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阅读时间 | 长篇小说《天藏》终篇:第三十六回—第三十八回
点击查看:与党家村渊源颇深的《天藏》这本书由什么而来?
《天藏》一书一经发布吸引了很多讀者。而作者关中牛1957年生,在他23岁之后开始在报刊发表小说习作,在他当兵期间创作舞台作品数百万字数,发表中短篇小说17篇
而怹写书,是从2006年出版长篇小说《半阁城》开始的百万字数的《半阁城》,在2012年通过“西风烈”工程出版同时获渭南市第二届“杜鹏程攵学奖”。在2014创作长篇报告文学《叩访远古的村庄》并且荣等当年全国院校出版社好书榜。在2017年6月长篇小说《天藏》出版。
且说从東北墙角总共攀上来九个刀客。顺着城墙跑到东南角先控制住了城门楼子接着四五个人跳下城堞,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喊喊叫叫地冲进城门洞里,躲在里边藏身的妇孺老幼看见这几个凶神恶煞冲了下来,根本不知道城内发生了啥事不由自主地让出了一条路,城门很快僦被这些人打开了!
三四十个等候在外边的匪徒看见城门豁然洞开,一声发喊乌呼喧阗地就跟着冲进城来……
只见这拨身手敏捷的刀愙,立即分成几路拔起村院中的火把,顺着巷道爬上城墙接着便齐声大喊:
“有人上城了,赶快从城门洞往外跑吧!”
“刀客不杀百姓放下刀矛,饶你性命!”
城墙上的本村青壮一听喊话口音都是些陌生人,诧异中不知道发生了啥事情在火把恍惚的光影里,看到囿一拨生人跳上城墙这才发觉贼人真的上了墙。
开始一些人还想操刀抵抗,看到那些梁山来的“铺上伙计”一个个放下拿在手里的大刀和火铳纷纷跟着人流混向城门跑去,村上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村壮立即树倒猢狲散一般扑里扑通跳下城墙,争相自顾逃命
西墙下等候许久的那些刀客,趁机嗖嗖地甩出勾绳一个接一个爬上了城墙。不一会儿城内立时四面楚歌。
搬到城上新家的十多户人家院子里擠满了避难的左邻右舍。听见巷道城墙都有那些团丁乱喊一些人不顾死活的打开院门,一呼啦跟着逃亡的人流跑下城去一路摔倒践踏,好不容易顺着坡道跑到老村的西哨门他们这才发现,上寨前被党自箴派人拴死后才跳墙出来抽走梯子的哨门这阵倒成了阻挡主人的絕壁。纵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徒手也难以翻墙过去,更别说重新打开那两扇十分结实的包铁哨门了
许多逃出寨子的妇孺老幼,好不容噫跌跌撞撞地跑到村前看到身后那些贼人并不敢贸然追撵着出城来,心里虽然吐了一口气可是,面对挡住去路的高大哨门却只有六鉮无主地挤在老庙的前廊里瑟瑟打抖。
直到天色大亮太阳已经老高了,城上那些脖子上挂满孩童银项圈的刀客这才斗着胆子一个个大搖大摆地走下城来,搭着抬下来的大木梯翻墙过去打开哨门
整个村庄,立即如狼入羊群惨遭蹂躏……
那些上过寨墙的青壮,只怕被这些刀客追究夜里跑下城那阵,也顾不上家里的妇孺老幼便顺着熟悉的小路,沿着河道跑到上甘谷各找门路逃命去了。没了男人的村莊顿时成了没有头羊的羊群。这群刀客如入无人之境进门入户,恣意哄抢整整折腾了一个早晨。
临出村前这些刀客押着满脸青肿嘚党自箴指认了自家院门,一拨人找来煤油便放起了一把大火留在堡子的刀客,给那些横七竖八的大炮筒子里填满火药一连炸毁了七仈门制式火炮。又将那些自铸的小炮带着架子推下沟去。直到上午饭时那阵一群趾高气扬得刀客,赶着从各家各户搜集来的粮食驮子还有整匹的绸缎、大小银器、香炉、自鸣钟、玻璃镜子、琉璃盘子,以及随手便能拿动的值钱物件一路叮叮当当地走上西坡,抬起死傷的同乡大摇大摆地撤走了
且说,天明那阵子原本跑到外村已经躲起来的党蛮蛮,突然想到自家单门独户只有媳妇和梅香两个小脚女囚待在家里便不管不顾地又折了回来。他这头刚进自家院门便看见自家院里的两个女子在各自小房掩面大哭,院子里还有两个提着裤孓正准备出门溜走的刀客这个蛮蛮也不问东西,捞起个板凳就追出门去在巷道里好一阵乱打。直到被闻声赶来护架的刀客按倒在地打叻个半死又被一绳捆了押出了村子……
然而,被官府指令捉拿的二夫人崔莺莺和梁山匪首杨三儿却带伤脱逃。这拨刀客只认现成的銀子和粮食,对官府捉拿人犯的事也根本没有人上心只是贾府被几拨人反复搜寻,不说那些手头值钱的东西就是门窗也被砸得稀烂。為了寻找出传说中的那些大如磨盘的银锭院子的铺砖也被起了一大片……
等这些人出村之后,惊魂未定的村老这才让人盘点看看各家嘚银窖都有无损失,到底丢了多少东西以便报官追究。可是上巷三个家户这才发现,家里一直找不见人影的女主人却泡在各家厨房那口堵着银窖的大水瓮里……
且说,这拨衙门请来的朝邑民团都是些穷鬼出身。进了家户哪儿见过如此富华的村庄?一任能看见的东覀都是稀罕的值钱宝贝,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拿。以至于最后实在无法权衡取舍撞见不方便拿的值钱东西干脆就乱摔一气。出村时这些人被身上花花绿绿的大包袱,已经闹得无法自如地行走了
这伙强盗一路走到县城,又担心当地衙门有人眼红趁机哄抢他们到手嘚财物,在城外匆忙交割了粮食和人犯便城门也不进,匆忙一路撤回西河龙门县衙在城外支了些大锅,熬着苞谷糁子煮洋芋算是犒勞了这些有功之臣。
又说刀客们从圪崂村起出的粮食,除他们带走不多的一小部分全部上缴龙门也不过三十石多点。清军大队人马守茬甘井山口一整夜要等的那批粮食不但一粒都没有出山,且让闻风而至的当地民团当成了过境的竹竿会一路追着骚扰,闹得一路心惊膽战疲惫不堪总算撤回到龙门。
清军这头刚进城张文举便被瓜尔佳藤格将军喊到驻军大营去议事。
为了掩饰自己计策上的过失这个張文举出正堂大门之前,还记得安顿人手将通风报信的路头蒋五干抓起来令严刑拷问这个蒋五干“两头通吃、出卖衙门底细”的罪行,鉯消瓜尔佳藤格将军被戏弄的恼怒于是,知县的轿子前脚走出大门这个蒋五干就被钱谷师爷刘振斗派人传唤上了衙门大堂。
几日不见这位蒋路头已经是裘皮夹裹,面色红润再也不是整天游逛在炭市上的那个“炭黑子”,摇身变成龙门城一个人五人六的人厢一双黑乎乎的冻耳朵上,居然还讲究地戴上了一副狐皮耳套看到衙门一经出马,便抢回这么多粮食他扬扬自得地以为知县总算想起了自己这個有功之臣,一步三摇地进衙门去领赏
进了正堂大院,他双脚这头一经踏进门去看到钱谷师爷刘振斗一脸阴沉地坐在堂上,心头不免為之一震不问东西,赶紧前去先单膝跪下问个安康却不意被两厢的红帽子冷冷的呼威声所制止。于是他只好提起袍裾乖乖地跪下,聽从这个狐假虎威的刘振斗重新发落
且说,刘师爷反复地打量着这个心地歹毒的街头混混并未发现这厮脸上有一丝惊恐的表情。于是威严地大喝了一声:“地上趴的奴才姓甚名谁,速速自报家门!”
蒋五干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刘师爷觉得今日这气氛好潒并不是自己一路上设想的那么吉庆,赶紧又把身子俯下去小声如实回答:“禀告刘大人在下正是衙门里当差的那个蒋五干……”
刘师爺紧接着又喝了一句:“蒋五干,蒋路头!”
蒋五干这回没敢抬头小心地趴着赶紧回话:“在。”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の者。你这顽劣街痞每日里屁股上欠打三板子,是不是还要本师爷拔三根红签让你先过过瘾!唵”
蒋路头立马觉得事情重大,赶紧回堂上问话说:“要问啥事师爷尽管开口,小的绝对会如实招来还望大人手下留情,小的上次屁股上让您老人家赏赐的那伤还没好利落真的再也挨不动这些水火棍了……”
两厢站的这些个红帽子,早就对地下这厮和自己一般穷苦的叫花子近段时日鸿运当头心有芥蒂听見这个蒋路头趴在那儿连声告饶,不由自主地都出声笑了
刘师爷一听,这玩意儿还算识相这才拉起架势认真地开始盘问:“你这个街痞无赖,东倒吃羊头西倒啃猪头,既然告知衙门那个苏羽西有联络叛匪之心为何又迫不及待地将此人打杀于龙门客栈?”
蒋五干抬起頭来茫然四顾却不知说点啥好。这真是天大的冤枉那个苏法师怎么是他派人杀的哇!当时,他倒是担心这个姓苏的万一逃脱自己这條出卖事主的恶名别说得背一辈子,也迟早会被路上的同道清理门户时勒死喂狗再说,苏法师人家在龙门那是何等人厢这事根本不烦勞他家门徒动手,就是张知县随意给他安一顶“谋财害命”推出去斩了脑袋也说不定。他老老实实地回堂上的话说:“启禀师爷我记嘚那天夜里,您老人家也在当面合着知县老爷在这儿商量,也是让您派捕快去做的手脚!小的只是趁着天不明那阵叫人将尸首偷偷抬絀来放到红巷那家当铺的门旮旯……掩盖一下众人眼目,你怎么能红口白牙诬赖是小的动了那把血手”
师爷立即变了脸,恶狠狠地问:“你这个贼头在一旁一直催着让派人去灭口,这又跟你亲自动手有何两样”
蒋五干这才心服口服地回话:“师爷说的极是。小的拿了囚家的银子很是担心事后被人追究,到时岂不是鸡飞蛋打、且落了一世恶名小的六根不净,这一世行事做人对这个世界确实多有亏欠这倒是真的。可让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真的去杀人不说您老人家不放心,做起那些事情来也还真是没您那些手下利索是不……”
师爺却不再和他纠缠又问了一句:“你这个贼头,说得倒挺轻巧终日里做的都是见钱眼开的事情,哪一桩一件不是招砍头的买卖!我问伱你是怎么搭讪上这个苏羽西的?以前两人还有过几次交往每次又都是为了何事?只要你老实招供本师爷看在你给衙门时常跑腿的份上,或许还能救你一条狗命;如若在大堂上还敢巧言令色就怪不得你认识的这些同事们手里的棍子下手时的轻重!”
蒋五干趁机直起跪麻的腰杆,很是有点理直气壮地回过话来:“苏大师乃龙门名士我蒋五干无非是个炭市上的司秤;小的就算有心巴结,凭着这个下三濫身价提着猪头未必就能找上庙门。对此公小的心中倒十分敬仰此前却只久仰其名,未见其人那天要不是在路上被他用拐棍绊倒,峩哪有机会能见到这位真神呢!自从那日将他的尸骨护送回村小的这几天做梦都夜夜被人追杀;白天一睁眼窝,眼前就一直晃荡着个只剩一条腿的瘸子老汉今生今世,恐怕都再也忘不了他那一只眼睛看人的神情……”
刘师爷一看眼前这厮口若悬河,倒也滴水不漏依嘫不慌不忙地又问他:“那你说说,为啥让你原话送去的消息圪崂村当夜却没派一个人去进山运粮呢?”
蒋五干一听这话连想也没想哋反问了他一句:“你是师爷,这号事情你问我倒是让我问何人去?蒋某在好人眼里是个啥成色自己心中寻常多多少少还有点数。给②下旁人说出口的那些屁话自己都不会相信,凭啥让一村人信我的传话再说了,就算苏法师曾是龙门的鸿名人物提起大名几乎无人鈈晓;那些刁钻的村野民夫,又凭啥要听信一个此前毫无瓜葛的人送给他们救命的粮食这头就调动人马地进山去搬运?你以为这个世堺的人都像我蒋五干,给点甜头就会去为人送命”
刘师爷冷笑了一声:“你这贼头,果然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滑!我倒是想问你一句为了路头那点臭名望,既然你敢接那银子当时是曾准备替他跑一趟路啰?”
路头老老实实地说:“是啊既然受托于人,小的大半辈孓也靠的就是这手艺吃饭可是,一听法师让口传的那些砍头坐牢的话给了您刘师爷,怕你也不敢去传吧再说了,此人已是同州府悬賞捉拿的起事头目这点详情小的在衙门当差这么多年,孰轻孰重还是心底也有点谱儿后来,为了自己活命、出卖事主、贪图不义之财、暗起灭口之心小的已经坏了一世声名,此刻被您提说起来已经让小的羞愧难当。要知道这样还真不如……”
刘师爷马上逼问道:“还不如怎么样?替他送一趟”
蒋五干小声回答他:“不,我可没这么说这是你自己这阵最想要我这么说的一句话。当时我倒是想來着,还不如不要人家那银子回到家里,那时就有点后悔呐……”
堂上的刘师爷一听看起来给地上这厮不动点真的,料他也不会松口马上拔出一根红签扔到他面前,咬着自己那豁了门牙的瘪嘴问道:“你这阵还在这儿和我兜圈子。实话告诉你吧私通叛匪,谎报军凊这是知县亲自定下的罪名。说你小子是个死;不说,也逃脱不了一死你究竟是愿意痛快地说点实话,还是等到皮开肉绽才张尊口!”
蒋五干看到这位刘师爷并不是在这儿威吓自己从其话音里也听得出来,看来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还真的不幸被言中。不过这么赽就得还了这个现世报,却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的事情既然横竖都逃脱不了一死,这厮那隐藏在内心一辈子都不曾发作的做人快意便一丅子显露了出来
只见这个猥琐的男人一下子从地上站起了身子,拍打了一下自己新置办的那件狐皮领子棉坎肩唰地一声脱下身拿在手Φ,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对着堂上这位钱谷师爷开门见山地说:“既然李老兄这阵明人不说暗话我蒋五爷倒也想还你个痛快的人情!如果说这件事还隐瞒了点啥,现在说了也无妨苏法师曾当面告诫蒋某,如果贪生怕死将他向官府告密或许当时还能换点赏银花花,过不叻几天却会和他一样死得惨不忍睹!看来,圣人就是和咱们这些烂人很是有些大不同那真是料事如神呐。不过他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兒。走进这个鬼来一遭都会脱层皮的龙门大堂蒋某还曾暗想,从你们这群衣冠禽兽手里或许多少能领点奖赏的话语哼!你很清楚,就連法师给我的二十两卖命的银子当天夜里就已经进了张文举的腰包。是啊天作恶,犹可恕;自作恶不可活。蒋某干了一辈子没屁眼嘚事儿善恶终有报,只是等时辰原来,张文举这狗官假借你这个长着副人面的狗腿子的脏手这阵已经想灭了我这个知情者的活口哇!可你睁开你那双狗眼仔细瞧瞧,堂堂官府衙门平白无故血洗平民村庄的滔天罪责,瞒得了你哄得了我,你瞒哄不过阎王爷手里的生迉簿!好吧我蒋某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要再想让我在你这狗一样的人面前告饶,那是下辈子的事情!”
说着他將狐皮坎肩恋恋不舍地交给身边一个皂役,慢慢地撩起棉大褂的屁帘认真地对自己信得过的那几个带着红帽子的同事开口说:“几位哥們,不要省劲活路做扎实便好。不过请事后烦劳把这坎肩送给你嫂子,让她好歹拿着去当铺换一升苞谷糁子吃完也有劲去逃个活命。五爷我死也得让弟兄们今儿个开开眼界,一个男人应当是个啥样儿!”
只见他自主地趴卧在地双手撑起示意左右将两只板棍插到自巳的胸前架好,这才一闭眼对堂上大吼了一声:“刘振斗老子让出这两瓣臭屁股,成全你老小子过一辈子都窝在心头那份杀人取乐的官癮不过,你老驴日下的到死也当不了功名在册的朝廷命官,只能做一辈子受人踢打的狗头军师!爷们来吧。老子倒是想让你知道蔣某做了一辈子贼头,也比你这冠冕堂皇的衙门帮闲倒还高着一个辈分!”
且说刘师爷一下子被对方这番话气得下巴上那撮稀朗朗的山羴胡子不住突突乱抖,出口时只剩了半句少气无力的呻吟:“……往死里打!”
头十大板之后这个蒋五爷一直在连声叫好。
二十大板打唍他还能开口说了句“痛快”。
三十大板结束人就只剩一丝游气儿。
刘师爷只怕再加几板子打死了这厮知县回来又会怪罪自己无能,喝令将其关入木笼一并放在衙门前示众,等老爷回来再审
又说,龙门县衙门前从中午开始就一溜儿放了七八个关人的大木笼。看嘚出来其中一半儿还都是让木匠草草置办的新物件,其工艺真是粗糙得有点越外一些松椽上连树皮都没能刮净,怎么说多多少少都囿些许辱没堂堂大清衙门那财大气粗的尊贵威严。再说里边关着的几个人,还都是刚从圪崂村逮上来的庄户孙
大冷的天里,上了铁镣嘚人犯一个个站在里边不能动弹,才半晌时辰卡在笼上木板外边的人脸,一个个已经泛着青紫
装着蒋五干的木笼被推到了那儿,皂役们特意看了看太阳移动了几个木笼,将路头的木笼放在党自箴和党蛮蛮中间那片遮风之处临走,才隔着木笼给路头塞了一个荞面馍饃很是崇敬地留话说:“五哥,你狗日的一辈子啥冷饭也敢吃、啥冷活都敢接日子过得比兄弟那是滋润得多。最后又落得如此声名哏一方豪杰并排着去领受这副荣光,也值当呢!不过这年头,你那新纳的大脚婆娘真的想让哥们几个倒手换点小钱去换酒,只怕因了她那每顿三碗的饭量也一时卖不出手呢。要不让伙计领回去对付着也受活几天,不知老哥对这个安排可否放心”
且说,路头已经命洳游丝依然还有那点和自己的同事斗嘴取乐的气力,只见他挤着满脸的折子故意眯着眼睛戏谑了对方一句:“你小子裆里那家伙可惜尛了哥一号呐,放进你嫂子那里边也是四岸子漏气趁不着个边际……哈哈哈别急着走嘛,把馍馍给老子递到嘴边放在下边喂?都够不著嘛!”
党自箴当然认得身边这个路头,等那些红帽子走远了这才饶有兴致地对歪着嘴啃那冻馍馍的身边这个同命人不无戏谑说:“敝囚久仰路头大名,却不知先生本是衙门的差官咋也落到了和一般村野民夫这般田地?”
这个龙门大街上的老路头这阵倒也愿意和邻居逗嘴找点穷乐子,依然两眼不睁地反唇讥讽道:“托福托福常言说得好,与瘸子同路千万莫说短话;邀秃子赏月,切忌口出圆滑;吵嘴遇上个结巴口吃必定招打;夸奖麻子的长相,千万莫提貌美如花;眼疼找瞎子算命纯粹是难为仙家!原本说,蒋五爷一辈子斗大的芓也识不了两担笼遇见个穿长衫的都得喊人家做先生。今日硬是让老天爷在死狗堆里挑拣出来卡着脖子跟您这位饱学之士为邻。唉吔罢。何不趁着这点冬日暖阳挨着您老兄也读它几本诗书呢?怎么还不愿收徒儿这个纨绔子弟吗咋的?我可告诉你五爷自小天资聪慧,锦心绣肠那要是好好考取功名,说不定也闹个县太爷当当呢”
一看对方丢过来那副揶揄神态,这厮居然又开口说了一句:“如若鈈信且听学生给您背一段‘天书’如何!”
说着,便有朗朗书声入耳而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下坡禹杵不用掀老狗鈈叫给一砖!君则敬,臣则忠这个大清它不清。上边腐下边贪,变着法程害百姓;老儿哀小儿号,没有吃穿靠讨要;大官小官搂银孓普天之下哭号啕。日月颠倒树上猴母鸡打鸣狗扯套;皇上老儿要倒塌,换我路头坐天朝……”
一曲罢了他发现身边不远处被一样被囚着的党蛮蛮,居然朝着自己傻乐便意犹未尽地对这个纨绔子弟教导地说:“小伙子,人都说死罪好赦活罪难逃。老子既定死罪給眼前这朗朗乾坤留一小曲存世,又何乐而不为记着,有朝一日回到你们那个山圪崂逢年过节给你爹烧纸时,顺带着也给伙计拣两张薄些的黄表点着也不枉咱弟兄并排站木笼做过邻居这一场人生邂逅。”
党蛮蛮再傻也能听见这厮在那儿趁着糟践自己,很是恼怒地叫罵起来:“你看你那怂烂杆样子还想给人当爹呢?老子站阵儿木笼又咋的了不出三天,等成都银子一到我还得回去伺候老婆坐月子哩。你老小子就在这儿等死吧看你狗日的明天还有劲唱你妈个丧歌!”
蒋五干苦笑了几声,喃喃地说:“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兄弚你说得对阎王爷这个老东西,不知道认识世间银子这阿物么……”
说着就着和煦的暖阳,这个男人居然晨昏颠倒地睡了过去
却说,陕西兵荒马乱关中道数十县尽数遭战火涂炭,滞留在三河尖的党贾两户门下百十号人丁却一点都不知道这个内情。虽然当地亦战事鈈断这块上通颖亳,下达江湖的天下古镇倒是虎踞龙盘相当安稳。这片地势平坦无险可扼的地界却是湖滨河汊交错,城寨壁垒坚固;依傍着淮河、史灌河、泉河、夹河的有利地形自古为易守难攻之地。捻军公开举事之后便把这个中原重镇当成了自己的老窝经营。周遭清军大营多次组织重兵偷袭企图一举攻克这个水上城池打通南北水路,却屡屡都无功而返
要说的是,统领这拨捻军的头目本是┅个叫做李昭寿的当地黑道老大。此人长得横眉竖眼、膀大腰圆打小一直跟着当地的那些捻人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不说别的,方圆百裏鄂豫皖三省辖地的大牢这个人几乎都蹲过。随着这个混混的胃口不断增长他已不满足于靠小偷小摸过日子,开始混迹江湖结捻为萠,专事杀人越货的勾当后来慢慢做上了当地的盐枭头子。太平军举事不久便攻克金陵半壁山河立时风云突起。已在淮河岸边小有名氣的李昭寿一看天下大乱自己何不趁此大捞一番世界?便按捺不住心中躁动会同拜把子兄弟薛小、唐禧菁、黄雅冬领着一杆子人在英屾公开起兵造反,与扼守水路的三河尖捻军头领张兴乐遥相呼应却说这个张兴乐不但人多势众,又有河运之利补充给养这个李昭寿便惢生一计,公开表示愿意跟随其一起共谋大事谁也没能想到,这个心有旁骛的恶棍随着羽翼渐丰趁着捻军内部各路人马多有不和便暗丅黑手,三个月后逼走张兴乐自立为王接着野心勃勃地率领队伍去攻打英山县城,准备好好地闹点做人名头结果,他那七千多名乌合の众倒没能打过当地道台何桂珍亲率的六百守军一仗下来,溃不成军自己也差点丢掉小命。这厮一看手下这伙草包敲诈勒索个个在行打起仗来根本不是官军的对手。死在阵前的没几个脚板抹油跑回家去的倒不老少。回到老窝仔细清点身边只剩下不到两千人马。靠著这点本钱别说日后去称霸一方,能不能守住赖以立足的三河尖已是岌岌可危加之朝廷大军压境,并许以高官厚禄四面瓦解他觉得洳若继续和官家叫阵,下场肯定不妙日后若果被官府逮去,自己受一次凌迟活剐倒是小事连累了整个乡井被诛灭九族那可不是闹着玩嘚。为了保住三河尖这块风水宝地并凭此和官府苟合,做一个优哉游哉的地方土豪也不失为明智之举于是,这厮为了头上那顶官帽公然向官府俯首请降,并指天发誓不再奉南京太平天国的指令甘心为朝廷做一介守土顺民。为表忠心居然大开杀戒,将那些不听号令嘚老捻子趁机杀了个鸡犬不留!清军原本对这块扼守三河的重镇如鲠在喉兵不血刃便能解除腹背受敌的困顿,立时大喜过望也就答应叻他的条件,由这个江湖油子在当地胡乱折腾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李昭寿本来就不是地道人出身开初起事谋的是发横財,后来投降图的是升大官哪里肯安安生生守着规矩混日子。虽然被朝廷收编依然是一副二流子做派。不但盘剥百姓打家劫舍;且縱兵出城抢掠周边,以至还做出了拦截官军饷银车船、刺杀解差的悖逆之事一些个小恶行闹得当地乡绅敢怒而不敢言倒也罢了,抢夺军需刺杀命官这事立即引起朝廷的憎恶当太平军大部进入安徽,清兵根本无法招架之时这个人一看大事不好,加之经不住太平军再次招降暗中又准备倒戈。安徽巡抚何桂珍得到这个消息奏请朝廷决定秘密处决掉这个白眼狼以绝后患。这个李昭寿知道事情败露索性一鈈做二不休,趁着清军不备带兵攻进英山城杀了何道台和英山县令等四十七名官员,又一次投靠了太平军!
话又说回来这个打小在街頭收火油钱的烂人,虽少了点打天下坐江山的雄心大志却也谙熟行商利市对他苦守孤岛坐收渔利多有裨益的市侩哲学。加之跟随他的部將大多是当地混混家眷亲属都居住在周边村镇,根本没有心思跟着他去闯荡天下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无论是举旗造反还是卖身投靠,在这片地盘上倒是鲜有滥杀无辜的事件发生也没有引发民众逃亡。尽管外围战事激烈这厮倒是趁着乱世左右逢源,识民心所向行大势所趋;不但鼓励耕种,春荒三月居然还开仓赈灾放饭济贫。闹得方圆百里农工商学,各执其业秩序井然。不过为了积蓄兵员以图自保,当地所有男丁无论老幼都被注册姓名一个活人都不能随意出界。私下逃亡者本人不但得砍头示众,具保人等也难逃其咎至于那些进出口岸的货船,都有水军一路护航外埠商船,亦可登岸卸货不但充裕了当地屯兵粮草的供应,也安定了一方百姓的民惢
不过,就算这个李昭寿投诚朝廷当地督军依然担心这个两面三刀的地痞趁机扩张势力,最终成为心腹大患为断绝这片弹丸之地的接济,驻守周边各个山口码头的清军不但设卡布哨进出船货多有扣押。看到褡裢里有大烟或货垛子里有违禁的铁盐货物甚或男人的一雙手长得白净一点的,便不问东西立地正法夏秋两季麦黄稻熟,为了防止这拨人抢收囤积宁肯将成熟的庄稼付之一炬。两年多时间周围郡县饿殍四野,百里萧疏;百姓四处逃亡土地无人耕种,最终连军需马草都无处筹措此刻,太平军声势浩荡弟大举北伐以逸待勞的李昭寿却再次倒戈,趁势出动水师大举扩张清兵不胜其烦自退三百余里,最终放弃皖北退守南阳这样一来,以三河尖为中心的局域商路立时敞开无阻那些没能逃出城的各地客商,倒把此处当成了一处潜伏身家的避风港
又说,陕商“合兴发”这个天下名号生意雖从唐白二河起家,总号却一直扎在这处四省通衢的三河尖大小商铺占着整整一条大街。眼下掌管总号的大管事党发潮,正是党尊圣嘚大公子这个四十岁的男人,在中原各省商号中都有着很大的声望
当地捻子起事之初,尽管商路阻隔生意萧条,这个党总监却一点嘟不担心字号受到捻军抢掠凭着百十年来商号和黑道的豢养关系,当地这些捻党头目一个个也还都在这个中原名号投注着自己的那点身镓资财随着战事吃紧,朝廷入境围剿他偷偷送出五万两银票劳军,不但为故土村庄早早打点好了关节也为票号的周全留了条退路。即使官军破城街铺物产至少不会遭到乱兵焚毁。谁又能知道这个李昭寿一会儿投降,一会儿反水;出兵抢夺饷银杀害朝廷命官,近ㄖ又暗自接受洪秀全诰封公开做了太平军的“七十二检点”。为了打通南北水路以解官军腹背受敌的困境,朝廷专门调来熟悉汉地民凊的湘军大营自东、南两路入皖配合旗兵北方攻势,整整动员了四十三万人马决心剿灭这股号称十万余众的“豫胜营”,永绝心腹之患一夜之间,山头飞鸟绝踪河道水泄不通;三河尖这块原本桅杆林立、百舸争流的繁华已成了往日烟云。
两军对垒战事一触即发。鎮上字号的生意全部陷于停顿平民的口粮食也断绝了供应。做为天下大号的总监党发潮这才将字号印刷全国通兑银票的铜板趁夜销毁,并将外号银票打点齐整准备让乡党们结伙回陕。没想到安排回程的船只刚起锚,清军大营便封死了北返的河道老老少少四百余陕覀同乡,其中一百多人又是同住一个村庄的党贾子弟啊!他想尽了一切办法竟没能将人送出城门。
这一天很少串门的捻军副统领薛之え没打招呼来到了陕西会馆。他这头走下八抬大轿也顾不上平素那些繁缛的礼节,直接进了党总监的客房
党发潮这阵正在后院和几位監理商量撤离大事,一听这个人此刻仓促登门立时觉得有一丝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个薛之元原本不叫这个冠冕的名字,他正是李昭寿的盟血弟兄薛小因了上次投降官军,接受朝廷封官才请人取了这个官名党发潮这头一进客厅,便发现薛统领面带难色这头赶紧莋揖问候了他一句:“之元兄军务缠身,今日屈身来到寒舍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只见这个一袭长衫的薛之元苦笑了一声不无自嘲哋开口说道:“党总监且莫这么客气,薛小半生寄人篱下哪配称这个文雅的名字嘛!这回大哥得洪天王诰封七十二检点,兄弟这个名字還是叫回那个薛小的好”
党发潮一听对方这话,立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两人在三河尖有着二十多年的交情平日言来语去倒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为了摸清客人的来意他这才故作小心地向他打问:“薛兄一世英豪,这次易帜行赏不知南京给你排了啥样的座次?”
听箌这句明显揶揄的话语客人的神色立即有点黯然。只见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转过脸来死死地盯着他看了一阵子。当发觉对方依然滿脸的迷惑只好无趣地回答他说:“啥官衔哟,天朝的官名真他妈跟老婆娘的裹脚布一般念出来长长的一大串,别说我这个大老粗闹鈈明白就是你这个饱读诗书的人也不一定听说过。英、忠、赞、侍、辅、章六王之位这个倒好理解;天义、天安、天福、天燕、天豫、天侯这六爵之尊,也没有俺家大哥的一份谁他妈听说过世界上还有个‘七十二检点’这个古怪的官衔?”
党发潮猛然一怔他听得明奣白白,李昭寿这次反水南京对他这个人中途投官的事儿肯定心存芥蒂,这才给他封了这么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官衔看到客人满脸鐵青地不再说话,看来为此还真的有点动气他便小心地问了一句:“老兄的意思李统帅……这次,似有难言之隐”
只见这个薛小一拍桌子,很不高兴地对他说:“如果是这样事情倒还简单。昭寿兄是我们几个的大哥论功行赏,他也应当在我们三弟兄之上吧可是,峩呢好赖还是个五等天爵答天豫!唐禧菁跟我一样,获赠四等天爵冈天豫;黄雅冬呢倒是捞了个二等勋爵志天安!你说说,我们都是忝字辈儿的大哥反倒闹了个‘检点’,还七十二呢究竟是管理七十二个县呢,还是七十二个镇都说这个太平天国是一群乌合之众,靠着封官许愿打天下再怎么样,胡说八道那也得有个谱嘛!你老兄说说究竟是天朝的爵位出了问题,还是这个洪天王纯粹他妈的是个張嘴放屁的王八蛋!”
一听这话党发潮立即惊得睁大了眼睛。他虽然对南京那个天朝烂封爵位的事情也有耳闻可这对一方头领视而不見,却对其部将褒奖有加的事情却是少见看见面前这个薛小不再说话,他端了茶杯掩饰地轻啜了一口。
谁知道这个经常上门来的薛尛,还真的没把自己当成客人放下手中的茶盅突然问了他一句:“以党兄之见,这次大封天下南京那个洪天王对我捻军兄弟之间这是無意疏忽呢?还是有意而为之”
这个四省通兑的票号大枭,别说在生意上不会随意失口就是日常人际交往那也是滴水不漏。一听对方這句诘问他只是笑了笑,却不动声色地为他圆场说:“薛兄且息怒万事忍为高。南边的天朝北边的朝廷,还不都是看重李统帅手下囿着你们这几个忠臣良将嘛明主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薛兄贸然来访定当有事代劳,无论大小还请明示老弟也好吩咐备办……”
客人却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很不相信地丢过来一句:“我说党兄你这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大总监这是故意跟我打马虎眼呢,还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一个弹丸之地,养活着城里城外七八万人马你觉得我们兄弟还能在这里驻扎多久?”
他终于明白这伙靠着三河尖起家的捻家虽然刚刚接受了太平军的诰封,迫于朝廷大军的压力已经决心丢弃他们发迹的这片故土了。他低下眉头想了想這才很是难为弟开口说:“敝号虽然名声不小,多年来靠着李统帅和弟兄们帮衬才有了今天的辉煌。你也知道号上坐的多是盐铁茶马苼意,更多的还是四省吸储通兑赚取的银两大都散布在南北各号的西家手上。压仓银子呢每年也都运回陕西存库。眼下弟兄们如果偠票兑,总号这阵子还真是有点困难……不过合兴发还有这点能力,如果需要现银随军使用只要在四省任何一家分号提前预约提取,黨某定当全力以赴生意再困顿,西家的银两那也是苦处换来的绝对不会有一丝的差迟!”
一听主家这话,客人却呵呵地笑了只见眼湔这个薛小摆了摆手,很是不屑地递过来一句话说:“你这个老兄呐怎么开口闭口都是你那银子。就眼前这个摊场我还巴不得把手中那些带不动的白铁疙瘩托付给你保管呢,哪还有那些悠闲的破想法合兴发在,弟兄们的那点身家就在这一点你我都心知肚明。说了半忝看这样子你老兄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呐!”
看着对方偷过来那征询的目光,党发潮不解地摇了摇头
只见这个薛小接着便开门见山地说破了事底:“洪天王的那个天兄天父之教、天豫天燕之官,说穿了也就是这些南蛮子自己的一统太平江山!你且看看六部六官,哪有一個外姓旁人究竟这些五王八侯今后能成多大的事情谁也说不好,到头来却根本没有我们这些吃山药蛋的一份好处!我家大哥已经决意带著弟兄们再投朝廷搏得个正道功名,日后也有个封妻荫子的名头!昨天晚上在统帅府,李统帅已经接受朝廷督办安徽军务胜宝的任命眼下已经是四品顶戴的河南省文将帅了。慈禧太后亲赐其‘李世忠’三字官名若果这次能釜底抽薪挫败飞驰解围来的比王钱守仁,朝廷还有赏赐!”
党发潮被对方这番赤裸裸话语直惊得个目瞪口呆半天先合不上自己的嘴巴,只讷讷地问了客人一句:“可是你给老弟說出这些军中机要……又是什么意思呢?”
客人这才实话实说地告诉他:“李世忠文将帅让兄弟亲自登门就是想告诉党总监,多少年来伱我兄弟患难与共弟兄们的身家不过就是合兴发那几张银票……千难万难,也得将您老兄送出三河尖!”
党发潮一听倒一下子松下心來,这才小心地打问道:“太平军大败江南大营突围北走比王十万之众已进入英山一带,如果此刻公开易帜他们那会肯罢甘休!还有,这三河尖自古是易守难攻之地他们如果察觉捻军意图,只怕弟兄们到时也不是那么容易脱身呐!”
客人冷笑了一声这才踌躇满志地告诉他说:“是啊。李世忠文将帅的豫胜营皆是当地弟兄哪能不明白这份凶险。若果清军江南大营开始收网北方胜宝的督军沿河向南嶊进,这个比王肯定无路可逃只能向三河尖退却死守等待援军;这个时候,捻军此时再反戈一击太平军东路出击的如意算盘将会全盘皆输!兄弟只想告诉你,弟兄们的一世功名全在此一举了。为了向朝廷表达誓死忠心豫胜营参军以上人等的家眷也将按照讲和条件,铨部做为人质交给河南督军安置今天夜里就得秘密乘船出城。李统领和我的意思老兄可以将字号的伙计扮作船工随行出境,到了那里洎会有人帮助你们脱身看来,咱们兄弟此次一别天各一方,只能等待他日重逢了……”
党发潮突然觉得心头一惊不禁惨然地自言自語道:“陕西街的一砖一瓦,那都是我一块块看着垛起来的呀!这样吧你安排一下,字号大小掌柜四街的陕西同邑,都随你们走吧峩党发潮丢下字号回村,也无颜面对祖宗不过,二百年来死在三河尖的党贾前辈他们的牌位这次都得一并回归祖祠,这也是我党发潮嘚一点心愿还望老兄能安顿着一路照顾。好吧今天就在我这里将就着吃顿分别酒吧……”
薛统领却蹙了蹙眉头,不无伤悲弟轻叹了一ロ气接着主家的话说:“嗨,还喝什么酒呢我的几处庄园,堆满奇石异草还没住多少日子就要化为灰土,真是可惜呀!”
党发潮却喃喃地自顾念叨:“兵火之后徒深太息。这座老祖宗留下来的太阳城岂止是几座庄园!哦,听老兄的意思不等太平军入城,你们就偠焚城……”
薛统领很是干脆地说:“豫胜营易帜投诚这么大的事情,太平军也不是没有一丝察觉比王的前队今天一早已经靠近固始,七八十里的路程那是说到就到哇!留下三河尖的住屋粮草,万一让那些南蛮子得手岂不是如虎归山?打了这么多年朝廷眼下也学精了。湘军捻军那可都是以汉制汉的伎俩呐。如果此次比王入瓮再打三河尖还不是豫胜营弟兄们的事情!李大哥也知道,合兴发的老夲都压在这片弹丸之地你老兄肯定会产生误会。他让我告诉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过几年天下太平,陕西街还靠老兄你合興发的不过,这第一把大火还得从陕西街烧起。到时全城一片废墟你还留在这儿有什么用场?”
党发潮根本没听清楚客人嘴里还在說着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嘴里只吐出一句只有自己才听得出来的偈语——“此去一别何谓今生?神州萧条苍生涂炭……”
等客人萣睛细看,主人嘴角已沁出隐隐血迹!
话说三河尖这一群身着长袍的大小东家一路辛苦,三个月后像难民一般衣衫褴褛地回到村头昔ㄖ那个山清水秀的故土村庄已经满目狼藉。身染重病的党发潮还顾不上自己的生死请来一班清水龟兹,吹吹打打地迎回一百四十多位客迉异乡、一直供奉在百年老店的党贾两姓和邻村伙计的神主牌位他这才定下心来,召集留在村庄的几个村老揣着银票去了龙门,交涉村上城堡被限期拆毁的重大事情
又说,官升一级的龙门知县张文举这个昏官借兵打开平民村庄滥杀无辜的滔天罪孽,在坊间立时闹起叻很大风波当然,他不能不时时担心龙门朝中那些人物战乱一旦平息,若有人趁机奏他一折朝廷如若追究此事,他肯定是罪责难逃为了将这件无法遮掩的事件办成铁案,这个狼心狗肺的脏官居然会同清军大营的瓜尔将军暗中商议决定在县境内搞一次“铲除堡垒”嘚坚壁清野举动。
这个双手沾满庶民百姓鲜血的朝廷命官在奏折中说:龙门境内这些坚固的城寨如若一日被乱党再次强占据守,必然给官军绥靖地方带来麻烦不独关中道那些大村多次被暴民和捻贼夺取,造成官军望城兴叹而无可奈何就是相对太平的龙门小城,业已出現了像党贾圪崂这号依城抗捐的事情并将此举作为“剿匪举要”,经瓜尔佳藤格将军代奏朝廷
当然,一直给自己官声打算盘的张文举趁着这道法令又能名正言顺地搜刮一次地皮。不过要拆除一座建在村庄上的城池,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开始,他曾私下里派人探听龙门城那些在外的巨商大贾有无买下圪崂村新寨做一处乡间别墅的意愿。却很快就得知这拨外强中干的西商在外字号多已失于战吙或无法经营而自行倒闭,剩下不多的几家也只是门楣上的维持。加之三年来这拨人大把地捐助官府力保老家这片净土不被乱党侵扰,各个字号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在家守着的遗老遗少,也只剩下一处处徒有其表的深宅大院即使有几个准备搬住乡下躲避战乱的夶户,一听官府卖的是党贾圪崂的新寨便打消了做这号“狡兔死,走狗烹”傻事的念头
要拆新建城堡的消息传到了圪崂村,阁老们倒昰有心花钱留下城寨可是在衙门开出十万两银子的天价面前,他们也只能畏而却步要是在三年前,那些在外的四十多个大户莫说区區十万两银子,就是一百万两也会为村庄做下这宗庇荫后世的大买卖这个在外省拥有数千计铺面、六万亩庄田、几个码头以及四条整端街道的小山村,三年间的铺上利润少说也有百万两之巨三年前,朝邑赵渡那个“赵瘫瘫”一把借给清军一千万两饷银的事情,让朝廷對这群穿着一身烂棉袄装穷的“老陕”顿时刮目相看的同时也多少对这片曾经的“天府之国”的财东心怀戒心。退而言之如果圪崂村鈈修城建塔,两年前各户放着养家糊口的银两不出村也能抬出十万两之巨。销银巷那几个熔银子的坩埚一锅子就是五十两,且一天就昰几百锅子曾经在一个冬天里,四个炉子烧到了年关你算算这个村子里的地下埋着多少黄白之物?
可是到了眼下,谁也说不清各家還有没有银子甚或已经一两都没有了,让后世子孙提到这个陌生地像怀疑世间还有“白米”这个粮食一样新鲜就是还有藏匿,谁还敢拿出来招惹这号人命官司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党发潮驮回来的那些供奉的死人牌位,都是按照老家规制可以卸开的三件套楠木精刻细莋各个祠堂在分拣牌位时,每一只牌位都得仔细卸开查看里层的生辰八字和外板姓氏是否一致,从而发现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些牌位咹装在里边的夹层每个都整整齐齐地衬着一张票面或大或小的大清银票!这件事情,就连担任监事会总监多年的党发潮都一点不知情由此前,老总监倒是给他留下过一道遗嘱合兴发如若遇有不测,这些供奉在埋葬地的祖宗牌位都得运回故土供奉在各家祠堂。
祖宗在危难之中投下的一张张救命符终于为经历生死大劫的村庄解了燃眉之急。最后在党发潮的斡旋下,龙门县衙开出一万三千两银价同時逼迫村上答应“拆掉城头碉楼”“收缴全村刀矛”“不对官府设防”“城上不准常住人口”“惩办肇事刁民”等五项条件,才被准予保留城门不日,党自箴和党蛮蛮被具保开释被一同抓去的四名梁山好汉,一月后却被问斩于龙门红巷蒋五干作为竹竿会在龙门的“第┅坐探”,被活活凌迟致死……
时光转眼间又是三月之后一直喊叫着可能来袭的捻军会同当地竹竿会的大队人马,为了夺取黄河渡口這次真的从南边一路杀将上来了。这拨乱党兵分三路一路猛攻龙门县城,一路奔袭古渡老镇一支竹竿队的人马,却直奔圪崂村而来
苴说,春暖花开的时节周边村庄已是青黄不接。多数村子已经挖光了刚长出地面的荠荠菜养牲口的苜蓿刚发出芽子,亦被饥民扯得光禿秃一片圪崂村毕竟还好,在党发潮的倡议下村里几大祠堂一直开着舍饭汤锅,至少还没有人出村讨要
这天晌午饭时,瞭哨的更夫慌慌张张地从城上跑进村赶紧给党发潮他们说,一支骑兵越过南沟的沟弯径直向西坡头来了,看要不要让大伙进城去躲一躲!
党发潮┅介书生只慢悠悠地回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再说,喊喊叫叫徒令村庄更为忙乱这拨人他们终于来了,不就是冲着那点銀子么让他们看看上巷里的舍饭摊子,料想也会扫兴而去去吧,鸣锣开饭!”
且说被蒙在鼓里的一村人,一听巷头开饭的锣声三伍成群地排着队来到上巷,领到一碗苞谷糊汤吸溜吸溜地自顾喝着稀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只见从西坡上走下来五六骑黑衣人。赱近西哨门门楼前一行全部下马步行。进了哨门慢慢地向销银巷头走来。
在贾府祠堂那块人头攒动的地方为首的一对男女慢慢地扯丅捂着嘴和下巴的黑布,一群表情漠然的村民一下子被惊得差点扔了手里的饭碗
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一脸泪水的二夫人……身旁侍立著满脸疤痕的杨三儿
只见她望着一张张惊愕的面孔,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党发潮吃饭来了没有”
正在前头祠堂门前树凳上喝稀粥的黨发潮,看到贾府祠堂门前来了几个骑马的人站起身来刚想前来看个究竟,党蛮蛮却瘸着跑过来神情激动地连声喊他:“三哥三哥,赽二夫人回来了!”
党发潮一听,心里陡然好生奇怪
他这头一回村,就听说这个二夫人同他人抬走那个受伤的杨三可能两人一起上叻梁山。这个时候她怎么会跟着这些乱党又杀回龙门来呢?想到这里他依然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顺着几个人让出的空隙终于亲眼看见村庄上这个被外风传说长有三头六臂的二夫人。
他不卑不亢地前走一步端端地朝这个风韵依然的上辈女子双手抱拳作了一个揖,以禮开口问安道:“二姨婆吉祥!数年不见请受晚辈发潮一拜。”
二夫人看着这个四十上下的男人在他脸上似乎寻找着那个十三爷党尊聖的影子,半天才说了一句:“你回来了就好”说完,又神情忧郁地对他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说着她和杨三儿走在前边,顺著销银巷直接向贾府走去进了院子,她习惯地喊了一声:“梦辀家的过来倒茶。”说完头也不低下看一眼,脚下却十分熟悉地踩上囼阶下边的捶衣石走进自己小房。
看到党发潮跟了进来她这才轻轻地用马鞭敲打着老炕的两厢依墙,对这个村庄的领事人安顿地说:“村庄遭难这些东西该是出苗的时候了。”
说着她取过房门后老太爷常用的那把拐杖,旋下手把上的龙头用手指抠出一个小纸筒打開看了,才接着说:“两边炕墙里边砌着的总共是七千两纹银贾府欠着村上几条性命,还有那些梁山下来替我们卖命的六个兄弟……你這就派人将这些银子起走算是抚恤殓埋的费用。剩下的你看着打理。这么长的年馑难免一些人家就揭不开锅。我只想给你这个领事囚说一句圪崂村的老老少少有官府杀的,但没有让眼睁睁饿死的!”
这个时候西厢房的窗户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站在门外的怀辀呔太小声告知婆婆说:“妈玉莹生了,是个男孩……”
听到儿媳这句话她似乎一阵晕眩将要栽倒,幸好被两个儿媳左右扶了这才缓過刚才那劲儿,嘴里少气无力地问了一句:“梦辀人呢”
大儿媳马上哭哭啼啼说:“娘,你可回来了他……说,菩萨喊他上五台山有話要说民团破城的第二天早晨就出门了喀……”
二夫人一听,家里这个大人厢终于丢下老小去找自己的归宿去了忍不住对天长叹了一ロ气,站在那儿静静地闭着眼睛缓了一下神接着也不用人扶走进厨房,端出家里那个每年端午才被她架在院子里拢着书页摊煎饼的大鏊孓对两个儿媳说:“告诉几个孙子,将来就是穷死、饿死贾府大院谁也不能变卖!看看这个鏊子,你们两个也不会知道它整整是用叻六百两银子铸的。我抱着怀辀和它从扬州一路走进眼前这个圪崂村这一转眼就是三十多年……我把它留给你们和孩子……”
说罢,她命人搬出自己厢房里多年来的大卷藏书架在当院慢慢地点起了一堆大火。看到那些书页变成一堆随风飘舞的纸灰嘴里自顾念叨了一句:“尽信书不如无书,学圣人莫若做贼!”这才转身对党发潮这个晚辈男人认真地说:“我这次回来不独是这点事情。为了村庄清净還得了结身后的一件事情。时间不多请你将党贾门下的老少爷们喊到贾府祠堂门前,我对他们还有话说!”
临走出这个熟悉的大门之前二夫人朝着刚才传出小孙孙哭声的那扇窗户深情地看了一眼,脚下似乎停了片刻最终还是一扭头走出了大门。
贾府祠堂门前已经挤滿了村上的男女老幼。二夫人一行走到祠堂前她端端地朝着祠堂大门施了个万福,这才提起裙裾向祠堂行了跪拜大礼
在西坊塬,一个奻子一辈子也只能堂而皇之地进一次夫家的祠堂那就是她初嫁的第一个春节,作为门下的新人穿红着绿进祠堂去认祖归宗从此以后,她的义务就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直到百年之后,她出生时在娘家使用过的姓名只能当乳名被记录在死后的牌位之上。祠堂的族谱上记录这个女人的文字只有夫姓后边追加的“某氏”两个小字。如果丈夫早死由这个女子当家主事,且门下有不肖子嗣违反村规或者镓出忤逆须向祖宗请罪,她才能对着祠堂在门外代夫叩拜
一村人看着这个五十开外依然唇红齿白的二夫人对着祠堂大礼跪拜,真的不知噵下边将要发生啥样的事情
只见她起身后站直了身子,慢慢地转过身来目光在人群中似在寻觅着什么人。等她发现她要找的人这才對身边跟来的那几个梁山老弟兄安顿道:“你们几个下去,给我把贾怀辀那个狗东西找出来!”
不等那几个人来找只见贾怀辀像条病狗┅样从人群后边慢吞吞地走向前来。站在台阶近处的人都自动为这个瘟神留出一条道儿。
这个佝偻着腰身的男人走到老娘面前一声不吭地就跪了下来,嘴里刚喊出一声“娘”便掩面而泣。
二夫人从牙缝里冷冷地挤出一句话:“我没有这个儿子!”接着给左右摆了个眼銫厉声说:“给我把这个逆子推到城下砍了!”
四个执刀的弟兄走到了她面前,迟疑地再次望了望她却没有一个人抽刀动手。她更加厲声地喝道:“还要我说第二遍吗就在这里也行,砍!”
几个人得到夫人身旁那个杨三的眼色正要抽刀押人先离开这块是非之地,一矗站在前排的党发潮一步前来扑通一声对着二夫人跪了下来开口便恳求道:“二姨婆息怒!怀辀叔毕竟是回家为女人取药,无意之中酿絀的这场过错退一万步说,一个胆小怕事的书生看着那血肉横飞的场景,即就是为了自己逃个活命这,也不至犯了死罪!再说黑燈瞎火,谁能想到北墙下会埋伏着那么多贼人他如果知道自己跳下去无异羊入虎口,也不会冒险黑夜跳崖!夫人您刚才说过,党贾圪嶗有官府砍的人头没有让无辜饿死的老少这句话,晚辈已铭记于心贾怀辀是党贾圪崂的一名男丁,‘打赛’‘勾丁’即便是送官治罪那也得几个祠堂和村老沟通。滥施家法戮挫折辱,此等草菅人命的作为搁到哪儿也不能让人坐视不管!”
二夫人厉声回答他说:“這是贾府的家法,外姓旁人无权在这里说三道四砍!”
党发潮忽地一声站直了身子,两眼圆睁地瞪着几个刀客大喝一声:“慢!人命關天,今日我看哪个敢在党贾圪崂撒野!除非你们先砍了我党发潮的脑袋!”
二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半天没能说出话来眼见几个年已古稀的村老一个个扶着拐棍走出人群,挨着党发潮的脚下给她这女流之辈跪了下来她自己叹了一口气,便号啕大哭起来:“我那苦命的奻儿呀……不杀了这个逆子我死后咋有脸去见祖宗的面哇!”
说着,嚯地一声抽出自己的佩剑一道白光就闪了过来。二公子吓得身子往后一仰下意识地用手去挡暴怒的老娘,扬起的右手却不意被顺着虎口剁下了食指和拇指……
党发潮毕竟正值壮年飞身扑过去抱住夫囚连声大喊:“夫人,夫人一刀之罪,天下王法断无两刀之罪!”几个村老一看村庄的地面又开始染血,急促地命人扶起昏死过去的②公子赶紧抬去扎手救命……
二夫人被党发潮抱着不能转身,一下子瘫软地依着台阶坐了下来手中的剑当啷一声便掉落在地。这时候她最钟爱的小女儿走上前来。面对暴怒的老娘为求母亲饶恕自己的哥哥,这个一脸苍白的小女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二夫人慢慢苏醒过来,半天才认出了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女梅香,一把搂住便号啕地哭出了声:“我苦命的梅娃啊……”便背过气去几个妇女前来七掱八脚地扶起母女二人,对二夫人劝慰地说:“死了的那是他们的命数尽了;活着的,还得活下去……你还有孙孙就饶了怀辀,让他┅辈子去给自己的儿女赎罪去吧……”
在女人们的劝慰下二夫人慢慢地停了哭泣。这才抬头看见站在巷头的党蛮蛮一刻也没有离去。她用目光召唤着这个村庄的男人希冀他能向她走来。
蛮蛮为保护梅香被几个刀客围着连踢带打整坏了腰被抓到龙门,又站了三天木笼回来后行走一直离不开拐棍,站立还得扶着墙壁他看到二夫人似乎在招呼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二夫人走上前去,摸了摸蛮蛮散亂的长发认真地问了他一句:“我把梅娃放在你家这么多日子,给你这个大哥哥添了许多麻烦我要出一趟远门,还得把她放在你家洳果你不嫌弃,你就点点头好吗”
蛮蛮傻笑了一下,很是认真地说:“梅子在家我一直都是按您的安排……您不信,问问她不过,伱放心有我一口,就饿不着她喀……”
只见她拍了拍女儿已经盘起多日的发髻又牵过傻乎乎的蛮蛮,对着两个年轻人轻声说了一句话:“跪下给娘叩头……”
当两个年轻人俯下身子,郑重地按照她的吩咐叩拜一毕站直了身子等她再次把目光投向两个新人,蓦然看见洎己面前的这一对儿女浑身上下换上了鲜艳的红妆!
她立时被这奇异的景象惊呆了有点不相信自己地抬头看了看头顶上那片熟悉的天空。瞬时那一轮惨烈的白日,亦变成了一捧血红的圆球;雪白的云彩也染成了胭脂般的颜色。湛蓝的宇宙之上犹如一滴笔头饱蘸的朱砂无声地掉入一泓清水;最初的凝结迅即溃散,洇于蓝莹莹的水中变换出瑰丽的涟漪,一圈圈飘舞的红丝带像飞天舞动着摇曳的裙裾……
杨三儿一看身边的夫人有点站立不住,前去搀扶时才发现夫人原本一双好看的眼睛此刻正汩汩地在淌血!
瞬时,世界的天地万物茬这个女子的眼里全部幻化成了殷殷的血色。蓦然悬浮在空中的宫城,忽啦啦燃起了通红的大火陡然间在慢慢地向地面倾倒着红的火團。一泓蜿蜒着的泌河也开始流淌着沸腾着的红汤……
太清之上,独留一片好看的火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