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的天空》by再见东流水【毁魅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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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净的天空》by再见东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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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学生和一个饭馆小老板之间的小爱情。所以不会有御姐，不会有大把大把的钞票，只会有小人物的各种情节。会写到关于贫困，生活压力，选择，道德，恩情，爱情等东西……谨以此文献给那些自强不息的人！献给被贫穷与世俗鞭笞却依然在孤独中茁壮成长的灵魂。当然，也献给爱情，献给美好的人生。希望从此之后不要鄙视贫穷，也许在那些贫穷中有着我们未曾读透的高尚。本文承袭东流水的一贯风格，但是也同样的会不断突破……本文是东流水自己想写的东西，调调可能非主流，情节温吞，细水长流，所谓小人物的爱情是也……于是先对能静下心来看文的读者鞠躬致敬。再次提醒，喜欢小东的读者请收藏、请打分给评……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乡村爱情搜索关键字：主角：兰馨，宁羽 ┃ 配角：宁和 ┃ 其它：大姐，老板，学生，贫穷，责任
☆、第一章　　9月7日，新生报到。　　　　整个小城似乎突然之间冒出了无数鲜嫩的生命，在九月那余威尚存的燥热空气中蓬勃生长。　　　　那些自信的，或者高傲的青涩，一夜之间便充斥了整个城市，连空气里，都写满了逃离枯燥压抑的高中，步入自由开放的大学时那种兴奋——这个小城，没有别的特色，就是有两所蛮有名气的大学……仅此而已。　　　　兰馨与这一切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因为一年多以前，她就已经从这两所学校中的一所里背着包包，从“热烈欢送XX届毕业生”的大红条幅下踏出了学校的大门……　　　　可是这一切又跟她有着莫大的关系。　　　　因为“兰心食府”的顾客主要就是这些学生，而兰馨正是这家饭馆的老板。　　　　“兰心食府”和其他开在学校附近的饭馆一样，八月底开始营业，学生放寒假的时候关闭，等到春季开学之前，再打扫门庭迎客，暑假开始的时候又闭门歇业。周而复始。　　　　店里的师傅已经在忙了，几个小妹在招呼客人，学生们的时间很宽裕，几乎每天下午五点左右，就开始上客了，而茶水、瓜子、炒豌豆……这些都是等菜的时候太无聊，店里免费提供的。　　　　兰馨是个细腻的女人。细腻中透着温柔——已经忘记是谁说的了。也许很多人说过这样的话。　　　　而此时的兰馨有别于以往的勤劳，没有和店员们一起忙活。而是隔着玻璃橱窗，有些出神的望着街道上充斥的鲜嫩面孔。不时的看看手机上的时间……　　　　昨天晚上，宁和给兰馨打了个电话——好像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联系过了吧，那个男人很忙。　　　　宁和说，宁羽今天过来报到，他工作很忙，抽不开身送她，让兰馨帮忙照顾一下。　　　　当然，这个照顾包括以后，也许四年吧，如果宁羽要在这座小城读研的话，那也许更长……　　　　在电话里宁和开心的笑着说，“宁羽是我的心肝宝贝，麻烦你照顾一下她，免得你一直觉得欠我什么。小羽尤其讨厌吃食堂大锅饭，讨厌煮得稀烂的大白菜，炒得半生不熟的土豆丝，把她交给你这个开饭馆的，我也放心……”　　　　宁和当然该笑，大部分做父亲的人，都会因为自己的孩子进入了这所大学而笑。宁和也不例外，何况他比其他人更加辛苦一些……　　　　兰馨感受着宁和的开心，也不由得打趣：“你的心肝宝贝太多了！这几个字都不值钱了。”但是她知道，无论有多少人是宁和的心肝宝贝，说到底，只有这个宁羽才是他的心头肉。　　　　六点一刻，兰馨握着手机想，还是再等一会儿吧，也许，她忙，毕竟新生报到的手续太多，何况还需要认识新同学……　　　　其实本来自己今天是准备直接去接她的，早上的时候，给宁和的这个心肝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而纯净的声音，干净中带着疏远的礼貌和排斥的凉意，语调有些低沉，不知道是不是累了。　　　　她说：“不用接，每个车站都有新生接待点。”　　　　是了，有新生接待点。兰馨的双眸有些缺乏焦距的望向橱窗外。　　　　五年前，自己也曾独自拖着个母亲连夜缝制的蓝色布包，费力的拖着一个装过猪饲料，而后变成自己的旅行包的蛇皮口袋出现在这个陌生城市。　　　　挂着宽大醒目的横幅的新生接待点，让自己没有觉得迷茫恐慌，或者说，避免了要自己掏腰包花车费去学校的厄运，这让自己觉得很开心——即使在一堆衣着光鲜，亲友护送犹如众星捧月般的同学中，自己衣衫破旧，面黄肌瘦，脚下的蓝布包，蛇皮袋突兀得如同一桌大餐中间莫名其妙加上的一坨屎……　　　　不过那不重要，别人的眼光，兰馨看得太多了……　　　　有些眼光，你看多了，就觉得腻了。腻了，也就觉得不在意了。而这种不在意的东西，如果再次以夸张的姿势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能觉得的，就是可笑了……　　　　即使那时候兰馨还那么小，19岁，可是兰馨能看到的东西，已经远远超过了同龄人……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令人深恶痛绝的是贫穷，令人成长的居然也是贫穷……　　　　师兄姐们其实很好，她们会带着新生上接待车，会在车上给新生做一些学校的介绍，风趣幽默，让人感觉亲切而有才，到了学校之后，也有学生会组织的人带着新生们去完成报到手续，当然她们也会热情的帮新同学拧包……　　　　让兰馨觉得感动的是，居然也有人愿意过来帮她抬那袋装着用了二十多年，已经板结得能让人想起铁块的棉絮的蛇皮袋——学校其实是会配发床上用品的，但是兰馨决定去说说，节约这笔开支，所以自己带了……　　　　而那些接待新生的师兄姐，面对这个蛇皮袋虽然面含笑意，而眼中诧异，手脚勤快，却细皮嫩肉的的不知道如何下手……即使如此，兰馨依然觉得感动。　　　　至少他们的眼中没有很直接的露出鄙夷，更没有离她远远的，在她的身边形成一个以她为圆心的真空——那种感觉有点像围观动物园里的大熊猫……　　　　虽然很显然的，当那个蛇皮袋和蓝布包被疲乏的兰馨扔到学校干净的地上的时候，几个接待的师兄姐确实皱着眉头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两步……不过随即她们又调整情绪，脸上甚至带着抱歉的尴尬表情又回来……　　　　这就够了，这就说明了这里的学生有着不错的素质。　　　　兰馨一齤手托腮，望着橱窗外，突然笑了起来……怎么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了？都过去那么久了。　　　　可是今天那些过往的东西，却真的毫无预警的在这无聊的等待中，悠然的盘旋在脑海里。　　　　最后帮自己的是一个黑黑的高个子男生，蛇皮袋带来的错愕尴尬最先离开这个人的脸。然后他不着痕迹的踏步，重新整理了的满面笑容挂在脸上，阳光中带着矜持的高尚——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觉得能够平等的对待低贱，就是一种高尚。　　　　其实什么是高尚什么是低贱？
　当时兰馨想笑，但是没能笑出来。兰馨觉得，保护别人自以为是的高尚，其实也是一种高尚吧……如果非要在这个时候用上这两个奇怪的字眼的话。　　　　黑大个一边热心的问候自己旅途劳累，一边提起那个蓝布包，然后准备和兰馨一起去抬那个蛇皮袋……　　　　可惜抓了两次都滑了……蛇皮口袋的角落已经被汗水浸透，因为用了二十几年而有些发黑的棉絮碎屑堆积在编织袋的角落，被揉捏成小球粘在袋子里，汗水一浸，于是透着肮脏的黑色，握上去满手湿滑。　　　　兰馨一笑摆摆手，给黑大个说：“谢谢师兄”。　　　　然后兰馨就在一堆人诧异的眼神中，两手分别抓着编织袋的两个角，右手使劲，一轮，编织袋上了肩。　　　　沉沉的。　　　　像自己背着包包离开小村子的时候，母亲的表情……　　　　兰馨望着橱窗外，不由自主的伸手放在自己瘦削的右肩上，重物压着的感觉，似乎依然存在。也许，本来那种沉沉的感觉从没有离开自己的肩膀……　　　　有些东西，不是你扛不起，只是你愿不愿意去扛而已，自己能扛动的蛇皮袋，为什么一个大男人扛不起？　　　　因为这个编织袋太丑，太难看，太落魄，甚至太肮脏……扛不起的，不是那重量，而是那重量背后的面子……　　　　兰馨扛着自己的编织袋走得很有节奏，腿弯配合脚下的弹动，看起来有些像跳舞，——这是门技巧。就像在家的时候扁担两端的箩筐中装着红薯的时候，在山坡上行走，如果掌握不到行走的技巧，那不仅费力，而且会摔跟斗……　　　　当然，这些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是不知道的。　　　　黑大个提着蓝布包有些滑稽的迈着长腿跑上来，刚刚的一愣神，兰馨已经走出了几步——挑过担子的人都知道，一旦开始走，最好别停下来，否则更累，黑大个追上兰馨，“师妹，太重了，咱们抬吧……”　　　　兰馨觉得很好，天空明媚，校园的小道很干净，行道树上有小鸟在飞，一切自由，一如她唇角阳光飞扬的表情：“师兄，没事，在家打猪草的时候，背的比这个重多了。”　　　　黑大个突然觉得很无语，似乎那种男人身上所彰显的保护弱者的高尚，在这个瘦弱的小女生面前苍白得像一张脆弱的玻璃纸，风一吹都能破，然后那种原本萦绕在心间的高尚，兜兜转转，居然找不到落点……　　　　“你的力气很大，来我们道会吧”，黑大个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天还是很热。树上有知了的叫声。　　　　“道会？”兰馨没好意思笑，因为她想起了道观里面，道士胡乱的做着法事，天灵灵地灵灵……　　但是兰馨憋得很辛苦。以至于被蛇皮口袋压得有些弯的背部微微的抖了起来……　　　　“嗯，道会，学校的跆拳道协会。”黑大个很执着的推荐。“我们的跆拳道协会里，有好几个高手……”　　　　至于有多少个什么带多少段，兰馨不懂，也记不住这种抽象的概念。总之，她从黑大个骄傲的语气中明白，黑师兄的意思就是，跆拳道协会很厉害。那就够了。　　　　哦，还有一点，黑师兄是道会的副会长。当然也很厉害。　　　　不过扛不了一个装着破棉絮的蛇皮袋的会长，兰馨觉得没有多大意思，所以他有多厉害，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我需要找些工作……”兰馨脚下掂了掂，双手很协调很熟练的帮着挪了挪肩上的编织袋，是的，没什么比这个更加重要了！那些娱乐活动不属于自己这样的人……　　　　而自己当时显然没有想到，后来这个黑大个还曾经鼓起勇气追过自己……　　　　兰馨觉得，追自己确实是需要鼓起勇气的，因为那意味着对方可能会和自己这样一个蛇皮袋女朋友一起同进同出。一起接受别人莫名打量的眼光——里面甚至有怜悯。　　　　对兰馨来说，怜悯与施舍都是个让人痛恨的词……　　　　不过黑大个也一定想不到，自己鼓起勇气，做好了被人在背地里嘲笑的准备去追，可是居然被拒绝……　　　　兰馨侧头，玻璃橱窗里映出她温和而热情的对着一个顾客还礼的表情——一个老顾客，是自己的师妹，带了两个朋友过来，看着独自坐在橱窗边上那个角落中的兰馨，打招呼，“师姐，今天不忙啊……”　　　　“今天还好，就是懒些，不想动，坐会儿……”兰馨站起身来，微笑着到柜台上去取了一盘干炒豌豆，一盘瓜子，一边伶俐的小妹已经来上茶。　　　　“新生来了，师姐的生意更好了，有得忙的呢，要是忙不过来，我就来帮忙做小工……”师妹嗑着瓜子，扭头看了看外面街道上到处流动的新面孔……　　　　有这样一个事实，不管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就是在无数成团的人群中，你可以轻易的分辨出她们是新生还是老生。　　　　新生的眼睛里有雀跃有兴奋，有好奇有骄傲，还有在这突然之间面对到处都和自己一样的所谓高才时，那种连她们自己也未必知道的迷茫……
　天之骄子是羊群中的骆驼，有着骄傲的资本。可是一大堆的天之骄子中，能完全自我的扬起头颅保持从内到外不受影响的自我与骄傲，那就颇有些难度了。　　　　骄傲这个东西，有时候是对比出来的，就像一个衣着光线的人对着一个衣着破烂的人时，扬起的骄傲。　　　　虽然前者可能只是衣冠禽兽，……　　　　真正不以别人为参照物，而完全缘于内心的骄傲和自我……那又是种什么高度呢……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是真高人。　　　　兰馨看了看手机，七点……　　　　是不是不好意思给自己打电话呢？还是在和同学玩？这么晚了，忙了一天，该饿了吧。　　　　兰馨终于再次拨了那个号码，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兰馨靠在墙角，有些懒散的听着电话里传出的音乐——班得瑞，蓝色天际中的曲目，Indian dreams。很少有人会用这个做彩铃。　　　　闭上眼，兰馨不由得微微扬起唇角，脑海中是一片遥远的，纯净的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开篇，感谢捧场，确保更新，绝不留坑，提醒亲们收藏（目录页文章名下的　收藏本文　）……谢谢。☆、第二章　　宿舍的走廊上不断传来女孩子们的兴奋吵闹声，似乎不断探讨的不过就是诸如来自哪里之内缺乏营养的问题……　　怪不得，老爸说沟通其实很简单，比如可以说天气，可以说足球，可以聊聊这几天的新闻，而在大学新入校的时候，大家可以说：诶，你从哪里来？你喜欢吃辣的还是吃甜食？哦，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大家喜好差不多……　　然后就挽着手，算是认识了新朋友。　　朋友有时候不是特别深刻的词语，比如在陌生的环境，如果不想孤单，那么几句话之后，一群希望立刻适应新环境的孩子们就能手拉手做朋友了。　　可惜宁羽有点儿不上道。宿舍的同学们已经出去吃晚饭去了，一个个叫嚣着好饿，然后来拉宁羽，可是宁羽不想吃，推了。　　丝毫没有去迎合这种陌生环境中，迅速寻找伙伴的传统。　　她这会儿正躺在自己好不容易铺好的单人床上，安静的听着手机里传来的“两只老虎”的铃声，看着手机上显示着“兰馨”这个能给人错觉的名字发呆。　　错觉，是的，兰馨，总会让人想起蕙质兰心这几个字来，多么容易让人想到女人的温和优雅，聪明体贴。标准的贤妻良母那种类型吧……　　早上就接到这个女人的电话，声音温和，和这个错觉很妥帖的契合在一起，让宁羽几乎忘记了她本来该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宁羽不知道，但绝不是贤妻良母……　　宁羽将头枕在自己的左小臂上，右手拿着手机，穷极无聊的举在自己的眼睛上方，耳边听着两只老虎的铃声，既不接，也不挂，只有唇角露出点淡淡的鄙夷。　　兰馨不过是别人的情人而已。当然，这个别人，也不是别人，而是自己那酷爱沾花惹草，并且死性不改的老爸宁和。　　情人，连第三者也算不上。宁羽在脑袋里扣字眼儿，发散思维这个东西，在宁羽的身上表现得很明显。　　宁羽一直觉得，第三者的概念是在已经有了第一者，第二者之上，并且对这两个主体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威胁的人，才能称之为第三者。何况，在宁和那里，有第一者，却没有第二者，又何来的第三者之说？　　第三者只有一个，而情人可以是一堆。在宁羽的心目中，这足以让她将这个有着漂亮名字的女人，放到从身到心都很肮脏的层面上去。　　当然，如果她正正经经和老爹谈恋爱，那是另一齤码事。自己也会好好对她，绝对会认这个后妈。可惜她偏偏不是。　　她只是老爹无数女人中的一个……所以只是情人。宁羽不喜欢情人这两个字。不干净。　　宁羽和老爸宁和的感情其实一直很好。但这并不能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宁羽的这个老爸在拥有着一个成熟男人的风度的同时，也喜欢用这份风度到处沾花惹草……　　情人有多少，宁羽不知道。但是她一直不怪自己这个风流老爹的，因为别人怎么样，宁羽不知道，也不在乎。只要老爹过得开心，只要老爹有那能耐让别人喜欢，她虽然不赞同，但是也不会去反对。　　老妈去世多少年了？　　宁羽微微曲着抓着手机的手指，像幼稚园的孩子一样开始数数——哦，老妈已经去世十年了。　　那时候自己9岁，每天被老妈扎着一条马尾辫摇摇晃晃的去上小学——老妈说自己的头发很好，不舍得让自己剪掉，所以九岁的时候，已经很长。　　老妈的身体一直不好，三十二岁的时候，抛夫弃子，独自去了天国——虽然这有点儿不负责……　　于是从那以后，宁羽就再也没有留过长发了，原因很简单，爸爸不会梳，自己更不会。　　所以自己那头老妈最爱的头发被咔嚓剪掉。　　宁羽还记得理发师锋利的剪刀飞舞过自己的长发的时候，理发店的镜子里，站在自己的身后的老爸，眼圈突然就红了——那时候，宁羽的眼睛很好，不像现在，近视得有些厉害。　　之后，再也没有留过长发。　　最初宁和带女人回家的时候，宁羽就哭，觉得爸爸不爱自己了，爱别的人。觉得自己没有了妈妈好可怜……　　后来宁和就不带女人回来了。　　等到宁羽长大了，就问老爸：“老爸，这么多年，你就一个人，要不，给我找个后妈？”宁羽说这着的时候，脸上轻松的笑。自己长大了，老爸三十三岁的时候就失了配偶，续弦是应该的，只是以前太小，不明白。　　以至于老爸为了自己，几乎错过了最好的时光。宁羽暗地里很自责。　　宁和揉了揉宁羽的头发：“不娶了，省的小羽说我爱上别人不爱她了……”　　提过几次，不同的答齤案，一样的意思，不娶了。　　不娶就不娶吧，不娶，不代表没有女人。老爹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反正宁和是个不错的男人，无论哪方面……自然会有女人愿意贴她的。　　兰馨……哎……不知道又是自己那个不良老爸什么时候留在这个城市的情人。
　　电话响了一遍自动切断，三秒之后又开始了另一遍。这个女人真执着。宁羽最后将电话嫌恶的扔到旁边，可是两只老虎的铃声不厌其烦的响。　　等到电话第三遍拨过来的时候，宁羽有些烦了。抓起电话按了接听键。同时决定接完这个电话，立刻把两只老虎的铃声换掉，以后再也不用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没有宁羽想象中的情绪——是人都该有情绪的吧。对面那个人好像没有。　　平平淡淡的声音，里面有着浅浅的关心和温暖。一如早上接到她电话的时候一样。这会儿打了三遍电话自己才接，但对方并没有问刚刚为什么没接电话。　　宁羽的恶劣情绪突然之间莫名蹿高，却又无处释放。　　“学校的事情安排完了吗？你到校门口吧，我接你过来吃饭。累了一天，别饿着……”平静的声音，清晰得要命，尽管这个声音的背景充满了嘈杂，但是丝毫不能影响这个声音的平和。　　宁羽肯定，这是个精明得令人发指的人物。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在任何时候保持同样淡定的声调。　　“不了，累了，想睡觉……”宁羽终究还是不想去见这个女人。　　虽然在来学校之前，老爹已经再三吩咐过，过来有什么事情就找兰馨，得听兰馨姐姐的话。学校里面有什么不习惯的不懂的可以问问兰馨，她是自己的师姐，多么多么的优秀……　　如此等等。　　宁羽当时就问了句，老爸，她这么好，怎么就不弄回来给我做后妈？　　宁和伸手一拍宁羽的脑袋，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想什么呢……　　宁羽嘿嘿的笑。我想什么，我就想要个后妈，你看我这一走，你老人家孤苦伶仃的，我怎么舍得，怎么放心得下。　　宁和半天才开口，傻小羽，兰馨不会嫁给我的，就算哪天我给你找个后妈，也不会是兰馨。　　然后就看着宁羽，满眼的感动。小妮子长大了，知道疼爸爸。　　“宿舍整理好了吧？住的哪？”兰馨的声音依然温柔的，虽然电话那头很吵。有个男生大声的叫着，拿酒，今晚不醉不归。还有几个女生很放肆的轰然大笑……　　“二十四幢。”宁羽轻轻拧了拧眉心。这女人还很啰嗦。　　“哦……我也曾经住过那，你住几楼？”不过那些声音只是在特别高亢的时候，让兰馨稍微停了一下而已。之后的语气依然不会有半点差别。　　“421”电话那端的吵闹和宿舍外走廊上的吵闹相映成趣。宁羽觉得今天这觉只怕也不好睡了，明明都忙了一天，不知道这些人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精神。　　“今天晚上不出门了吗？”宁羽闭上眼睛，明显的，这个女人虽然很不讨自己喜欢，可是她的声音确实比那些吵闹来得让人爽心。　　“不出了，刚刚不是说了困，想睡吗。”宁羽觉得这个女人确实有够烦，难道听不懂自己的意思？　　似乎电话那边的人也听出来宁羽的不来烦，于是终于挂了电话。宁和长长的吐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很不喜欢这个人。　　为什么呢？　　她是老爹的情人？这是理由，但这不是全部的理由。老爹的情人不只这一个，曾经有那么三两个想要进宁家大门的，还时不时的会给宁羽买礼物……可是宁羽都不会觉得这么反感。　　理智的说，自己希望老爹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情人毕竟只是情人，守不到老。以后等老爸年龄大了，自己又有自己的工作，不能成天陪着他，那他一定会寂寞的。　　所以只要是想进宁家大门的女人，宁羽其实都不会这样抵触，甚至会好好的相处，如果有天老爹把她们中的谁娶进门了，那还是自己的后妈，不管自己喜欢不喜欢，总不能让自己的老爸不好处。　　可是兰馨不同。　　兰馨才二十四岁，那么年轻，比老爹整整小了十九岁，比自己不过只大了五岁，而兰馨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　　宁羽的唇角勾出一个讽刺的幅度——居然还是自己的师姐。　　这个学校的学生，需要去做别人的情人？一个二十四岁的女人需要去给一个四十三岁的人做情人？　　宁羽不相信这是爱情，你会爱上一个大你十九岁的人吗？这个几率很小吧。何况如果说这是因为爱的话，老爹又怎么会说她不会嫁给自己？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钱吧！这样的人，自己好歹也是见识过的。　　这让宁羽对这个人充满了鄙夷。　　早知道有这么个人，早知道她居然是自己的师姐，当初填志愿的时候，一定不会报这个传说中的好学校……让她照顾，耻辱。　　走廊上的吵闹依旧，而窗外是校园广播里甜甜的声音。宁羽觉得极度无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搞了半天头晕脑胀。肚子却居然不争气的饿了。　　所以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宁羽甚至低低的骂了句脏话，出门也不知道带钥匙！　　等她从床上翻下来，满头乱发，一脸冰寒的打开门之后，说了句：“回来啦”然后就转身准备继续窝回床上去。　　门外的人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跨进寝室，反手关了门：“宁羽吗？”　　温柔的声音，让宁羽愣在当场——一条腿已经踩上了上床的梯子，两手抓着梯子上方，然后有些莫名其妙的扭过头来看着这个人。　　柔顺的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一直垂到腰际，既没有烫过也没有染过，发质还不错。宽松的黄色T恤挂在单薄瘦弱的身体上，显得空荡荡的。五官倒是漂亮，而且目光是宁羽喜欢的那种淡定温和。　　是小女生吧，而且看起来有点儿营养不良，尤其短裤下暴露出来的两条细腿更加佐证了这点。　　唉这个年代，流行骨感美，结果搞得女孩子们都把自己搞得像骨架在街上飘。要是按唐朝的审美，这些人都该因为影响市容市貌拉去教育了。　　不过这难道不是寝室的人？　　宁羽有些迷惑。虽然寝室连上自己就这么四个人，可是真要让自己记得她们什么长相，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显然是不现实的。不过，似乎，好像，这个人也确实陌生了点儿……那三个好像没有这么瘦的吧！　　
☆、第三章　　兰馨跨进这间寝室的时候，不由得环顾了一下——自己念书的时候，当然没有住在这里。　　　　学校的宿舍是分等级的，非常庆幸自己念书的时候，学校里还保留了两幢外墙斑驳，而且爬满了葱葱郁郁的爬山虎的老楼。　　　　一个宿舍四个上下铺的铁架床，能住八个人，没有衣柜，东西都放床地下，没有阳台，衣服都晾在窗户外雨棚下的铁杆上，没有暖气，更没有空调，整层楼公用一个大卫生间，一个大盥洗间。　　　　当然住宿费用也是最低的，费用大抵是这里的一半不到。　　　　虽然那个时候，自己觉得，这个费用很高，高到让自己想到那几乎是家里半年的开支。　　　　后来那幢楼拆除了，拆的时候，自己还去看过一次。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以后的穷学生再也没有这种低价宿舍了……　　　　不过兰馨的思绪迅速被拉了回来。　　　　因为宁羽一只脚踏在上床的梯子上，扭头用有些迷茫的眼神看着自己——那一定是宁羽，因为宁羽的眉目之间，和宁和的相似，写满对遗传学的解释——狭长的双眸，挺直的鼻梁，薄唇，下巴轮廓清晰，身材高挑，比例协调，皮肤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白皙与柔嫩。　　　　宁和的女儿果然很漂亮……　　　　“吃饭吧，别饿着了。”兰馨反手关过门，将走廊上的喧哗拒之门外，然后将饭盒放到宁羽的书桌上——设计很合理，上面是单人床，下面是书桌，左边是一个衣柜，右边是上床的梯子。　　　　那个呆孩子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整个人像树懒一样挂在梯子上。兰馨觉得想笑。　　　　这孩子很可爱。尤其是那迷茫的眼神，也许是因为近视，微微眯着，写满了问号。满头短发被睡得乱七八糟，有一束还很幽默的高高翘起，让兰馨突然想起天线宝宝。　　　　宁羽终于放弃了爬上床的动作，站到地面上，揉了揉眼睛，然后伸手从床边摸了副无框眼睛架上。顿时那可爱的眯眯眼恢复了正常，玻璃镜片背后，一双细长的眸子透出有些淡漠的光。　　　　“你是……兰馨？”宁羽终于在这个人的声音里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虽然这个判断让她自己觉得不可思议。　　　　兰馨该是什么样的？　　　　作为一个情人，在宁羽的心目中，应该有着妖娆的装扮，有着势利的目光，有着妖艳的外表……　　可是怎么会是个营养不良的小女孩？尤其束在脑后的马尾，像极了淳朴的学生——简直比自己还像学生……　　　　怪不得，有人曾说，现在的鸡都打扮得像学生，学生都打扮得像鸡。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无论如何宁羽到底还是个感官动物，这样的兰馨让宁羽觉得舒服很多。　　　　如果兰馨真的是如小说中的小三一样，一头漂染过的卷发魅惑丛生，一双美目流转间风情万种，一对凸起于胸前波涛汹涌，一条水蛇腰扭起来勾魂夺魄……那宁羽一定会立刻失了胃口——虽然那更符合宁羽心目中的小三形象。　　　　由此可见，自己还是更喜欢纯情小女生啊……宁羽在心底里乱想一气。　　　　只是看到书桌上放着的饭盒，宁羽肚子里叽里咕噜再次开始唱起了空城计。　　　　兰馨一个微笑，已经将饭盒打开了——米饭，青菜，豆腐，加上一个肉丝。还有一点紫菜蛋花汤。　　　　都是宁羽喜欢的。于是饥饿更甚。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兰馨看着木讷的宁羽，一件宽大的白色棉T恤，垂到大腿，几乎淹没了下面那条短裤。于是两条笔直修长白皙的腿明晃晃的暴露在空气中。　　　　宁羽坐到书桌旁，开始享受晚餐的时候，兰馨正好帮她收拾东西——一个旅行箱的衣服还没有拿出来，被胡乱的放在书桌旁的地板上。　　　　“别……”宁羽扭头看到兰馨的动作的时候，兰馨已经在收拾了，这个动作让宁羽从凳子上呼一声蹦达起来，只是一句没说完就被嘴里的饭给呛到。顿时一顿惊天动地的咳嗽让宁羽弯着腰一齤手扶着书桌，另一齤手拿着筷子指着兰馨，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那场面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兰馨放弃了正在整理的衣服，呼一声站起来，一个趔趄，抗拒过脑袋中短暂的眩晕空白之后，连忙给宁羽拍背：“慢点慢点……怎么这么不小心。”　　　　宁羽张口刚说出个“我……”字，又被咳嗽声给生生逼了回去。　　　　搞了好半天，宁羽才喘着粗气，满面潮红的说了个完整的句子：“你别碰，我自己来……”　　　　兰馨扭头看着行李箱，这回明白了，行李箱的一边端端正正的摆着一堆内衣内裤……　　　　这小呆子也太害羞了吧，都是女人，看个内衣裤能有多大不了的？　　　　于是兰馨非常诚恳的表达了自己此刻的想法：“很好看……”　　　　念书的时候，兰馨的内衣裤永远只有两套，只要能勉强换过来就好。　　　　记得天冷的时候，内衣裤未必能干得了，就用电吹风来吹，有时候太急，来不及吹干，穿上的时候，一面是冰凉凉的湿气，一面是电吹风刚刚留下的温度。　　　　能让人想起冰火两重天。　　　　至于款式，那就不要说了，廉价的东西，能用就可以了，甚至到冬天的时候，由于内衣不容易干，加上自己确实不是什么波涛汹涌的人，甚至有时候直接就不穿。　　　　所以比起这行李箱中的内衣裤来说，兰馨的感慨真的就是，觉得很好看……　　　　宁羽已经一个大步跨到行李箱前，啪一声关了，嗫嚅半天也没好意思就内衣的事情说出句完整的话来，绯红的脸，也不知道是羞红的还是刚刚咳嗽的后遗症。　　　　现在这个年代，还这么害羞的人，好像不多了。　　　　兰馨也不说话，拉了凳子坐在宁羽的旁边：“以后有要洗的衣服，拿过去我帮你洗吧，你爸说你不会洗衣服。”　　　　“不用了，学校里有洗衣店的……”听兰馨说到老爹，宁羽的心里莫名的又有些不舒服。　　　　“学校洗衣房每天要洗的衣服太多，混在一起，也做不好消毒”兰馨靠在衣柜门上，看着宁羽狼吞虎咽的模样。　　　　这让兰馨想到了小弟兰锐。那孩子吃饭的时候也是这么狼吞虎咽的。和宁羽一般大小，嗯，约么要大上一点儿。脸上还显着稚气。也会脸红。　　　　倒是小妹兰嘉成熟很多，也许是因为，小妹和自己一样大吧……　　　　那俩孩子也是前几天回学校报到的。临开学之前，给自己打过电话，兰锐说，大姐，别太累了，我找了两份家教，能管自己的吃喝用度的。兰嘉说，在给导师做助手，也是有收入的。　　　　想到懂事的小弟小妹，兰馨的脸上不由得展现着温暖的笑。　　　　宁羽在兰馨的这个表情中觉得有些怪异，兰馨的表情太过亲切随和。可是非常抱歉，宁羽觉得自己和兰馨之间可没有半点值得亲切的交往——第一次见面而已。　　　　以前见老爹的情人的时候，对方大半也会这样，用着亲切温和的表情看自己，里面带着明显的宠溺，可是那宠溺的背后，宁羽又能轻易的发现其中的忐忑和目的——她们都知道老爹宠自己。　　　　可惜这亲切随和放在兰馨的身上实在是让宁羽有点不能接受。　　　　一个小女孩用亲切温和的表情看着自己多奇怪？虽然宁羽不得不承认，按照老爹的说法，这个“小女孩”比自己大五岁。　　　　“我的饭馆就在学校东门外，离宿舍区很近，以后到我那边吃饭吧，等你休息好了，明天我带你去找找地方。”兰馨说话的声音轻轻的。　　　　“不用了，学校食堂的东西也很丰盛的。”吃完了，宁羽盖上饭盒，准备去清洗。　　　　“不用洗了，我拿回去洗。这里太吵，不好睡，开学的时候都这样，大家都很兴奋，头两天晚上，也不会查寝的，要不你就给同学打个电话说一声，然后去我那里睡觉好了。”兰馨将饭盒装回袋子里，一面对宁羽说。　　　　“你真像我妈……”宁羽看着兰馨，突然咧着嘴冒了一句。　　　　“啊？”兰馨没想到宁羽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能吓坏人。　　　　不过随即，兰馨又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好像自己确实有点儿婆婆妈妈的。　　　　大概，是这样对小弟小妹，所以习惯了吧。　　　　不过宁和确实给自己关照过，宁羽不喜欢吃食堂的大锅饭，也不喜欢太吵，不会洗衣服，脾气有点儿坏，有点儿内向——总之，按宁和的说法，宁羽就是个缺乏生活自理能力的人。　　　　兰馨拧着饭盒起身，看来宁羽是准备和门外的喧嚣抗衡了到底了。　　　　兰馨看了看手机，八点，正是店里最忙的时候，自己最好赶回去帮帮忙。开学这几天，店里的生意很好。一个假期不见的孩子们急于用聚餐这样的事情来表达思念。　　　　“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说着，兰馨便出了寝室。　　　　宁羽望着关上的门，皱着眉心。好奇怪的女人啊！　　　　哪里像是做情人的料啊，如果抛开说话时候的成熟稳重的话，她简直就像小山村里冒出来的小村姑……　　
☆、第四章　　九月的天黑得晚，晚八点的时间，天空中依然有昏昏的光，只是校园的路灯早已经争先恐后的亮起来。　　　　昏黄的颜色，在干净的道路上印下往来的孩子们活泼的影子……　　　　兰馨提着饭盒匆匆回去，路灯将自己的影子拉长，变短，然后又拉长。兰馨想，自己是否也曾经年轻过？　　　　和宁和认识的时候，兰馨二十三岁，大四,163的个子，92的体重，面黄肌瘦，明显的营养不良。而宁和丰神俊朗，四十二岁，某公司中华大区经理。　　　　相识始于一场宁和所在公司的招聘。层层筛选，最后的二十人，宁和会参与面试。据说，那是因为宁大经理刚好有一个空挡……　　　　在办公室见到兰馨的时候，宁和是风度翩翩，成熟稳重，事业有成，浑身上下透露着成熟男性魅力的面试官。　　　　而兰馨则是穿着一件下摆处已经洗出了一个小洞的白色T恤，以及一条洗得发白的劣质牛仔裤，还有一双街头巷尾的小地摊上能买到的没有品牌的黑色板鞋的穷学生。　　　　宁和的眼里是成熟稳重中，带着掩不住霸气的温和，而兰馨身上则是干净清瘦中压不住惶惑的淡定。　　　　没有哪个应聘人员可以在宁和的面前不觉得惶惑，这不只是职位之间的差异导致的结果，更是年龄差距带来的阅历与深度的区别。　　　　连以淡定著称的兰馨也不例外。　　　　面试的时候，宁和并没有问专业的问题，兰馨还记得，他看着自己的资料，轻轻皱了皱眉头，有些诧异：“为什么不留你的手机号码？”　　　　资料上的联系方式，是座机号码。　　　　“很抱歉，我没有手机……”兰馨轻轻绞了绞手指，为了这个原因，去了好几个地方应聘，可惜都没有成功。当然，也很可能是自己不在寝室的时候，错过了对方的电话。　　　　恩，宁和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兰馨，然后微笑着说了句和工作无关的话：“你在这里读书也有三年多了……对这个城市应该很熟悉的吧，我只是第二次来，能不能请你抽空带我转转？”　　　　兰馨当时觉得异常的惊讶，不过随后，她点头答应了。而面试居然就算完了。　　　　临出门前，宁和给兰馨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说“那晚饭就拜托给你了……七点，我在校门口接你好吗？”　　　　兰馨当时觉得有点懵，答应了宁和之后，退出办公室，头脑里一片浆糊——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面试官。　　　　不过兰馨也很自然的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比如，这个经理，对自己难道别有所图？　　　　事业有成的男人，喜欢单纯干净的学生，这似乎也是一种流行趋势。　　　　兰馨拧着饭盒看着自己脚下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来，想起那时候自己那颗突然就被宁和搞乱了的心来，依然觉得想笑。　　　　那时候的自己，确实是五味杂陈的。　　　　快毕业了，工作当然是头等大事，兰嘉已经获得了保送研究生的资格，兰锐高三，虽然还没有高考，但是上个好学校是完全有那个实力的。　　　　母亲的风湿已经越来越严重，父亲的老胃病一直都只是在拖。　　　　那个大山里的小村子，都已经被母亲拖着病体借过一遍又一遍……　　　　多么让人觉得骄傲的家庭啊——小村子里的文盲夫妻养出了三个高学历的孩子。虽然已经债台高筑，虽然干瘪的身体已经被榨干了最后一滴骨髓。　　　　但是在那大山里的小村子里，这些都不能磨灭那种荣光。　　　　父亲说，年轻的时候，出过大山，想着做点儿事情，多挣些钱，可是自己不识字，每天只能做苦力，挣的，还没有那些识字的人的一半多。　　　　这就是他那佝偻的身子里那股子要让孩子们读书的倔强的源头。　　　　没有所谓的出人头地，没有所谓的光耀门楣，只是想让孩子们以后不要像自己一样艰难……　　　　最淳朴的执着，二十年如一日，当年被晒得满面黝黑的精壮小伙，如今不过四十多的年龄已经白发从生。　　　　到最后，念叨给三个孩子的不过就是那几个字：只要你们能读，读得越多越好……这成了一种执念。　　　　于是三个小蚱蜢，穿着破衣烂衫带着老父老母皱纹中的殷切期盼，奔出了小山村。进了小县城，开始了因为贫穷而被同学排斥耻笑的岁月——　　　　当你看到你的同学在上体育课的时候，那双解放鞋张了口，被有心人轻轻一踩，然后哧一声，鞋面与鞋底来个大分家的时候，你会不会笑？　　
　当你看到你的同学穿着劣质的衬衫，在投铅球的时候，一个大动作，腋下刺啦一声扯出个大口子然后看到里面一件五块钱的背心的时候，你会不会笑？　　　　当你看到你的同学因为身材拔高，却穿着几年前的旧衣服，一抬手就能露出肚脐的时候，你会不会笑？　　　　会，会笑得眼泪都流出来——这个年代，这样的笑话真的太少了。感谢贫穷带给我们这样的笑料。丰富了卑劣心理的需求。　　　　而后在笑声中离开，将那些曾经在自己身上取乐的同学们抛弃在了那个小县城，奔像只是听说过的大城市……　　　　也许这是唯一一次，没有被笑话了……　　　　从骄傲，到自卑，从自卑到骄傲，到最后，剩下的只是一份自我——天下人不与我同悲，不与我同喜，我又何必在意天下人的目光……　　　　所以，破衣烂衫的孩子，学会了一份叫做穷得自我的心态。　　　　人就是这么长大的吧。　　　　可是当孩子们越走越远的时候才知道，那种艰辛只有吞在肚子里，憋在心里，大千世界，再没有家乡的纯朴，所有的命运只能靠自己去打拼，所谓的光环只能留在故土，而骄傲与自卑在面对外界的时候都只是不重要的情绪。　　　　所谓的天才在面对更多天才的时候，依然只能用自己瘦削的肩膀去扛起属于自己的人生。辉煌属于过去，理想属于未来，只有现实，会沉沉的压在当前。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人可以救得了自己，除了自己。　　　　面对宁和的时候，兰馨觉得，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无论如何，当面对毕业的时候，生存比任何东西都来得现实。何况兰馨要的当然不只是自己活下去，如果只是要让自己活下去，对她来说，那太容易了。　　　　她还得让兰嘉和兰锐念书，还得考虑父母的身体已经在这些年里透支了……　　　　休假回家的时候，乡亲们总问：要毕业了吧，毕业了就好了，毕业了你爸妈就不用那么累了……　　连父母也是这样期盼的……　　　　毕生都没有去过大城市的他们并不知道，在外面的世界，一个大学生真的算不了什么，进入社会，不过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而不是意味着日进斗金。　　　　可是面对殷切期盼，兰馨又能说什么？　　　　所以当自己的头脑中不断去想宁和那几句话背后的目的的时候，无论分析出来是什么样的结果，兰馨依然在七点的时候准时在校门口等他了。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逼得你必须放弃自我。　　　　而毕竟，这是份不错的工作，兰馨需要。　　　　宁和从滑下的车窗里招呼兰馨的时候，兰馨看到的是宁和和上班时候完全不同的模样。　　　　红色短袖Polo衫，映照着他脸上儒雅的笑容。绅士的为兰馨开了车门，兰馨有些别扭的上了车——这是这辈子第一次坐这种车，车内高雅的音乐让兰馨惶恐，而空调吹得兰馨觉得眩晕。　　　　宁和说想吃清淡些的东西，其实兰馨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从来不会在外面吃饭，外面比起学校食堂会花更多钱。那个时候她有些后悔答应宁和。　　　　到最后，居然还是宁和找了个地方，一家颇有民族风情的饭馆。　　　　给我说说你的情况吧。宁和的风度与这考究的装潢相得益彰。　　　　而兰馨终于从不安中调整过来——这么多年来，宁和是第一个让自己觉得不安的人。　　　　对于别人的要求或者邀请，兰馨可以拒绝，如果她觉得一些场合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会带给自己不安，那么她会避免，可是在宁和面前，她却没有办法去避免，或者说不能避免。　　　　硬着头皮也得上——这是生存的代价。　　　　原来自己的心里也是有自卑的……只是藏得深些。深到不会因为衣衫破旧而不安，不会因为每天从食堂里早上多买一个馒头当晚饭而难受——这种物质上的自卑，也许在多年前，就已经在同学们的奚落中渐渐离自己远去。　　　　因为内心的充实足以让自己抗衡物质的缺失，个人的坚定足以让自己藐视因为物质而看轻别人的人的肤浅。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别人大可以因为物质丰足而骄傲，自己却大可以因为内心的坚定而洒脱。　　　　这本没有关系，价值观的不同吧。　　　　可是面对宁和的时候，自己小小的洒脱，显得脆弱——因为，自己其实已经妥协了，就在自己答应和他出来吃饭的时候，那种洒脱已经离自己远去。　　　　再次的，兰馨觉得痛苦，当物质的缺失逼迫自己放弃自我的时候，那种沉重的自卑，才是击垮人信念的重锤。　　　　不能孑然一身，只能随波逐流，这是对自我的荼毒。却是对生活的俯首……　　　　好不容易放开来，兰馨给宁和的答齤案很简单，也很直接：我需要工作，需要钱，我不仅需要养活我自己，更需要养活我的弟弟妹妹。　　　　宁和愣了，然后再问，说说，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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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情况很简单，几句话的功夫就能说明白。兰馨早已经不是会对着别人吐苦水的孩子。自己的生活只有自己能安排，自己的担子只有自己能挑起。　　　　宁和的目光中有了慎重，也有了尊重。　　　　就算你到我这里来上班，工资也不足以应付你的开支的。宁和对上菜的服务生轻轻说了声谢谢，非常绅士。　　　　我知道，可是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没有哪个刚毕业的学生能拿到多少钱。兰馨苦笑。　　　　宁和没有说什么了，这个话题就此打断。　　☆、第五章　　兰心食府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高年级的孩子们过来吃饭的时候，总是会和兰馨打打招呼，甚至有时候忙不过来的时候，几个相熟的师弟师妹还会客串一下服务生，帮忙给客人放放碗筷。　　　　年轻人的活力足以让兰心食府有着区别于其他饭馆的特色。　　　　一年级的新生已经开始军训，一到了放学时间，整个街道上到处穿梭着穿着军绿色衬衣或者迷彩服的孩子们。　　　　那天见过之后，两个人就再没有见过面。虽然第二天兰馨给宁羽打了个电话，说是带着她到处逛逛，一来熟悉一下环境，二来知道自己的饭馆的位置，以及自己的住的地方。以后过来吃饭就不用兰馨去接了。　　　　可惜宁羽说她很忙，至于吃饭问题，还是要和同学们一起的。　　　　兰馨想，确实如此，宁羽的性格有些内向，确实应该多和同学接触才好。于是只是告诉她有时间的时候就给自己打电话。　　　　只是后来宁羽一直没有找过兰馨。　　　　兰馨每天在店里不忙的时候，总坐在橱窗内角落的位置，看着窗外那些来来往往的迷彩服，遇到穿着迷彩服的孩子们进店，也总忍不住去看看帽檐下的那张脸，是不是宁羽。　　　　很多女孩子出来的时候依然是带着帽子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新奇，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被帽子压过的头发服服帖帖的趴在头上，摘了帽子很难看，这对现在爱美的女孩子来说，很要命。　　　　可惜直到军训结束，兰馨也没有能见到宁羽。　　　　大概是和同学们伙得熟悉了吧。兰馨想。这样也好。她能学着融入环境。　　　　倒是宁和打过电话来，问宁羽的情况。兰馨笑着说：“你的宝贝女儿很傲气，不理我啊……”　　　　宁和在那边笑得很得意，“这妮子就是这德行，不喜欢和陌生人交流，久了就好了，你可别见怪啊……”　　　　“你女儿很不错，很漂亮很可爱的女孩子，一看就很聪明。你也就别太担心她，孩子总要离开父母才能长大的，大学嘛，完善一个人人格的重要时期。”兰馨一边说，一边笑着想起宁羽眯着眼睛的天线宝宝造型。　　　　宁和的笑声低了下去，“是啊，比起你，她太幸福了，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学会你的成熟”。　　　　“愿天下的孩子，都不要像我一样，成熟的代价太大，我更宁愿宁羽这辈子都不要像我一样太早学会成熟”兰馨苦笑一声。　　　　“生意还好吧……”宁和转了个话题，有些事情，宁和听着也会觉得太沉重。　　　　“还好，该负担的都负担得起了。”兰馨温和的笑起来。毕业一年的时间而已，自己已经担下了家庭的担子，“谢谢你……”　　　　“说了多少次了，别谢我，你能帮我看着小羽，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挂了宁和的电话，兰馨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半个多月没见宁羽了。新生已经换下了迷彩服，军训已经结束，正式行课已经开始两天了。　　　　找了个课间的时间，兰馨给宁羽打了个电话。那边很吵，估计是刚刚下课换教室的时间。宁羽因为一边走路一边接电话，所以声音听起来有些抖。　　　　“放学后过来吃饭吧”兰馨不待宁羽拒绝，又开了口：“六点，我在校门口等你。”　　　　约么是上课时间到了，宁羽要进教室了，所以拒绝的话到嘴边，变成了一个嗯字，算是答应了。　　　　再见到宁羽的时候，宁羽手上抱着课本，穿着件红色T恤，一条白色休闲裤，映衬得她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无框眼镜让她看起来有一股书卷气，只是头发比初见的时候长了些，已经有些遮住了眼睛。　　　　宁羽明显的瘦了，以至于衣服挂在她的身上，有些空。　　　　宁羽走到兰馨面前的时候，兰馨伸手拉起宁羽的手，摸了摸她的手臂，又看了看她尖削的下巴有些自责——宁和说过，宁羽不习惯大锅饭，自己早该去找她的，这才半个多月不见，宁和的小心肝就瘦成这般模样了。　　　　“瘦了好多，是不是病了……”兰馨微微皱着眉头，宁羽的手上有点儿皮包骨头的感觉。面容憔悴，倒像是营养不良。　　　　“没，就是可能有点儿水土不服，拉了一阵肚子。很多同学都这样，不过现在好多了。”宁羽抽回手，她不太习惯和一个谈不上熟悉的人这么亲密接触。　　　　“那你怎么没找我？”兰馨有些生气。现在的孩子条件这么好了，却不懂得照顾自己。明明就让她有事给自己打电话的，结果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我不是忙吗……军训的时候累得只想睡觉，这会儿刚刚开课一些琐碎的事情也要处理”宁羽皱了皱眉头，这个伪后妈是不是管得太多了，看那表情，还真把自己往后妈的位置上放了。　　　　“今天开始，每天到我那里来吃饭，如果你没空，那也别去食堂了，告诉我一声，我给你送去。”兰馨也不管宁和不太配合的表情。
　年轻人，总有这样那样的诸多情绪，说白了，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范。如果自家小妹是这样，那自己准把她叫到跟前好好教育一番了。　　　　“为什么？”宁羽的声音提高了些，这算什么跟什么啊？还真把自己当家长了？　　　　“不听话的话，我就打电话告诉你爸，你瘦了一大圈，还拉肚子……”兰馨沉下脸。　　　　“恐吓……”宁羽不满意的撇嘴，不过还是马上加了一句：“你可别跟我爸乱打报告，他很忙的，不能一天到晚担心我。”　　　　“知道就好……你爸爸问起我的时候，我当然如实汇报。”兰馨伸手拿过宁羽手上的课本，然后转身开走。　　　　宁羽还没反应过来，手上一轻，连忙赶了上去：“我自己来……”　　　　“你要想咱们俩在这大校门口拉拉扯扯的，那你就自己来……”兰馨抛下一句话，脚下没半点要停的意思。　　　　这会儿刚刚放学，校门口大拨大拨的学生往外涌，两个人站在中间，确实很突兀。　　　　“无赖……”宁羽恨恨的说了声，然后跟了上去。　　　　兰馨很满意这个效果，对付小孩子，自己还是有点儿办法的。虽然身后那个小屁孩闷闷不乐的，不过兰馨觉得小孩子脾气，过了就好了。　　　　穿过马路，兰馨站着等了一下缀在身后一脸不乐意的宁羽：“今晚想吃什么？”　　　　“随便……”宁羽气呼呼的，这可是自己少有的吃瘪的时候，谁让这个女人动不动就拿老爹来压自己。　　　　“好啦，别生气，我看着你这样心疼，要是你爸爸知道了，还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到时候也怪我没照顾好你。”兰馨轻轻握了握宁羽的手，语气温和。　　　　“总要习惯的嘛……”宁羽嗫嚅着，兰馨的温和让她发不起脾气来。　　　　原本在没见这个女人的时候，满肚子对这个人的鄙夷，可是见到了，又觉得和心里想的完全不同，弄得自己一肚子的火气一旦对上她就发不出来。　　　　唉，果真不是一般人，连老爹都对她赞赏有嘉。自己老吃瘪也不算什么了。　　　　兰馨轻轻拉起宁羽的手，一阵风吹过来，有些凉“冷不冷？小羽，这个天变得快，初秋了，该加衣服的。你这会儿身体差，小心感冒。”　　　　宁羽轻轻抖了一下，确实有点儿冷。被兰馨握着的手，有点儿暖暖的感觉——实在想不到这个营养不良的小女生手心居然暖暖的。还有她的话，柔柔的声音，里面的关怀几乎突然让宁羽觉得有些感动……　　　　虽然知道，那关怀是因为自己的老爹，也或者是因为自己是宁和的女儿。但是这个小女生说话的时候那种淡定，那种从声音里透露出来的真切，还是让自己觉得很舒服……　　　　这是自己第一次离开老爸，到一个遥远的地方，一切都陌生得要命。　　　　食堂的东西，看起来很不错，吃到嘴里，却味同嚼蜡，打一份饭菜，吃一半倒一半，而且还狂拉肚子。搞得自己时常眼冒金星，全身发软。　　　　出门的时候，找不到路，在学校的时候，不知道课表上每节课后面批注的教室在什么地方，只能跟着同学一阵迷茫的乱跑。　　　　虽然，自己对那些叽叽喳喳的同学确实没有什么好感……当然，这似乎是个普遍现象，所以也许有问题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但是无论如何，一个新的开始，让宁羽觉得和以前很不一样。　　　　但是即使很不一样，也要去适应的，老爹打过几次电话过来问情况，自己都只能说好，很好。总不能让老爹担心的。　　　　这会儿被这个营养不良的小女生牵着手，那种亲切的感觉居然油然而生……大概是自己终究还没有来得及习惯陌生的地方吧。　　　　也许是天要变了，六点多，天色有点儿暗下来，像是要下雨了。　　　　兰馨牵着宁羽的手，宁羽终究没有挣开，就算这个亲密的动作让宁羽觉得有些排斥。可是也许是因为那个在变天的日子里，吹来的冷风以及这陌生城市的一切，让宁羽在那点儿温暖里，没有挣脱。　　　　兰心食府刚好是客流高峰期，满座。几个小妹已经忙的团团转，见了兰馨只是招呼了一声。　　倒是几个在吃饭的孩子，看到兰馨，招呼起来：“师姐，出去啦，怪不得没见到你，过来喝一杯。”　　　　兰馨笑笑，放了握着宁羽的手，将课本还给宁羽，轻轻跟她说了声：等我一下，三分钟。　　　　宁羽木讷的站在一边，兰馨已经到柜台拿了一瓶酒、一个杯子过来，开了，满上。桌上的几个孩子兴奋的将杯子里的酒也满了，有人笑呵呵的说，“师姐陪我们喝一会儿吧。那边那个妹妹也叫过来。”　　　　兰馨笑着拒绝了，“就跟大家喝一杯，还有事，希望你们要考研的都金榜题名，要找工作的，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工作，没谈恋爱的赶紧来个黄昏恋，否则大学就快完了……”　　　　一桌人哄笑起来，有人说，“师姐也该找个了，要不等我们走了就看不到了”　　　　有人说“一定是早就有了，就是不给我们看，师姐这么漂亮的”。　　　　一个男生还举着杯子闹着：“我还单身呢，要不我追师姐吧……”只是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敲了一记“癞蛤齤蟆想吃天鹅肉。”　　　　兰馨笑着举了酒杯，一干到底。然后让几个人吃好，喝好。　　　　宁羽杵在那里，满店的嘈杂，而兰馨的游刃有余让宁羽觉得有些陌生和遥远……　　
作者有话要说：打分回复很不积极啊……哎
☆、第六章　　兰馨的饭馆生意太火爆，等座的客人都已经有好几个，自然早已经没有位置留给自己的老板。　　　　所以兰馨转过身来，在餐桌之间，轻轻侧身避过几个客人，以及端着托盘的小妹，一边和几个熟客招呼着，然后返回到门口，顺手拉了条给等座的客人用的椅子给宁羽“你坐一下，我一会儿就出来”。　　　　宁羽轻轻点了点头，兰馨似乎一回来就忙上了，宁羽觉得有些手足无措，至少，自己好像帮不上上什么忙，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帮。　　　　于是只能安静齤坐下，看着兰馨匆匆去了后堂。　　　　借着兰馨去忙的时间，宁羽倒是打量起四周的装饰来，这里的装饰绝对与奢华无关，却满是温馨。　　　　柜台倒不像其他小店的那么高，上面一部电话，大约是订餐订座用的，一小盆植物放在柜台左端，被收拾得很干净，长势也很喜人。背后是宽大的柜子，每一格都摆满了酒水，酒水柜与柜台之间的高脚椅上坐着个伶俐的女孩子，一会儿结账，一会儿接电话，宁羽时不时的听到她笑着给客人建议几点过来比较闲。　　　　看那忙而不乱的样子，一定是兰馨的好助手。　　　　店里摆放的座椅是深色木质，给人的感觉居然很有食欲。这会儿当然已经满座，有两桌约么是同学聚会，人比较多，还将两张桌子并在了一起，喧嚣劝酒之声，这里当然最大。　　　　饭店的侧面倒是有几间雅座，也并非完全做成格子间隔开，只是整个地面在装修的时候被抬高，每间之间用朦胧的毛玻璃间隔到一人高的模样，也不设门，红色的流苏长长的垂下来，倒也有些浪漫的氛围。　　　　里面的人隐隐约约的，自然看不真切，却大抵是情侣，不愿意在大厅里和其他人一起喧嚣——谈恋爱的人总是这样，想要个独立一点儿的空间，随时释放自己被蜜糖调和过的目光。　　　　可是偏偏又都是些年轻人，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彰显自己的幸福，就如同那红色的流苏，其实什么也关不住，却单单独独的将那种情人之间的黏腻暧昧与同学之间的豪情完全分隔开来……　　　　临街的玻璃橱窗干净透明，一眼望去可以看到往来行人，整个空间似乎也因为这个而显得大了很多。　　　　橱窗下是一个矮矮的长方形玻璃水池，高度不过比房子的脚线高上十来公分，里面养着些金鱼——红色，黑色，金色……干净的鹅卵石间是些鲜绿的水草，偶尔一座假山，俨然也是自成一格。鱼儿在其中游得很欢快。　　　　玻璃水池的上方也是玻璃鱼缸，沿着整个橱窗两排，约么有四十个左右。不过这些小鱼缸特别些，每个鱼缸里面几乎都是两条鱼，而且鱼缸上面总贴着不干胶纸，上面要么是写着些字，要么是画着卡通画，当然居然也有几个贴着大头贴的……　　　　水池的旁边放了两盆宁羽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绿意盎然，鲜活得如同这些学生。　　　　等位置的学生大多就在这里看这些小鱼打发时光——研究哪条更好看，哪条更伶俐，哪条的尾巴更长，哪条的眼睛更大……　　　　宁羽也不由得跟着旁边几个同学兴奋的声音，将目光放到那些漂亮的鱼身上。　　　　兰馨却已经急匆匆的从后堂出来，手上拧了个大袋子。远远就看见宁羽倾着身子看鱼的模样，很是专注可爱。　　　　“这些鱼都是学生们买过来的……”　　　　兰馨的声音在宁羽的耳边响起的时候，宁羽才连忙将头转过来。听了这话，后带着询问的目光望着兰馨。　　　　“恩，她们不怎么会养，养在宿舍，要么就喂食太多，给撑死了，要么就是老久都不记得换水，何况还有一个寒暑假，时间太长……而且小鱼缸，也不好充氧，总之是买的时候开心，一不小心死了又难过得要命。所以干脆就放到我这里来，我们也帮着看管，不过要是死了我们也不负责的，呵呵……”兰馨拧着袋子，和宁羽一起弯着腰看鱼缸里的鱼。　　　　“会撑死？”宁羽没养过鱼，老爹那么忙，照顾自己已经不错，家里是连狗狗都没有一条的，又哪里来的时间养鱼。　　　　在自己的观念里面，养鱼就是放些料下去，它们饿了就吃，吃饱了自然也就算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撑死。　　　　“恩，是的……你看这里面的鱼，小鱼缸里几乎都是一对一对的……呵呵，谈恋爱的同学买过来的，一般都是一对，而且一般都是我们店里的老顾客，时常过来吃饭，也时常过来看鱼，等到毕业的时候，或者她们自己想养的时候，又可以从这里要回去……空出的鱼缸让给别人。不过这些‘包间’也就这么多个，其他人要是想养，又没鱼缸了，就可以放到下面的大鱼缸里……”　　　　“大鱼缸里这么多鱼，分得出哪条是自己的啊？”宁羽看着这些鱼，品种不同也就罢了，要是品种相同的，自己看上去压根就看不出区别。　　　　“我看不出啊……但是她们自己看得出，等到哪天小羽要是谈恋爱了，放两条过来，你说不定就能分得出了……你想，满天下的人，形形□，你偏偏就在众人中看中了那一个，即使是平凡的，到了你眼里，也就不平凡了……”兰馨呵呵笑着，笑得很愉快。爱情是个奇妙的东西，虽然总是离自己很遥远。　　　　“要是分手了呢？”宁羽呆呆的望着鱼，然后眨巴着眼睛看兰馨。　　
“要是分手了，她们也许就把这鱼给彻底遗忘了，然后这些鱼就成了自由的鱼，没主人了，我们会代管一段时间，然后询问主人的意思，如果对方不要了，那么这鱼就可以被别的同学领养。”这样的事情当然狠多，在大学这个充满了青春气息的地方，谈恋爱与失恋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多少钱一个鱼缸？”宁羽想，价格应该不低的，这附近学生这么多，恰好学生又是爱浪漫的人，能够用这种别出心裁的方式表达爱情，想来很多学生都会喜欢。　　　　“不收钱的。”兰馨给了宁羽一个意料之外的答复。不过随即她又明白了宁羽的意思，供需关系一旦存在，合理收费是正常的事情。　　　　宁羽侧过头来看着兰馨，不用开口，会说话的眼睛已经代替了问句。　　　　“爱情无价……”兰馨俏皮的笑起来，给了宁羽这个答复。　　　　“难怪……”宁羽认真的看着兰馨，过了半天，才突然冒出一句：“难怪我看，这附近，兰心食府的生意最好……”　　　　“哦？”兰馨笑眯眯的看着宁羽。　　　　“学生的心都被你收了，吃饭不来你这里去哪里？连我都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你这是挣了别人的钱，还让别人喜欢你得紧。”宁羽也笑了起来，手指隔着玻璃，去碰一条经过的小鱼。　　　　“乱讲……小羽你不觉得，你天天看着这么多人这么开心的活着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吗？”兰馨很诚恳的说。　　　　“真有意思……很浪漫的……”宁羽侧过头来望着兰馨，脸上扬着一朵干净的笑。　　　　原本以为兰馨一定是个市侩的人，没想到居然是个很浪漫的人呢……骨子里细小的浪漫，很让人觉得温馨的那种。　　　　宁羽在想，不知道有过多少，或者说以后将有多少相亲相爱的同学在这里留下人生最浪漫的时光……　　　　宁羽很想问问，那你呢？你有没有给自己弄个鱼缸？可惜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她是老爹的情人而已，又怎么会有这那样浪漫的爱情……这种浪漫也许是独属于学生的吧。想到这里，宁羽刚刚的开心又被扯得七零八落。　　　　自己当然是爱自己老爹的，所以将她划入了市侩的行列，可是不经意间的小小接触，却又让自己感觉着这个女人身上一点一点浸出来的特别，那种特别与情人这个词眼无关，那是干净的，明媚的，积极的，温暖而包容的，甚至，是坚强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别人的情人……　　　　看到宁羽已经没有了看鱼的性质，兰馨轻轻握着她的手，温和的笑着：“饿了吧？这会儿太忙，大厨不空，位置没有，只能委屈你跟着我了……”兰馨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宁羽刚刚的那点儿郁闷就在兰馨这个吐舌头的小动作里烟消云散，突然觉得兰馨这个女人，无论她和自己的老爸有这什么样的关系，自己却再厌恶不起她来，甚至心底里，是透着喜欢的。即使仅仅只是因为这“爱情无价”的浪漫。　　　　手上传来温暖的触觉，宁羽不由自主的将修长的手指屈回，反握住兰馨的手——也许在心里，总认为那样懂得浪漫的人，是远离市侩的吧……　　　　两个人牵着手，出了饭馆。天居然已经黑沉了下来。　　　　天果然变了，天上居然下起了小雨点，街道上刮过的风倒并不烈，却助长了秋日悠悠的凉意——一场秋雨一场凉啊，真的不假……路上一些穿着短袖的女孩子瑟瑟抖着，将手抱在胸前，和同学嬉笑着往学校里赶。约么是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会变天。　　　　不远处的服装店生意出奇的好——变天的时候才想到买衣服，这是学生的特点。　　　　“快点，要下雨了，冷呢……”兰馨拉着宁羽的手，轻轻笑着催她。然后两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确实冷。宁羽原本是很抗寒的，可是这段时间身体已经被搞得差了很多，光一个拉肚子就让自己缩水了好几斤。原本的衣服都显得大了。身体时常觉得乏力，也不经得冷了。
　　　　还好握着兰馨的手，在这样冷冷的天气里，宁羽居然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那些金鱼，想到了浪漫这两个字。　　☆、第七章　　兰馨握着宁羽的手穿过街道，左转又折，宁羽也没问她准备带自己去哪里吃饭，只是安安静静的跟着兰馨，最后转入一个有些老旧的商住小区，宁羽才想到，大概她是要带自己去她家。　　小区门口的看门大爷见了兰馨，满面的皱纹一个变向，慈祥的笑容里的温暖扑面而来：“今天这么早？都不用我给你开门了……”　　　　“恩，带我妹妹回家吃饭，饭馆那边没位置了……呵呵……”兰馨轻快的笑起来，让宁羽突然想到小时候去农村姑姑家的时候，邻里之间搬个凳子在坝子里，烤着太阳很和谐的唠嗑。　　　　“你平时很晚回家吗？”入了小区，清净了很多，由于是晚饭时间，时不时的能听到别人家里传出的锅碗瓢盆的声音，还有家常菜的香味四溢。宁羽这个远离家常菜近一个月的人这会儿只觉得食欲飙升……　　　　“倒也不算晚，等最后的客人离开，再收拾一下当天的账目，一般就是夜里一点的样子，冬天里会更早些，十二点吧，就差不多了……”兰馨淡淡的答着，带着宁羽上楼：“小心摔着……”。　　　　五楼，老旧的房子，楼道里的灯是坏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沉闷的回声。宁羽想，是不是每个夜晚，兰馨就这么一个人，带着满身疲乏在这空荡荡的楼梯里摸黑上楼……　　　　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孤独？还是疲乏？或者是回家的开心满足？　　　　宁羽无从去了解，因为自己的生活和这个人实在有太多的不可比性。臆想出来的东西，未必正确……　　　　兰馨牵着宁羽的手，好不容易上了五楼——兰馨是走惯了，倒也熟悉，但是宁羽还不习惯这样暗的光线下走陌生的楼梯，更何况，她的眼睛并不太好。　　　　到了门口，兰馨才放了握着宁羽的手，摸出手机，将就着昏黄的光，取出钥匙，对了锁孔开了。　　　　“条件不太好，但是房租便宜，自己收拾干净了，住着到也还舒服。”兰馨伸手按了开关，屋子里登时明亮了起来。　　　　“你随便坐，我去弄吃的……”说着拧着袋子去了厨房。　　　　袋子里装的，当然是饭馆里带回来的菜——兰馨平时很少在家做饭，午饭晚饭都在店里吃，至于早饭，时常将就着对付，或者不吃。　　　　宁羽放下书，打量了一下房子——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只有四十多坪的样子，客厅里一个老式皮沙发，没有茶几，倒是有一张木质矮桌，大概是拿来吃饭用的。　　　　桌对面的电视是这个年代已经少见的厚重样式，突出的玻璃屏幕以及偏小的尺寸让宁羽觉得，这该是被收废的对象。　　　　电视柜的角落已经有些脱漆的斑驳。但是刚好是这份斑驳上面干干净净的放着盆小小的盆栽。　　宁羽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泛出一些别样的心绪来，赌得慌。　　　　干脆径直推开卧室的门，一个小小的旧木衣柜，有一扇门已经坏掉，被取下放在一边，于是可以看到里面整整齐齐叠好放着的几件衣物。　　　　宁羽很想过去看看，看看这个女人的衣服都有些什么——这是一种很莫名的情绪，但是宁羽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别人的东西不可随便乱动，这是教养问题。　　　　房间中央是一张一米五的床，没有床垫，大概只是垫了床棉絮之类的东西，看起来既坚硬又单薄，不过干净的被褥收拾得整整齐齐。床边只有一个床头柜，柜子上放了两本书。　　　　宁羽又将目光放在了窗台上。那里放着一盆绿油油的植物，让整个房间生气盎然起来——兰馨是喜欢绿色的。　　　　宁羽觉得有些压抑，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床头柜上的两本书上，一本是商业营销类的书，而另一本，居然是农业方面关于种植技术的……这倒是出乎了宁羽的意料。　　
　偏就是这出乎意料的感觉，和着看到这间干净整洁却处处透着老旧寒酸的屋子，让宁羽落座在了床上，信手去翻床头柜上的那本种植技术的书。　　　　翻看着，眉头微微皱着，却又忍不住透出赞赏来——书上居然整整齐齐的记着笔记，很漂亮的字，笔画清晰洒脱，一眼看去干干净净的，就像兰馨这个人一样。　　　　农业的东西，宁羽自然是看不懂的，至少对于她这个连番茄是结在藤上还是挂在树上都搞不清楚的人，看这样的书，就是看天书。　　　　不过那些娟秀洒脱的字，倒是让她好好的欣赏了一番。　　　　厨房里传出洗菜的流水声，宁羽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连忙将书放了回去，然后去了厨房。　　　　厨房虽然不怎么用，但是收拾得干净整洁，这会儿兰馨正在清洗黄瓜，旁边还摆了一把空心菜，一条苦瓜，以及一小块精肉。　　　　水流哗啦间，兰馨动作熟练，瘦削的身子微微弯着，随着手上洗菜的动作，肩膀轻轻动着，宁羽看着觉得那肩膀尤其的瘦弱。心里莫名其妙的竟然生出一丝怜惜来。　　　　而这怜惜的背后，又是责怪……　　　　不怪谁，怪自己的老爹宁和。　　　　老爹虽然不是什么大老板，但好歹在领薪一族中，绝对算是高薪，向来对他的情人，也并不吝啬。房子车子的虽然谈不上送，但是宁羽知道，遇到对方生日或者情人节什么的，送出去的东西也不是拿不出手的——或者，一个礼物就能管兰馨这个房子一年的租金甚至有多。　　　　可是他为什么就不能对兰馨好点儿？就任凭她那么辛苦的工作，还住这样的地方，既破旧又不安全。　　　　宁羽有些生气的想着，要找个时间给老爸打个电话，好好谈谈。兰馨是个好女人。　　　　宁羽这样想着的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却是越想越气，心里竟然堵得慌。　　　　到最后，这怒意，竟然也连带上了兰馨——　　　　兰馨的情况，老爹在开学前倒是提到过一些，不过并不怎么多，只是说她来自偏远农村，家里负担重些。　　　　宁羽也并不曾去多问，那个时候，自己就直接将兰馨划入了为了钱出卖身体的市侩范畴，所以懒得听老爸对她的溢美之词。　　　　不过如今见了，居然拮据至此，心里的怒火却是一个劲的往上冒。　　　　既然这么艰难，为什么不会跟老爹开口？既然是情人，又有什么开不了口的？老爹的其他情人，跟着老爹的时候，要这要那，兰馨为什么不？　　　　宁羽很努力的将头撇过，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也许有些怒火是毫无道理的……　　　　“我来洗菜，你去切吧，我刀工不好……”宁羽的声音终于响起在兰馨的身后。　　　　兰馨扭过头来，微笑着，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上了滴水珠，挂在下巴上，分外可爱：“不用了，你去休息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好……”　　　　宁羽却也不理，直接走了过去，就站到兰馨的旁边，黄瓜倒是刚好清洗好了，兰馨往旁边的盘子里一放：“出去吧，厨房窄，两个人倒不好做事。”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背轻轻蹭了一下下巴上的水珠。　　　　宁羽扬了扬眉，伸手将她推到一边：“我饿了，帮点儿小忙，咱们早点儿吃饭……”　　　　兰馨也不拒绝了，拿了黄瓜到菜板上，用刀排开，调上作料，黄瓜的清香味已经弥漫了厨房小小的空间。　　　　宁羽已经将苦瓜洗好，反手送到兰馨面前，然后开始清洗空心菜。　　　　“在学校习惯吗？”兰馨一边切菜，一边闲闲的问。　　　　“倒还好，适应了学校的节奏，比高中的时候，要轻松很多。”
　“大学的时候，图书馆是个宝地，空闲的时候多去转转，所有你想学的，想了解的，无论是专业上的加深，还是知识面的拓宽都很有好处的……只是我念书的时候时间太少，所以大学里最宝贵的资源，我居然没怎么用上，到现在都还觉得很惋惜……”兰馨的声音里还是免不了小小的遗憾。　　　　那时候正经上课之外的很多时间都用在打工上面了。去图书馆的时间确实有限，所以一直，都很羡慕那些每天有大把时间的人。可以在成天的泡在图书馆。　　　　“为什么时间很少？”刚刚拧水龙头的动作有些大，突然飚射而出的水柱打在菜上，溅出来，搞得宁羽前胸湿了一片。　　　　兰馨见了，笑她笨，然后叫她小心些，打湿了衣服容易着凉。　　　　“花了太多时间去工作，都是些没有什么意义的工作，远不比去图书馆来得重要，可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什么更好，却不能选择的……”　　　　兰馨说得轻松，宁羽倒是听得有些心酸。也不接话，闷闷的将菜洗过，然后递给兰馨。　　　　等到一餐饭做好，倒也很快，宁羽却早已经被那香味勾得有些难耐——学校食堂的东西与家里做的菜当然没法比，就算到饭馆吃饭，吃不了几次也会觉得很腻味。　　　　何况兰馨这个饭店老板，约么也是跟着师傅学过不少的。只看那熟练的动作，宁羽甚至怀疑，是不是在店里，兰馨这个老板也会去厨房做菜。　　　　不过说到底，宁羽觉得，自己还是个很喜欢家常菜的人。喜欢在家里吃饭。所有即使同样是兰馨的手艺，在店里和在家里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热饭热菜摆上桌——当然就是小客厅里那张矮桌，两个人对坐了，简单的饭菜，却别有一番家的感觉。　　☆、第八章　　宁羽狼吞虎咽的吃，兰馨倒是吃得慢，筷子在盘子里偶尔夹一点儿菜，扒上几粒饭，然后微笑着看着宁羽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心里泛起温馨来。　　　　小时候在家里吃饭是看季节的。　　　　一个季节产玉米，那这个季节的主食就是玉米，玉米籽稀饭——玉米比大米多很多，一碗稀饭盛上来，黄橙橙的，全是玉米，白米倒成了点缀。还有就是煮玉米棒子，炒玉米粒。有时候家里没油的时候，玉米粒炒出来会有很焦，但是里面却有可能有些生，吃起来也只有些盐味。　　　　到了产红薯的季节，自然就是红薯饭——红薯稀饭，红薯干饭，偏偏红薯又是能窖藏的东西，于是这东西在生活里面会一直持续大半年，事实上红薯这个东西倒是很好的，还没有结上红薯的时候，也可以吃红薯尖，也是菜。　　　　在城里人眼中，这些都是所谓的健康食品，变着法子去弄些来吃，对身体有好处，可是只有经历过那样生活的人才知道，吃一个季节的玉米，大半年的红薯，是什么样的感受。　　　　你会恨的，会巴不得这辈子再也不吃那东西了……　　　　至于蔬菜，当然也一样，这个季节，家里种了什么菜，就吃什么菜——当然，你不可能期望家里的地花花绿绿的种上各种蔬菜。家里的地往往就种那么一两种，好的拿去集市上卖掉，差的留给自己吃。　　　　当然这些菜无论你有多好的厨艺，大抵也做不出什么名堂来，因为第一没有肉，第二甚至没有油——油是必须用钱买的，地里长不出来，就算种了油菜籽，也是拿去卖的而不是榨油来自己吃的，至于猪倒是会养，可是也是拿来卖的，而不是拿来杀的……　　　　何况小山村里的妇女那点儿厨艺也不过就是从父辈那里学来的，为了果腹而已，又怎么能谈得上好不好。　　　　还记得初中的时候，因为觉得芹菜能卖个好价钱，于是整片整片的地用来种芹菜，于是那个季节的饭桌上永远都是芹菜，没有油水的芹菜，或者加上自制的辣椒酱，也或者是用了几十年的大坛子里捞出来能酸掉牙的老泡菜……如今想起来似乎依然有种酸意从胃里往上冒。　　　　也许是为了活下去，所以居然就那么吃了过来，原也觉得没有什么，可是等到后来上高中了，在学校食堂打菜来吃的时候，看到芹菜买了一份，就吃了一口，然后就吐了……　　　　不过终究来说，从念高中住校开始，自己觉得是幸福的，虽然有时候会没有钱吃饭，饿饿肚子，但是更多的时候，食堂里总还有那么多样菜等着自己去挑，虽然是最便宜的素菜，可是好歹不是没有油的，也好歹有个选择，而不必在一个季节里只能吃一两个菜……　　　　所以同学们觉得难吃到吐的食堂，自己倒是喜欢的。　　　　母亲说，自己是个吃不得苦的孩子，所以必须得好好读书，否则，陪伴自己一生的就是玉米红薯。　　　　确实如此，自己确实吃不得苦，小山村里祖祖辈辈过的就是那种日子，祖辈们都能，可是自己居然真的不能。　　　　也不知道那么多年，从不在念书上懈怠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单纯到只是为了在吃上换换口味的原因。当然，这个原因甚至可以延伸到自己大学毕业以后，选择开饭馆的事情上来……　　　　有时候人本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本不能看清未来，何谈规划未来，只是因为一种深刻的恐惧，让自己不知不觉间试图远离。
　于是喜欢看到各种新鲜的蔬菜，喜欢看到菜摆上来的时候色香俱全，喜欢看着别人在自己的饭馆里吃得心满意足。　　　　当然，也喜欢自己的饭桌上永远可以有不同的蔬菜，甚至对肉也几乎有着别样的痴狂——小时候吃肉，那就是过年，一年能有几次过年？呵呵……　　　　由此可见有些事情，是影响深远的。一辈子，就注定了埋在自己的骨血里，永远讨厌玉米红薯，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没有肉，永远的……几乎成了一种病。　　　　所以看到宁羽吃得那么香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满足感就会油然而生。　　　　多好……能吃得那么香。　　　　人的满足有时候仅仅只是在填补一种缺失……这就想很多穷怕了的人，毕生对金钱的追求成了一种病态的偏执。　　　　还好，自己追求的不过就是饭桌上那点儿蔬菜肉品而已，纵然没有出息。　　　　宁羽已经风卷残云的解决完碗里的饭，一抬头，便看见兰馨就那么微笑着，带着满足与温和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碎裂，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破，而有些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以至于她直愣愣的也望着兰馨，唇角一粒遗留的饭让她看起来木讷又可爱。　　　　兰馨就扬起唇笑了起来，笑得很温馨，很亲切，微微伸手，纤细的手指在宁羽的唇角刮过，将那粒饭带离了。　　　　宁羽的迷茫更深了些，望着兰馨，一瞬不瞬的。　　　　倒是兰馨呵呵笑了出来：“怎么，吃傻了？”　　　　宁羽脸上一红，微微低下头来，准备扒饭，才发现碗里空了。于是脸红得更加厉害。　　　　“菜很好吃……”宁羽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了。　　　　“那再吃点……看你都瘦一大圈了……”兰馨伸手拿过宁羽空了的碗，又给盛上了。声音里有些掩饰不了的心疼。　　　　“你也多吃些，你也瘦……”宁羽看了看兰馨的碗，还有大半碗饭。顿时觉得她吃得太少。　　　　“我瘦，但是身体好……”兰馨到底还是又扒了口饭。　　　　“刚见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营养不良的小女孩……”宁羽脱口而出。　　　　结果两个人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于是气氛倒是活络了很多。“第一次看到你，我想到了天线宝宝……”兰馨一想起来宁羽的样子，又笑了起来。　　　　“啊？为什么？”宁羽含了一口饭，话说得模糊。　　　　“你睡觉啊，睡得头上头发立起来了，表情迷茫……很可爱，然后……然后我就想到了天线宝宝……”兰馨笑得很得意。　　　　“好了好了，下次要见你之前，我得把自己收拾妥帖……快点吃饭，都凉了，你还没吃多少点儿，怪不得一看就是皮包骨头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宁羽活络起来的时候，倒也能侃。　　　　“喜欢吃，我就常做给你吃……”兰馨看着宁羽，温和的说“哪天想吃什么了，就给我说声。”　　　　“可是你那么忙……”宁羽扁了扁嘴，想起兰心食府的火爆生意来。又不由自主的想到她每天的晚归。也就舍不得因为自己一个贪吃，让她更加忙碌。　　　　“中午的生意没有那么好，我上午去买过菜，就可以回来做午饭，你放学之后刚好可以吃到，晚上倒是要忙碌些，你可以去店里吃，我让师傅按时给你做好，倒也不麻烦的。”　　　　“太麻烦你了……”宁羽倒是觉得这样很好，可是终究是不合适的。　　　　“没什么。总比你不出来，还要让我给你送去的好……”兰馨望着宁羽呵呵笑着。　　　　宁羽才想起，今天在校门口的时候，兰馨看着自己有些发火，叫自己天天过来吃，如果不过来就给自己送的话来。自己也没当真，没想到兰馨倒是真记得这句话的。　　　　“那可真不好，你让我失去了与同学良好相处的机会……不合群的啊……”宁羽觉得心里一暖，却开起玩笑来。　　　　兰馨也不纠缠这个问题，放下碗筷，从身上掏出串钥匙来，然后从上面取下来一把递给宁羽“家里的钥匙。你什么时候想过来随时可以过来。学校里面周末的时候和考试之前那段时间都比较吵，可能休息不好。你可以来这边睡。嗯，平时也可以。这里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安静。看书也好的。”　　　　宁羽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钥匙接了过来。这个地方虽然破旧些，可是真的很安静，而且能给人家的感觉。　　　　自己倒未必真的会过来睡，但是宁羽想，兰馨那么忙，自己空的时候，倒是可以过来帮忙收拾收拾屋子什么的。　　　　等吃过饭，收拾好已经八点多，宁羽要回学校去，而兰馨要去店里。这时候真是最忙的时候。　　　　透过窗户，外面昏黄的路灯照射下，雨凄凄迷迷的下着，冷意有些重，兰馨在衣柜里翻了翻，找了件外套给宁羽披上，自己也加了件衣服，可惜伞只有一把。　　　　摸黑下楼，宁羽牵着兰馨的手，另一只手扶着墙壁，仔细小心的走着。　　　　外面的天早已经黑尽。宁羽紧了紧有些短小的外套，和兰馨钻在一把伞下，可是宁羽的个头终究高了些，兰馨打着伞，时不时的会触到宁羽的脑袋。　　　　最后宁羽干脆从兰馨手里接过伞，才发现伞并不大，刚刚兰馨打着伞的时候，总往自己这边靠，所以没觉得，这会儿自己举着伞放得稍微靠兰馨一点，自己的左肩上就被雨水给盯上了。　　
　于是伸手到兰馨的右肩上一摸，果然有些湿润，好在刚刚出来，还没有淋多久，也不严重。但是心底里却因为这小小的动作而觉得很是感动。　　　　“别只顾遮我，小心淋感冒了……”兰馨失去了对伞的控制权，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罩在了伞下，连忙出声。一只手也上来把宁羽握伞的手推了推。　　　　宁羽顺从了兰馨这个动作，却将右手上的伞交给左手，而空出来的右手从兰馨的身后环过，搂着她的腰。这样两个人便贴紧了，即使小伞，倒也再没有让两个人有淋雨的难堪。　　　　“这样就好……”宁羽说。　　　　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兰馨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得。　　　　雨声如春蚕进食，一把小伞却似乎突然就隔开了整个世界，一个小空间变得温暖起来。宁羽搂着兰馨的腰，紧紧的，心里泛出些异样的感觉，却大抵归于这样的天气。只不过搂着那纤细腰部，终究让心里觉得暖暖的。　　　　由于只有一把伞，兰馨坚持将宁羽送到宿舍楼下，可是到了地方，宁羽搂着兰馨的手却居然有些舍不得放开。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对这个女人是心疼的。　　　　这种心疼无法在现实中被弥补，却只能在臆想中单纯而执着的认为，被自己搂着的时候，多少可以让她觉得温暖。　　　　而这样的天，让她独自离去，居然也可以让自己觉得难受……　　　　但这到底只是臆想，手依然是要放的，而说声拜拜，兰馨终究还是在宁羽的视线中渐渐没入雨中。　　　　只是离去时孤单瘦弱的背影，就那么深深的印到心底，让满心的情绪跟着她越走越远。　　　　那个时候，早已经忘记了这个女人是老爸的情人……　　☆、第九章　　就这样，九月末开始，居然时常阴着天，偶尔下雨，天气已经越来越冷。短袖T恤已经在半个月的时间里被完全抛弃，长袖衬衣和T恤似乎只是一个很短的过度。学校里的同学，已经大半都穿上了外套，有些怕冷的同学，甚至已经套上了毛衣。　　　　兰馨说：家乡的说法，二八月乱穿衣。　　　　宁羽问，这不都快十月了，怎么说八月呢，八月可热。　　　　兰馨说，笨蛋，那说的是农历。　　　　宁羽终究没有给老爹说兰馨的事，无论那些困境老爸到底知不知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宁羽已经不想在和爸爸电话的时候，提起兰馨。　　　　似乎提起来，就是在提醒自己，这个人，是父亲的情人。　　　　人有时候是有自欺欺人的本能的。宁羽也不例外。在心里，宁羽更愿意保留兰馨温柔可爱的那一面，想起这个人的时候，更宁愿是温暖怜惜的，而不是谁的情人，那么现实，那么市侩，那么让人生厌。　　　　宁羽当然也没有每餐饭都去兰馨那里，当然也拒绝她给自己送饭过来。兰馨说了她几句，还是同意了。　　　　毕竟这是学校，宁羽毕竟还有自己的同学，有自己需要融入的圈子，给她一个良好的环境，让她吃好睡好，是保护了她，可是同样的也是害了她。　　　　这点，兰馨到底还是明白的。溺爱，是最温柔的错。　　　　所以宁羽和兰馨见面，基本都是在周末。　　　　最初是宁羽睡个懒觉，然后起床，去找兰馨，刚好是中午时间，然后两个人在店里的情人小包间里吃放，下午的时候看鱼，到晚上兰馨会很忙，宁羽有时候也客串一下，帮忙给客人送送碗筷，拿拿酒水。　　　　兰馨知道宁羽的习惯后，往往都把店里的菜送过之后，便拧上些菜回家做饭，宁羽睡醒出门，给兰馨电话的时候，饭菜也差不多快好了。　　　　倒是这破旧的屋子，宁羽虽然觉得满是家的暖意，但却也只是独自去过一次——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个破衣柜。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老记着那掉了扇门的破衣柜来。在心里思来想去，居然一直都不能忘记，从九月下旬，一直拖到十月，最后宁羽决定，还是去修好吧。否则那就像条绳子，把自己的心捆着，时不时的勒一下……　　　　于是找了个周末，宁羽起了个大早，在学校附近的五金店买了钳子、活页、螺丝钉之类的东西，满心激动的就往兰馨那里跑了。　　　　一路上都觉得雀跃，心里反复的想着，如果自己过去的时候她在的话，自己怎么说呢？是不是酷酷的说，恩，这柜子坏了太久，有碍观瞻，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不过这个时候，她多半都不在。宁羽看了看时间，八点半。她一般都已经买菜去了。　　　　那么自己偷偷修好了，是在家里等她回来，给她个惊喜呢，还是收拾工具，跑出来，等她回家然后满头雾水？　　　　她会不会猜到是自己弄的呢？　　　　宁羽乱七八糟的想着，一个人走在路上居然也不由得嘿嘿傻笑。　　　　到了兰馨家里，兰馨当然已经不在了。宁羽怀着激动的心情，连忙摆好工具，研究了一下另一扇门的安装，然后开始动工。　　　　很简单的理论，做起来的时候还是很有难度的，一个人，要扶好柜门，又要钉螺丝钉。一个简单的事情，居然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直搞到满头大汗，才算弄得妥帖。　　　　宁羽望着那扇门傻笑了半天，伸手推推拉拉的将那扇门足足开开关关了好几次，才算满意。　　　　到这个时候，才觉出手上被钉锤砸伤的地方火烧火燎的疼，一个人在屋子里看着扎破的手指，满是自怜的将自己好好心疼了一番，然后看时间，兰馨可能快回来了，于是又连忙收拾好了东西，背上包包出了房间往楼下跑去。　　　　手上的伤口有些流血，倒也不严重，只是钝器砸到，疼得厉害，淤青了一大片，这种伤倒也不用上医院，只是恢复起来要段时间就是了。　　　　宁羽背着包包在街道上胡乱的转，周末的上午，凉悠悠的空气里，开始飘散着一些菜香，学生们倒习惯上午睡懒觉，下午逛街，所以周末的上午，显得慵懒。
　而宁羽显然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了，她满脑袋都是兰馨回家看到衣柜门修好的惊讶表情。她会不会想到是自己呢？　　　　兰馨打电话给宁羽的时候，宁羽已经有些等得有些着急了——人总是这样，盼着什么的时候，就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总时不时的看看手机，生怕外面太吵，漏了电话。　　　　等兰馨的电话真打过来的时候，宁羽接起来，心里已经叮叮咚咚的一通乱想，电话那边，却沉默了一阵。　　　　这阵沉默让宁羽雀跃的心又安静下来：“兰馨？”　　　　“回来吃饭吧。一会儿就做好了……”兰馨的声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依然温暖平和，关于衣柜门的事情半个字没有提。宁羽觉得有些失落。　　　　怏怏的去了兰馨家，一路上磨磨蹭蹭，倒是费了不少时间，背包里叮叮当当的家伙还真有些重，不过这个时候宁羽觉得特别没趣。兰馨居然都没有发现，或者说，发现了居然都没有想到自己。心里没来由的觉得一阵落寞。　　　　就像考试考了一百分，等着老师给表扬，结果等了半天，老师来了，又走了，惟独没有表扬自己的那种失落感一样。　　　　于是背包里原本让自己兴奋了一大早的东西这个时候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进了屋，宁羽轻轻将背包放在沙发边上，没让里面的东西发出声音来。　　　　兰馨却从厨房里出来了。手上端着两盘菜，都是宁羽喜欢的。然后又上了一个汤一个菜，才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