【瓶邪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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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中国病人》by南渡(长篇 架空 HE 不崩不白~)
一楼喂度受二楼放授权并、原载地址及食用说明三楼贴正文 再次感谢南渡姑娘的授权~3~!
算C么?这篇我超爱的…
授权:原载地址(南渡姑娘的不老歌,欢迎攻机童鞋去给她爱的鼓励~~): 食用说明:1.不崩不白 人物原著风
2.连载中 所以如果我贴的不及时(当然我尽量避免~) 捉急的同学可以去上述地址查看更新哦~潇潇尽量保证 南渡姑娘更了我就秒贴~
3.瓶邪向 目前无副CP
4.吴邪有精神分裂(小说名字由来~) 小哥失忆症+失眠症(失眠症竟然成了一个萌点南渡姑娘GJ!!!!)
第一章  “这里,请您签个名。”  大玻璃窗里银行职员递出一张转账单,坐在对面的年轻人笑容可掬地接过去。小职员愣了愣,没见过这样的,简直比她这受过训练的正宗微笑服务还专业。  刷刷几笔签好递还,字不错,“吴邪”两个字可以看得很清楚,不像有些人特意练得花里胡哨让人看不懂的签名,说不上是什么字体,就是感觉硬秀挺拔。  吴邪脸上美美地笑着,爽得就差哼小曲儿了。店里生意已经清减了有些日子,做古玩都这样,常常是一年到头也没个人来问津。他也不指望着能开张吃三年了,只要能经常小打小闹卖个几件,维持维持基本生活水平线就好。  哪知今早一开张,这天大的好事竟也叫他撞上一回。他发誓并没有存心诓那老外的意思,只是那人傻钱多的气场,直把小老板吴邪闪得眼瞎。还偏就看上那对仿马璃龙狮耳瓶了,多少钱都要,死活都要。本着灭他资本主义壮我社会主义的高尚情操,吴邪心一横报了个凶残的价码,谁知老外居然没二话就答应了,快得他都没反应过来。  真是山不转水转,点背如他总算也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把身份证和转款凭条揣进兜里,吴邪屁股尖尖刚从椅子上拔起一点,就被一声尖锐的女人叫声吓得又跌回原位去了。透过玻璃窗看,里面的小职员正惊恐万状地盯着他背后的某样东西,脸都白得没色儿了。  吴邪确实被她的表情吓住了。他脖子发僵,不敢回头,不能回头,只知道背后有着什么相当可怕的东西,他只能凭着余光试图努力从眼前的大玻璃反光里看出个子丑寅卯来。支愣着耳朵去辨认,然而自从刚才那一声突兀的尖叫之后整间银行像是被人突然拔掉了耳机线哑了火,他竟听不到一个人说话了。  吴邪实在很难形容目前的状况,毕竟青天白日遭遇抢银行这种事也不是人人都有命赶上。前一刻狠狠讹了老外一笔的兴奋感早消失殆尽,***早知如此他又何必急着这一时半会来银行周转。  这个点是闲时,银行偌大的门厅连工作人员在内不过寥寥几人,此时全被要求蹲在VIP区的沙发背后。  吴邪暗自抻了抻蹲麻的小腿,后脑刚才挨的那一下还火辣辣地痛。  他看了一眼这边的人,旁边分别是刚才给他办业务的女职员和她的男同事,穿着入时的卷发女人,以及刚提了现还没等到走出门就被歹徒抢走的中年妇女和她的儿子。可能这些人里边就吴邪看起来稍具威胁性,所以刚才才在背后给了他一下。  那边看着是个经理模样的人正被歹徒按到柜员机前,抖抖索索地拨动密码盘。他的头在流血显然刚挨过揍,站在他背后骂骂咧咧的黑脸男人手里的枪胁迫着他。因为紧张前两次都失败了,疼痛和恐惧都使得他的手抑制不了颤抖。他们的心也跟着一起悬停在半空。  十位码的最后一位……  喀拉一声,门却没有应声开启。现场静得吓人,一滴冷汗沿着吴邪的鬓角慢慢滑下。  “我……”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经理突然疯了一样嚎啕大哭,“求你不要杀我!”  他们醒悟过来,刚刚是密码错误三次后系统自动锁闭的声音。  “**你妈!”黑脸男反手一撩把他掀翻抬手就是一枪。  打偏了。  但即使没打在要害,开枪的声势和喷出的鲜血却实实在在刺激了后面这些人质。小男孩在他妈的怀里哇哇大哭,卷发女人抱着膝盖发出高分贝尖叫。  “闭嘴!都他妈闭上你们的鸟嘴!”同伙之一的络腮胡怒吼,暴躁地朝他们脚下连开两枪。  不敢再叫,只敢把哽咽的哭声和着眼泪全数吞回嘴里。  血泊中可怜的经理涕泪纵横精神已经失常,口中翻来覆去的只是那几句话。  “救命……救救我……”  第二声枪响终于让他闭上了他的嘴。  道听途说,与亲眼看着一个大活人死在面前给人的冲击是完全不能比的。吴邪脑子完全乱了,目击整个凶杀过程让他淡定不了。死不瞑目的经理好像还在瞪着他们这群人,可还能怎么样呢,人都死了。那么他们又会怎么样呢?会和他落得一样下场吗?  除了悲悯死者,心中更多的是对自身前途未卜的惊惶。他们都是普通人,本身没有多高尚的人格,贪过小便宜使过小坏在背后议论过别人的是非,但是这些还不足以让他们用交出生命作为代价。所以他们哭泣,哭泣着求饶,哀求着被目前掌握着他们命运的陌生人放过。  命运是很玄妙的东西。你每天和无数个陌生人擦肩而过,上班下班的路上,吃喝玩乐的时候,陌生人无处不在。那些人经过时你甚至不会想回头去看一眼。然而就是现在这几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暴力地闯入你的生活,并且上帝般地对你说:去死吧哥们。天知道时间若倒退一小时,他们根本不认识他们! 
 命运是个精神病人,有时候不按常理出牌。  吴邪也是个没常规的人,这个时候他想着的是一件完全无关的事情——他阳台上的花没有人浇水了。吴邪很容易专注于某一样事物而完全忽略周遭其他事,在被人一路推搡到电梯的过程中他始终在考虑花的问题。  这架电梯并不是对外开放的,而是运货卸货用的货梯,比一般客梯要宽敞一些,有点像医院里那种,不过因为一直拖货的关系要更破旧一些。更恐怖的是里面灯泡早坏了,总之很符合美式恐怖里杀人灭口的场景。  那几人把人质全赶进去,幸好没有一个一个崩了他们,看样子只是想把他们关在这里。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吴邪却好像这时才真正恐惧起来,用力扳着一边的门不让它合上,吃了豹子胆似的竟跟歹徒打起了商量。“求你们把我关在外面,绑起来……打晕也行!我这有钱,都给你们,不够还有!”  “你疯了吗?快松手!”“万一惹毛了他们又改变主意怎么办!松手啊你!”电梯里几个人看到吴邪发疯,个个急红了眼七手八脚全上来把他往里边拖。  吴邪眼睛比他们还红,死死扒着门不撒手,却架不住人多,坚持了一会终于手下一松整个人往后栽去。眼看着门就要合上,那道光线越变越窄,吴邪再一次扑过去。  “别!我很乖的——”未完的半句像被闭合的电梯门挤断似的,同时被断开的还有最后一丝亮光。仿佛是一个开关,关闭了他们与外界所有的联系,同时开启了女人和孩子内心强压的恐惧倾泻而出化为无助的痛哭。  吴邪头抵在门上彻底脱了劲儿,扯出一个苦笑。他想,坏了,这回真坏了。  一种久违的冰冷慢慢侵入他的身体,蚕食他的神经。  吴邪开古玩店,家里的三叔干的就是倒斗淘沙的勾当,那不是吹的,道上是叫得出名号响当当的人物。其实多年前他曾随三叔下过一次地,可大概是他吴邪天生命轻,头回就碰上个凶斗,中途不知是碰了机关怎么的,总之掉到一个黑漆漆的地方整整困了三天,没水没粮的,后来被三叔伙计捡到的时候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出了斗带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受了强烈刺激,得看精神科。  于是他就成了精神病。  那段时间不能沾床,不敢睡,睡了也是噩梦连篇。更不能关灯,那三天暗无天日的经历让他刻骨铭心,对黑暗幽闭环境的恐惧是写进基因里再擦除不掉了。虽然经过多年治疗,吴邪的幽闭症有了很明显的好转,但电梯这种地方还是他绝对不会涉足的。    一种不可名状的焦躁不安撩拨着神经,一点一点切割,却不让它断掉。  嘲弄你、折磨你。  滚出我的大脑——吴邪用力晃了晃头企图把它从脑袋里剔除出去,没有用。无意义地用双手捂住耳朵,没有用。  女人和小孩的哭声一会儿近得像在耳边,一会儿又远得像在天边。背靠着门他大口呼吸,衬衫扣子已松到了胸前,缺氧感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吴邪试图发出一点声音来求救,憋红了脸顶多从喉头挤出一丝微弱的呜咽,而这一声微不足道的呻吟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很快被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声盖过。    它们进来了。它们进入你的嘴巴、鼻子、耳朵、眼睛。  它们要杀死你了。  黑色的空气仿佛有重量,像潮水把他淹没。    张起灵强行撬开电梯门跳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半死不活蜷在角落里发抖的吴邪。  心脏病?还是哮喘?再看看被这个人自己攥得发皱的衬衣前襟,那只手还在持续用力,指节凸出泛白。吴邪的痛苦表情让张起灵觉得他好像在努力从某些东西中挣脱出来。    其实吴邪并不是没有知觉。  他能看到张起灵仿佛是带着他身后的光,天神一样地跳进来,能认出张起灵身上的保安制服,能看到他蹲下来审视自己,甚至还暗暗觉得这张脸有点帅。  只是表达不能而已。
第二章  像被魇住了,神志被强行剥离开来,丧失了控制身体的能力,发不了半点声音。手上传来的力道让吴邪有点疼,握到发僵的手指被掰开。  吴邪曾经有一次流落在拉萨,遇见一位磕长头的朝圣者,他很少夜游因为黑夜令他紧张不安,而那晚拉萨的夜幕却仿佛因此带上了让人沉静的力量。张起灵就拥有一双这样的眼睛,静默得像口深井。  这位小哥,你眼睛挺好看的。  如果吴邪现在能说话,他一定会这么说。    捏得他很痛的手指又爬上来捏住他的鼻子。张起灵那对黑亮的招子欺近,嘴巴相触,吴邪想到的是物理上的热传递规则,小哥的嘴唇是凉的,或只是因为他自己太热?  左胸处传来的重力按着特殊的节奏,心脏在张起灵的手掌下像个不听话被教训的小孩,再将流动迟缓的血液推送回四肢,冷了很久的身体回暖。  刘海随着按压心脏的动作在张起灵眼前一荡一荡,口对口吹气时随着伏低的动作又垂到他脸上,吴邪的鼻尖有点痒,忽然就产生了想要替他拂开的冲动。  吴邪想,未免有些赏心悦目。  一定不是每个需要抢救的人都像吴邪这样乐观,身体受桎梏,思维跑更远。  张起灵略迟疑的动作大约也是出于诧异,这个全身不遂气都喘不匀的人,居然在笑。  怪人。    这起恶性抢劫银行并杀人案件的几名嫌疑人两天后就落网,荒诞的是其中两名主谋罹患严重精神病。被不折不扣的精神病人耍着玩了回心惊肉跳的幸存者们不知该做何表情。而这场闹剧中冤枉死去的可怜人,遗像被摆放在银行门口供路过的人祭奠几日后,也鲜少有人再提及。  后来吴邪才知道,那天他们被关的电梯早就存在隐患,中途半落到不上不下的位置,非常危险。如果不是换班来的保安张小哥及时撬门救人,在救护车赶到之前说不定他们一电梯人命也都赔上了。  救人的英雄小张却十分低调,摇头拒绝所有报社杂志记者的采访,一律回以淡定凝视天花板的侧脸。为此网上还刮起一股“面瘫哥”的风潮。    这次病发却确实搅乱了吴邪的生活。除了被三叔痛心疾首地批评教育了一番,长达一周的失眠之后,他不得不回到那个一度令他痛恨的地方。  云顶疗养院是一家美国人投资的私人精神康复中心,坐落在城郊,没有大医院任何时候都闹哄哄的气氛。    “你好,吴邪。一段时间不见了,最近还养花吗?”  “宁医生你好。嗯,最近改养竹子了,好养活。”  她是吴邪的主治医生阿宁,多年前吴邪第一次发病时就成为她众多病患之一了。  阿宁站起来给吴邪倒了杯牛奶,笑道,“我记得你以前喜欢这个。”  吴邪略不好意思地笑笑:“现在依然喜欢。”    阿宁打量着他,两眼下方有明显的阴影,神色里粉饰不住的萎靡疲倦。她退到两步外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吴邪的安全距离,微笑道:“最近见过他吗?”  吴邪摇头:“没有,他很久没来了。”停顿了一会,又补充道:“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又睡不着了……”  他目前的状态让阿宁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吴邪的情况更糟,整个人几乎走到了崩溃的边缘,消沉、抗拒,并且排斥一切来自外界的信息接触。    时断时续的叙述中她大致了解了他近期的遭遇。虽然倾听的都是他人内心深处巴不得藏起来的痛苦往事,但她还是不厚道地认为吴邪不失为一个会讲故事的人,这可能与他看待事物的奇怪切入点有关。  “‘这世上有个人在等着我,在思念我,但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当那个人看着我的时候,这就是我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我喜欢他的眼睛,非常喜欢。”  吴邪闭上眼以便在脑中更清晰地描摹回忆那双眼,静水流深,看着你的时候仿佛透过你在看着整个世界。连他都诧异自己竟会记得如此清楚。  “眼神明明很冷,但是被看着的感觉却……很温暖。”吴邪魔怔一样喃喃,那双眼鬼一样就在眼前晃。直到说出来了,声音被自己的耳朵听到,再去细细思量话中的意味,才倍觉贴切。  阿宁承认三言两语的描绘成功勾起了她的兴趣,说的时候吴邪做梦一般的表情也很有意思,他已完全沉浸在自己构建的内心世界中。  一定是个非常多彩的世界。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吴邪还在品味心底那份陌生新奇的感觉,四月的阳光和风都是暖的,大自然细微地萌动着,像人心里萌发的酥酥的痒。  能见过几次这样的安静美好,阿宁实在不忍打碎它。    为长时间的走神略有些羞赧地笑笑,带着一丝病人在医生面前特有的拘谨,吴邪领着阿宁开的药单与她作别。他今天没有开车,公车的最后一排总是尤为摇晃颠簸,坐着谈不上舒适,看着手中安定的白瓶子他在认真地考虑阿宁给的建议——  “还记得他第一次造访时我对你说的话吗?既来之,则安之。”  “吴邪,是否想过也许你只是恐惧孤独。”  “找个人陪你住吧。”  春色车窗外倒退,柳絮乱飞,吴邪打了个喷嚏。    杭城之春用一切溢美之词来堆砌不为过。暖风熏得游人醉,乱花渐欲迷人眼,等等的。走在这样的春色里,吴邪脑海中只剩下这些软绵绵的句子。不,不是走,是泡,对浸泡。  泡日子是他新近发明的词语。这样一天一天地泡过去,他的人就浮在日子上面,像一块吸饱发胀的海绵。    又能正常入睡后他开始经常性做一个梦,内容无他,就是让他耿耿于怀的眼光。只不过那眼光在梦里更让他看不懂,似乎不再那么平静,里面包含着令他费解的情绪。  吴邪抬手盖住眼睛,希望延续梦境以便仔细回味那种眼神。那是一种不应出现在这样一双眼睛里的情绪,如果要他来命名,他再三斟酌,觉得它应该被称作不可说。    他不是没再去过张起灵工作的银行,没有刻意,只是需要去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去了。他却不禁要想,是否正是因为这样的不刻意,使得他没再遇见他。  不可能特为去找的,没有立场。  据说有无聊者计算过,茫茫人海中两个人相遇的概率是百万分之四十九,吴邪不知道说这话的人是通过什么匪夷所思的途径得到最终数据,尽管知道这套理论纯属无稽之谈,他也想赌一赌这世上会不会存在两次连续发生的小概率事件。    “……我还是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跟着我,暗中窥视。那个……小吴,你在听吗?”对面女孩疑问的脸将他拉回现实。  呃……  “抱歉,我最近睡眠不太好,注意力不怎么集中。”吴邪揉揉太阳穴,十分歉意地笑笑。  音院的舞蹈房很大,四面巨大的镜墙总让吴邪觉得分分钟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老实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吴邪当然不可能是这里的学生,只是义工组织借用了音院几间教室,聚集本身有着这样或那样心理问题的人群,互相坦诚,再相互安慰。    偌大的舞蹈房只有中间围了一圈椅子,吴邪坐在其中一把上,因为镜子更显空旷的房间加重了他的被孤立感。义工是个叫秀秀的小姑娘,今天一来就跑进跑出打了好几个电话,吴邪看看那把空着的椅子,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有这预感的绝不只他一人,或许像他们这样的人都有着近乎特异功能的敏感神经,只不过都保持着一种不约而同不开口的默契罢了。  秀秀终于沉默地走进来。嗯,平时都是跳着走路的,吴邪想。走近了,看到秀秀眼睛有点红。  “小刘没有扛过去。”  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转过去看那把空椅子,臆测和坐实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吴邪的生命观,每个人都像一栋有寿命的小屋子,大多数房子在长年累月的风雨侵蚀里慢慢老化,最后自然坍塌消亡;有些则被外力提前摧毁掉,像是不可预测的车祸、不可抗拒的疾病。然而还有另外的一些,仿佛在建造的时候就偷工减料,本身不够牢固,腐化是从内部开始的,烂到某一天,即使没有外来的那一下重击,也会自行分崩离析。  缺席的小刘,选择跳楼这种最不美观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对于这场人生,他将永远地缺席下去。  本就略显沉闷的气氛更因这惊天噩耗加倍愁云惨雾起来。精神病,抑郁,自杀,他们都是再熟悉不过这些流程的,唏嘘感慨也不过一时,看得听得都很多了,保不齐哪天轮到自己。    “我想**。”这样奔放的语言却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说话的是一个平时几乎不发声音的女人,吴邪只知道她的淋巴癌已差不多到了晚期,整个人和骷髅无差。她说她已经被病痛折磨了十年,十年没有任何伴侣,她的手臂上历历是自残留下的伤疤,惟独杀不死她自己心中生出的病毒。  放浪不羁的愿望居然也可以卑微得很凄楚。  其实无论她说出什么,吴邪都不是不能理解的,甚至有些同情。小刘的死到底还是触动了他们,只要想着不知道哪一天也许就轮到其余人看着自己的空位子,勉强寄托一些浅薄的追思。  噢,去他妈的面子吧,去他妈的尊严。
第三章  抢银行事件的余波这时候才来。  由于凶手当时的精神状况被法院裁定为无法自控,作为整件事最大的受害者,死者家属从他们身上讨不到赔偿。而死者生前工作的银行,除了拿出几万抚恤金聊表安慰之外也再无其他说法。  某一方的胡作非为或者不作为,世上的矛盾都是这样被激化的。    吴邪叼着蘸了醋的生煎像个老头子一样随手翻阅早报,在看及民生版头条的大幅彩照时啪——掉回碗里,溅起几滴醋,变成报纸上几个赭色的圆点。尽管照片里的人只露了半个脸,就这样那半张脸上还全是血,他还是一下就认出来了。  匆匆扫一眼全篇大意,无非是痛丧亲人的家属上门讨说法,银行方面始终保持推诿的态度迟迟不给答复,这家人也是够豁得出去,当场就抄家伙。原本深博公众同情的受害方领衔主演抢银行第二季。然而小说和影视剧都告诉我们,大多数反派的存在是为了衬托英雄形象之高大伟岸。  再度细审照片里模糊不清的人脸,眼帘低垂并没有直视镜头,鲜血流经他的眉弓,分散成几道在脸上蜿蜒。看着都脑仁疼,吴邪嘴里发着意义不明的嘶声,呼应一般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也不知是叫铁棍敲了还是板砖拍了,这一脸血,头是得多硬。    从面瘫哥到流血哥,小张再一次成为时下茶余饭后的最热门谈资。要找一个公众人物的下落并不是一件难事,所以吴邪没有费多少脑筋就站在了第二人民医院的咨询处。  病房在三楼,吴邪拾级而上的时候能够分明感觉到肾上腺素在飙升,几乎要冲破大脑。脚下的台阶变作橘红色的跑道,而他在起跑线的后方摆出预备姿势,左脚右臂在前,微微躬身。比起长跑来他的短跑成绩总是糟糕得让人诧异,曾经给他学生时代留下过不小的阴影。跑得不好,于是加倍在意,刻意计算过理想状态手臂的摆幅和双腿交替的频率,前倾的角度和听到发令后的反应时间。然而很多事情越是去在意,越是弄得更糟。  此时他的心情无限接近那个时候,等待审判一样的发令枪响起前的心情,那么焦灼。    到370门口时里面正好有人出来,吴邪受到惊吓般飞快地往旁边的长椅上一坐,低头佯装翻看短信,直到几条腿从眼皮下前后走过。他合过手机在大腿上擦了擦屏幕上的汗迹,才敢抬起头来。  病房里没几个人,一眼就看到靠窗的床位上闭目养神的男人。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跟吴邪想象中头缠纱布的月子带病美人造型完全不一样,为了方便缝合头发被剃得很短,瞬间想到圆寸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看着张起灵饱满光洁的额头,由于闭着更显狭长的双目,实在无可挑剔,头部伤口合着的白纱布就是唯一的败笔。  床上的人没有醒来的迹象,门外的人没有推门而入的迹象。不受周遭流动空气的干扰,仿佛是世界上唯一静止的角落。  吴邪定定地看了一会,不知道具体是多久。直到落日余晖在张起灵半边脸上投下树的阴影,像感知到什么般缓缓睁眼,眼底透着清明并不像一个刚睡醒的人,从里面看不到惺忪的睡意。  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小张啊,这是我女儿熬的大骨汤,给你盛了一碗,趁热喝啊。”  隔壁床李阿姨是名小学校工,打扫卫生时不慎跌断腿住了院。张起灵点点头,“谢谢。”  “对了,你家里人下午来过了?这包裹怎么放外面凳子上,我看写的你名字。”  张起灵的脸上顿生出几分诧异来,纸盒外面果然粘了张便签,上书瘦金体的张起灵三个字。打开盒子,里面是块乳酪蛋糕。    蛋糕本是吴邪买给自己的,他对这些甜兮兮的东西抱有一种近乎怪异的执着。留下蛋糕的行为出于一时的突发奇想,回过头细想起来,却像拿自己隐秘的某一部分公开与他共享,竟有些不好意思。  张起灵对这类甜食是不感冒的,自己更不会特意去买来吃。倒不是预想中甜到发腻的味道,带着一点发酵的酸味。  第二天他收到了第二个装着馨甜香味的小盒子。他只揭下写有他名字的纸条,转手把盒子递给同房的病孩子小明。    吴邪近来热衷于一项行为艺术,他把这种不记名的馈赠看成某种精神层面的交流。他每天探病的流程是,在张起灵病房外的长椅上待个把钟头,这段时间他甚至可以什么都不想,像一个静物生来就在那里,这种放松感甚至超过了精神互助小组所带给他的,直到待够了或是店里临时有事他才放下精挑细选的符合他口味的礼物离开医院。如不是医院每天人来人往说不定早有人拿他当精神病抓起来。  没想过走进病房去堂堂正正打个招呼吗?吴邪当然想过,但比起渴望接触,似乎更害怕接触。    
但凡面包房出售的甜点品种,每日一换都不带重样的,总之小明这些天大概是把未来一年的糖分都提前吃光了。可怜的小明,收获了蛀牙和脂肪。  张起灵则收获了厚厚一沓便签,每张上面都重复着同样三个字。  同一种字体由不同的人来写感觉上也有细微的差别,一般的瘦金书笔触尖削尾勾锐利,这个人的字,顿脚处却少了几分刻意多了几分潇洒,倒也自成一格,别具风流。尤其是习惯将捺脚略略拖长,都说字如其人,心思敏感,性格优柔——张起灵在心里给未谋面的人贴上两个标签。  他想了想,把便签折了两折,压在枕头下。    吴邪先在门外认真看了眼餐牌,今日特供是抹茶慕斯。  他对甜品的口味向来接受度超高,哥们老痒从来对他堂堂七尺大老爷们爱吃这种小女孩钟爱的食物嗤之以鼻,曾经强烈地谴责他:“我看哪天出来个屎味的你八成也能吃得这么欢!”  “***能不恶心么,不过要真有巧克力味的屎我也不介意尝尝,别告诉我那是什么就行。”  “操……”老痒两眼一翻,倒先被他整吐了。  而众多新欢旧爱的口味里吴邪最心仪的味道永远只有抹茶一种。    见他进来,两个女店员窃窃地嬉笑了半天,“小秦,你家清新脱俗的小郎君可又来了。”秦海婷瞪了她一眼,颊上绯红转过来,说得并不小声吴邪自然是听见了的,本来他一见生人就拘谨,尤其对面还是×2的异性生物,他闹了个大红脸不说,钱夹里的票子也跟他作对似的几次没抽出来。这边秦海婷反倒显得大方些,已经打好包候着他了。吴邪抽出张一百的递过去,秦海婷手指在收银机上噼里啪啦摁一通。  “有一块吗?”  “我找找啊。”  吴邪翻了钱夹再翻口袋,“有了有了!”手上没抓稳几个钢镚落了满地叮当乱蹦,柜台里面又传出噗嗤一声,捡了半天他尴尬地牵牵嘴角,递过去一块钱。    好不容易从面包房逃出来,提着蛋糕走在医院的楼梯上吴邪别提多悠哉了。相比起第一次来医院上楼时如临大敌的心情,这阵子他每天都来,再走这条楼梯走道就跟逛后花园似的。这人啊就是需要挖掘,不挖不知道潜力多深,这情况呢就是需要比较,不比不知道哪种更坏。  御驾后花园逛到370门外,蛋糕往那一放,人往那专座上一坐,简直比待家里还自在,吴邪不得不封自己为精神病之王。来之前他已经在路上计划过了,昨晚睡得有点少,他可以先小睡半个钟,醒来再完成他每日例行的长凳思考,思考些什么内容不重要,人生呀未来呀,总之脑子里有点什么想的就行。  经过这些天他很确信张起灵根本不会无聊到会产生“跑出来看看这个骚扰者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这种念头,几次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进去,张起灵也总是闭着眼在小憩。唯一一次他看张起灵醒着,也是扭着头看窗子外面,半天都没动过窝,反正不管是醒是睡,都跟入定似的,那眼神空灵得吴邪都快哭了。    他这儿东想西想的,那边病房里居然传出呯呯怦怦好大一阵动静,夹杂着几句男人粗野的叫骂,他连忙跑到门口也不顾暴露身份就往里看,这一看差点把他从精神病直接升格成心脏病去。  那脸红脖子粗的男人不是他三叔吴三省又是谁。更吓人的是他骂的对象,居然是那个仿佛对什么事都没兴趣无论你说什么他都不会有反应的张起灵。  三叔嘴巴里往外蹦的话就更叫吴邪听不懂了。  “姓张的,你给老子听到起,你个龟儿要搞男人我管不住,莫要搞我家大侄儿。”吴三省这会是真急了,骂人的家乡话开起来机关枪一样一串串不带停的。吴邪听得头大如斗,也就听出这么一句稍微有点实际内容的。  他架不住老脸一红,仿佛对张起灵那一眯眯连他自己也确定不了的龌龊心思被人丢到了舞台中间用十七八个聚光灯照得亮堂堂的,再用十七八个放大镜给放到无限大。  这边还激烈地思想斗争着呢,张起灵的反应也超出他对这个男人仅有的全部认知,他可以预想到的张起灵的一百种反应里面绝不包括亲他这一种。张起灵大步一迈到他跟前,搂腰,亲嘴——不是那一次出于抢救目的的嘴对嘴,绝逼是电视里演的那种尔康紫薇啊杰克肉丝啊,让他脑袋轰地就大了。  还是那对空灵得仿佛洞悉一切的招子,吴邪曾无数次在它们闭着的时候在脑海中描摹它们睁开时的样子,无数次在它们望着窗外的时候幻想它们转过来凝视他的样子。  就是现在这样。  “带我回家。”张起灵这样对他说。
第四章  “十七床病人室颤!快叫医生!”走廊里噼里啪啦一阵脚步声夹杂着推车车轮飞快滚过地面的声响,扯裂张起灵的面容。吴邪还维持着入睡前的坐姿,他分不清他的心跳和那十七床周围唧唧乱叫的仪器哪个更紊乱一些。  是梦。  就是躺在自家床上他都没这么快入睡过,这会靠在硬不拉几的长条板凳上,还不时有人来回经过的情况下,居然不消两分钟就着了,还做了一个毫无逻辑可循的梦。梦里时间很长,也许现实里他只睡着了两分钟。    吴邪使劲拍了两下脸,手往裤袋里摸去,摸完左边再摸右边。  没了,不在。可能是刚才翻找零钱时掉在店里了。  吴邪想他该用什么来代替笔,或是干脆问护士台借一支来用,还在犹豫的片刻旁边就伸过来一支笔,恰好同他丢的那支一样的款式。  他的心疯了一样狂跳起来。  他努力想摆一个轻松熟稔的微笑,却体会到什么叫表情肌完全脱控的感觉,只希望此刻他的惊恐脸不至于太可怕。吴邪的视线对面,长凳的另一头,前一刻还在梦境里对他说着带我回家的人正用雷同的眼神将他捕获。  而他们之间的长凳上,鹅黄色的小纸盒还在它原来的位置,粘在上面的原本空白便签已被人写上了字。    谢谢    “不、不客气……”尽管吴邪并不很清楚他谢的究竟是他的蛋糕,还是他的笔。  “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那天你救了我。”  “我叫吴邪。”  张起灵听了他的名字若有所思,口中咀嚼般重复一遍,“吴邪……”  吴邪头一次觉得这个名字由他人读来原也可以这样动听。    “吴邪……吴邪……”    “醒醒老吴!”  一天之内的两度惊醒。  满头虚汗意识混沌,依稀只知他人还在370门外的长凳上,与之对视的却不是张起灵。凑近的一张大脸,鼻梁上架着副眼镜,镜片后的眼里看着他全是焦急。  “老痒?”睡久了声音有些哑,如梦方醒。  对张起灵是有多深的执着,才使得梦中,抑或梦中的梦中统统与他脱不开干系,只是梦境与现实的界线如此模糊,让吴邪心生惶恐。  “你怎、怎么睡、睡这儿?”老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刚才他急赤白脸喊了老半天吴邪都没醒的意思,害他差点叫医生。  “啊,不小心睡着了。我来看个朋友,这就走了。”  吴邪想起他的抹茶,手在口袋外面略作徘徊,有些小心翼翼地探进去。笔在,他稍微舒一口气。方才一瞬间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在怕什么,总觉得若是与梦境不谋而合的话就是种极为可怕的征兆。
  说不定这会儿还在梦里?  一个激灵,会产生这种想法本身就很可怕。当一个人分不清梦与现实,那么他的自我又将迷失在哪里。    老天却还打算同他再开个玩笑。  解子扬看着吴邪的脸唰地白了下去,手里轻如鸿毛的纸片似乎变成了世上最骇人的东西。  吴邪打算用来签名的纸被人先写上了字,写的内容已不用再说,甚至连笔锋的转折都与梦里所见一般无二。    这种精神错乱的感觉他太熟悉了,吴邪心头一凉,像曾经无数次他的身体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却无论如何回忆不起前因后果。那个时候他贫瘠的记忆和他的心一样,一片虚空。  是你来过了吗?  “是他?”老痒仿佛能洞悉他心中所想,将他脑中的句子翻译出来。  吴邪有些失神地盯着面前雪白墙壁,把适才的梦中梦巨细靡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认到他在梦中那番自我介绍时说的的确是吴邪没错,才稍稍安下心来。终于摇摇头,暂时能确定他的神志还是属于自己的。  那么,不管是不是做梦,便签上的留字总是不假,吴邪觉得他应该见一见张起灵了。    张起灵却已出院了。  望着空荡荡的病床吴邪想,纸条上的话,就是他最后留给他这个陌生而默默无闻的馈赠人的答谢。    吴邪不再每日打卡上班似的上医院了,与此同时他又开始轻度失眠,在被这种感觉慢慢熬疯之前,他想自己是否应该主动做些什么。  当他再一次站在足以引发他噩梦连连的银行营业大厅,等候来的却是更让他焦虑的结果而已。  保安小张去哪里了?不知道啊,本来就是临时工,这会找着稳定工作跳槽了吧。  张起灵就像他的一场清秋大梦,来时和去时都无迹可循。  吴邪不知道这种有如退潮般的失落究竟从何而来。  
伴随着那天老痒的出现,吴邪知道自己的情况又不好了。  老痒并不是一个真正存在的人,或者说他曾经真正地存在过,但是已经死了很多年。    解子扬是吴邪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直到出事之前吴邪也无法相信老痒会杀人,而且亲手杀死的还是被吴邪称作漂亮阿姨的老痒的母亲。  后来他才知道老痒的家族遗传精神病史,后期已经是个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长久以来老痒坚信这个世界的自己并非真实,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物质化”的产物。  床单被血浸透,地板上墙壁上也有零星的血点,床上是断了气的妇人,背靠着床瘫坐在地的少年瞪着空茫的双眼,一屋子的死气。  吴邪自己也时常出现幻觉,他想老痒弑母的那一刻一定正处于某种异常可怕的幻觉之中。      由于精神状况和年龄问题,法律给予的判决是无期徒刑。吴邪去监狱探望他,再见时他却要比想象中平静得多。  “老吴,其实那个时侯我一直都是清醒的。”  “他们都说我有病,看我的眼神都像看鬼。”说到这里老痒笑了,“别说他们,就连我妈有时候看我……怎么说,恐惧?是恐惧吧。我都不说,其实真齤他妈伤人。”  “他们总有一天会抓走我的,我知道。我不能留下我妈一个。”  “她是我的全部。”  吴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胸腔里酸胀无比,像被人塞了一团泡水的破布,胀得难受,想要从眼底流出来。  “你说,为什么会得这种病?永远治不好的病……”  身穿囚服的老痒瘦了许多,面颊凹陷,望着他的眼神那么无助。  人们不会去问一个癌症病人为什么你的癌细胞会病变会扩散,可是当一个人的心病变了坏死了,却很少能获得他人真正的理解与同情。正如当他被幽闭症所带来的,无尽的黑暗内心的恐惧折磨时,所期望的只是一只手,一个拥抱,一个让人安心的眼神。  每每得到的却是“为什么心理不健康”这样的质问,如果能够的话吴邪比谁都希望他病变的精神完好如初。  为什么要生病?  “我真的不知道。”  一样无力,一样茫然。    当天下午老痒踹了车间的门跳下去摔死了。    听闻噩耗,吴邪并没有多震惊。他把老痒常带的耳钉和骨灰一起撒了,总有种感觉,老痒好像并没有离开。  回到家睡了一觉,睡眼惺忪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人,那是他的发小,那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听到自己说:  “老吴。”    文艺范喜欢说一个人肉体死去了但精神永驻,只有吴邪才知道这种说法有多不负责任。他知道老痒还在,就在他身体的某个角落。  吴邪和解子扬就像小时候穿一条裤子那样共用一个身体,他们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却约好似的不会同时出现。他们相安无事,他们与人无害。  别人却不这么看。当吴邪和老痒同时出现,像一个秘密终于被公诸于世,带来的效果对吴邪来说不啻于一场空前的灾难。  离他远点,有精神病。  不会吧,会不会突然发疯啊?  真可怜,年纪轻轻就得了人格分裂……  吴邪同学,你先安心把身体养好,学业什么的先不要放在心上。    吴邪被送进云顶疗养院。  他所表现出的配合态度不同于其他新进病患,配合接受检查,护士拿来药就吃,只是不怎么说话,很少笑。  阿宁很快发现吴邪的主体人格和后继人格都不具有攻击性,是两个很和平的小朋友,危险系数很低。他们之间当然也存在差别,比如吴邪喜欢牛奶和甜食,另一重人格却很讨厌这些。  建立起初步的信任感之后,阿宁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    “你好吴邪,我想和你的好朋友谈谈,你能帮我叫他出来吗?”  她无法忘记当她说完这句话时吴邪的那个眼神,同时充满着祈求和绝望两种矛盾的色彩,竟让她一时说不出一个字来。  眼中的希望之光终于还是一点点暗下去,他的肩膀垮下来,整个人像被拔掉了气门芯,无奈点头。  病房过于安静。他们都在等待。
   第五章  人格分离是种很神奇的现象,明明还是那张脸,可当精神转换为不同人格时就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神态举止。  就像演员,或许这些病人才是真正的表演艺术家,当一个人投入另一个身份到已全然意识不到自我的存在,这样的表演怎么称不上是登峰造极。阿宁的病人中甚至就有这样的演艺界人士,走火入魔,沉溺在他人的故事无法抽离出来。  那么虚幻那么美,太危险。  阿宁知道解子扬这个名字是从新闻里,精神病少年犯杀害生母,每一条都够得上头版头条一时轰动了。并不像新闻里妖魔化得穷凶极恶,虽然脾气不如吴邪温顺,但这个“解子扬”表现出的坦率真性情让人知道他不是坏人。  最重要的,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关心吴邪。确定了这一点,就有了赢的筹码。  对于这类多重人格的病人,强行矫正也许会起到难以预计的反作用,引起患者的强烈抵触,激化人格冲突,甚至可能导致后继人格吞噬主体人格的悲剧结果。对于医生来说,引导后继人格自动消亡是治疗的最佳选择。    “解子扬,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别人无法理解你的想法,却一再地否定你。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很难受,这些我都知道。”  “其实你很清楚,你已经不在了,不是吗?”  “是时候让该过去的都过去了吗?”  语调是缓和甚至柔情的,但是直指人心深处最脆弱的那一点。她能从“解子扬”脸上看到他内心饱受煎熬的痛苦,这席话每个字都刺进他的心里,带给他尖锐的疼痛。  “宁医生……”嗓音有些喑哑,能听出里面遏制不住的微颤。  阿宁顿感泄气,“解子扬”是不会这样叫她的。狡黠油滑的“解子扬”从第一次见她就叫她美女,而会规规矩矩喊她医生的,只有吴邪。关键时刻,吴邪的主人格跳出来收回了身体的支配权,这个举动,就像是保护一样的挡在老痒前面。  “你是在保护他?你不希望他消失?”  吴邪抬起脸,眼窝下面有很深的暗痕。经过这段时间,他们都很疲惫了。    “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他。”    几个月的相处,她深知吴邪的内心善良平和,有时过于敏感。阿宁敏锐地察觉到,吴邪对老痒的死心存愧疚,也许正是他始终无法释怀的症结所在。  自那次失败的谈话以来,真正的吴邪好像越来越懒,每天出现的时间很短,身体大部分时候由第二人格占据。更可怕的是,后续几次短暂谈话中阿宁发现,吴邪的主体人格正在日渐衰弱,他似乎抱着一种自我献祭的想法,想要借由“吴邪”的消亡,换取“解子扬”的存活。  可以说是一种变相的自杀行为,当某天主人格永远陷入沉睡,第二人格主导时,等于作为“吴邪”的自我被他杀死了。  情况已到刻不容缓的地步。    阿宁觉得这样做未免有些卑鄙,在她看来这个“解子扬”是个不错的孩子,生前虽然走了弯路,但不曾存心加害任何人,并且他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就是吴邪。他已经死过一次,现在她所做的无疑是让他在吴邪的意识中再“死”一次。  她不知道这样做是错还是对。  “吴邪让我代为转达给你,他说对不起。”  吴邪的脸上表现出老痒式的诧异。  “作为朋友,他觉得自己没有在你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一直以来他为此感到自责。”  随着她的话语,她看到那张脸上悲伤慢慢浮现。  “所以他想要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你,每天看日升日落,品尝美食,和亲人分享喜悦,哭和笑的权利……继续活在这个世界的机会。”  “解子扬”流下了眼泪,而躲在这具身体某个角落里的吴邪此时此刻也许也在哭泣吧。  这些并不是老痒的愿望。他的愿望已经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事。  只是这样的现实无论对吴邪还是老痒,都太过残酷。  “美女,替我告诉老吴,我从来没有怪过他。”老痒抹了把眼泪鼻涕,招牌式歪嘴笑,“一辈子都是好兄弟。”  “一定会。”阿宁眼圈绯红,哽咽无语。    那天之后老痒再也没有出现过。  次日吴邪醒来,始终表现得相当平静。只是更沉默了,时常呆坐着看窗外,眼中常含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苍凉。  阿宁有时觉得促成他分裂的原因,除了愧疚之外,也许只是因为害怕寂寞。少了老痒的陪伴,吴邪是否会更加孤单。
其实从银行事件后吴邪的首次复诊开始,阿宁就隐约有种预感。所以当吴邪因为老痒又跑出来而再次住院,她没有感到过多的惊讶。  事实上吴邪和他的第二人格老痒堪称分裂症史上主次人格关系的优良典范,完全不像其他病人人格之间你争我夺不可开交,比起两个人格,他们更像是共居同一身体的两个朋友,聊天解闷一起发牢骚,聊遣寂寞。  阿宁走进病房,吴邪转过来咧嘴笑,“宁医生,老痒那家伙惦记着好久没见你了。”  二十六岁的吴邪已不是十多年前那个穿着病服的阴郁少年,经过这些年,对发生在身上的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也学会慢慢接受。  “我怕他又要来了。”吴邪收敛笑意,眉宇间透着隐忧,“齐羽,好像回来了。”  阵风刮过,呼地卷起桌上几张白纸。    (为毛说我是广告贴。。。和谐器测试不出来 我一段段发。。。大家受累看。。。)
齐羽,是十年前老痒人格消亡后吴邪身上出现的新人格。  那段时日吴邪的意志非常消沉,自我意识低到极值,像个冬眠的动物一样整日整日不动窝,也不与人交流。  直到某天疗养院实验室发生爆炸,引起大火,疏散病人时阿宁看到吴邪懒洋洋地靠在走廊墙上。他在弹烟灰。由于长期食欲不振,不合身的病号服套在身上显得空落落,光脚穿着绒毛拖鞋,从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惊慌失措,悠哉得像在自家客厅。察觉到阿宁的视线,他正过脸去,对她露出一个笑。  那种笑容,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此时站在那里的不是解子扬,更不是吴邪,而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大楼里警报还在撕扯着呼啸,狂躁的病人大哭大闹,被匆匆奔逃的人撞翻的器材哗啦啦落地,一片混乱的走廊里他们两个对峙着,谁也没有动。   你做的?  是我。    你是谁?  齐羽。   
分裂症病人每个人格的生成都有它独特的因素,如果老痒的出现是源于吴邪的内疚和孤独,那么这个齐羽大概算得上是吴邪人性中所有恶的凝集体。典型的破坏性人格,最容易发展成为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高危分子。  齐羽和吴邪具有截然相反的性格,像火和水,像黑和白,像世界上你能找到的任何物事的两个极端。
齐羽在疗养院期间做过的坏事不胜枚举,破坏电路,破坏防火系统,偷实验室里的化学试剂制造炸齤弹,几乎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新花样。甚至有次偷了一辆车逃跑,被人追回的时候脚底踩满了玻璃渣还在拼命往前跑,疯了一样边跑边笑。他是十足的小恶魔,得逞之后,就用湿漉漉的无辜眼神看着你,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到一点吴邪的影子。  
而从齐羽出现开始,吴邪似乎就此陷入了沉睡。阿宁用尽各种方法试图唤醒他的主人格,但他就像被囚禁在意识最深处的牢笼里,不得解脱。 
她终于放弃了,对这样的结果只能惋惜。某种意义上吴邪已经死了,现在皮囊里装的只不过是另一个灵魂。
之后的某天夜里吴邪——或者说齐羽,被一队军衔颇高的军人带走。  等多年后再次相见,已是吴邪奇迹般归来,齐羽不知所踪的结局。    后来的诊疗中她听吴邪谈起过意识受齐羽主控的那段往事,听话中的意思,似乎他的意识始终承认齐羽的存在,然而很多时候明知道身体被控制着,却毫无办法。    “我了解这种感觉,丧失理智,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虽然每回老痒醒着的时候我也在睡,但我的感觉是安全的。齐羽的话,不一样,更像是……掠夺。”  阿宁也觉奇怪,多番接触中她发现齐羽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只是吴邪的后继人格,因此也不存在恶意吞噬主体人格的可能性。至于吴邪所说的“被压制感”,可能是齐羽人格本身太过强势造成的。  “如果真是他那倒是件麻烦事,但有一点你不用担心,他始终不知道你和老痒的存在。”    阿宁走后,吴邪拿出笔记开始记录。      住院。  他没有跑出来,高兴。  小哥不知道在哪里在做什么?  老痒说我这是饱暖思淫欲,措辞不当,纯属放屁。    盖上笔盖,夹好书签,被他充当书签的正是那天张起灵留给他的谢谢。  他不知道一墙之隔的病房里,张起灵被注射了镇静剂正在沉睡。
第六章  张起灵是在走道里碰到吴邪的。  他认得这个人,在自己受伤住院期间每天都来却从不露面的人,他那里甚至还保存着每一张留有他笔迹的纸条。  老痒端着水杯晃荡晃荡路过张起灵时瞟了他一眼。这人……眼神淡归淡,里面却透露出一种狠,是杀过人见过血的那种狠,只有同样杀过人见过血的老痒才能闻出来。  老痒走到窗边,掏出颗烟来抽,背后那两道视线没来由让他觉得有点冷。    这个人,应该是认识我的吧?那么说不定从他身上可以找回丢失的记忆。抱着这样想法的张起灵,本打算从云顶出院后就去找吴邪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然而这个人现在看着自己的眼神又是全然的陌生人。是隐藏太深演技太好?还是短短几天内他也失忆了?  老痒可不好受,犹如芒刺在背,难以想象一个人的视线能产生这么大的压迫感。他暗暗嘁了声,好不容易趁老吴睡着他才溜号出来透口气,怎么偏偏遇上这么个让人不爽的家伙。老痒和吴邪不一样,向来行动比思想快,那手烟还没掐灭就冲张起灵削过去了。  其实也就是出手吓吓他没准备真怎么着,没想到这黑面神下手比他脸还黑,老痒都没看清那厮究竟怎么出的手,手腕就一痛差点没一嗓子嚎出来,烟头落地迸了几颗火星,紧接着手臂让他扭到背后整个人直接原地转半圈。这会他跟张烙饼似的,前面贴着墙,后面被那厮顶着,什么叫进退维谷,老痒心想坏了,再怎么说这皮相都是老吴的,回头可别给他搞一半身不遂啊。这男的一看就是狠角儿,他现在要有施瓦辛格的身体说不定能打赢,就老吴这俩缺乏锻炼的小胳膊小腿儿,他还是趁早歇了吧。  古人诚不我欺,三十六计走为上果然乃亘古不变之真理。    张起灵也没使多少力,钳制下的身体起先还挣吧几下,突然毫无预兆一下就软了。他松开吴邪手腕,那人直往下沉,他只好再伸手去架住。吴邪半死人似的挂在张起灵身上,张起灵当他昏了,虽然不知什么原因,半搂半拖的准备先弄进病房里算。  被人这样移动还不醒,要不是真休克那就是死猪了,吴邪两眼各翕开一条缝,起初还迷迷瞪瞪的,只觉得被人抱着,待到看清抱着他那人的脸,两眼直接瞪成了铜铃,嘴里还喃喃有声。  “妈的,老子又做梦了……”    张起灵看他醒了,也不撒手,扣在吴邪腰上的手加了几分力,眼刀凌厉,沉声问道:  “你到底是谁?”  吴邪简直欲哭无泪,连腰上的痒痒肉被人掐着都没顾得上痒。难道这梦还能做的跟连续剧似的?难道这梦里的张起灵与时俱进地发现他是个神经病这会找他兴师问罪来了?  “我我我是吴邪啊!”靠,老痒的结巴怎么还会传染。  “吴邪……”  纵然张起灵搜遍大脑,也没有找到和这个名字相匹配的任何信息。  吴邪不大自在地扭动两下,“那个,小哥,打个商量呗,能不能麻烦您先高抬一下贵手……”
  张起灵又看了他两眼,松开手把他在地上放稳。手虽然松开了,视线依然将他牢牢锁住。“那时候为什么每天都来?”  吴邪不知道他看没看出自己脸上的窘迫。为什么?为了看你一眼?要张起灵是个大姑娘那他充其量也就落一心怀不轨,现在俩大小伙子这事儿怎么算?变态至极?搞不好张起灵把他当偷窥狂,从此划清界线。  忽然一想不对啊,这不是在做梦么,那么顶真干嘛!茅塞顿开的吴邪还没等得及开口,张起灵面色陡然一变,不由分说将他一把扑倒在地。  操!会疼!不是做梦!  应着他们倒地时吴邪脊柱撞地发出的声响,咻咻两发子弹堪堪贴着耳朵打在地上,几乎是条件反射张起灵就着这姿势抱着他滚到贴墙的死角。吴邪始终处在一片懵懂之中,他活了二十六个年头,虽说个人精神状况让人堪忧,却是货真价实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在今天以前他还以为枪战这种事只可能发生在电视屏幕里面。  花了一点时间消化,意识慢慢回笼,吴邪两手绕到张起灵背后不太确定地来回摸了摸。  “没受伤。”  还好。吴邪放下心笑了笑,低声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从他身上挪开,蹲在墙根处警觉地察看四周的情况。另一方面业已有院属的警卫陆续赶到,确认安全后吴邪才在张起灵的示意下走回案发的第一现场。  张起灵走到窗边,玻璃已不再完整,留下两枚放射状圆形弹孔,他在窗前看了片刻又走到吴邪身边,蹲下身察看地上留下的弹痕。  吴邪不是二傻子,刚才张起灵面临危险所展现出的反应能力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就的,凭他这种身手怎么可能是单纯的银行小保安。这次枪击事件恰恰说明他的背景不简单,吴邪管不住脑子飞驰,难道小哥是黑社会的叛逃杀手?或是专门窃取国家机密的江洋大盗?在大脑被各种脑补撑坏之前吴邪决定问一问。  “小哥,你的仇家出手挺狠的。”  闻言张起灵抬头看了他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阿宁此时也赶到了,对吴邪的情况稍作询问,吴邪表示感觉良好请组织放心,于是安抚好病人们各自回房睡觉。  吴邪回到房中第一件事是拿出他的笔记。   
  小哥居然也在疗养院!而且居然就住在隔壁!而我居然忘了问他生什么病!  明天一定记得问。  另外小哥好像被仇家寻仇,似乎很有内幕很复杂。  也许明天可以一起问问他?    吴邪咬着笔杆,想来想去,还是把最后一句划掉了。    睡到半夜,吴邪感到有些热,身上出了层薄汗,于是蹬了被子准备将空调调低些,冷不防瞥见床前一个人影,顿时吓得灵魂出窍。他心如鼓擂,强自定睛去看,窗帘隐隐透进月光,照得屋里混混沌沌,看什么都只有一层模糊的轮廓,但那摆明是个人影不会错。  此时此刻吴邪哪里敢动,僵在床上连气都不敢出,是人是鬼就不讨论了,姑且看作是个人,他根本不知道那人的目的,贸然惊动那尊大佛又会带来什么后果。其实也就半分钟,在吴邪的时间表里比半个世纪还漫长。  这种等待最是煎熬。吴邪冷汗以串计算,心中暗骂要杀要剐敢不敢给个痛快。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终于他憋不住了,死就死了大家来个鱼死网破也好过继续这样熬大鹰,正准备暴喝一声揭竿而起,谁知那自岿然不动的大佛行动起来竟比他迅猛一百倍,未及出口的暴喝尽数化为那人掌中的呜呜声。一只凉手死死捂着他的嘴,吴邪抬腿踢他腰际,那人竟像猫头鹰具有夜视功能似的在一片混沌中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意图,并且先一步用膝盖将他揭竿而起的腿抵在了床上。三下五除二就将他像个标本似的牢牢钉在床上,看着凌驾上方的黑影,吴邪脑中飞速掠过各路武打片里主角被反派压制住时使出的各种反败为胜的奇招,再一次证明电影里都是骗人的。  黑影伏下来的时候,吴邪幻想着明天护工推开门来看见他横尸病床的样子。    “是我。”经过刻意压低的声音从耳畔一直传到神经中枢,吴邪猛地睁大双眼。  哪怕只有两个字,这个声音,几个小时前还同他对话过,是绝不会认错的。  这孙子!  认出是张起灵,吴邪恶向胆边生,想骂几句以逞口舌之快奈何口舌现在还都受制于他人之手。见他意义不明地呜了几声,张起灵将手稍稍抬起松开些,吴邪得了新鲜空气立刻贪婪地吸上两大口,真是没窒息过怎知氧宝贵。  趁着他感叹空气的重要性,张起灵继续凑在他耳边悄声低语,“我怕今晚还会有人对你下手,才过来看看。”  “我?”这倒着实出乎吴邪意料,“不是小哥你招来的仇人吗?”  他看到黑影脑袋动了动,应该是在摇头。  张起灵其实看弹痕的位置时就发现了,如果不是他及时将吴邪扑倒,那么根据那发子弹从窗户射入的角度,击中的应该是吴邪。刚才在走廊上他有所顾忌没有直说,那两发子弹摆明了是冲着吴邪来的。  吴邪听了一时未免难以接受,实在想不出他平时干了什么能惹动哪位这么大手笔的仇家。但小哥说的他不会不信,小哥救了他两次,现在更是连觉都不睡特地过来保护他。  “你最好不要继续住在这里,这里不安全。”  “就算要走,也得等天亮吧。”  黑影又点头。  吴邪本来就是热醒的,刚才一番折腾出了一身汗也没觉得,这时候静下来,才觉着和张起灵两个人这么挤在一起实在太热了,他的脸很大可能正泛着可疑的红色,所幸房间里没什么光源黑漆漆的应该看不出。吴邪觉得他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滋汗,他刻意偏过头,不希望过热的呼吸喷到张起灵脸上被他察觉。  仿佛能感觉到他的尴尬,张起灵起身坐在床沿,“你睡,我看着。”  吴邪觉得心里有一部分变得很软,这种感觉,就像是他最喜欢的蛋糕摆在面前,将要吃第一口之前的感觉,充实而充满希望。  “小哥。”他喊了一声,看见床边的黑影动了动,应该是侧过头正看着他。  “谢谢你。”
第七章    一夜无梦。  夏季日长夜短,刚过六点外面已经全亮了。吴邪看着天花板发呆,忽然想起什么,拗起脖子看了一圈房间。  小哥不在。  昨夜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疑点太多了,张起灵本人就是最大的谜团,自己被仇杀一事也全没理出个头绪。不过他在人际网中所能想到的跟这种事最搭边的,只有一个人——他的三叔,吴三省。  这时候门应声般的响了,几位身穿制服的民齤警走进来。“你好,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下昨晚这里发生的枪击案经过。”  吴邪点点头,大致讲了一遍,他一边说,旁边的小警齤察拿笔不停地记录他的口供。一股怪异的感觉缠绕心头,吴邪皱眉,左思右想但想不出个具体。  “好了,感谢配合,还要请你在这份口供上签个名。”  小警齤察走上前,将录好的口供递给他,还没等他看清纸上的内容,只觉肩上传来一阵尖锐的麻痛,紧接着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等再次悠悠醒转,吴邪看到天花板在移动。晃晃脑袋擦亮眼,哪里是什么天花板,自己正被人扛着走,视野里不断移动着的是脚下的路面。昏迷前最后的情境再现,这是青天白日的强抢社会主义大好青年啊!  吴邪脑筋转了转,决定从现在扛着他这位绿林好汉入手。  “这位好汉,咱打个商量怎么样?小弟卡上还有小二十万的活络钱,立等可取,不如你现在跟我去取了钱,当然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就是个零头而已,等我到了家自然有重金奉上,你看如何?”一番话动之以财晓之以理,态度诚恳有理有据,吴邪自己都被说动了,可这位歹徒大哥当真是油水不进。  吴邪有点慌,天晓得这人扛麻袋似的要把他扛去哪里,搞不好人一运到就来个就地正法,那不冤死了。怀柔失败,唯有强攻,吴邪一反乖巧之态,挣扎起来。  怎么说吴邪也是标配一米八大男人一个,扛着本来就不算轻松,这会他又不配合地两腿乱蹬,那歹徒倒也省力气,见他还挺精神的,直接把人往地上一放。  “小哥!?”    张起灵没搭腔,吴邪却发誓他从那张万年扑克脸上看出一闪而过的笑意,想到刚才还在他面前奴颜媚骨地说了那么多废话,嗷!让我死了吧!  “你被人电晕了。”  吴邪这才回忆起晕迷前肩上那一下麻痹,继而想起那几个警齤察给他录口供时他心里产生的怪异感,原来如此,他被几个冒牌货坑了。照理发生枪击案,不管有没有死伤,警方都应该是第一时间到场的,再怎样也不会隔天大早再来找他这个目击证人“了解情况”。想到此处不免有些懊丧,他这双看明器的火眼金睛居然在几个西贝货身上马失前蹄了。    其实那几人鬼鬼祟祟将吴邪偷运出病房时张起灵就注意到了,便一直尾随其后。他们从疗养院偏门出,驱车到某路段就停了,为首的男人下车打电话应该是在联系同伙接应,张起灵伺机打昏了一干人等劫回吴邪,不过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潜伏在街旁一栋建筑四楼继续观察,片刻后竟然看到了前来接应的军方车辆。原先那辆车上自然已经人去楼空,恨恨地踹了一脚车门,面对着那一车昏死的部下也是有火无处发。
  竟是军方要劫走他?  张起灵若有所思,这样一来更证明了他的怀疑,这个吴邪不是外表看来那么简单。那么既然和军方有关,也算与他有点关系。    如果说昨晚对张起灵的话抱着99%的信任度,那么现在的吴邪绝对是深信不疑了。先是枪击再是绑票,分明就是针对他而来。  不能再回疗养院。  “找个地方躲起来。”显然张起灵也是相同的意思。人在疗养院时敌暗我明,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对方监视下,要弄死他何止一百种方法。既然被劫了出来,正好反被动为主动,看看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经受过强电流的身体动作起来还是不怎么协调,吴邪靠着墙,有些别扭地抻抻手指。这12小时之内发生的事比他过去12年经历的都要多,从电梯里的那一次病发,到老痒,再到那种摆脱不得时有时无的不祥预感,让他不禁觉得,好像自己正走进一场精心设计好的阴谋。  张起灵提着塑料袋从商店出来,穿过马路,连帽衫牛仔裤,就像这个城市里任何一个普通的青年人,但吴邪知道他一点也不普通。  除了水和食物,张起灵还帮他买了一套便装,吴邪这才意识到他还穿着病号服。被绑出来时孑然一身,那么应该还有不少东西遗留在疗养院,最要紧的是他的手机,那是联络三叔必需的。今天之前,吴邪还没想过自己会像现在这样身无分文流落在文明社会的街头,就算要躲他也要先回家拿一些必需品。  更重要的是,一夜之间成为了风暴的中心,吴邪现在最怕的是和他有关的人受到波及,自然也包括张起灵。作为一个刚结识不久的朋友,他为自己做得已经够多。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小哥你是不是要回疗养院?”吴邪请张起灵去他病房找到他的手机,代为记录里面的一些号码,“如果能找到,就打这个电话给我。”然后吴邪留下一个座机号。  张起灵除了点头也没有多余的表示。   
回程时吴邪胡乱猜测张起灵可能是有着什么样的心理问题需要住院,想到他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样子,揶揄地想着也许是社交障碍。  吴邪留了个心眼,按照这两次敌人雷厉风行的渗透速度来看,恐怕他的印社已经不保险了,所以他没有去店里,而是直接回了老宅。另一方面,经过几次险象环生,老实说他有些想家,他的家人。  家,就是历尽长途跋涉的人知道总有那么一处窗口亮着的温暖灯光,只要想起,心也会变得温柔起来。  吴邪看着那个正透出暖黄光线的窗子,想象窗户里面的情景,奶奶应该戴着老花镜在看报,又或者和妈妈一起在厨房投入一道小菜的烹调。醉心于此情此景的吴邪,正准备走上去,冷不防被一只手拉住,并一路将他拖进道旁的阴暗处。    张起灵的手像他的人一样稳定,扶在吴邪的胳膊上,带着可靠而不容反驳的力量。  “不要转动脖子,不要刻意去看。11点方向,3点方向。”遵照指示,吴邪果然在那两个方向看到行藏可疑的数人。如果刚才他就这么直直地走回家,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下场。  他已没空追究张起灵为什么跟着他,吴邪心下一片茫然,本以为齐羽的事就够他劳神的,谁知哪里跑来这群劳什子,害得他有家回不了,此时他才算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走投无路,平静的生活不知道被什么怪力一下子打破,连个预告都没有。  连这里都不打算放过。  就这样被张起灵一路拉着走,吴邪脑子里百转千回的念头,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对他的家人下手。  “他们只想利用你的亲人找出你,只要你一天不出现,他们就始终受到牵制。”仿佛能洞悉吴邪失魂落魄的原因,张起灵开口还是淡淡的语气,话语间却满是宽慰之意,“保护好你自己。”  好像语言真的具备某种力量似的,吴邪刚刚突然被他家门外那些不速之客冻结的心又因张起灵的一句话回暖起来,连那张淡而无味的脸看在眼里都多了几分柔和的色彩,“你现在带我去哪?”  “我住的地方。”    像张起灵这样的男人,住的地方会是什么样?  眼前的现实没有辜负吴邪先前的臆测,简单到跟禅房没区别的一居室,除了必要的一床一桌一椅、洗手间的卫浴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吴邪有些愣眼,这地方简直没有半点有人居住的样子,而张起灵一副全然正常的状态才最让人介意。吴邪真的很想知道他面前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没有任何装饰和娱乐设施的公寓冰冷得毫无人情味,而他就是日复一日过着苦行僧般的日子吗?他有好恶吗?会感到高兴满足或是愤怒悲伤吗?  张起灵扔给他一包饼干,吴邪道个谢,拆开包装,脑子里东想西想饼干是什么味道他也不知道。  “什么都别想,吃完睡一觉。”  被他看穿了?  吴邪一惊,有些慌乱地掩盖表情,如果被张起灵知道他对他的私事如此在意是一件不妥的事情,也许会因此而厌恶和疏远自己。  张起灵又递给他一瓶水,吴邪点点头接过,两人各有心思,没人说话。    “小哥,我觉得这里面可能不止一股势力。”几件事接踵而至让吴邪措手不及,现在醒过味儿来就发现其中的蹊跷。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他继续说,“昨晚的狙击手肯定没有留手,但早上绑我那些人,似乎并没有干掉我的打算。”  “嗯。”显然他早就看出来了。  吴邪还在思索,张起灵上前抽走他手中的空瓶。  “别多想,好好休息。”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这里很安全。”  似乎可以看作安慰?    吴邪的本意是打个地铺,深更半夜捡他回家还兼投喂,再要鸠占鹊巢那就大大的过意不去了。他没想到张起灵大方地连床都让给他,自己跟佛像似的坐在椅子上打禅,完全不理会他的再三推辞。  “你睡,我本来也用不着。”  “用不着?为什么?”  “今晚总不会有刺客光临的,你自己都说这里很安全。”  “那个我说,小哥你要不介意的话一起来睡?”  “你明明昨天都没休息,来睡觉吧来吧来吧……”  一心装聋作哑的张起灵忍不住睁开眼,细微的表情露出一丝无可奈何,“你之前问我因为什么病进疗养院。”  吴邪呆了呆,不知道他这时候提这茬干嘛。  “我不能自然睡眠,需要定期借助镇静剂。”  张起灵口轻飘飘,说的好像是全然与自己无关的事。吴邪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心里某个地方痛了一痛。
第八章    张起灵最终还是在吴邪的坚持下和他躺到了一起。  吴邪显得有些紧张,以至于熄灯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他们的床正对窗子,他借着窗外的光线暗暗观察张起灵的侧脸。之前剃短的头发已经长到第一次见他时那么长,鼻梁挺直,面容平静,背心下的身体却蓄满了勃发的力量,微微鼓起的胸膛手臂硬朗流畅的肌肉线条漂亮极了,吴邪赞叹。  哪怕睡觉时身体仿佛也绷成一根弦,一丝不苟的睡姿,吴邪知道他并没有睡着,这个样子睡得着才怪。  张起灵准确无误地捉住吴邪伸向他脑袋的手指头,睁眼,侧过头以眼神询问。  “听说按摩这个穴位治失眠。”吴邪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耳后,“以前互助组里也有个睡眠障碍的哥们儿,他教我的。”  “试试?”  张起灵不置可否,松开他的手指。  经过两天的相处吴邪居然已经能基本看懂张起灵的表达习惯,“嗯”就是“非常同意”,不表态就是“可以”,摇头就是“不行”。将张氏语言转码为人类通用语之后吴邪放开胆去摸他那颗老虎头。  张起灵依照要求转过去背对吴邪,看不到却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每个动作,第一个落点是耳朵背后,两根手指不太确定地摸索一番,待到确定了位置,指腹在穴位上慢慢揉按起来,暖和的手温透过那接触的一点如实地传递到他的身上。  吴邪心里没多少底,他从没给人按摩过,也不知道下手是轻了重了,张起灵又什么表示都没有,忍不住问道,“呃,我是第一次做,力道还好吗?”  几秒后得到回应,“嗯。”  大脑自动将之转译为“干得不错!”之后,吴邪有点小满足,嘴一咧无声地笑起来。  时间毕竟是晚了,整个白天又进行了不少体力活动,吴邪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手上的动作没停,眼皮先渐渐地耷拉下来。终于指尖滑过他的皮肤,落在枕头上,张起灵无声地翻过来,看见吴邪的手还伸直了垂在他这边,就着这么个别扭的姿势张着嘴睡得还挺香。张起灵就着月光又看了一会,才拾起他的手放回被窝去,再掖好被子。  最终睡着的还是吴邪自己,张起灵彻夜无眠。    体力严重透支的结果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而睁眼就看到小哥在身边,已经是这几天来的第三次,也不会感到错愕了。  吴邪不好意思地抹了把嘴角淌出来的口水,睡得太死了,什么时候睡着的一点印象也没有。突然面色一变,转而看着张起灵目光闪烁,试探性地问道,“我睡着以后有没有又醒过来,说些……奇怪的话?”  张起灵面无表情摇头。  暗松一口气,看来昨天一天累的不光他一个,老痒也累得够戗。  忽地又想到一个问题,“这么说你昨晚又没睡?”  张起灵不做表态,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吴邪泄气地塌下肩膀。
  “谢谢。”像是怕语言不够诚恳一样,张起灵走过去在他的肩膀上抚慰地按了按。  这种老朋友般的亲密举动让吴邪有点高兴,“没什么。可能只是你还没习惯,慢慢地就好了,能睡着的,别灰心。”  “好。”张起灵居然在微笑。  吴邪脑子发懵,估计跟干了一整瓶老白干的效果差不多。      “我的情况有点特殊,有的时候,我的身体不受本人的支配。”作为收容他的人,吴邪觉得有必要跟张起灵坦白一下自己的病情。但无论怎么修辞委婉,表达出来的内容总是挺吓人,一般人难以接受。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低很轻,“我有分裂症。”  这是吴邪第一次对阿宁之外的人提及他的病。即使在互助小组,面对一个个某种程度上和他同病相怜的人,他也从未如此坦白。归根结底,那些曾经来自别的正常人的歧视眼光始终驻留在他内心深处,变成无法消退的伤疤。  不说不提,不代表不在意。  出乎意料张起灵倒是一副早知道的样子,“我想我可能已经见过,那个时侯,在疗养院的走廊。”  那次莫名其妙的打斗。那个时候的吴邪,眼神完全不一样,一个人的眼神恰恰是最难伪装的部分。根据两天的观察,主动寻衅也不像是吴邪的性格会做出的举动。再加上刚才他睡醒后又有那么离奇的一问,前后一联系,他已大致能猜出个大概。  吴邪没想到他比想象中更快地接受了真相,一时倒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张起灵问,“有危险吗?”  “嗯?”吴邪还在恍惚,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模式多数是他问小哥答,这时张起灵主动提问,他没反应过来。  “像两个人格不合之类的,会有危险吗?”可能张起灵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关心吴邪。  被关心到的受宠若惊,语无伦次,“不……不,没有危险,你不要害怕,老痒是我的好兄弟,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把老痒当作唯一的朋友。对了,他叫解子扬,我叫他老痒。”  也许是吴邪眼中的感动表现得太过明显,也许是其中哪句不经意的话触动了他,张起灵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吴邪鼻腔有点发酸。   
一看到好文就想插楼怎么办怎么办~~LZ搬文辛苦了,随带一提,LZ的ID窝很熟,有在全金出现过吧~
张起灵告诉吴邪追捕他和暗杀他的至少有一方是军队的人。  吴邪想来想去,除了他已故的老爹,生前曾有一段时间作为特聘技术顾问跟军方打过交道,其他各路亲戚中,想不到还有谁能跟这扯上关系。难道是上一辈的历史遗留问题?他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真是冲着吴一穷家人来的,那么首当其冲应该是作为遗孀的妈妈,然而这些军人的矛头明确指向他吴邪。  如果说仅剩一种情况使得吴邪什么时候招惹了军方而不自知的话,尽管十分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推测,但是也许跟齐羽有关。  “我觉得要抓你的和在找我的,可能是同一批人。”  这个信息又不亚于一个重磅炸齤弹,其实关于张起灵这个人,吴邪知之甚少,一份真假不明的保安工作,难以估计的身手,对危机有野性直觉和具备反侦查意识,严重到需要靠药物抑制的睡眠障碍,现在又可以追加一条,军队黑名单上的在逃人员。所有这些合在一起,合成这个极简却又复杂得要命的孤独男人。  “小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不知道。”一贯坚定的眼光竟也会流露片刻迷茫,“事实上我也很想知道。”      张起灵记忆的伊始是在病床上。  大约两年前他于拉萨医院苏醒,据说他维持植物人状态已经躺了一年多,在那之前没有人认为还有醒过来的可能,当地的医生把他的苏醒称为奇迹。  而他付出的代价是所有的记忆。  没有任何一件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关于他的全部信息就只有当初重伤入院时做的简单登记,也只不过一个名字而已。醒来之后的他跟昏睡时差不多缄默,藏区纯粹的日光照不进他的黑眼睛。  医生的女儿非常喜欢他,恳请他留下时藏族姑娘的笑脸像烂漫的格桑花。除了名字之外一无所有的汉人,已经没有哪里是非回不可的地方了,任何人都会选择在当地定居下来,开始新的人生。  但张起灵不是任何人,张起灵就是张起灵。  “我要找回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去哪里找?”  “我不知道。”  不知道去哪里找,也不知道要找的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必须去找。  一无所有的人踏上寻找之路。    吴邪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画面,长路漫漫,流浪的旅人从天与地的尽头走来,问他去做什么,他说去找回丢失的时间。不敢说全然理解,但他终于开始有些明白张起灵身上那种与世隔绝的疏离感来自何处,这种不确定感,是因为他根本连自己都无法确定。  好像有只手在心脏上重重捏了一把,吴邪忽然有一种上去拥抱他的冲动。  “我会记得。”  张起灵转过来望着他。  吴邪笑道,“如果这次你再忘了,没关系,至少我会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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