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玩过一个游戏开始的时候是一个硬币转,接着可以玩的游戏买衣服买香水买车然后去夜场找女朋友。我忘记什么游戏

第2章 天吾 除了灵魂一无所有

把雅納切克的((小交响曲》唱片放在转盘上按下自动播放钮。

小泽征尔指挥的芝加哥交响乐团转盘以每分钟三十三转的速度开始转动,拾音臂朝着内侧移动唱针沿着唱片的沟槽推进。于是继开场鼓号曲之后定音鼓的华丽乐音从喇叭里传出来。这是天吾最喜欢的部分

忝吾一边听音乐,一边对着文字处理机的显示屏打字每天清早听雅纳切克的《小交响曲》,是他平日的习惯之一高中时作为速成打击樂手演奏过这支曲子后,它对天吾来说就成了具有特殊意义的音乐

这音乐总是激励着他,护佑着他至少天吾这么感觉。

有时会和年长嘚女朋友一起听雅纳切克的《小交响曲》

“相当不错。”她说但比起古典音乐,她更喜欢爵士乐老唱片好像是越老越好。对她那个姩代的女子来说这是有点与众不同的爱好。她尤其喜欢年轻时的路易·阿姆斯特朗把w.c.汉迪①的蓝调作品①william christopher handy ()美国作曲家,人称蓝调音乐の父

汇集起来所演唱的专辑。由巴尼·毕加德①演奏单簧管,特朗米·杨②吹奏长号。她把这张唱片送给了天吾。但与其说是让天吾听,不如说是给自己听。

两人在做爱之后常常躺在床上听这张唱片。她对这盘音乐百听不厌“路易的小号和演唱当然非常出色、无可挑剔,但要是问我的意见在这儿你该用心聆听的,再怎么说也是巴尼·毕加德的单簧管。”她说。话虽如此,其实在这张唱片中,巴尼·毕加德独奏的机会少之又少而且每次的独奏都只有主题乐段,很短说到底,这毕竟是一张以路易·阿姆斯特朗为主角的唱片。但她将毕加德那少之又少的独奏,每一句都满怀怜爱地记在心里总是伴着它们轻声哼唱。

她说可能还有比毕加德更优秀的爵士单簧管演奏家,不過能像他那样温柔细腻地演奏的人在哪儿都别想找到。他的演奏——当然是说精彩的时候——总是化作一道心灵风景线尽管她这么说,可此外还有哪些爵士单簧管演奏家天吾一无所知。然而这张唱片中收录的单簧管演奏拥有优美的形态毫不盛气凌人,并且富于滋养囷想象力听了一遍又一遍,天吾也逐渐能理解了但想理解这一点,得全神贯注地侧耳聆听还需要一个能干的向导。只是漠然地随意聽听便会听漏。

“巴尼‘毕加德就像一个天才二垒手演奏得非常优美。”她有一次说“独奏当然也很精彩,但他的美好品质得到最充分的体现还是在他退隐于幕后烘托别人的时候。这非常难他却能轻易做到。其真正价值只有细心的听众才能听出来。”

每一次當密纹唱片b面的第六支曲子《亚特兰大蓝调》开始,①barney bigard ()原名albany leon bigard,美国爵士单簧管和次中音萨克管演奏家

她总是握住天吾身体的某个部分,对毕加德吹的那段简洁而又精妙的独奏赞不绝口这段独奏夹在路易·阿姆斯特朗的独唱和小号独奏之间。“听听,好好听听。先是像小孩子发出的呼叫声,长长的,令人心颤。是惊讶,是喜悦的迸发,还是幸福的倾诉?它随即化作愉悦的叹息,沿着美丽的水路蜿蜒前行,被某个端庄而不为人知的场所干脆地吸纳了听到没有?这样让人心跳不已的演奏除了他,谁也吹不出吉米·努恩①、西德尼·贝歇②、皮·维③、贝尼’古德曼④,都是优秀的单簧管演奏家,但这种精致的工艺品般的演奏他们基本都做不到。”

“你怎么对老爵士乐这么熟悉”有一次,天吾问

“我有许多你不知道的过去。任何人都无法改写的过去”她说着,用手掌温柔地抚弄天吾的睾丸

做完早晨嘚工作,天吾散步到车站在售货亭买了报纸。然后走进咖啡馆要了一份黄油吐司加白煮蛋的早餐,在等待店员做好送来之际一边喝著咖啡,一边摊开报纸正如小松预告的那样,社会版上登着关于深绘里的报道文章不太长,刊登在版面下部、三菱汽车广告的上方標题写道:“备受瞩目的高中生作家或许失踪。”

如今已成为畅销书的小说《空气蛹》的作者“深绘里”亦①jimmy noone(1895 - 1944),美国爵士单簧管演奏家

②sidney bechet (1897 - 1959),美国爵士单簧管和高音萨克斯演奏家20世纪40年代与路易·阿姆斯特朗齐名。

即深田绘里子(十七岁),行踪不明一事已于××日下午得到证实。据向青梅警局提交搜寻申请的监护人、文化人类学家戎野隆之氏(六十三岁)说,自六月二十七日晚间起绘里子便没有再囙到青梅市家中,也没有去东京市内另一处住所联络也完全断绝。戎野氏在接受电话采访时称最后见到绘里子时,她一如平素并无異常,健康无恙也想不出任何需要隐匿行踪的理由。

迄今为止她从未发生擅自外出不归的情况,因此担心她是否被卷入某种不测出蝂《空气蛹》的××出版社责任编辑小松佑二氏则表示:“该书连续六周在畅销书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广受瞩目但深田小姐不喜欢在传媒媔前公开露面。此次失踪是否与本人这种意向有关本社尚未掌握确切讯息。深田小姐年轻又极富才华是一位前途无量的作家,我盼望盡早看到她平安健康的身影”警方已将数种可能性纳入考虑范围,正在加紧侦破

现在这个阶段,报纸上能写的大概就这么多吧天吾想。如果小题大做处理得耸人听闻,万一两天后深绘里安然无恙地晃回家了写报道的记者势必大大丢丑,报社也将颜面尽失至于警方,情况也基本相同双方都先发表探测气球般简洁而中立的声明,暂时观望事态发展窥察世间动向。事情闹大应该是在周刊杂志插掱进来、电视新闻开始炒作之后。到那时候还有几天的余裕。

但或迟或早事态都会愈演愈烈,这已无置疑的余地《空气蛹》成了畅銷书,作者深绘里是个引人注目的十七岁美少女如今又行踪不明。风波不可能闹不大知道她并非被别人绑架,而是独自潜藏于某地的这世上恐怕只有四个人。她自己当然知道天吾知道。戎野老师和他女儿阿蓟也知道此外便再也没人知道,这场失踪闹剧原来是为了吸引世间注意制造的骗局

知道真相,天吾不知自己是应当喜悦还是忧虑大概应当喜悦吧,因为不必担心深绘里的安全了她在安全的場所。但与此同时自己无疑又被置于袒护这个复杂阴谋的立场。戎野老师使用撬杠将巨大而不祥的岩石撬了起来,让阳光照在上面擺好了架势守候着,看看究竟会有什么从岩石下爬出来天吾尽管不情愿,却不得不站在他身边究竟会爬出什么,天吾并不想知道如果可能,他根本不想看那东西爬出来的肯定不是好东西,只会是棘手的麻烦但他又觉得不看恐怕不行。

天吾喝了咖啡吃了吐司和鸡疍,搁下读完的报纸走出咖啡馆

回到家里,刷牙淋浴,准备去补习学校

补习学校午间休息时,天吾接受了一位陌生人的拜访上午嘚课程结束后,他在教员休息室里稍作休息正打算翻阅几份还未看过的早报。理事长秘书走过来说:来了一个人说是想见你。她比天吾大一岁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子。头衔虽然只是秘书可有关补习学校经营的各项事务,其实都是她在处理要称为美人,容貌便有点欠端正但身材袅娜,穿着打扮的品位也很高雅

“是一位姓牛河的先生。”她说

不知为何,她稍微皱了皱眉“他说事关重大,可能的話想单独跟你交谈”

“事关重大?”天吾惊讶地说在这所补习学校里,来找他讨论重大事情的情况基本不可能发生

“会客室正好空著,我先把他领到那里去了像你这样的小人物,本来是不能随便用这种地方的”

“谢谢你了。”天吾道了谢还奉上一个珍藏的微笑。

然而她对这种东西看都不看一眼身上阿尼亚斯贝的夏季新款西服衣裾翻飞,快步走得不知去向了

牛河是个矮个子,大概四十五岁左祐肥胖得连躯干都已失去所有曲线,喉咙周围都开始长赘肉但对于他的年龄,天吾毫无自信

由于他相貌特异(或说不寻常),推测姩龄所需的要素变得难以采集

既像年龄更大一些,又像更年轻一些从三十二岁到五十六岁之间,说他是任何一个年龄你都只能乖乖聽信。牙齿排列不齐脊骨弯成奇怪的角度。大脑袋顶上秃成了不自然的扁平状周围歪歪扭扭。那片扁平让人想起建在有战略意义的窄坡顶上的军用直升机场。在越南战争的纪录片中看过这种东西扁平不正的脑袋周围,像死缠不放般残留着又粗又黑的鬈发长得超出叻必要,漫无边际地垂到耳边

那头发的形状,恐怕一百个人中有九十八个会想到阴毛剩下的两个人会想起什么,天吾就不知道了

此囚从体型到面容,似乎一切都长得左右不对称天吾一眼看去,首先发现了这一点当然,人的躯体多少都有点不对称这个事实并不违褙自然法则。他自己的眼睑左边和右边的形状就不太相同。左侧的睾丸也比右侧的稍低一些我们的躯体并非在工厂里按统一规格批量淛造的产品。但在此人身上这种左右的差异却超出了常识范围。

那种显而易见、有目共睹的失衡不容分说地刺激着与他相对的人的神經,让人感觉如坐针毡似乎站在了一面扭曲(那程度明显得令人生厌)的哈哈镜前。

他身上那套灰色西服布满无数细小皱纹令人想起被冰河侵蚀的大地。白衬衣的衣领有一边翘到了西装外领带上打的那个结扭着身子,似乎难以忍受不得不待在此处的不快西装、领带囷衬衣,尺寸一点点地互不相配领带的图案,或许是笔法拙劣的学画的学生根据臆想描画出的烂面条每一样都像是从廉价商店里凑合著淘来的便宜货。尽管如此看得久了,竟渐渐觉得被他穿在身上的衣服实在可怜

天吾对自身的穿着几乎从不讲究,却生来对别人的衣著格外介意如果让他从这十年间遇见的人中选出衣着最不得体者,这个人无疑得进入那极短的名单还不只是衣着不得体,甚至给人一種印象:他是刻意亵渎服饰的概念

天吾刚走近会客室,对方便站起来从名片夹中取出一张名片,鞠了一躬递给他。递过来的名片上寫着“牛河利治”下面印着一行罗马字ushikawa toshiharu①。头衔写作“财团法人新日本学艺振兴会专任理事”协会地址为千代田区麴町,并印有电话號码这个“新日本学艺振兴会”是怎样的团体,专任理事又是怎样的职位天吾当然不太明白。但名片上还印着凸起的徽标十分华美,不像是临时印出来应付的天吾盯着名片看了一会儿,再次抬眼瞧了瞧那人

和“新日本学艺振兴会专任理事”的头衔的印象相差如此遠的人物,怕是绝无仅有吧他暗忖。

二人各自坐在单人沙发上隔着低矮的茶几看着对方的脸。那男人用手帕使劲连擦了几次脸然后將那块可怜的手帕塞回上衣口袋。

负责接待的女职员为两人送来茶天吾向她致谢。牛河一言未发

“打搅您休息了。事先也没和您联系呃,实在是十分抱歉”牛河向天吾致歉。遣词用字倒客气但语气中有一种奇妙的随便感。天吾有些反感“啊,您用过午餐没有您不介意的话,要不咱们到外面边吃边谈”

“我工作时不吃午饭。”天吾说“我会在下午上完课后,再简单地吃点东西所以您不必茬意吃饭的事。”

“明白啦那就在这儿谈吧。在这儿好像可以玩的游戏舒服而安静地交谈”

①牛河利治四字的日语发音。

他仿佛估算價格似的环视了会客室一圈。这是间不怎么样的会客室墙上挂着一大幅油画,画着一座山除了用去的颜料只怕相当重,并不能让人萌生特别的感慨花瓶中插的好像是大丽花,是那种让人想到蠢笨的中年女人的笨拙的花补习学校为何需要这样阴郁的会客室?天吾不呔清楚

“自我介绍做得晚了。就像名片上写的我姓牛河。朋友们都管我叫‘牛’从来没人规矩地喊我牛河君。无非是一头牛罢了”牛河说着,浮出了微笑

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主动做这种家伙的朋友?天吾忽然生出疑问这纯粹是出自好奇心的疑问。

假如咾实说出自己的第一印象牛河这个人让天吾想到的,是某种从地底黑洞爬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某种滑溜溜的、真相不明的东西。某种原本不该出现在光天化日下的东西说不定,这个男人就是戎野老师从岩石下面引诱出来的东西之一天吾无意识地皱起眉头,将依然捏在手中的名片放在茶几上牛河利治,就是这个男人的姓名

“川奈先生您一定也很忙。所以我闲话少说直言不讳。只拣重要的話题说了”牛河说。

牛河喝了一口茶然后开口道:“我想,川奈先生大概还没听说过‘新日本学艺振兴会’这个名字(天吾点头)這是一个新近设立的财团法人,我们主要的活动就是选拔活跃于学术和艺术领域的、独具特色的年轻一代,尤其是在社会上还不为人知嘚人并援助他们。

一句话在日本现代文化的各个领域培育下一个时代的领军人物的幼苗,便是我们的宗旨在每个部门,我们都与专業调查员签约物色候选者。每年有五位艺术家或研究者被选拔出来领取资助金。为期一年可以玩的游戏任意做自己喜欢的事。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只需在年末提交一份形式上的报告,简单说明一下这一年中做了哪些事、取得了哪些成果即可报告刊登在本财团发行的雜志上。不会有任何麻烦事

因为这项活动刚开始实施,无论如何我们最重要的工作是先留下有形的实绩。也就是说现在还处于播种階段。具体说来每年向每个人发放三百万元资助金。”

“好大方啊”天吾说。

“想创造出重要的东西或者说想发现重要的东西,既需要时间又需要金钱。当然并非只要投入时间和金钱就能完成伟大事业。但这两者不管是哪一样都不会成为累赘。尤其是时间总量是有限的。

时钟此时此刻就在滴答滴答地记录时间时间正在飞快地流逝,机会正在失去可是,如果有钱就可以玩的游戏用来买时間。只要想买就算是自由也能买到。时间与自由对人来说是可以玩的游戏用钱买到的最宝贵的东西。”

天吾听他这么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手表。的确时间在滴答滴答永无休止地流逝。

“占用了您的时间实在不好意思。”牛河慌忙说他似乎将这个动作当荿了给他看的表演。“我长话短说固然,现在靠着一年区区三百万无法过上奢侈的日子但对年轻人的生活应该算是不小的补助。

不必為了生活忙碌可以玩的游戏在这一年内集中精力潜心于研究或创作,这就是鄙财团的本意在年度末审核时,只要理事会认定在这一年內取得了可观的成果资助就不止是一年,还有继续下去的可能”

天吾不言不语,等着下面的话

“日前,我听了整整一小时您在这所補习学校讲的课”牛河说,“哎呀非常有趣。我在数学上完全是个外行这一直是我最不擅长的科目,念书时对数学课也是讨厌得不嘚了只要听到数学这两个字就要头疼得满地打滚、溜之大吉。可是您的课哎呀,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当然,微积分的理论我是一窍不通不过,仅仅听了您一节课我就开始想原来数学是如此有趣啊,我是不是从现在起干脆也学点数学呢实在太了不起了。川奈先生您有异乎寻常的才能。一种也许该说是吸引人心的才能听说您在补习学校里是深受欢迎的老师.这也是理所当然啊。”

牛河是在何时何哋旁听自己讲课的天吾毫不知情。他在讲课时总是仔细观察教室里有什么人。虽然记不住所有学生的面容但如果其中有像牛河这样外貌奇特的人物,绝不可能看不见他肯定会像砂糖罐里的蜈蚣一样引入注目。但天吾没有追究话本来就够长了,追究起来只会更长

“如您所知,我不过是个受雇于补习学校的教师”天吾为了多少节约点时间,主动开口了“并不是在从事数学研究。我只是将已作为知识普及的东西向学生有趣易懂地说明,并教授一些比较有效的解答大学入学考试题的方法我也许适合做这样的工作。但在很久以前我就放弃了做专业研究者的想法。固然有经济方面的原因但主要是觉得自己没有足以在学术界获得成功的素质和能力。所以我不可能对您有任何帮助。”

牛河慌忙举起一只手将手心正对着天吾。“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也许是我把话说复杂了我向您道歉。您的數学课的确非常有趣实在是别出心裁、富有创意。不过我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说这些。我们关注的是您作为小说家的活动。”

天吾絀其不意地被对方攻击有数秒说不出话来。

“作为小说家的活动”他问。

“您的话我不明白的确,这几年我是在写小说不过还一佽都没印成铅字发表过。这样的人应该不能称作小说家又怎么会引起你们的注意呢?”

牛河看到天吾的反应似乎十分得意,嘻嘻一笑他一笑,那满口歪歪扭扭的牙齿便暴露无遗就像几天前刚被巨浪冲刷过的海边木桩,那些牙齿扭向各种角度摸索着各种方向,呈现絀各种肮脏事到如今,想矫正牙齿大概不可能了但至少该有个人教教他正确的刷牙方法。

“这些方面嘛恰恰是本财团的独到之处。”牛河得意扬扬地说“本财团的签约调查员,常常会留意世间其他人士尚未留意的地方

这也是我们的目的之一。的确如您所说您还沒有以完整的形式发表过一篇作品。我们对此很清楚但您迄今为止每年都用笔名投稿应征文艺杂志的新人奖。遗憾的是还没有得奖但幾次入围最后一轮评审。

理所当然有不少人阅读过您的作品。其中有几位对您的才华倍加瞩目在不久的将来,毫无疑问您终将摘取噺人奖,作为作家正式登场这就是我们的调查员得出的评价。如果说成买期货未免有些难听,但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培育下一个時代的领军人物的幼苗’正是本财团的意图。”

天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稍有些变冷的茶。“我作为一个刚出道的小说家.成了资助金的候选者是这个意思吗?”

“完全正确但虽说是候选者,其实几乎等于已经决定只要您告诉我愿意接受,我一个人就可以玩的游戏最終决断只需要您在文件上签个名,三百万元立刻会汇到您的银行账户上您就能从这所补习学校休职一年半载,专心写小说了听说您囸在写长篇小说。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天吾皱起眉。“我在写长篇小说的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牛河再次露出牙笑了但如果仔细看,他的眼中根本没有笑意

瞳孔深处的光始终是冷冰冰的。

“本财团的调查员既努力又能干他们挑选出几位候选者,从所有方面彻底調查您眼下正在写长篇小说的事,周围应该总有几个人知道吧不管什么事都会泄漏。”

天吾在写作长篇小说的事小松知道。他那个姩长的女朋友也知道此外还有谁呢?大概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关于贵财团,我想问几个问题”天吾说。

“您请随便什么问题都行。”

“你们运用的资金来源于何处”

“是由某个人提供的资金。也可以玩的游戏说是由他拥有的团体提供的

就现实层面而言——这话僦不能张扬了——这么做也起到了节税的作用。当然与此无关他对艺术和学术深感兴趣,愿意支持年轻人至于更具体的内容,我不便茬此多言他,包括他拥有的团体希望不要公开他们的名字。运营完全委托财团委员会本人也是这个委员会的一员。”

天吾思考了一丅其实没什么值得考虑的事,只是将牛河的话在脑子里整理一番就那样排成行而已。

“我抽支烟可以玩的游戏吗”牛河问。

“请”天吾说,把烟灰缸推过去

牛河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包七星,在嘴里衔了一支用金质打火机点上。是一只细长的、似乎价格不菲的打吙机

“您觉得如何,川奈先生”牛河问,“能不能请您接受本财团的资助金说句老实话,以我个人而言自从听了您那堂愉快的课,就对您今后会追求怎样的文学世界很有兴趣呢”

“您愿意这样向我提议,我非常感谢”天吾答道,“实在不胜荣幸但我不能接受這份资助金。”

牛河手中夹着烟雾缭绕的香烟眯眼盯着天吾的脸。“您的意思是……”

“首先我这个人不愿接受素不相识的人的钱。苐二目前我并不是特别需要钱。每周三天在补习学校教书此外的日子集中精力写写小说,过得还算舒心我不想改变这样的生活。这兩点就是理由”

第三,牛河先生我无心和你发展任何个人层面的关系。第四这资助金怎么想都疑云重重。条件好得过分肯定有什麼隐情。我当然不是世界上直觉最敏锐的人但这种事从气味就能感觉到。当然天吾没把这些说出口。

“哦”牛河说,然后将一大口煙吸入肺里似乎美味异常地吐出来,“原来如此您的考虑我完全可以玩的游戏理解。您说的理由也合乎情理

不过啊,川奈先生这件事,您不必非在这里回答不可您回到家,好好考虑三天如何然后您再慢慢下结论也不晚。本财团并不着急

请您花点时间考虑考虑。这不是件坏事嘛”

天吾干脆而简短地摇头。“您这么说我非常荣幸,但最好还是在这里把话说清楚双方都可以玩的游戏免得浪费時间和功夫。能被选为资助金的候选者我感到十分荣幸。您这样特地前来也让我过意不去。

不过这次请允许我谢绝。这就是最后的結论没有重新考虑的余地。”

牛河连连点头恋恋不合地在烟灰缸里掐灭只吸了两口的香烟。

“行了您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了。我愿意澊重您的意见倒是我,耽误了您的时间非常遗憾。今天我不再坚持这就回去了。”

但牛河根本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不停地搔着后腦勺,只顾眯着眼睛

“只不过啊,川奈先生您自己也许还没注意到,您是一位前途无量的作家您有才华。数学和文学也许没有直接嘚关系但您的数学课很有趣,简直像在听故事一样那可不是普通人能轻易做到的。

您拥有某种特别的东西值得讲述给别人听。连我這样的人看来这也是一目了然。所以请您珍重自己恕我多言,请您不要卷进不相干的事里去把持住自己,只管走自己的路才好”

“不相干的事?”天吾反问道

“比如说,您和写((空气蛹》的深田绘里子小姐似乎有点关系

或者说,呃迄今为止至少见过几次面。对不对而且今天的报纸说——我刚才偶然读了那篇报道——她现在好像下落不明。媒体肯定要大肆炒作吧这可是极具轰动效应的事件啊。”

“就算我和深田绘里子小姐见过面难道就有什么特殊意义?”

牛河再次把手掌对准天吾手很小,指头却圆滚滚的很粗壮“啊哈,请您不要这么感情用事嘛我这么说并不是出于恶意。不不不我想说的是,为了生活零售才华和时间是不可能有好结果的。这話说出来也许显得冒昧——我不想看到像川奈先生这样稍加琢磨就能成大器的优秀人才却被无聊的琐事烦扰,受到伤害如果深田小姐囷川奈先生之间的事传到外边,肯定会有人找上门来恐怕还会纠缠不休,找出些真真假假的事来要知道他们可是一帮死缠烂打的家伙。”

天吾一言不发默默盯着牛河的脸。牛河眯着眼睛不停地挠着大耳垂。他耳朵很小只有耳垂大得异样。此人的躯体构造怎么看嘟有看不厌的地方。

“您别担心我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牛河重复道还做了个在嘴巴拉上拉链的手势,“我向您保证您别瞧我这副模样,我可是守口如瓶人家都说我会不会是蛤蜊转世呢。这件事我会好好地藏在肚子里,以示我个人对您的善意”

牛河这样说完,終于从沙发上站起来扯了几下西服,要拉平上面细小的皱纹这么做了,也没有拉平皱纹只是让它们变得更加引人注目而已。

“关于資助金的事如果您想法有变,请随时打名片上的电话跟我联系时间还很充裕。就算今年不行了呃,还有明年”说着,他用左右两根食指比画地球绕着太阳转动的情形“我这边并不着急。

至少我们已经得到了这样跟您交谈的机会将我方的信息传达给您了。”

然后犇河再次咧嘴一笑像炫耀般展示着那毁灭性的齿列,扭头走出会客室

下一节课开始前,天吾一直在回味牛河的话试着在脑海里再现怹的台词。这家伙似乎摸清了天吾参与过炮制《空气蛹》的计划他的语气中含有这种暗示。为了生活零售才华和时间是不可能有好结果的。牛河故弄玄虚地说

我们什么都知道——这大概就是他们传达的信息吧。

我们已经得到了这样跟您交谈的机会将我方的信息传达給您了。

难道他们是为了传达这样的信息仅仅是为了这个目的,将牛河派到自己这里奉上一年三百万元的“资助金”吗?这未免太不匼情理了不必准备如此周密的计划。对方已经抓住我方的弱点如果想威胁我,只要一开始就抛出那个事实即可要不就是他们试图利鼡那笔“资助金”来收买自己?不管怎样一切都太像做戏。首先所谓他们到底是谁?这个叫“新日本学艺振兴会”的财团法人是否和“先驱”有关这个团体是否真的存在?

天吾拿着牛河的名片去找那位女秘书。“嗨我还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什么事”她坐在椅子上没动,抬起脸问天吾

“我想请你给这里打个电话,问他们是不是‘新日本学艺振兴会’

再问那个姓牛河的理事在不在。对方应該会说不在你再问问几点回来。如果对方询问你的名字你就随便编一个好了。我自己打也无所谓只是万一对方听出我的声音来,不呔好办”

她按下号码。对方接了电话应答得体。那是专业人员之间的交谈凝练而简洁。

“新日本学艺振兴会’的确存在接电话的昰前台的女子,年龄大约不到二十五岁应答相当得体。姓牛河的人的确在那里工作预定三点半返回办公室。她并没有问我的姓名如果是我,当然会问”

“那当然。”天吾说“总之,谢谢你了”

“不客气。”她把牛河的名片递到天吾手上说,“那么牛河先生僦是刚才的人吗?”

“我只是瞥了一眼呃,这个人长相很吓人啊”

天吾把名片装进皮夹。“就算你花上时间慢慢看我想那印象大概吔不会改变。”

“我常常不愿以貌取人我以前因此失误过,以致追悔莫及不过,这个人一眼望去就觉得不可信我现在仍然这么认为。”

“这么认为的不止你一个人。”天吾说

“这么认为的不止我一个人。”她仿佛在确认这个句子的结构有多准确重复道。

“你的仩衣真漂亮”天吾说。这话倒不是讨好对方完全是由衷的感受。领教过牛河那身皱纹密布的廉价西服这件剪裁别致的亚麻上衣,简矗像在无风的午后从天堂飘落下来的美丽织锦

“不过,就算有人接电话‘新日本学艺振兴会’也不一定真的存在。”天吾说

“那倒昰。当然也可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只要拉上一条电话线,雇上一个接电话的人就行了就像电影《骗中骗》-样。但是干吗要费这么大嘚劲呢?天吾君我这么说有点那个,你好像也没有那么多钱让人家勒索呀”

“我可是一无所有。”天吾说“除了灵魂。”

“怎么像昰个靡菲斯特①要登场的故事”她说。

“也许该亲自到这个地址去一趟亲眼看看他们的办公室到底在不在。”

“搞清楚结果后告诉峩一声哦。”她眯起眼睛检视着指甲上涂抹的甲油,说

“新日本学艺振兴会”果真存在。下课后天吾乘电车赶往四谷,从那里步行詓了麴町找到名片上的地址一看,四层楼的入口处挂着一块写有“新日本学艺振兴会”的金属牌办公室位于三楼。这一层还有“御木夲音乐出版社”和“幸田会计事务所”从这幢建筑的规模看,办公室应该不会太大看外观,哪一家的生意好像都不太兴隆

然而单看外表不可能明白内情。天吾还想过乘电梯上三楼很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办公室,只看一眼门面也行然而,万一在走廊上撞到牛河可囿点麻烦。

天吾换乘电车回到家后给小松打了个电话。极其罕见小松居然在公司里,立刻接了

“现在不太方便。”小松说比平时語速要快,音调有点偏高“对①歌德代表作《浮士德》中的魔鬼。

不起现在我不方便说话。”

“这件事非常重要小松先生。”天吾說“今天补习学校来了个奇怪的家伙,对我和《空气蛹》的关系好像知道些什么”

小松拿着电话沉默了几秒钟。“我二十分钟后可以玩的游戏打电话给你

是的,天吾回答小松挂断了电话。天吾在等待来电之际用磨刀石磨了两把菜刀,烧开水泡了红茶。正好二十汾钟后电话铃响了。在小松来说这实在罕见。

面对着电话小松的声调比刚才镇定多了。像是移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在那儿打的。忝吾把牛河在会客室里说的那番话扼要地告诉了小松。

“新日本学艺振兴会从没听说过啊。说要给你三百万元资助金这也是莫名其妙的事。当然你终有一天会成为前途无量的作家,我对此也很看好可是,你现在连一部作品都还没发表这话无从说起。

“给我一点時间那个什么‘新日本学艺振兴会’,让我查查看

等查明白了,我会跟你联系但总而言之,那个叫牛河的家伙知道你和深绘里的关系喽”

“有什么开始动了。”天吾说“用撬杠把岩石撬起来倒无所谓,不过看样子好像有个无法想象的东西从下边爬出来了。”

小松在电话那端长叹“我这也也被人家穷追不合。周刊杂志在吵吵嚷嚷电视台也来凑热闹。今天一大早警察就到公司来了向我了解情況。他们已经掌握了深绘里和‘先驱’的关系当然包括她那行踪不明的父母。媒体恐怕也会连篇累牍地报道这些吧”

“戎野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戎野老师从前些时候开始就失去了联系。电话打不通也没有跟我联系。他那边或许也闹得不可开交昵要不然就是在悄悄谋划什么。”

“不过小松先生我问一句不相干的话,我正在写长篇小说的事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没有呀这件事我没告诉過任何人。”小松立刻答道“到底有什么必要跟别人说呢?”

“那就好我只是问一问。”

小松沉默了一会儿说:“天吾君,事到如紟再说这话有点那个不过,咱们弄不好是踏进了一个讨厌的地方”

“不管是踏进了什么地方,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只有這一点好像是不容置疑的”

“如果没有回头路走,那么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只能一直向前了。

就算你说的那无法想象的东西爬出来也一樣”

“最好系上安全带。”天吾说

“就是。”小松说完挂断了电话。

漫长的一天天吾坐在桌边,喝着冷了的红茶想着深绘里的倳。

她独自一人藏在那个隐蔽所整天都干什么呢?当然深绘里到底在干什么,谁都不知道

小小人的智慧和力量也许会伤害老师和你。深绘里在磁带里这样说过在森林里面要小心。天吾不禁环顾四周没错,森林深处是他们的世界

第3章 青豆 无法选择如何出生,但可鉯玩的游戏选择如何死

七月将近结束的那个夜晚遮蔽天空多日的厚云层终于散去,两个月亮鲜明地浮现在空中青豆在家中的小阳台上遙望着那光景。她很想立刻给谁打电话告诉那个人:“请从窗口伸出头,抬脸看看天空怎样?天上浮着几个月亮从我这里可以玩的遊戏清楚地看到两个月亮哦。

然而她没有可以玩的游戏打这种电话的人或许可以玩的游戏打给亚由美。但青豆不愿让自己和亚由美的关系变得更深她是个现役警察。而青豆恐怕在不久后还得再杀掉一个男人然后易容、改名、移居他乡,销声匿迹和亚由美当然再也无法相见了,也不能联系一旦和什么人亲密起来,要割断这份情谊自然让人难过

她走回房间,关上玻璃门打开空调。拉上窗帘隔断朤亮与自己。浮在天空中的那两个月亮让她心烦意乱。它们仿佛微妙地打乱了地球引力的平衡对她的身体产生了某种作用。虽然离生悝期还有一段时间身体却奇妙地倦怠沉重。皮肤干燥粗糙脉搏不自然。青豆想:不要再多想月亮了!即使那是不得不想的事

为了排遣倦怠,青豆在地毯上做起了舒展运动将日常生活中几乎没有机会使用的肌肉一一召唤出来,按程序彻底整治一番这些肌肉发出无声嘚悲鸣,汗水滴落在地板上她自己设计了这套舒展程序,日复一日地不断更新使之变得更加激烈而有效。这是一套完全为她自己制定嘚程序在体育俱乐部的班级里不能使用。一般人根本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就连做体育教练的同事们,也大多会出声呻吟

她一面做着舒展运动,一面播放着由乔治·赛尔指挥的雅纳切克的《小交响曲》。((小交响曲》大约二十五分钟播完,用这点时间,大致能有效地将肌肉充分运动一遍既不太短,又不太长时间恰到好处。待一曲终了转盘停下,拾音臂自动返回原位大脑和身体都进入了被绞干的抹布般的状态。

如今青豆能记住《小交响曲》的每个细节一面将身体伸展到临近极限的状态,一面倾听音乐她会奇妙地变得心绪宁静。在这个时候她是拷问者,同时又是被拷问者;是强迫者同时又是被强迫者。

这样一种通向内部的自我完结性才是她想要的东西,洏且也抚慰了她所以,雅纳切克的《小交响曲》成了行之有效的背景音乐

晚上十点前,电话铃响了拿起听筒,传来tamaru的声音

“明天囿什么安排?”他问 “六点半下班。”

“下班后能来这里一趟吗”

“很好。”tamaru说传来用圆珠笔在日程表上写字的声音。

“对了你找到新的狗了吗?”

“狗哦,我还是找了一条雌的德国牧羊犬它的性格还没了解透彻,不过基础训练做得很好好像也很听话。十天湔来的差不多已经适应了。狗来了以后那些女人也安心了。”

“这家伙只要喂普通的狗食就行了很省事。”

“一般的德国牧羊犬不會吃菠菜”

“那只狗的确有点古怪。有些季节菠菜又不是很便宜。”tamaru仿佛充满怀念地抱怨道随后停顿了数秒,改变话题:“今天月煷很美”

青豆对着电话皱眉。“怎么忽然谈起月亮了”

“我偶尔也会谈谈月亮嘛。”

“那是当然”青豆说。但你不是那种明明没必偠却在电话里大谈风花雪月的人。

tamaru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开口说:“上次你在电话里提到月亮。你还记得吗从那以后,月亮不知为哬总在脑中萦绕于是刚才看了看天空,没有一片云月亮好美。”

那么有几个月亮呢?青豆差点问出声来但忍住没问。这太危险tamaru仩次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我。关于他是个连父母的长相都不知道的孤儿关于他的国籍。tamaru说那么多话还是头一次他原本是个不愿多谈自巳的男人。在私人层面上他很喜欢青豆,不那么提防她但他毕竟是个职业保镖,受过直取捷径达成目的的训练自己最好别说多余的話。

“下班后我大概七点能到你那儿。”她说

“很好。”tamaru回答“你恐怕会肚子饿。明天厨师休息拿不出像样的晚餐招待你。如果伱不介意我倒可以玩的游戏为你准备三明治。”

“需要驾驶执照、护照和健康保险证请你明天带来。还想要一把你房间的钥匙能准備好吗?”

“还有一件事关于上次那件事,我想单独和你谈谈希望你能在跟夫人谈完之后,留出一点时间”

tamaru沉默了一下。那是像沙袋一样重甸甸的沉默“你应该是想弄到一样东西。忘了吗”

“当然记得。”青豆慌忙答道她还在大脑的一角想着月亮的事。

“明天七点钟”说完,tamaru挂断电话

第二天夜里,月亮的数量仍然没有变化下班后匆匆洗了澡,走出体育俱乐部时东方还很亮的天空中并排浮着两个颜色浅浅的月亮。

青豆站在跨越外苑西大街的人行天桥上倚着栏杆对着那两个月亮看了一会儿。然而除了她没有人特意眺望朤亮。走过身畔的人们见青豆站在桥上望着月亮,只是颇觉诧异地投去一瞥他们似乎对天空和月亮都毫无兴趣,步履匆匆地直奔地铁站望着月亮,青豆再次感到和昨天一样的倦怠她想,不能再这样仰望月亮了这样不会对我有好影响。然而无论怎样努力不看,皮膚也很难觉不出月亮们的视线就算我不去看它们,它们也在看我我今后要做什么,它们一清二楚

老夫人和青豆用古典风格的杯子喝叻又热又浓的咖啡。老夫人沿着杯口倒入很少一点奶油不搅拌,就这么喝不放糖。青豆则一如平日喝黑咖啡。tamaru照约定做了三明治送來切得小小的,正好可以玩的游戏一口吃下青豆吃了几块。只是在黑面包里夹了黄瓜和奶酪虽然极简单,却口味清雅tamaru把这种不起眼的饭菜做得非常优雅。

刀工精细能把所有食材恰到好处地切成统一的大小和厚薄。他知道按怎样的顺序进行操作仅仅这一点,就能使饭菜的味道发生惊人的 变化

“你的行李都整理好了吗?”老夫人问

“不必要的衣服和书籍都捐出去了。新生活需要的东西都已经裝进包里,随时可以玩的游戏拎了就走房间里剩下的,只是眼前生活所需的家电、炊具、床和被褥、餐具之类”

“剩下来的东西,由峩们妥善处理租房合同之类的琐碎手续,你都不用考虑你只要带上必不可缺的随身物品,一走了之就行”

“该不该和工作的地方打┅声招呼?忽然无影无踪了也许会引起怀疑。”

老夫人静静地将咖啡杯放回茶几上“这件事,你也不必考虑”

青豆默默地点点头。叒吃了一块三明治喝了一口咖啡。

“对了你在银行里有存款吗?”老夫人问

“活期存款有六十万元。还有二百万元定期存款”

老夫人考虑了一下这个金额。“活期存款你分几次取取出四十万元不会有事。定期存款就不要动了这时忽然解约不太合适。他们也许在調查你的私生活我们应该慎之又慎。这些以后会由我来补偿你

此外你还有什么可以玩的游戏称为财产的东西?”

“以前您给我的那些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银行保险箱里。”

“你把现金从保险箱里拿出来但不要放在家里。你自己想个适当的保管场所”

“我想请你做的倳,眼下就这些再就是,一切都按照以前进行不改变生活方式,不做引人注目的事另外,重要的话尽量不在电话里说”

说完了这些,就像用光了能源储备老夫人将身体深深沉入椅子。

“日期定下来了吗”青豆问。

“很遗憾我们还不知道。”老夫人回答“正茬等待对方的联络。

已经订好计划但对方的日程安排总是到最后一刻才决定。可能是一个星期后也可能是一个月后。地点也不明你吔许会觉得无所适从,但只好请你就这样待命了”

“等待倒不要紧。”青豆说“不过,制订的是怎样的计划能不能告诉我大体情况?”

“你要给那人做肌肉舒展”老夫人说,“就是你平时常做的事情

他的身体有某种问题。虽然还不致命但听说是相当麻烦的问题。他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至今为止接受过种种治疗。除了正式的医疗还有指压、针灸、按摩等,他都试过但眼下还没有明显的效果。这个身体‘问题’才是这位号称领袖的人物身上唯一的弱点,这对我们来说正好是突破口”

老夫人背后的窗子上挂着窗帘。看不見月亮但青豆感觉月亮们冷漠的视线投射在皮肤上。它们共同谋划的沉默似乎悄悄钻进了房间。

“我们在教团里有内应我通过这人散布消息,说你是肌肉舒展方面的优秀专家这么做不太困难。因为你的确是那人对你很感兴趣。开始想把你请到山梨县的教团里去泹你由于工作关系怎么也无法离开东京——我们是这样安排的。反正那人有事要办大概每个月来一次东京,悄悄住进市区的宾馆在宾館的一个房间里,他会接受你的肌肉舒展你只要照老样子行动就可以玩的游戏了。”

青豆在脑海中想象那幅情景宾馆房间。瑜珈垫上那个男人横躺着,青豆为他舒展肌肉看不见面部。男人俯卧着后颈毫无防备地冲着她。她伸出手从提包中取出那把冰锥。

“能让房间里只有我和他两个对吗?”青豆问

老夫人点点头。“那位领袖不让教团内部的人看到自己身体上的问题因此肯定不会有其他人茬场。只有你们两个”

“我的姓名和工作的地方,他们已经知道了吗”

“对手都是警惕性很高的人,恐怕事先会对你的背景进行周密調查不过好像没发现问题。昨天他们联系说想请你前往他在市区投宿的地方。说是一旦地点和时间定下来就通知我们。”

“我常常絀入这里我和您的关系会不会被怀疑呢?”

“我只是你供职的体育俱乐部的会员在家里接受你的个人指导。

没有理由认为我和你有更罙的联系”

老夫人说:“这位号称领袖的人物离开教团外出时,身边总是跟着两个保镖都是信徒,空手道有段者不清楚他们是否随身携带武器。但两人好像武艺相当高超也每天坚持训练。只是要让tamaru说的话他大概会说,不过是业余水平罢了”

“不能跟tamaru先生相比?”

“不能跟tamaru相比tamaru从前是自卫队特种部队的。受过训练为了完成任务,能毫不犹豫地在转瞬之间下手不管对手是什么人,都不会踌躇而业余的就会踌躇不决了,尤其当对手是个年轻女子时”

老夫人将头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深深叹一口气。然后再次端正姿势笔矗地注视着青豆。

“你为那个领袖治疗时那两个保镖肯定会在宾馆套间的另一间屋子里待命。于是你可以玩的游戏和那个领袖单独待一個小时目前计划是这么安排的。话虽这么说到时实际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事态变化莫测。那位领袖直到最后一刻才会公布自巳的行程”

“五十五岁左右,听说是个身材魁梧的人很遗憾,除了这些我们还没有了解更多的情况。”

tamaru等在玄关青豆把钥匙、驾駛执照、护照、健康保险证交给他。他退回里间将这些证件复印下来。确认复印件齐全之后把原件还给青豆。然后tamaru把青豆领进玄关旁边自己的房间。一间狭窄的正方形小屋没有可称作装饰的东西。对着院落开着一扇小得像敷衍了事的窗子。壁挂式空调发出轻微的響声他让青豆坐在一张小木椅上,自己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坐下四台监视屏沿墙排成一列。可以玩的游戏根据需要调整监视镜头的角喥还有数目相同的录像机,录着屏幕上拍摄的影像屏幕上映出了围墙外的情形,最右边是女子们居住的庇护所的玄关的情景还出现叻新看门狗的身影。狗伏在地上正在休息。和原来那条狗相比显得多少小一些。

“没有狗死去的情形带子里没有录下来。”tamaru抢在青豆提问前说“当时,狗并没有系绳子狗是不可能自己把绳索解开的,大概是有人解开了”

“一个走近了,狗也不会叫的人”

tamaru点点頭,但没说话此前,他不知独自思索过多少次其中的可能性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向人说了

然后,tamaru伸手拉开身旁柜子的抽屉取出一个黑色塑料包。

包中装着一条退了色的蓝浴巾摊开一看,露出一把闪着黑光的金属制品是一把袖珍自动手枪。他一言不發地将手枪递给青豆青豆也一声不响地接过来,在手中掂了掂分量远比看上去要轻。这么轻的东西竟能置人于死地

“就在刚才,你犯了两个重大错误你知道是什么吗?”tamaru说

青豆回忆自己刚才的举动,却不明白是哪儿错了她只是把递过来的手枪接下而已。

tamaru说:“苐一当你接过手枪时,没有确认枪里有没有装子弹;如果装了子弹就要看枪有没有关上保险。还有一个你把枪接过去之后,尽管只囿一瞬间却曾经把枪口朝向我。两个都是绝不容许的错误还有,你不打算开枪时手指最好不要伸进扳机护圈。”

“明白了今后我會当心的。”

“除非有紧急情况在摆弄、交接、运送枪支时,原则上枪膛里不能有一粒子弹而且,你只要一看见枪支原则上就该认為它是装好子弹的,直到你弄清的确没装为止枪制造出来,就是为了杀人伤人的你怎么小心都不为过。也许会有人嘲笑我这么说是太謹慎了

但真会发生无谓的事故,因此丧命或受重伤的家伙总是那些嘲笑别人太谨慎的人。”

tamaru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只塑料袋里面装着七发崭新的子弹。他把这些放在桌上“你看清楚了,现在子弹没有装进去弹匣虽然装在枪上,里面却是空的枪膛里也没有子弹。”

“这是我个人送给你的礼物只是,如果你最后没有用希望你原样还给我。”

“那当然”青豆用于涩的声音应道,“你一定是花了一筆钱才弄到手吧”

“这种事你不必介意。”tamaru说“你必须介意的事还多着呢。

我们来谈谈这些你开过枪吗?”

青豆摇摇头“一次也沒有。”

“其实比起自动手枪左轮手枪用起来更容易。尤其是对外行来说它构造简单,用法又简便易记还很少失误。只是性能较好嘚左轮手枪太占地方不方便携带。所以还是自动手枪方便这是赫克勒一科赫的hk4。德国造卸去子弹后重四百八十克。又小又轻九毫米短弹却威力极强。而且后坐力小虽然在射程较长时,对命中率不能有太高期望但正好适合你考虑的那种目的。赫克勒一科赫尽管是┅家战后才成立的枪械制造商hk4的原型却是战前就广为使用、得到公认的毛瑟hsc。从一九六八年生产至今仍然广受好评,所以值得信赖這把枪虽然不是新枪,但用的人好像很懂行保养得很好。

枪就像汽车一样和崭新的新货相比,反倒是恰到好处的二手货更可以玩的游戲信赖”

tamaru从青豆手上接过手枪,将使用方法告诉她如何关上和打开保险。如何打开弹匣卡榫退出弹匣,再装上去

“在退出弹匣时,一定要先关上保险打开弹匣卡榫,退出弹匣把套筒往后拉,退出枪膛里的子弹现在枪膛里没有子弹,当然不会有东西弹出来然後套筒会一直呈拉开状态,这样扣一下扳机套筒就会闭合。这时击锤仍然处于待发状态你再次扣动扳机,击锤就会下来然后再装上噺弹匣。”

tamaru熟练地迅速完成这一连串动作然后又做了一次,这一次是缓慢地确认每一个动作青豆目不转睛地看着。

青豆小心翼翼地退絀弹匣拉开套筒,清空枪膛放下击锤,再次装上弹匣

“这样就行。”tamaru说然后从青豆手中接过枪,退出弹匣将七发子弹谨慎地装填进去,咔嚓一声装上弹匣再拉动套筒,将子弹送进枪膛然后推下枪身左侧的推杆,关上保险

“你把刚才那些动作再做一遍。这次昰装满了实弹枪膛里也有一发。虽然已经关上保险但照样不能将枪口朝向别人。”tamaru说

青豆接过装满子弹的手枪,感觉重量有所增加不像刚才那么轻了。其中不容置疑地飘漾着死亡的气息这是为了杀人精心制造出来的器具。她腋下渗出汗水

青豆再度确认保险已经關上,后拉开套筒弹出枪膛里的子弹。

打开卡榫退出弹匣放在桌上。然子弹发出啪嗒一记干燥的声响掉在木地板上。扣动扳机合上套筒再次扣动扳机,将打开的击锤复位

随后用颤抖的手拾起掉在脚边的九毫米子弹。喉咙发干呼吸时感到丝丝疼痛。

“对第一次做嘚人来说不算坏”tamaru -面把那颗掉下去的九毫米子弹再次压进弹匣,一面说“不过还必须进行大量练习。你的手也在发抖这个装卸弹匣嘚动作,你每天都得反复练习好多遍让身体牢牢记住枪的触感。要像刚才我做给你看的那样能得心应手地迅速完成动作。哪怕是在黑暗中也能不出差错地完成。虽然你不需要中途更换弹匣但这个动作对摆弄手枪的人来说,是基本中的基本

“不需要进行射击训练吗?”

“你并不是要用它射杀别人而是开枪打自己,是不是”

“那就不必进行射击训练。你只要学会怎样装子弹怎样打开保险,以及熟悉扳机的分量就行了别的不说,你打算在哪儿练习射击呢”

青豆摇摇头。她想不出可以玩的游戏练习射击的地方

“另外,你说要開枪打自己那你准备怎么开枪呢?演示给我看看”

tamaru将装好子弹的弹匣装在枪上,确认保险装置已关上递给青豆。“保险关上了”怹说。

青豆把枪口贴在太阳穴上有一种钢铁的冰凉感。tamaru看了缓缓地摇了几下头。

“我不是说难听的:最好别冲着太阳穴开枪要想从呔阳穴这里打穿脑浆,可比你想象的困难得多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手肯定会发抖而手一发抖,产生反作用力弹道就会偏斜。头盖骨被削去了半边人却没死这种情况居多。你不想变成那个样子吧”

“战争终结之际,东条英机在眼看要被美军抓获时将枪口對准了自己,打算射穿心脏结果一扣扳机,子弹却射偏了打中腹部,没死成好歹也做过职业军人的最高指挥官,居然连用手枪自杀嘟做得不像样!东条立即被运往医院在美国医师小组的精心照料下恢复了健康,被送上法庭处以绞刑死法好狼狈。对一个人来说临終之际可是大事啊。无法选择如何出生但可以玩的游戏选择如何死。”

“最可靠的是把枪身塞进嘴巴,从下往上把脑浆打飞就像这樣。”

tamaru从青豆手上接过手枪实际演示给她看。明知已关上保险这光景还是让青豆紧张。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困难。

“这樣也不是万无一失没死成却落得个悲惨下场的家伙,我就认识一个在自卫队里,我们曾经在一起侍过他把来复枪塞进嘴巴,把汤匙捆在扳机上用双脚的大拇指踩了下去。大概是枪身抖动了一下他没能爽快地一死了之,反而变成了植物人就那样活了十年啊。一个囚要了断自己的生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这和电影可不一样在电影里,人人都是说自杀就自杀也不觉得疼,就轻易地一命归西现實却不是那么回事。人没死成躺在病床上,大小便一淌就是十年哦”

tamaru从弹匣和枪膛里取出子弹,放进塑料袋收好然后将枪和子弹分開交给青豆。“没装子弹”

tamaru说:“我不说难听的。想办法活下去才是最聪明也最现实 的这是我的忠告。”

“明白”青豆用干涩的声喑答道。然后用头巾把粗糙的机械般的赫克勒一科赫hk4裹好放在挎包底层。装有子弹的塑料袋也收进了挎包夹层挎包猛增了五百多克重量,形状却毫无变化果然是把 小巧的手枪。

“业余人士不该摆弄这种东西”tamaru说,“从经验来看大多不会有好结果。不过你大概应付嘚了你有些地方很像我。到了紧要关头能让规则优先于自己。”

“大概是因为自己其实不存在吧”

“你在自卫队里待过?”青豆问

“待过。是在最严格的部队里被迫吃过老鼠、蛇和蝗虫。不是不能吃但绝不是好吃的东西。”

“各种各样的事保安,主要是警卫有些时候说成保镖更贴切。

我不适合团队作战因此主要是自己干。迫不得已时还在黑社会混过虽然时间不长。在那里见识了各种各樣的事那种普通人一辈子连一次都不可能见识的事。总算没有陷得太深我一直小心翼翼,不让自己一脚踩偏我这个人性格十分谨慎,也不喜欢黑社会所以我告诉过你,我的经历是清白的然后我就到这里来了。”tamaru笔直地指着脚下的地面说“从此,我的人生在这里咹定下来虽然我活着并不只是为了追求生活的安定,但只要有可能我就不想失去现在的生活。因为想找到喜欢的职位可没那么简单啊”

“当然。”青豆应道“但是,我真的可以玩的游戏不付钱吗”

tamaru摇摇头。“不要钱这个世界不是依靠钱,而是依靠情分转动的峩讨厌欠别人的情,所以要尽量多施恩与人”

“万一警察追问手枪的来源,不希望你说出我的名字就算警察来找我,我也会全部否认哪怕严刑拷打,也不可能得到任何东西

但是,如果夫人被卷进去了我可就丢脸了。”

“我当然不会说出你来”

tamaru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纸片,递给青豆那张便条纸上写着一个男人的名字。

“你在七月四日这天在千驮谷车站附近一家叫‘雷诺阿’的咖啡馆里,从這人手中收下了手枪和七发子弹并付给他五十万元现金。

你想搞到一把手枪这人是听说后主动联系你的。如果警察找到他他会爽快哋承认罪行,然后在监狱里待上几年你不必说得更多了。

只要证实手枪的来源警察就算挣足了面子。然后你或许会以违反枪械管制法的罪名被判短期徒刑。”

青豆把纸片上的名字记下来又还给tamaru。他将纸片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

tamaru说:“刚才我也告诉过你我性格十汾谨慎。难得信赖别人就算信了,也不会百分之百地信任做事绝不会顺其自然。不过我最希望的还是手枪原样再回到我这里。那样給谁都不会带来麻烦

谁都不会死,谁都不会负伤谁都不会去坐牢。”

青豆点点头说:“你是说,要和契诃夫小说的写法反着干是嗎?”

“是的契诃夫是位了不起的作家,但是他的方法当然不见得是唯一的方法。故事里出现的枪不一定都得开火”tamaru说,随后仿佛想起了什么微微歪了一下脸,“哎呀差点把大事忘了。我得给你传呼机”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装置,放在桌上上面安着一個用来夹在衣服或裤带上的金属夹。tamaru拿起电话听筒按了一个三位数的。陕捷键响起三次呼叫声,传呼机接收到信号后开始发出断续嘚电子音。tamaru将音量调整到最大按下开关,关掉了呼叫声他眯着眼确认发信人的电话号码显示在了画面上,便递给青豆

“尽量一直带茬身上。”tamaru说“至少不要离它太远。铃声一响就说明我有讯息给你。重要讯息我不会为了寒暄拨这个号码。

你马上给上面显示的号碼打电话一定要用公共电话打。还有一件事:如果你有什么行李最好存放在新宿车站的投币式寄存柜里。”

“新宿车站”青豆复述噵。

“这话也许不用多说了——尽量轻便一点”

青豆一回到家,就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从挎包中取出赫克勒一科赫hk4和子弹。然后坐在餐桌前反复练习装卸空弹匣。随着一次次重复速度越来越快。动作中产生了节奏手也不再抖了。然后她把手枪裹在穿旧的t恤中藏進一只鞋盒,塞到壁橱深处装着子弹的塑料袋则放进衣架上挂的雨衣的暗袋。喉咙渴得厉害便从冰箱里拿出冰镇大麦茶,一口气喝了彡杯肩膀的肌肉由于紧张而僵硬,腋下散发出和平时不同的汗味仅仅是意识到自己如今持有一把手枪,对世界的看法便会有所不同周围的风景平添了一抹未曾见惯的奇异色彩。

她脱去衣服冲了个澡,冲去令人生厌的汗味

不一定每把枪都得开火。青豆一边淋浴一邊这么告诫自己。枪不过是道具而已而我生活的并不是故事世界。这是一个充满了破绽、矛盾和扫兴结尾的现实世界

之后的两个星期岼安无事地过去了。青豆一如既往去体育俱乐部上班,教授武术和肌肉舒展不能改变生活模式。老夫人要她做的她尽量严格遵守。囙到家里一个人吃完晚饭后,便将窗帘拉上坐在餐桌前独自练习操作赫克勒一科赫hk4。那份重量、硬度和机油的气味那份暴力性与静寂,渐渐化作她躯体的一部分

她还用丝巾蒙住眼睛,练习操作手枪并学会了不用眼睛看,也能迅速装填弹匣、关上保险、拉开套筒烸个动作生出的简洁而富于节奏感的声响,听上去十分悦耳在黑暗中,她渐渐分辨不出手中的道具发出的声响与听觉认知的东西有何鈈同。她这个存在与她的动作之间界线变得越来越模糊,最终无影无踪

每天一次,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将装填实弹的枪口塞进嘴里。

牙齿前端感受着金属的坚硬脑中浮想起自己的手指扣动扳机的情形。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她的人生便告终结。在下一个瞬间她巳经从这个世界消失。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说:几个必须注意的要点手不能颤抖。牢牢承受住后坐力不害怕。最为重要的是不犹豫。

圊豆想想下手的话,此刻就能做到只要将手指向内侧移动一厘米即可。简单至极真想这么做。但她改变了主意把手枪从嘴中抽出,让击锤复位关上保险,放到洗脸台上在牙膏和发刷之间。

不现在还太早。在此之前我还有事非做不可

她按照tamaru的叮嘱,一直把传呼机别在腰间睡觉时则放在闹钟旁。准备不管它何时响起都能立即行动。但传呼机毫无响动

鞋盒里的手枪。雨衣暗袋里的七颗子弹始终保持缄默的传呼机。

特制的冰锥足以致命的尖细的针尖。塞在旅行包中的随身物品还有等待着她的新面孔、新人生。放在新宿車站投币式寄存柜中的一捆捆现金青豆在这些东西的氛围中,送走了盛夏的一个个日子人们进入了真正的暑假,许多商店都放下了铁淛卷帘门路上行人寥寥,车辆也大大减少街头静悄悄的。似乎常常会迷失自己不知身在何处。这是真正的现实吗她问自己。然而假如这不是现实,又该去何处寻找现实她一无所知。因此只能暂且承认这就是唯一的现实并倾尽全力,设法度过这眼前的现实

死並不可怕。青豆再次确认可怕的是被现实超在前面,是被现实抛在身后

已经准备就绪,精神也整理就绪只要来自tamaru的指令一到,随时嘟能马上出门然而指令迟迟不来。日历上的日期已经接近八月底夏天很快就要过去,窗外蝉正在挤出最后的鸣声。分明感觉每个日孓都长得可怕但为何一个月竟如此迅速地逝去了呢?

青豆从体育俱乐部下班回到家立刻把吸足汗水的衣服脱下扔进洗衣篮,只穿着短褙心和短裤午后下了一场猛烈的阵雨;天空一片漆黑,小石子大小的雨粒发出响声敲击着地面一时雷声轰鸣。阵雨过去留下了被水浸漫的道路。太阳卷土重来竭尽全力蒸发着雨水,都市被游丝般的蒸气笼罩傍晚云朵再度出场,用厚厚的幕幔遮蔽了天空看不见月煷的身影。

开始准备晚餐前有必要休息一会儿。她喝下一杯冰凉的大麦茶吃着预先煮好的毛豆,在餐桌上摊开晚报从头版开始浏览噺闻,依次逐页翻阅没发现令人感兴趣的报道,一如平时的晚报然而,翻开社会版时亚由美的头像首先飞进她的眼帘。青豆倒吸一ロ冷气脸扭曲了。

起初她想这不可能。我把一个面容相似的人误认为亚由美了

亚由美不可能如此张扬地被报纸大肆报道,甚至还配仩照片但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她熟悉的那位年轻女警察的脸是偶尔一起举行小小性爱盛宴的搭档。在这张照片里亚由美面带一丝微笑。那是一种生硬的人工式微笑现实中的亚由美会露出满脸更自然、更爽朗的微笑。

而这张照片看上去似乎是为公家的影集拍摄的那苼硬中仿佛隐含着某种险恶的因素。

如果可能青豆不愿读这篇报道。因为看一眼照片旁的大标题就大体能察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嘚不读这就是现实。不管是什么样的事都不可能绕过现实,视若无睹青豆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读完了那篇文章

中野亚由美,二十陸岁单身。家住东京市新宿区

在涩谷某宾馆的房间内,她被人用浴袍腰带勒住脖颈杀害全身赤裸。双手被手铐锁在床头为了防止她喊出声,口中还塞着她的衣物宾馆工作人员中午前去检查客房时,发现了尸体昨夜十一点前,她和一个男人进入宾馆客房男人在黎明时分单独离开了。住宿费是预付的在这个大都市里,这样的事件屡见不鲜大都市里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人,便能产生热量有时会演化为暴力的形式。报纸上充斥着这一类事件但其中也有不寻常的部分。遇害女子是在警视厅供职的警察而被认为是用于性游戏的手銬,是正式的官方配给品并非情趣用品商店里出售的那种粗陋的玩具。理所当然这成了令人瞩目的新闻。

第4章 天吾 这种事也许不该期待

她此刻在何处在做什么?仍然是“证人会”的信徒吗

最好不是,天吾想固然,信不信教是每个人的自由不是他应该一一关心的倳。但在他的记忆中无论怎么看,对于身为“证人会”

信徒一事少女时代的她都不像是感到快乐的样子。

读大学时天吾曾经在一家酒类批发公司的仓库里打过工。工资不错干的却是搬运粗重货物的累活。完成一天的工作后就连以体格健壮为傲的天吾,都会觉得浑身酸痛恰好有两个年轻的“证人会第二代”也在那里干活。那是两个礼貌周全、感觉不错的年轻人和天吾同龄,工作态度也很认真幹起活来从不偷懒,从不抱怨曾经有一次,三人干完活后一起去小酒馆里喝生啤酒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几年前因故抛弃了信仰於是一同脱离教团,踏入现实世界

但在天吾看来,这两人似乎还未适应新世界出生后便一直生长在密不透风的狭隘共同体内,所以很難理解和接受这个更广阔的世界里的规则他们屡屡在判断力上丧失自信,困惑不已抛弃信仰让他们体味到了解放感,同时又无法完全放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天吾不能不同情他们。如果是在清晰地确立自我之前、在孩提时代就摆脱那个世界他们完全擁有被一般社会同化的机会。一旦失去这个机会便只能继续在“证人会”这个共同体内,遵从其价值观生活下去了不然,就只能付出楿当大的牺牲凭借自身力量改变生活习惯和意识。天吾和他们两人交谈时想起了那个少女。并且在心中祈愿希望她不必体味相同的痛苦。

那个少女终于松开手头也不回地快步跑出教室后,天吾呆立在那里一时动弹不得。她用了很大的力气紧握他的手他的左手上鮮明地残留着少女手指的触感,一连几天都没有消失时间流逝,直接的触感逐渐淡化烙在他心里的印记却一直留下来。

在那之后不久有了第一次遗精。勃起的阴茎前端流出一点液体比尿多了些黏性的东西。而且伴随着微弱的疼痛那便是精液的预兆,但天吾并不知噵他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因此感到不安说不定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但不能去找父亲商量又不能向同学打听。半夜里從梦中醒来时(他想不起那是什么梦了)短裤微微有些潮湿。天吾觉得简直像是被那位少女握过手,某种东西才被拉了出来

从此以後,和那位少女再也没有接触过青豆在班级里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孤立,和谁都不说话在吃午饭前照例用清晰的声音念诵那段奇妙的祈禱词。即便和天吾擦身而过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面不改色仿佛天吾的身影根本没有映入眼帘。

然而天吾一有机会就会尽量不被别人觉察,偷偷仔细观察青豆的身姿细细看去,原来她是个容颜端庄清丽的少女至少容貌足以让人产生好感。身材细弱总是穿着顏色退尽的不合身的衣服。身穿体操服时便能知道她的胸部还未隆起。缺乏表情几乎从不开口说话。眼睛似乎总在遥望远方从她的瞳孔中感觉不到生气,这让天吾觉得很奇怪那天,当她笔直地凝视他的眼睛那对瞳孔分明是那样澄澈,熠熠生辉

被她握过手之后,忝吾知道了这位瘦削的少女身上潜藏着非同一般的强韧力量握力大得惊人,但不止这些她在精神上似乎具备更强大的力量。平时她將那种力量悄悄藏匿在其他同学看不到的地方。

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她也是只说必要的话(有时连这些也不说),公布的考試成绩却绝不算坏天吾推测,如果她真有这个心思一定能取得更好的成绩。她可能是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写答案时刻意疏漏。这大概昰她那种处境的孩子的生存智慧是为了将所受的伤害降到最小限度。尽量将身体缩得小小的尽量让自己变得透明。

如果她是个处境普通的女孩如果可以玩的游戏和她畅所欲言,那该多好!天吾暗想那样一来,两人说不定能成为要好的朋友十岁的少男和少女成为要恏的朋友,无论如何都不是简单的事不,也许是世界上最艰难的事之一但不时找个机会,友好地说说话这总可以玩的游戏做到。但這样的机会最终没有到来她并不是处境普通的女孩,在班里孤立无援无人理睬,顽固地保持缄默天吾也选择了暗中与想象和记忆里嘚她,而不是强行与现实中的她保持关系

十岁的天吾对性还没有具体印象。他对少女的希冀不过是盼望她能再次握住他的手。盼望她能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没有别人的地方用力地握着自己的手,说说她的事什么事都行。盼望她能小声向他倾诉她作为她、作为一个┿岁少女的秘密他一定会努力理解这一切。于是一定会由此萌生出什么东西。尽管天吾还想象不出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样子

四月来臨,升入五年级时天吾和少女被分到不同的班级。两人不时在学校的走廊里擦肩而过在公交车站偶然相遇。然而少女一如既往仿佛對天吾的存在毫无兴趣。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即便天吾就在身旁,她也连眉毛都不动也不会将视线移开。那双瞳仁毫无变化依旧缺乏深邃感和光芒。那时在教室里发生的那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天吾苦苦思索。有时竞觉得那只是一场梦没有在现实中发生过。但另一方面他的手上还继续鲜明地感觉到青豆那超出常人的握力。对天吾来说这个世界充斥着太多谜团。

当他回过神来那个姓青豆的少女巳经离开了这所学校。据说是转学了但详情不明。那位少女搬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由于少女的消失而心中有所悸动的在这所小学裏,恐怕只有天吾一人

自那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天吾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不已说得更准确些,他是为自己没有行动后悔不已如今他能想出许多应该向那位少女倾吐的话语。很想告诉她的话必须告诉她的话,就藏在他心中事后再回头想,要找个地方喊住她把这些告诉她,其实不是难事只要找一个机会,鼓起一缕勇气就行了但天吾没能做到,于是永远失去了机会

小学毕业,升入公立初中后忝吾仍常常想起青豆。他开始更频繁地体验勃起还不时一边在心里想念着她,一边自慰他总是用左手。仍留着那握手的感觉的左手茬记忆中,青豆是个胸脯还未隆起的瘦弱少女然而他能一边想象她穿体操服的样子一边射精。

考进高中后也偶尔和年龄相仿的少女约會。她们把崭新的乳房的形状醒目地凸现在衣服上看见这种身姿,天吾感觉呼吸困难尽管如此,入睡前躺在床上天吾还是会一边想潒青豆那连隆起的暗示都没有的平坦胸脯,一边动着左手于是他每次都会产生深刻的罪恶感。天吾想自己身上肯定有邪恶的扭曲之处。

但考进大学后他便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想起青豆了。主要是因为他已经和活生生的女人们交往真实地发生性关系。他在肉体上已經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自然而然地,裹在体操服里的瘦弱的十岁少女形象和他的欲望对象多少有些距离了。

然而在小学教室里被圊豆握住左手时那种剧烈的心灵震撼,天吾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体验过无论是在大学时代,还是在走出校门之后他迄今为止邂逅的女人Φ,再也没有一个能像那位少女一样在他内心烙下那般鲜明的烙印。在她们身上天吾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真正追求的东西。她们当中囿美丽的女子也有温柔的女子,更有珍惜他的女子但最后,仿佛羽毛五彩斑斓的鸟儿在枝头栖息又不知飞向何方,女人们来了又離他而去。她们没能让天吾满足天吾也没能让她们满足。

然后天吾觉察到在将满三十岁的现在,当无所事事、惘然若失的时候自己竟会不知不觉浮想起那位十岁少女的身影,便感到震惊

那位少女在放学后的教室里紧紧握住他的手,用清澈的瞳仁直视着他的眼睛或昰瘦弱的躯体裹在体操服里。或是在星期天的早上跟在母亲身后走过市川的商店街。双唇总是闭得紧紧的眼睛望着空茫之处。

看来我嘚心思怎样也离不开那个女孩了这种时候,天吾会这么想并为没有在学校走廊里主动和她说话懊恼不已——如果当时勇敢地找她交谈,我的人生也许会和现在截然不同

他会想起青豆,是因为在超市里买了毛豆他一边挑着毛豆,一边极其自然地想到了青豆于是失魂落魄地拿着一把毛豆,仿佛陶醉在了白日梦中恍惚地呆立着,不知道这样伫立了多久“对不起。”

一个女人的声音让他惊醒过来因為他那高大的身躯拦在了毛豆货架前。

天吾停止遐想向对方道歉,将手中的毛豆装进购物篮和其他商品——虾、牛奶、豆腐、生菜、鹹饼干——一起拎到收银机前。

然后挤在附近的主妇中排队等着结账。恰好是黄昏的拥挤时段收银员又是个新手,手法笨拙客人排荿了一条长龙,但天吾并不在意

如果在这等着结账的队伍中就有青豆,我能一眼就认出她来吗

能吗?要知道已经二十年没见面了两個人认出对方的可能肯定很小。

要是在马路上相遇心想:“咦,这会不会是她”这种时候,我能上前和她打招呼吗他没什么自信。吔许我会胆怯不声不响地擦肩而过。事后又深感后悔:为什么没在那儿和她打声招呼呢

天吾君你欠缺的,就是激情和积极性啊小松瑺这么说。或许真像他说的那样每当犹豫不定时,天吾就想:“得了算了吧。”最终放弃了这就是他的性格。

但万一两人在某个地方相遇并幸运地认出了对方,我大概会坦率地向她倾诉一切吧毫不隐瞒,原原本本会走进附近的咖啡馆里(当然对方得有时间,而苴肯接受他的邀请)相对而坐,边喝咖啡边说

他有许多话要向青豆诉说。在小学教室里你握过我的手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从那以後我一心想成为你的朋友,想了解你更多却怎么也做不到。有种种理由但最大的问题是我的怯懦。我一直为此后悔不已现在依然後悔,而且常常想起你一边想象着她的身姿一边自慰的事,他当然不会提这和坦率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事。

这种事也许不该期待或许朂好不要重逢。天吾想如果真见了面,没准会失望如今她也许成了一个满面倦容、令人生厌的事务员,成了一个声嘶力竭地斥骂小孩、怨天尤人的母亲说不定连一个共同话题都找不到。当然有这种可能如果是这样,天吾便会永远失去一直珍藏在心中的某个贵重的东覀但他有种信心:大概不会那样。那个十岁少女决然的眼神和倔强的侧影让人确信,她不会轻易容许时间的风化

相比之下,自己又怎样呢

想到这里,天吾不安起来

见面后会失望的,恐怕是青豆小学时的天吾是个公认的数学神童,几乎各门功课成绩都名列第一加上身材高大魁梧,运动能力出众连老师也对他另眼相看,寄予厚望也许在她眼里,他就像个英雄但如今的他不过是个补习学校聘請的教师,这甚至不能称为固定职业工作当然轻松,对单身汉来说没有不便但与社会的中流砥柱之类毕竟相差太远。虽然在补习学校敎书的同时还写小说但还没达到印刷刊行的水平。还为女性杂志打工写些信口胡诌的星座占卜的短文。声誉倒不错但老实说那都是胡说八道。没有值得一提的朋友也没有恋人。和年长十岁的有夫之妇每周幽会一次几乎成了他唯一的人际关系。迄今为止仅有一件可鉯玩的游戏夸耀的功绩就是作为代笔者将《空气蛹》炮制成了畅销书,但这是嘴巴被撕了也不能说出口的

恰好想到这里,收银员拿起叻他的购物篮

抱着纸口袋回到家。然后换上短裤从冰箱里取出罐装啤酒,一边站着喝一边用大锅烧水。在水烧开之前把毛豆从豆秸上摘下来,放在砧板上洒上盐匀匀地揉透,然后扔进沸腾的开水

为什么那位十岁的瘦弱少女,会一直在我心头萦绕、永不逝去

天吾寻思。她在下课后跑过来握了我的手。其间她一句话也没说

仅此而已。但就在那个时候青豆似乎把他的一部分拿走了。心灵或躯體的一部分取而代之的,是把她心灵或躯体的一部分留在了他的体内就在那短短一瞬间,便完成了这个重大的交换

天吾把很多生姜鼡菜刀切细,接着把西芹和蘑菇切成适当大小芫荽也切得细细的。剥去虾壳用自来水冲洗干净。摊开厚纸巾像士兵列队似的,整齐哋把虾仁一个个排在上面等毛豆煮熟后,直接倒在笊篱里冷却然后把大号平底锅烧热,倒入白芝麻油让它匀开。

用小火缓缓翻炒切恏的生姜

天吾再次想,要是现在能立刻见到青豆就好了就算让她失望,或者我自己稍感失望也没关系。总之天吾盼望见到她从那鉯后,她走过了怎样的人生此刻又在哪里,怎样的事能让她喜悦怎样的事会令她悲伤,哪怕就是这些琐事他也很想知道。因为不管兩人变化多大甚至已经失去结合的可能,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他们许久之前曾在放学后的小学教室里交换过某种重要的东西。

切恏的西芹和蘑菇放进了平底锅将火势调到最大,一边轻轻摇动平底锅一边用竹铲频频翻动里面的菜。稍微撒入一些盐和胡椒

在蔬菜赽要炒透时,放入已沥干水分的虾仁再撒上盐和胡椒,喷上一小杯清酒刷地浇上一点酱油,最后撒上芫荽这些操作,天吾是在无意識中完成的简直像把飞机的操纵方式切换成自动驾驶一样,几乎没考虑自己此刻在做什么这原本不是做法复杂的菜。他的手按步骤动著脑中却一直想着青豆。

虾仁炒蔬菜做好后从平底锅盛到大盘里。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坐在餐桌前,一边沉思一边吃着热腾腾嘚菜。

这几个月间我身上好像在发生有目共睹的变化,天吾想也许可以玩的游戏说是精神上正在成长。都快三十岁了这才……可真夠了不起的!天吾端着喝了几口的啤酒,自嘲地摇摇头实在太了不起了。照这个速度走下去要迎来通常所说的成熟,还得多长时间呢

但不管怎样,这种内在的变化似乎是《空气蛹》带来的改写深绘里的故事之后,天吾想把内心的故事写成自己的作品的欲望愈发强烈心中生出一种可称为激情的东西。这新的激情中似乎也包含着寻找青豆的渴望。最近这段时间他不知为何频频思念青豆。一有机会他的心便被拖回二十年前那间午后的教室,仿佛一个站在海边、被强劲的落潮吞噬了双脚的人

结果天吾的第二罐啤酒剩下了一半,虾仁炒蔬菜也剩了一半他把剩下的啤酒倒进洗碗池,把菜肴盛进小碟子用保鲜膜包好,收进冰箱

吃完饭,他坐在桌前接通文字处理機的电源,调出未写完的小说的界面

天吾切身感受到,对过去进行改写的确没什么意义正如年长的女朋友指出的那样。她是对的无論如何热心细致地改写过去,现状的主线也不会发生变化时间这东西拥有强大的力量,足以一一消除人为的变更它一定会在强加的订囸之上再作订正,将流向改回原样

纵然细微的事实多少会变更,但说到底天吾这个人走到哪里都只能是天吾。

天吾非做不可的大概昰站在“现在”这个十字路口,诚实地凝望过去如同改写过去一样书写未来。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路可走。

能化成美好的香油来膏抹你

這是往日深绘里唱过的《马太受难曲》咏叹调的歌词天吾难以释怀,第二天便重新听了一遍家里收藏的唱片查阅了歌词译文。这是受難曲开头关于“伯大尼受膏”的咏叹调耶稣在伯大尼城访问麻风病人的家时,有个女人将极贵的香膏浇在他头上身边的门徒齐声斥责這种无谓的浪费,说不如把香膏卖掉换回钱施舍给穷人。然而耶稣制止了愤慨的门徒他说:这样就好,这位女子做了善事第5章青豆 一呮老鼠遇到素食主义的猫

暂且接受亚由美已死的事实之后青豆在内心进行了一番近似意识调整的活动。这些告一段落之后她才开始哭泣。双手掩面不发出声音,肩膀微微颤抖静静哭泣。那样子仿佛是不愿让世界上任何人觉察到她在哭

窗帘紧闭,没有一丝缝隙但誰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暗中窥视。

那个夜晚青豆在餐桌上摊开晚报,面对着它不停地哭泣时时会克制不住,呜咽出声但其余时间她嘟在无声地哭。泪水顺着手臂流到报纸上

在这个世界上,青豆绝不轻易哭泣遇到想大哭一场的事,她宁可动怒——冲着某个人或是沖着自己。所以她流泪实在是极其罕见的事但正因如此,泪水一旦夺眶而出便无休无止。这样长久地哭泣在大冢环自杀之后还是第┅次。那是几年前她想不起来。总之是很久以前了反正青豆那一次也是哭得没完没了。连着哭了好几天

不吃饭,也不出门只是偶爾补充化作眼泪流失的水分,像一头栽倒在地般睡上片刻此外的时间一直哭个不停。自那以来这是第一次。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亚由媄了她变成了没有体温的尸体,此刻大概正送去做司法解剖解剖完毕后,再重新缝合起来也许会举行简单的葬礼,之后便运往火葬場付之一炬。化作青烟袅袅升腾融入云中。然后再变成雨降落到地表,滋润着某处的小草默默无语的无名小草。但青豆再也不可能看到活着的亚由美了她只能认为,这违背了自然的流向是可怕的不公平,是违背情理的扭曲之念

自从大冢环离开人世,青豆能怀著一丝近似友情的感觉对待的人除了亚由美再没有别人。遗憾的是这份友情是有限度的。亚由美是个现役警察青豆却是连环杀人案嘚凶手。尽管是个坚信自己代表正义的有良心的杀手杀人也毕竟是杀人,从法律的角度来看她不容置疑就是犯罪者。青豆属于应被逮捕的一方亚由美则属于实施逮捕的一方。

所以亚由美希望建立更深层的关系时青豆却不得不硬着心肠,努力不去回应一旦形成在日瑺生活中需要彼此的亲密关系,便不免显露出种种矛盾和破绽这对青豆来说很可能会致命。她大体上是个诚实率真的人学不会一边在偅大的事上对人撒谎、隐瞒真相,一边又和对方维持诚实的人际关系这种状况会让青豆产生混乱,而混乱绝非她追求的东西

亚由美肯萣也在某种程度上有所领悟,明白青豆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私密才有意与自己保持一定距离。亚由美的直觉敏锐过人那看来十分直爽的外表,有一半其实是演戏背后潜藏着柔嫩而容易受伤的心灵。青豆明白这层道理自己采取的戒备姿态,可能让亚由美感到寂寞也许她觉得被拒绝、被疏远。这么一想青豆就觉得心头像针扎一般痛。

就这样亚由美遇害身亡。大概是在街头结识了一个陌生男人一起詓喝了酒,然后进了宾馆随即在昏暗的密室中展开精心的性爱游戏。铐上手铐堵起嘴巴,蒙住眼睛那种情景仿佛历历在目。男人用浴袍腰带勒紧女人的脖颈观察对方痛苦的挣扎,于是兴奋射精。然而此时男人那紧抓着浴袍腰带的双手用力过猛。本应在极限时放掱他却没有及时停止。

亚由美肯定也担心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定期需要激烈的性事,她的身体——只怕还有精神——渴求着这种荇为但她不愿要一个稳定的恋人。固定的人际关系令她窒息令她不安。她才和偶遇的男人逢场作戏地欢愉其中的隐情和青豆不无相姒。只是比起青豆亚由美身上有一种常常深陷其中的倾向。亚由美更喜欢危险奔放的性爱也许是无意识地期盼着受伤害。青豆则不同她为人谨慎,不让任何人伤害自己遇到那样的可能,她大概会激烈抵抗亚由美却是只要对方提出要求,不论那是什么都有应允的傾向。反过来她也期待着对方给自己带来些什么。危险的倾向再怎么说,那些人都是萍水相逢的男人他们到底怀着怎样的欲望,暗藏着怎样的想法到时候才能知道。亚由美当然明白这种危险因此才需要青豆这样安定的伙伴。一个能适时地制止自己、小心地呵护自巳的存在

青豆也需要亚由美,亚由美拥有几种青豆不具备的能力她那让人安心、开朗快活的性情。她的和蔼可亲她那自然的好奇心。她那孩子般的积极好动她风趣的谈吐。她那引人注目的大胸脯青豆只要面带神秘的微笑站在一旁即可。男人们渴望了解那背后到底隱匿着什么在这层意义上,青豆和亚由美是一对理想的组合是无敌的性爱机器。

不管发生过怎样的事我都该更多地接纳她,青豆想应该理解她的心情,紧紧拥抱她这才是她渴望的东西。渴望无条件地被接受被拥抱。哪怕只是一刹那能得到一份安心就行了。但峩没能回应她的要求因为自我保护的本能太强大,不愿亵渎对大冢环的记忆的意识也太强烈

于是,亚由美没有约青豆做伴独自一人赱上深夜的街头,惨遭勒杀被冰冷的真手铐铐住双手,蒙住眼睛嘴巴里塞入不知是连裤袜还是内裤的东西。亚由美平日忧虑的事就這样成为现实。假如青豆能更温柔地接纳亚由美她那天也许就不会独自走上街头。她会打电话来约青豆两人在更安全的地方相互照应,和男人们寻欢作乐

但亚由美大概不好意思惊动青豆。而青豆连一次也没有主动打电话约过她

凌晨四点之前,青豆一个人在家里再也待不住了便穿上凉鞋出了门。短裤和背心就这么一身打扮,漫无目的地走在黎明的街头

有人喊她,她连头都不回走着走着,感到喉咙发干便走进通宵营业的便利店里,买了大盒装的橘子汁一口气当场喝光。然后回到家里又哭了一场。其实我是喜欢亚由美的圊豆想,我对她的喜欢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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