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悲情的武功教学,被自己徒弟嫌弃的师父用戒尺打徒弟手心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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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系列》作者:九鹭非香(完结)
(晋江完结)
总下载数:52 非V章节总点击数:1683770   总书评数:1133 当前被收藏数:3340 文章积分:70,153,624&&
这是一系列短篇师徒文╮(╯▽╰)╭
一、《师父心塞》
我是一个女仙人。
江湖上说,我是千百年来,唯一一个修成了仙的女真人,
他们把我传成了传说,
在传说里,我能一招斩杀数千妖魔而毫发无损,
我能以一己之力驯服残暴凶兽并化为坐骑,
我能独守空灵山巅镇压天下邪气源头。
这些传说都是实打实的真事,我就是这么厉害,直到……
我收了三个徒弟。
一个比一个……
令人心塞。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师父 ┃ 配角: ┃ 其它: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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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架空历史-爱情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 已完成的的长篇——古言
文章进度:已完成
全文字数:8872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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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完结文
《轻语》《护心》《三嫁未晚》《九爷别这样》《师父系列》《以胖为美》《与凤行/本王在此》
《本王在此》《镜中月/短篇合集》《天晓》《雪草》《倾世》 《挖坟》《同体》《十年不远》
《百鬼集》《一时冲动,七世不祥》《陈先生与程太太》《司命》 《忍冬》《姑娘威武》
《魔尊》《桃妖》《三生,忘川无殇》《梓琴》《桑歌》《三生,忘川无殇》《几回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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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6:54 编辑
01、师父心塞
  我是一个女仙人。
  江湖上说,我是千百年来,唯一一个修成了仙的女真人,他们把我传成了传说,在传说里,我能一招斩杀数千妖魔而毫发无损,我能以一己之力驯服残暴凶兽并化为坐骑,我能独守空灵山巅镇压天下邪气源头。
  这些传说都是实打实的真事,我就是这么厉害,直到……
  我收了三个徒弟。
  一个比一个……
  令人心塞。
02、第 2 章
  第一章
  在我活得已懒得数年纪的时候,我最后一个师弟驾鹤西去了,我给他送了灵,回头一望,空灵派山门前跪了九千阶的弟子,这里边,连师弟的徒弟都已去世不少,十个人里面,有九个人都该叫我太师祖奶奶了。
  在那一天,我决定收一个徒弟来拯救我被称呼得苍老的心灵。
  于是我收了我的大徒弟。
  当初,为我收徒一事,小辈们前前后后的忙活,意图让我在三万弟子中选到根骨最佳的一只,以便将其培养成下一个成仙之人,光耀空灵门楣。
  但任何人包括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在一个妖怪巢里掏到我的大徒弟。
  适时他被大鸟妖捉进巢里正要吃掉,而我正好嘴馋去掏妖怪的蛋,蛋没摸着却摸着了小孩的腿。我将他拖了出来,一眼便看中了他远远甩出空灵三万弟子十条大街的灵根奇骨。
  我那可叫一个欣喜若狂,一巴掌拍死了一旁叽叽喳喳乱叫的大鸟妖,将小孩抱到树下,连名字也没问,冲口就道:“你要做我的徒弟么?”
  他惊魂未定的看了眼旁边蹬腿死的鸟妖尸体,又看了眼我:“什么是徒弟?”
  我没收过徒弟,还真不知什么叫徒弟,不过这种时候骗到孩子是最重要的事,我眼珠子一转:“徒弟就是让我给吃给穿给捧在手心里疼的小宝贝。”
  “给吃?”
  “恩,山珍海味。”
  “给穿?”
  “恩,绫罗绸缎。”
  “小宝贝……”
  “恩恩,心肝小宝贝。”我伸手帮他抹干净了脸上的尘与土,他睁着眼睛看我,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珠子里尽是细碎的光。我是真的有点心疼了,这么半大的孩子,又瘦又黑还差点被拖进鸟窝里吃掉,也没个人救救他,我牵住他的小手,蹲下身子看他,“你做我的徒弟,以后我断不让人和妖欺负你,我会护你一辈子。”
  他看着我,答应了。
  我亢奋激动的将他带回空灵,于空灵之巅上赠他仙剑虹霄,赐他弟子名——千古。我望他将来学有所得,能承我衣钵,流芳百世,名传千古。
  我的大弟子确不负我所望,让他的名字响彻了神州大地,但他却是用大逆不道、堕入魔道的方式遗臭万年的。
  其实现在想想,千古算是我收的三个徒弟里面最是靠谱的一个,他性格沉稳,行事果断,有经世之才而深谙韬光养晦之道,但他唯一的不好……
  就是喜欢我。
  这委实是让人捶胸顿足,让我恨不能捅死自己以谢天下的缺点啊。
  其实也怪我。
  我接千古回来的那年,已有八百岁高龄,千古才仅有八岁。我顶着一张二十岁的面孔活了八百年,自然是活得坦坦荡荡,但却没有顾及到千古委婉曲折的成长心理。
  千古资质极好,不过二十五岁便修得不老之身,从此容貌再无变化,再后来他又学会了千变万化之术,但从来也没让自己变得年轻一点,就顶着那张看起来比我稍大一点的面孔成天在我身边晃悠。晃便晃吧,左右比我小七百九十多岁呢。
  我因着心理太过坦荡,便也没有在意,我住在空灵之巅,素日无人前来打扰,门派里自然也没人在意。直到事发之后,我才觉得,这小子心思实在藏得深。
  若不是那日我贪杯喝多了酒,躺在酒池边闭眼假寐,千古上来亲了我一口,在我耳边呢喃了许多遍缠绵的“师父”二字,我怕是今日也不知道千古的心思。
  后来我才知道,那日的千古乃是被一思慕他许久的女弟子下了药,他急切赶回欲净神祛毒,却见我脸颊嫣红的躺在酒池边,这才忍不住了数十年来积攒的情意,上来啄了我一口。
  彼时我醉酒假寐,神识却还是能观八方听千面的,他这一口将我酒劲尽数啄光了去。但好在他没有做更过火的事情,我顾及这我们师徒俩的面子,也没有当面戳破他,只继续装睡。
  最终千古还是用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克制住了所有情绪和冲动,踉跄离去,我这才睁开眼睛,望着空灵山巅天外繁星兀自反省。
  我其实是个很传统的师父,还没有开放到可以接受这种事。
  按照门规,出了这样的情况,我该废了千古一身修为,并将他逐出师门以惩他大逆不道之罪的。
  但千古是我唯一的弟子,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小孩,呵护了这么年,谁打他一下我都是要冷了脸去训人的,这突然之间,我哪恨得下心去废他修为。
  我思忖了一晚上,觉得还是自己教育过程中出了差错。但现在差错已成,硬掰估计是掰不回来了,唯有采取软手段。
  我先是闭关,命千古除非有性命攸关的大事,否则都不许来扰我。
  我躲他一躲躲了五年。
  出关之时,见到千古的第一面,我心中还是想念的,而他显然比我更想念,平日里正经严肃的脸上一直带着一抹让我感到不甚自在的微笑。眼神温顺得就像一只等待被抚摸的大狗,他说:“师父,这五年,我用心的打理着空灵之巅。”
  是啊,打理得很好。
  “师父,我每日皆有用功修行,一日也不敢懈怠。”
  看得出来,他修为又精进不少。
  “师父……”他垂下头,唇边有隐隐的笑,“我一直期待您,能早日出关。”
  我沉默。
  他对我突如其来的闭关没有埋怨,对我五年的不理不睬没有感到委屈。他只是默默的做好了一切,等待着我再见他时夸他一两句,就像小时候他练好了法术渴望我发糖一样。
  他要的不多,他知道他心里的那些感情是不可以的。所以他隐瞒了那些情愫,只依稀透露出一些极小的期待,希望被我满足。
  但他这些小期待若被我满足,难保他日不会有更大的期待和渴望。
  我忍住了没有夸他。
  于是千古也沉默了,我看得出,对于我的冷淡,他有些受伤。但他下一瞬他又恢复了惯常的自己。
  只是在接下来的日子,偶尔我会看见他的目光悄悄的在我身上停留。
  五年的避而不见,好像并没有改变什么。
  他比我想象中执着。
  于是我换了个法子,收了我人生中第二个徒弟。他与千古一样,根骨奇佳,天生修仙小能手。但彼时二徒弟已经十八岁了,全然错过了打根基的人生好时辰,我不顾千古反对,挥手给了二徒弟一百年的修为,以弥补他幼时的修行不足。
  我像当年收千古一样,在空灵山巅受万千弟子叩拜,赠他仙剑,赐他弟子名“千止”,我不想弟子流芳百世了,只望他能知分寸明事理,行为举止,知礼知节,知行知止。
  千止的拜师礼上,我一眼也没有看千古。
  但我知道,他在我身后,形容有多沉默。
  千止与千古全然不同,他性格张扬,喜动不喜静。而千止入门之后,千古则相较之前更为沉默,两人相处往往只有千止不停的唠叨。
  “师兄你脸是被施了法术动不了么,入门十几年没看你笑过。”
  “师兄,每次下山被人叫师叔祖请问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啊?会不会觉得挺嘚瑟?你说我要是嘚瑟了会被人打么?”
  “师兄,我要因为嘴贱被打了,你和师父会不会帮我啊?”
  我在屋内听得笑了。然后外面就开始传来千止哎哎痛叫:“师兄!师兄!我不嘴贱!别打……哎哟!”
  千古自千止入门之后便喜欢揍他,练功练得不好要揍,说话说得讨厌要揍,做事做得慢了也要揍,虽然千古每次揍人总能找到理由,但我总觉得他是挟私报复,有时候收拾千止的剑气几乎都打得我门晃,想来是没吝惜着力气。
  我心里琢磨着千古入门后大约是我揍他揍少了,所以才让他行差踏错,现在千止挨挨揍,说不定也挺好。
  我本以为,招这么一个活泼好动的弟子回来调节气氛,我这一脉定能回到正常的师父教弟子学的积极修行模式上。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千止竟会比他师兄更让人不省心……
  千止修行之时心急求快,最爱练成法术后跑到空灵山下给各小辈表演。我只道千止只是有点爱臭显摆,他生性不坏,偶尔的虚荣还能让促进他修行法术的积极性,所以也没有刻意制止他。
  但哪知道他竟敢凭着自己入门二十多年的功力去挑衅空灵山下缚妖池里关压的邪魅恶灵。
  缚妖池乃是一汪黑水深潭,里面关的是空灵小辈们平时外出时捉回来的难以驯服的妖邪,那些妖邪本就被关出了一肚子火气,千止自己送上门,那自然是不出意外的被妖邪们拖进了池子里……
  他做出这事,虽有小辈起哄在侧,但真正促使他去的,乃是他生性的自负与狂傲,他拜入我门下,我却未令他收敛心性,反而放纵了他的气焰,说来也是我的错。
  去救他自然是我这个师父责无旁贷的事。
  可也就是这事,把先前好不容易瓣正心思修道的他大师兄……彻底推向了不归路……&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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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第 3 章
  第二章
  我先前收千止入门之时,给了他一百年修为,虽也不是很多,但我却要修行几十年方能完全恢复元气。
  现在离我元气恢复还有十来年的时间。我入了缚妖池,于混沌之中将快要被妖邪拆胳膊拆腿吃掉的千止救了出来,一出池子,我就陷入了昏迷。
  阴邪之气入体,扰我元神,我暗自估摸,没有百八十年是醒不过来了。
  但百八十年这只是我自己的估计,我现在只能躺着,听得到声音却看不到周围动静,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小辈们一个愁似一个的叹,仙尊怕是醒不过来了。
  你们也太瞧不起我了一点……
  千止出事那日之前,我便派了千古外出办事,是以直到我昏迷一月有余,他才回了空灵,见到了后辈们口中“再也醒不过来”的我。
  我尚记得那日屋外鸟鸣悦耳,风扶柳动之声令人心极为祥和。
  但自打院门被千古推开的那一刻,我就开始觉得无比心塞。
  他一进来,膝盖跪在地上的声音听得我都替他疼。
  “师父。”他唤了一声便再无动静,隔了好久,终于来到我的床边,又隔了好久,我感觉到他的指尖在我脸颊上游走,不是轻薄,也不像迷恋,更像是信徒在虔诚的触碰他信仰的神灵。
  摸个脸能摸到这种程度,我这个徒弟也算是暗恋界的奇葩了。
  我在心里狠狠一叹。
  “师父。”他在我耳边呢喃,一如我醉酒那日,不过他此时神智清明,言语中是我想象不到的坚定执着:“我会让你醒过来的。”
  我自己便能醒过来,你甭操这个心……
  我说不了话,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然后在屋外与千止发生了争执:“师兄你不能去!”
  “让开。”
  “你不能去找月老红!江湖上谁人不知道她那里的规矩!你若去找她,那你怎么办!”
  听到月老红这个名字,我心里也是惊得不行。千止口中的这个月老红是个女妖怪,她修为不弱,千百年来炼制了不少灵丹妙药,号称无人不可救。但她的药只送给为自己至爱来求药的人,然而天下有至爱的人不少,却鲜少有人去她那里求药,因为,她还有一个要求。
  一命换一命。
  要求药人,给她当试药品。是个极为邪气的妖怪。
  千止苦声劝:“师兄你若去,岂不是将掩藏这般久的心思公诸天下了吗!彼时你让师父如何在空灵派中自处!而且那月老红……可是要人性命的,你……”
  千古沉默了很久:“千止,师父今后就只有你这个弟子了,你切望收敛心性,别再让她操心失望。”
  “师兄!师兄!”
  屋外归于平静。
  我觉得现在的自己便已足够操心失望的了。抛开那所有的繁杂事端,就本质来看……
  你们……都不相信我能自己醒过来吗……
  许是过了些日子,千古终究还是求来了药,然而却是他自己御剑回来,于床边助我服下了药。
  我睁开眼,望着眸中微润的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叹息问道:“千止呢?”
  千古一默:“徒儿这就去把千止换回来。”
  换回来?我一皱眉:“他和你一同去找月老红的?月老红将他留下了?”我言辞清晰的问出这句话,换来千古露出了难得惊骇的神色。
  “师父如何知晓……”
  我掀被子离开:“我且去救他回来再与你细说。”
  千古想拉我:“师父初醒不宜……”
  “为师再是不济,凭着年纪也能压她一头。”我回头望千古,对他冷了脸色,“为师身体如何,自有分寸,何需他人断论,胡乱插手。”
  千古一僵,白了脸色。
  “不许跟来。”我拂长袖,御剑而去。
  我知道千古待我极好,不然也求不来这药,但他这份好却是我承担不起的,经此一事,我明白将千古留在身边望他潜心修道那根本就是我的幻想,待救了千止,便是时候做个抉择了。
  可千止……到底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寻到月老红居住的山谷之时,千止正从背后抱着月老红,亲昵的与她一起辨识药草。
  我当即便愣在门口了。
  这一幕与我想象中的拿千止炖汤熬药的场景着实差去了甚远,千止见了我,一怔,立即泪流满面的扑到我脚跟前,嚎啕大哭:“师父!是当日徒儿不孝,累您受伤!要打要骂,徒儿都甘愿受着!”
  我还没做出反应,那月老红便从千止身后抱住了他,轻声说:“你哭作甚,她这不都醒了么,你可别伤心了,我心都痛了。”
  我像是被天雷劈了一样呆杵在当场:“什……么情况?”
  月老红抬眸看了我一眼:“你那大徒弟来求药,他倒是真爱你,我打算照以往规矩要他命再送你药,但千止来了,我与千止一见钟情,便不要你那大徒弟的命了,你把千止留我这里便好。”
  我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差点没接上气来。
  我看看她又看看千止:“她说的当真?”我唯恐千止是为了救千古而委屈自己,哪想千止却羞红了脸点头。
  我……一口血闷上心头。
  我那根骨奇佳的大徒弟大逆不道喜欢上了为师我,我这天资聪颖的二徒弟大逆不道的喜欢上了邪魅妖怪。我真是不知该说我选人的眼光不好,还是我教育人的手段不好。
  但无论什么不好,我都是断不能让千止留在这里的。
  妖邪心绪极难稳定,上一刻还你情我愿情深意浓,下一刻说不准就能拿牙齿咬断人的喉咙。而且月老红拿人炼药杀孽过重,身上戾气极厚,对心性本就不稳的千止影响太大,长时间在一起,恐堕入魔道。
  为了千止好,我得把他带回空灵。
  “我不能把千止留下。”
  月老红闻言,抬头看我,方才尚且温和的面容,霎时变得狰狞:“那就把你的尸首留下!”她化指为爪,向我杀来。千止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妖邪便是如此,我心里早有准备,举剑一挡,剑气震荡,推开她一丈远,我将千止衣襟一提,转身便走。
  月老红到底赶不上我御剑的速度。被我远远丢下。
  回到空灵,千止拽着我的衣摆十分委屈又愤慨:“师父为何如此!”
  我大怒:“反了你!与妖邪私定终身竟还敢质问为师!给我去灵虚洞闭门思过!三月内不许出来!”
  千止咬牙,最后还是听了我的话,去了灵虚洞。
  我这方事宜刚处置完毕,有个山下的女弟子却脚步蹒跚的往我这里跑:“仙尊!仙尊!”她一边哭一边喊:“你快去救救千古师祖啊!他快被师叔祖们打死了!”
  我仰头望天,一个二个,都不消停。&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04、第 4 章
  第三章
  千古被抓了去,是因为我御剑离开空灵,留下的浩淼仙气让三万弟子都知道我已经醒了。
  而我怎么醒的,那些小辈动动脑子大概也猜出了个一二三,我先前知道我走后恐有人回来询问千古,但我没想到,这些小辈捉得了千古。而千古竟然也心甘情愿的被他们捉了去,要挨那九九八十一道噬魂鞭刑。
  八十一道噬魂鞭打下来,连我都有点把持不住,更遑论千古。
  我急切的赶到了责罚殿,殿前站了数不清的弟子,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唯有高台之上,噬魂鞭抽打在千古背上的声音,声声震耳。
  “住手。”
  我踏过弟子们在中间流出来的白玉石长道。我鲜少插手空灵派的事务,许多小辈甚至没看过我的脸,此时虽然规矩说让他们埋头,但一个二个还是睁着大眼睛,好奇的将我看着,其中不乏白发飘飘的耄耋老头。
  执鞭的白胡子老头立时停了手,他是我小师弟的最小一个徒弟,也算是这里的老辈了。
  我站上高台,拿过老头手里的噬魂鞭。
  旁边立即老者颤巍巍道:“仙尊啊,千古师兄毕竟是违反了空灵门规,这八十一记鞭不可少啊!否则门规何立……”
  旁边有人附议,被吊在空中的千古也转过头来看过,他脸色死白,眼神里却有着几分我看不懂的绝望。
  “我空灵自千年前起便门规森严,我断不会偏袒于谁。”我手中长鞭一振,电光火石间,便有三鞭落在千古背上。他的后背登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一直强忍着不吭声的千古终是痛呼出来。
  下面有小辈惊呼出声,有的甚至扭过头捂住眼。
  “只是我的弟子,给你们谁打都不太对,让我亲自处置他才最是合适。”
  没人再说话。
  “这三鞭是为师赐你的。打你大逆不道之罪。你且说,你挨这打,甘不甘愿。”
  千古气若游丝,但还是点头。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是我承诺过要将他当心肝宝贝一样疼的徒弟,见他如此,我登时心尖一软,再也握不住长鞭,猛地将噬魂鞭往地上一执:“你自幼拜入我门,而今生了妄念,为师无法再教你修行,今日这三鞭之后,你便不再是我空灵门人,也不再是我的徒弟,望你之后,好自为之。”
  这个结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但惟独千古好像无法接受,他挣扎着回头看我:“师父,徒儿愿受八十一记噬魂鞭,求师父别将我逐走!”
  这傻孩子,明眼人都知道,八十一道鞭子准能将他打死了,我将他逐走,分明是想放他一命,他不安安静静的离开,反而要求我将他留下来,真是……
  不长脑子。
  我一挥手,绑住千古双手的铁链断裂,他摔在地上,却挣扎着要向我爬来:“求师父……别将徒儿逐……逐走……”我深吸一口气,转头不看他:
  “将他抬出山门。从今往后,休让他踏入我空灵一步。”
  千古被弟子强硬的绑了,他拼命挣扎,声嘶力竭的唤我“师父”,粘稠的血染了红了整条白玉长道。
  殿中安静至极,我咳了一声,一醒来便处理了如此多事,让我太阳穴突突的疼:“散了吧,各自练功去。”
  回了空灵山巅。
  我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脑袋疼得委实厉害,但我却怎么也不想往床上躺,我一抬眼往窗外一望,好似能看见小时候的千古在外面练剑,招式稚嫩,但却隐隐带着仙气。
  我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看桌子上的砚台,却又好似看见十几岁的千古坐在我对面,拿笔抄书,然后抬头望着我笑:“师父,你睡得比我抄完两百卷经的时间还久。”烛火斑驳,他的面容清晰又模糊。
  我觉得自己不能在屋子里面坐着了,于是又出了门去,看见酒池,又想起那日我在酒池边假寐,唇畔上那似有似无的温热触感,还有他在我耳边沙哑的呢喃,一遍遍唤着“师父师父”,就好像是偷吃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满足又歉疚。
  我捂住脸,深深一叹。
  终是施了个遁地术,悄悄出了空灵山,追到千古被放逐的地方。
  他被扔在一堆乱石堆上,河流冲刷着他的身子,将鲜血蜿蜒带走老远。
  我将他拖了出来。安置在一个就近的山洞里。
  夜晚的时候千古发了高烧,嘴里一直迷迷糊糊的念念有词,被噬魂鞭打了之后,元神难免大伤,我手边没药,只能以仙气强行压制住他身体内翻腾的血气,
  整整三个昼夜,他脑袋枕在我的膝盖上,汗水将我的衣裳都浸湿。
  直到第四日清晨,他的气息才慢慢平稳下来,我收了仙气,拿石头给他枕着脑袋,揉了揉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的双腿,走出了石洞。
  离开之前,我还是忍不住回头一望,千古躺在地上,好似虚弱的睁了睁眼,然后又闭上,晕了过去。
  那时我天真的以为,千古就此就走出了我的生命,再也不会出现了。
  三月后,千止出了灵虚洞,没看见千古,打听后知道了我鞭笞千古并将他逐出师门一事。千止素日里虽然挨千古的打挨得多,当相比于我这个给了他百年修为就不咋见人影的师父来说,千古到更像是他师父。
  千止脾气火爆,登时便没有忍住大声指责我:“师兄拼却性命为师父求药,即便知道此后会为人所不齿也要救师父,师父醒了却是如此对待师兄的吗!”
  我喝着茶不说话。
  千止咬牙切齿的看了我一会儿:“我满心以为,师父明白师兄心意之后,即便斥责他行为失矩,但也不会妄加责罚,倒是千止看错师父了。”言罢,他转身要走。
  “去哪儿。”我放下茶杯。
  “修仙之人如此无情无义,我不想修仙了,我要去找小红,和她肆意江湖,快意恩仇!”
  “回来。”
  千止不理我,我眉目一冷,一挥手在他跟前落下一个结界,哪想千止竟然大手一挥,一股仙气径直向结界打去,用的是我的修为,打的是我教的招式,半点也没有吝惜着力气,撞破了结界,御剑而起。
  我一拍桌子:“这小兔崽子!”飞身跃出拦在千止面前,千止手中光芒一动。
  我冷笑:“好啊,这是要与为师动手啊。”
  我一个大耳刮子抡过去,千止抬手来挡,我是狠了心要揍他,哪容得他将我挡下来,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将他打得晕头转向,然后提了他的耳朵,亲手将他送到灵虚洞里去关着。
  “我收的徒弟,要与不要是我的事,还没轮到你说是走是留。你给我呆在这里关禁闭,不知道错,便不能出来。”
  “我没错!”千止在我身后大喊,“我没错,师兄也没错!是师父你错了!是你错了!”
  我不理他。出了灵虚洞。
  半月后,山下有弟子来通知我,说是出了大事。
  我赶到议事一听,才知,竟是那月老红把我曾经的大弟子千古,拖到魔道里面去了……
  我揉胸口,简直……心塞。&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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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第 5 章
  第四章
  我不知道月老红是怎么把千古具体操作到魔道里面去的。但大概能想象,她无非是用仙门无情,你师父寡义的言语让千古心生怨怼,失足踏入歪道。
  千古天资极高,早年便已修得了仙身,堕魔之后,修为更是长得飞快。
  空灵派的小辈们怕千古挟私报复,集结邪魔外道的势力回来攻打我空灵派,千古通晓我空灵所有隐秘,熟悉我空灵一切术法,他若使坏,破了我空灵封印,让邪气源头泄露,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比起后辈们的忧心,我倒是挺相信千古的人格,即便知道他堕了魔,我也还是相信他。
  我摆了摆手,说:“左右现在没出什么事,胡乱猜忌无用,若他有朝一日真的胆敢犯我空灵,我必轻自将他斩于剑下。”
  说完我就回空灵之巅了。
  然而回到住了几百年的大殿里,呆了几日,院子里没有千止叽叽喳喳的叫唤,没有千古时而走过门前停顿看我的身影,这个山巅好似忽然死寂下来一样。
  我呆不下去,到灵虚洞去问千止:“你可知错,知错就放你出来,不知错我就关你在这里然后自己云游天下去。”
  他像孩子一样堵着气,看也不看我。
  然后我就云游天下去了。
  我在世间走了五六年,遍听江湖传闻,千古在魔道声名日盛,俨然要成一派魔头的阵势,这期间,月老红帮了他不少忙。
  但如今这都是外人的事,只要不碰到空灵封印,别的都与我无甚关系。
  我一个人在世间云游,游得久了也觉得无聊,我细细思索了一番这几十年里的收徒事宜,陡觉自己很是失败,一个徒弟喜欢自己却喜欢得逾越了,另一个徒弟是没有逾越,但却整得怨怼了,到头来看,我的衣钵还是没有人继承。
  我左右一思量,山间田野里,又收了一个徒弟。
  这是个资质极好、生性活泼却又诚实善良的女孩子,我给她起名为千灵,不妄想她名流千古,也不要她知行知止了,只要她对得起自己的好天赋,做一个灵巧讨喜的女孩子便行。
  我带着她回了空灵之巅,告诉了她,她有个已经堕入魔道的前大师兄,又领着她去看了被关在灵虚洞里,头发胡子长了老长的二师兄,我告诉千灵:“你是女孩子,不要变成他们这样。”
  千灵看着玉铁栅栏里面的二师兄,点了头。
  眨眼间,过了十年,这十年期间,我对我的人品、眼光还有教育能力终于……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深深的。
  当山下的小辈第一千次跑到我跟前告状,师叔祖又和某个师叔打起来了时。我只心累的摆手:“打吧,赢了回来我收拾她,输了你们看着收拾就成。”我仅有一句吩咐,“别弄死了。”
  我这第三个徒弟,精力旺盛……太旺盛。
  三天两头上房揭瓦,我初始和言细语的教育过,冷眉冷眼的呵斥过,一句“你再这样我就赶你出师门”说了千八百遍了,对她愣是没有半点作用。
  想当年,千古听到这句话,那可是脸色都要白三天的。
  现在的孩子,怎么越来越难带。
  最后那天千灵还是打赢了回来,她肿着一只眼骄傲的告诉我:“师父,下面那几个混账东西又欺负厨房扫地的小厮,我帮小厮揍回去了,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恃强凌弱,姑奶奶打不死他!”
  我瞥了她一眼:“能用脑子解决问题么?”
  她揉了揉鼻子:“拳头比较方便。”
  这是一个娇滴滴的大闺女该说出的话么!我一声叹息,放下了书。看看她现在又想想她小时候的模样。
  哎……心塞!
  “去把书房打扫了。”我罚她,“扫干净点。”
  “哎,好叻。”她愉快的应了,半点也没觉得是我在罚她。我仰望天空沉默无言,一个女徒弟心眼粗到这种地步……她终究还是和我给她取的名字,背道而驰了。
  那日千灵收拾书房时,拖了一个大箱子出来,我第一次看见此物,问她:“这是什么?”
  “不知道,从书房阁楼上的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看起来有很长一段日子没人动过了。我怕霉了,拖出来晒晒。”她说着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的一摞画卷,展开一看,画里无一不是同一个女子的面容,或静立山巅,或卧于寝榻,神色不管笑是怒,总是带着两三分散漫与不经意。
  “师父这些都是你哎。”千灵展开一幅画,倏尔哈哈一笑,“哎呀,这画画得真传神。师父你看你。”
  我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画。画卷里女子面如胭脂,她仰躺在垂柳酒池旁,被一个男子偷偷亲吻。我胸膛一口气差点没喘得上来。
  “师父,这男子是谁啊,你们这姿势……”千灵爽朗一笑,“真是漂亮!”
  听听,这是一个闺女该说出的话么!我心底怒得不成样,但碍于此事是我心底的一道隐伤,我面不改色的撒谎:“画里人是我,画画的人也是我,这男子是为师年少轻狂不懂事时的梦中人,是幻想出来的,现在已经不顶用了,拿去烧了吧。”
  千灵奇怪的看我:“可师父方才都还不知道这箱子里是什么……”
  我起身回屋:“烧了烧了。”
  关上房门,我的老脸方敢肆无忌惮的烫了起来。
  多年前只存在于我脑海中的触觉忽然变成了一幅画闯进视野里,实在让人不得不感到惊慌。我倚门站了一会儿,忽然嗅到一丝烟火味,拉开门缝往外一看,是千灵施了法,将那些画卷尽数焚了个干净。
  我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住了所有情绪,在屋里枯坐着叹息了一下午。
  千古他……藏了不少事啊。
  打那以后,日子还是照常过,只是千灵下山闯祸的次数渐渐变少了,我还道是这姑娘自己学会长大了,却忽然有一天,千灵学会了新法术,向我嘚瑟完了之后感叹了一句:“我练了三个月方能到此程度,但闻当年大师兄不过数个时辰之间便可成此术,我还真是差的太远。”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千灵捂住嘴,扭捏了半天才告诉我:“我去灵虚洞找二师兄玩了。”
  我没有明令禁止不能去看千灵不能去看千止,当下只瞥了瞥嘴:“玩可以,记住原则,不能放他出来。”
  “为何?”
  “你二师兄心性不稳,关着他,一来为定他心神,二来……若放他出来,他一准奔魔道而去。他与你大师兄不同,你大师兄心智坚韧,万事胸中自有一杆称,于他有害,于空灵有害,于天下有害的事他不会做。你二师兄……太易被人左右。”
  千灵听了我这么严肃正经的一番话,愣了好久:“原来,师父你……心里考量的事情挺多的啊……”
  我白了她一眼:“你当为师这几百年白活了和你一样不动脑子做事情么。”
  千灵挠了挠头,憨厚一笑:“不过,说来,大师兄都离开师门这么多年了,师父言语之间对大师兄好似还是极为信任啊……”
  我沉默。我当然相信千古,他是我第一个弟子,全心全意教出来的徒弟,甚至可以当做我毕生最值得说与人炫耀的骄傲,虽然他后来走错路,但若较真算起来,其实千古并没什么错。
  要错,也全错在我。&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06、第 6 章
  第五章
  千古被世人称作了魔头,其实他啥也没干,但因着他魔力激增,致使天下瘴气增多,妖邪横行,大家便给了他一个魔头的称呼。
  得到这个称呼之后,他曾经的师父我,便也与他一同上了江湖热议榜,神州千百年来的第一个仙,教出了神州千百年第一个魔头,怎么听怎么好笑。
  但这些流言干涉不到我的生活,我偶尔下山听听便也罢了。
  倒是最近这段时间,千灵去灵虚洞去得越来越勤,我虽心中有疑惑,但还是选择相信千灵的品性。
  直到有一日,千灵兴冲冲的跑来告诉我:“师父,二师兄认错了!你快去将他放出来吧!”
  犟了十几年的小兔崽子认错了?我挑了挑眉,随千灵去了灵虚洞里。
  千止被关在玉铁栅栏里,正在地上打坐,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睁开眼。许久不见,千止的眼神坚定不少,性子也不如以前那般爱大吵大闹的浮躁了。
  看来关关小黑屋还是挺管用的。
  “终于肯认错了?”我问。
  “是,徒儿知错了。”他阖首答,“这些年徒儿潜心修行,近来千灵师妹更是苦口婆心的劝我,徒儿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我继续挑眉:“那你说说你哪里错了。”
  他摊开手心:“师父你看。”
  这里是空灵山巅的灵虚洞,几百年间都是我的地盘,在我的地盘上我自然不疑有他,散漫的迈上前两步,望他掌心一看,忽而嗅到一阵异香,我心道不好,想要退,身体却已僵住。
  “千止?”我冷眼看他。
  “师父你别怪我。”千止道,“我委实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千灵!”我喊。
  “师父你别怪我。”她从我后面走到前面来,摸了我腰间的钥匙,给千止开了玉铁栅栏的大门,“这些天来,我听二师兄的话深觉有理,空灵派门规森严,有许多不平之事眼见却不能行侠仗义,仗义了还要挨责罚,这些年来,千灵对此深有感触,我想我大概不适合空灵派,我想同二师兄一同去闯荡江湖,快意恩仇!”
  我听得一口老血险些呛死自己:“就你现在这三脚猫的功夫出去被人打死了别说是我徒弟!”
  “我不会说的。”
  我强自冷静了许久,按捺住所有情绪问道:“药是哪里来的?”
  这两个小兔崽子虽然不孝,但对我还算诚实:“是我听二师兄的话下山找到了月老红姐姐。”千灵交代,“是月老红姐姐给我的。”
  “药效有多久?”
  “不知道。”
  我咬牙,千止对我拜了拜:“师父,徒儿在此数十年,从不认为自己有何过错,但而今对师父下药,徒儿愿认此大逆不道之错。”
  见他如此,我陡然回忆起了当年,默了许久,憋出了一句话:“你们大师兄若在,打不死你。”
  千止点头:“我这便告诉大师兄去,给师父下毒,我去向他请罪!”
  我大惊:“不准去!”
  “师父,我知道,你心里是有大师兄的。”千灵倏尔道,“当初那幅酒池边的画我没忍心烧,而是拿来给二师兄看了,二师兄告诉我画中男子是大师兄,师父你既然把大师兄当做梦中人,又何必拘泥于这世俗缛节,和大师兄在一起吧。”
  “荒唐!为师的事何需他人置喙!”
  “那我就告诉大师兄去。”
  “回来!”
  千灵和千止的气息转瞬便消失。我僵立在栅栏门口,半分动弹不得,心里简直窝了一场森林大火。
  不知用这个姿势杵了多久,久到我都睡了一觉了,然而一觉醒来,我却觉周身邪气深重。我侧眸一看。数十年未见的人正悄然立在我身边。
  千古容貌没有半分改变。
  只是比起当初,他的气质变了太多。
  “怎么被千止算计了?”他开口,声音的成熟无声的表示这时间已过了很久,然而他这个问题却熟稔得像是他昨天才在我旁边抄过经书。
  我一叹:“他抄我后路。策反了我小徒弟。”
  提到这事,我又是一阵心塞。
  千古轻笑,低沉的嗓音宛如古琴之声,震得人心弦微颤。我不看他,把目光放在玉铁栅栏上:“毒是从月老红手里拿的,你可能帮我要到解药。”
  “我有解药。”
  他说了这四个字,却不给我下文了。就这样将我的胃口吊着,我知道他是想吊着让我忍不住开口求他。但事到如今,我该怎么能开口求他?用什么身份……
  我恨恨咬牙,时隔多年,小徒弟心机重了很多嘛!
  “师父。”
  他这一声唤,再次让我心尖一颤。
  多少年前的记忆随着这个声音,拉开了尘封的幕布——被我掏出妖怪巢穴惊魂未定的小孩,我手把手教他练剑的少年,与我在空灵山巅朝夕相处的青年。我以为我将这些记忆埋葬得很好,但没想到,只用他轻轻一翻,所有的尘埃旧土都再也埋藏不住。
  “千古,我已不是你师父了。”我提醒他,也提醒自己。
  他像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我今日来,只为问师父三个问题,师父答了,我便将解药给你。”他问,“当年,你逐我离开,我被弃于乱石河畔边,命在旦夕,是你来救的我吗?”
  我没想到,他会问的这样一个问题。
  “是我。”我如实答了,我想他下一个问题定是得问我为何要救他,那我就答虎毒不食子,你好歹是我亲手拉扯大的孩子。
  但千古却只是笑笑,换了个问题:“这些年,师父可有想念过我,哪怕一次。”
  这问题……简直轻薄。
  “没有。”我答得果决。千古又笑笑:“最后问师父,你猜我这些年可有想念过师父?”
  这……这……孽徒!
  “我怎知你内心想法!”我呵斥,“三个问题都答了,快把解药给我。”
  千古把手轻轻放到了我的脸颊上,一如他那日离开我去像月老红求药时那样,指尖在我脸上轻轻摩挲:“师父最后一题答错了。”他在我耳边说,“朝思暮想,思之如狂,此八字,尚不足形容徒儿内心万一。”
  我按捺住心神:“你让我答你的问题,我都答了,你便该信守承诺,你小时……”你小时候,我便是如此教你的。这话我没说出口,说出口便是一道疤。
  “我说会给师父解药就必定会给。”千古道,“只是我未曾说现在便要给。”
  我赞扬:“数十年不见,千古变得无赖许多啊。”
  “我现在是魔道中人,这样的做法也无可厚非。师父不也一直喜欢耍横耍赖么,师承一脉。”他在一旁的地上坐下,仰头看我:“而且我现在给你解药,你吃了,肯定就跑了。”他说,“待我将你看够了,我再放你走。”
  一句话说得让人心尖一酸。
  “你何必执着于我。”
  “若知道何必,我又怎会执着。”
  他当真便静静的坐在那里,目光一转也不转的盯着我,我努力使自己平心静气,但被这样下死力气盯着,我还是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我一红脸,他就在一边轻笑,我就恼羞成怒呵斥他,然后脸便不红了,隔了一会儿,消了气,还被他盯着,我便又红了脸……周而复始。
  “仙尊,仙尊……”灵虚洞外传来山下小辈寻我的声音。
  我一怔,几乎是下意识道:“千古,离开。”
  他倒是不甚在意,站起来还闲闲的拍了拍屁股:“师父心中若是没有我,现在理当叫人进来捉我。而不是放我走。”我沉默,他终是从衣袖里的瓷瓶中倒出药丸,轻笑,“师父忧心我,连自己的解药都忘了。师恩如山,不得不报。”
  说着他自己却将解药吃了。
  我一惊:“你!”吐不出下一个音节了,因为千古已将我的唇覆住,哺我药丸,唇齿之间,除了药香,皆是他的气息。
  他没有更进一步动作,我已经全然呆住。他离开我的唇畔,近距离看着我,眸光微动,明明是他轻薄了我,但他此时却耳根通红。
  我多想问他,你脸红个什么劲!你这流氓不是当得挺专业的吗!今天你不是调戏我调戏得很自得其乐的吗!亲一口就脸红,不要有这么大的……
  反差啊……
  他摸了摸我的唇畔:“师父,我想你很久了。”
  “仙尊?”灵虚洞外传来弟子的声音。
  千古红着脸轻笑:“我还会再来的。”
  药丸上的暖意从胃里流到四肢百骸,我动了动还有些僵硬的指尖,外面的弟子已经寻了进来:“仙尊,你在这儿!方才有弟子说有两道气息从空灵之巅上遇见离开了。”
  我转身,点头:“是你们千止和千灵师祖跑了。”我叹息,“投奔魔道去了。”
  看着弟子惊骇愕然的眼神,我突然觉得,我此生收徒一事,简直失败!
  我完全……就是在给魔道培训储备军嘛……&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07、第 7 章
  第六章
  神州出了三大魔头,每一个都出自我手。
  空灵派中我的后辈们经过长久的商议,最后请我去开了个会,委婉的提出,不望空灵能再出一个仙人,只望我今后不再收徒。
  我答应了。
  回空灵山巅孤零零的呆着,我深感空巢老人之痛苦。
  因着日子太闲,我便掐着指头给自己算了算命,不算不知,一算吓了一大跳,竟是我成仙后的第一个大劫就快到了。彼时历劫,我的仙气定会减弱不少,空灵之巅的邪气源头恐出差错,还得有人代替我把邪气压住才是。
  我养徒弟其实防的就是这天,但当这天真的到了,我的徒弟却一个都顶不上用。
  我唉声叹气了好一阵,无奈之后,只好麻烦下空灵派的小辈们了。
  和门派里的几个白胡子老头一说,他们登时比我还紧张起来,连忙命全派上下准备了起来。见他们准备得妥当,我立时也安心不少。
  也对,这几百年,空灵也在不停的发展,有的事交给小辈们,即便不是我带出来的小辈,也是很令人感到安心的。
  安了心,我便也不着急这修行了,左右这么点时间的修行,也把我这几十年折腾出去的修为补不回来,我干脆日日躺在酒池边喝小酒晒太阳,回忆我往昔的辉煌岁月。
  是日天晴,我正喝得微醺,倏尔一阵邪气随风扶来,将酒池边的柳条撩动得像摇摆着纤腰的少女。
  我的手指跟着柳条晃动,却有个声音略带薄怒的在我耳边响起:“劫数将近,空灵一派上下忙乱成一片,师父倒是悠闲,连徒儿来了,也未曾察觉?如此放松戒备,若是天劫来临师父可打算如何是好?”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千古立在我身边,黑色长袍遮挡了阳光,这言语神色语气就像是很久之前,他在埋怨我酒喝多了一样。
  “如今空灵派为我历劫一事管极严,你都还能悄无声息的潜进来,看来修为实在长进不少。”我道,“怎么你今日来,又想调戏为师?这次我没中毒,可不会让你占了便宜。”
  他默了一瞬:“劫数……可能安然度过?”
  我一声叹息:“这几十年里,被你几个小兔崽子折腾去了半条命,谁知道这天雷会不会把我劈死。”
  千古沉默。
  我闭上了眼:“你而今身中邪气深重,极易带动空灵封印下的邪气躁动,你若心里对我尚有一点尊敬,以后,便不要到空灵来了。”我道,“我现在守在此处尚且无事,若是历劫出了什么差错……你,还有你那两个投奔了你的师弟师妹,都别让他们再回空灵了。千万别再回空灵之巅。”
  这几日,我对谁都没有说出心中顾虑,但此刻喝了点酒,千古又正好来了,我觉得我若是再不说,便没机会说了。
  毕竟,这些也是……实情。这些年我的力量大不如前了,我若死于劫数当中,邪气源头的封印必定有所松动,空灵派上下或可保持封印的威力,但若有妖魔前来,邪气必定增强,恐怕空灵一派压制不住。
  “别的我也不求什么了,我知道你心里素来有分寸。”
  千古默了许久:“我不会让你出事。”
  我轻笑:“千古,你小时候我就教过你,有的事不是你说了就算数的。”我指尖结印,在千古反应过来之前,我倏尔站起身子,贴于他胸膛之上,指尖光芒没入他的胸口。他诧然,我轻笑,“是我说了才算。”
  我推了他一把,千古捂住胸口,痛得脸色惨白,单膝跪地。
  “这是灵咒。千古,你记住这个痛楚,日后但凡你靠近空灵之巅,身上只会有强于现在万倍的痛楚。历劫之前,我会在空灵之巅结出结界,你师弟师妹我不担心他们能闯进来,毕竟他们没这个本事,他们也不会有多想闯进来,只有你,千古。”
  我蹲下,他抬头看我,眼眸里是难藏的痛楚。我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的身体我很清楚,大劫当日我或许……你别再来找我,不论什么样的情况,都别再来找我。那三记见骨的噬魂鞭抽下,我便不再是你师父了。”
  他想拽我的手,但却只抓住了我的衣袖,黑眸中是难掩的痛楚:“我花了……这么多功夫,便是为了有一天能站在与你……齐肩的位置,我毕生所愿,唯师父而已……”
  我心尖瑟缩。
  这么多年过去,我听闻过他在江湖上魔道里的铁血手段,我知道他内心是个杀伐决断的人,但此刻,看着他的眼睛,他却好似还是那个一直呆在我身边少年,此生最惧怕的事,便是我将他驱离。
  但我要做的,偏偏就是他最害怕的事。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走吧。”
  千古虽已入魔,但到底修为比不上我,我一挥衣袖,他便被送出了空灵之巅。
  此后也再也进不来了。
  我恍然间记起很多年前,阳光斑驳的大树下,我帮小孩擦干净了沾染了尘与土的脸,我向他承诺会护他一生。
  但最后,他这一生,却是被我伤得最厉害。
  天劫降临那日,我正在书房里翻书来看,刚巧翻到一页,上面稚嫩的笔记我识得,是小时候的千古抄的,歪歪扭扭的字让我不经意笑了出来,我往后一翻,一页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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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却用简陋的笔法画着一个人,是我趴在书桌上睡觉的模样。
  我指尖摩挲过略微粗糙的纸面,一记天雷忽然从天而降劈在我身上,我没事,但手中的书卷却已烧了个干净。
  我愣了愣,抬头一望,天雷将我的大殿砸出了个窟窿,我从窟窿里看见了外面的天,乌云密布,第二记劫雷便要落下。
  “早不劈晚不劈。”我心头陡生一股莫名的怒气,一挥衣袖,一记杀招向天而去,“你存心给我找不痛快。”
  仙力打上乌云,与天空中将要降下的劫雷撞在一起,让天地间亮成一片,外面有山下赶来的弟子的惊呼。
  我出了门去,在第三道劫雷降下来之前,让弟子们进了我的屋子,护着邪气源头的封印,而我则去了灵虚洞,在那方结了结界,等待着劫雷一道道劈下。
  灵虚洞的山顶被一记强过一记的天雷削平,终于天雷落到了我身上,我已经懒得花费力气来保护皮肉外表了,打坐闭眼,全心全意将内丹护着。
  道道天雷带给我的痛楚胜过凌迟刮骨,我脑海里却在一遍一遍回忆我这十几年收徒的事宜,我三个徒弟虽然都让我心塞,但仔细一想,他么带给我的快乐也不少。其中我想的最多的,还是千古,到底是第一个徒弟,到底是……
  最喜欢我这个师父的徒弟。
  我忽然间竟起了一个念头,若我有幸,熬过了这次天雷,或许我该去找千古,解开他身上的咒,把他带回空灵山巅,教化他让他重回仙道,与我一同守着空灵之巅,我甚至,愿意和他……
  换个身份相处。
  可不等我再有更多的想法,最后一记天雷落下,我的意识陷入了模糊。
  只是在这模糊之际,似有个承受了比我更多痛苦的声音在歇斯底里的唤:“师父!师父!师父……”
  我觉得我大概是……没度过天劫。
  世界白茫茫一片,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醒得过来。
  像是先前我为了救千止而被缚妖潭里面的邪气迷昏了一般,我能听见外面的声音,能感到外面的动静,但是我睁不开眼,我动不了身体,且这些对于外界的感知,我有时清楚,有时模糊。
  但不管任何时候,我好像都能听见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呢喃:“师父,五十年了,你还没睡够么?”
  “师父,一百年了,你还要让我等多久……”
  “师父,三百年了,酒池被太阳晒得快枯了。”
  “师父……池边柳絮胡乱飞舞满了前庭,我今日扫地的声音,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我睁开眼,看见雕花的床头,屋外面吹进来徐徐暖风,我侧过头,从窗户里看见了千古在外面执帚扫地的身影。“沙沙”的一遍又一遍,像一个专心苦修的老僧。
  好不寂寥。
  这里还是空灵之巅,他身上的咒印我也没消除,梦里那些声音言犹在耳,千古啊千古,你到底隐忍了多少年的疼痛,在这里陪伴着我。
  我动了动指尖,坐起身来。
  外面扫地的身影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停住了。
  他转过头来,从窗户里望见了我。我也看见了他,因常年强压疼痛而苍白的脸色,好像很久没吃过饱饭一样瘦削的脸庞,他为我,吃了很多苦。
  我艰难的拉出嘴唇想笑,但最后却是失败,唯有指尖光华一转,许久未动用法术让我身体有些不适,但这些不适和千古比起来,我根本就不好意思提。
  银色光华晃晃悠悠飘到千古跟前,没入他的眉心。我冲他到了招手:“千古,来。”
  数年之后,江湖上的人们津津乐道的传着。
  曾经,神州大地仅有的三个魔头都是神州大地唯一的一个仙人教出来的。而且最后这个仙人,还与他的大徒弟,又生了一窝的小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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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6:5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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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师父有病
  “躺下。”
  “我不要。”
  “你躺不躺?”
  “我!”我看了看大魔头的脸色,想想传说中他挥手就削平了一座山灭了一个门派的事迹,我缩了脖子,“我躺……”
  睡在泥地上,大魔头毫不留情的在我脸上糊了两把草泥灰:“记得,他会从东南方来,你要装作很饿,体力不支,但他给你食物,你不能吃。”
  “为什么?他会毒死我?”
  大魔头默了一瞬:“不会,但你得有气节。”
  “饿了不吃东西算哪门子气节?”
  他沉了脸色:“照我说的做。”
  于是我又缩了脖子:“好。”
  我应了他的话,却让他皱了眉头:“别表现得如此没有出息!”
  我在心里咆哮,胁迫他人做事还嫌别人反抗得不够给劲儿啊!真是有病!
  但到底是人在屋檐下,我不得不咽下一肚子火气,扭头看向东南方的道路,然后问了一个在我心中酝酿了很久的问题:“他……会不会嫌我躺在路中间挡道,然后一刀铡了我啊?”
  大魔头那余光扫了我一眼:“不会。”
  “你就这么肯定?”
  “肯定。”
  他当然是能肯定的,我问这一句不过是为了讨个保险罢了,毕竟,即将走过来的那个人,就是三百年前的这个大魔头自己啊。
  看着大魔头沉默而严肃的侧脸,我想,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模样,不仅是我始料未及,连大魔头他自己也未曾想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师父系列第二篇——师父有病出来啦
09、第一章
  我自幼生在苍岚山下,对于千里苍岚山,我是了解得清清楚楚的。我知道苍岚山有数万条溪流小河,皆汇于深不见底的灵镜湖。我也知道在苍岚派有一个传说,说湖底封印着三百年前为祸天下的大魔头,我还知道封印大魔头的是湖底的一面灵镜,取下镜子,大魔头就会冲破封印,重回三界,危害苍生。
  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竟是我将他重新放了出来……
  那日月黑风高,我正打算去苍岚派偷一件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物什,哪想却被守山门的弟子发现,在慌乱逃窜下,我一个猛子扎入灵镜湖中,一股脑的往下游,无意间踏到湖底,无意间跨入封印大魔头的湖底冰洞,无意间看到了被嵌在玄冰之中的灵镜。
  我对天发誓,当时我什么都没做!
  只是……好奇的拿食指去抠了抠灵镜的边缘,然后……谁他妈能想到那么重要的封印物竟然连这么点稳固性都没有!“哐当”一下就砸我手里了!
  当时吓得我大腿一抖,简直恨不能剁了自己的双手,把它们和镜子一块给扔到天边去。
  但根本不给我时间让我这样做,下一瞬间,那块传说中灵气十足的镜子就在我手里裂了条缝,与之相对的,是我面前的玄冰“咔”的也裂了条缝,一块玄冰落下,我看见了深埋在其中的一只拥有美丽弧度的眼睛。
  睫羽轻颤,眼睑慢慢张开,这人有着极为深邃的黑色眼眸,好似承载着万天星光。
  慢慢的,我在他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失神呆怔的面容。
  可不等我继续呆怔多久,我手中的灵镜忽然“咔咔”两声裂出数条细缝,镜片从我手中凌乱散落,登时在湖水中化为齑粉。面前的玄冰亦是在瞬间分崩离析。
  我被水波震荡的力量推得往后一摔,滚了好几圈才止住去势。
  我抬头一看,传说中的大魔头已经破冰而出。湖水拉动他的衣袍与长发,飘出了奇异的弧度,他正盯着我,眉头微蹙。想到有关于他杀人不眨眼的那些传说,我吓得心颤胆寒,都不及站起身来,爬着就往冰洞外面跑,然而便在这时,湖底猛地一阵剧烈颤抖,晃得我头晕眼花,大地就像娘亲的摇篮,把我甩来甩去,最后把我甩到了大魔头脚边。
  我已经被晃得几欲呕吐,情急之下只得一爪子扒住大魔头的大腿,将他牢牢抱住。
  “撒手。”我听见来自头顶的大魔头的冷声威胁。
  我很怕他揍死我,但我现在身后正有一股慢慢形成的漩涡,带着越来越强的力量把我往里面吸,我更怕吸被进去的瞬间我就四分五裂被绞成碎肉。
  左右都是死,我当然要选一个不那么凄惨的。
  “魔头大人!是我把你放出来的!你好歹救我一命吧!”
  “滚开!”他听起来十分的生气。
  在这种生命攸关的时候,我恍而想起了那些愚笨的苍岚派弟子经常说的一句话:“我不会先走的!咱们要死一起死!”我想这话真是太符合我的心境不过了,我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喊:“要死一起死!我不会让你先走的!”
  他手中法术向我打来,我不管不顾的一张嘴,“嗷”的一口咬在他的侧腰上,他一声闷哼,好似丹田的气都被我咬散了一样,手中法术消散,身体倏尔往下一沉。背后漩涡的力量猛地增大,我与他在一片混乱中,一同被吸了进去。
  昏迷之前,我只想到了一件事。
  大魔头的腰腹肉……好是劲道。
  然后?
  然后……等我醒来,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我和大魔头,来到了三百年前的苍岚山。
  当时我在一片冰天雪地里醒过来,看见大魔头半个身子被埋在雪地里。
  虽然还没摸清楚什么状况,我当即便有了一个想法,我得杀了他。这魔头当年弑恩师杀同门勾结魔族残害苍生,劣迹斑斑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名声恶劣到现在父母们还用他的名字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
  这样的人是被我放出来的,我当然得补上这个天大的篓子。
  我在匕首凝了法术,然后他喉咙间狠狠一划,只听“唰”的一声,匕首与他皮肉摩擦出了一阵火花,然后我的玄铁匕首刃口就卷了……
  卷了……
  我下巴都快要吓得掉了下来,我这出云匕首可是母亲给我的仙器啊!看着大魔头毫发无伤的脖子,我都来不及心疼母亲的遗物,哆哆嗦嗦的收了匕首,连滚带爬的往旁边跑。
  这家伙竟是金刚不坏之身!
  难怪三百年前穷三大仙门之力也只是将他封印而不杀,原来不是不想杀,而是杀不了!
  完了完了,我这篓子捅大发了。
  我心里正惊惶不定,忽觉脚踝一紧,我心底一凉,回头一看,果然是大魔头醒了。他冷得跟冰似的手牢固的抓住我的脚踝,一双漆黑的眼眸射出箭一般的杀气扎进我心里,细细一打量,他眼眸深处似还隐隐透着红光。
  我知道,这是魔气。
  我稳住他:“大人!只要不要命,要什么都可以。”
  他拽住我的脚踝,从雪地里挣扎着爬了出来,模样倒是狼狈得和我一样一样的:“苍岚弟子?”他声色如雪。
  被封印在苍岚山灵湖下三百年,定是恨透了苍岚派弟子,我连忙摇头撇清关系:“不不不,我不是!”见他打量着我的衣裳,我又赶紧解释,“这是我偷的!我我我……我是魔族人!”
  情急之下,为了保命,我不得不对他说出我最大的秘密。只望他念在同族情义,放我一条生路。
  他默了一瞬,我感觉有一股气息从被他捏住的脚踝处往上,探入了我的身体之中,我知道是他在探查我的底细,便由着他的气息在我身体里窜来窜去,隔了半晌,他神色不明的问我:“半人半魔?”
  我点头:“爹是魔,娘是修仙的……”
  他神色变幻,连我都轻而易举的看到了他的情绪波动。
  怎么的……我这个身份,比苍岚派弟子更遭他嫌恶么……
  那早说呀!我会毫不犹豫承认自己是苍岚弟子的!
  而最终,他还是留了我一命。
  我被大魔头抓着一起往雪山下面走,当时我并不知晓为什么苍岚山的景色变得让我感觉到十分陌生,直到走过山下苍岚派立下的高大牌坊,我一声嘀咕:“这牌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又新又干净了。”
  大魔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沉沉的问我:“你方才说,我被封印了三百年?”
  我点头,见他眯眼,我立即竖起了手指,指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假语,定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大魔头眼中神色变幻,终是一声呢喃:“那现在,便是三百年前。”
10、第二章
  三百年前,是一个我还没出生的年代。我对这个年代简直一无所知。
  我与大魔头在苍岚山外的小镇住了几天,整理了一下这件听起来十分混乱有荒谬的事情,顺带打听了一下有关于这个时间点,苍岚派正在发生的事情。
  最终确定了几点。
  其一,我们大概是被灵镜的力量带到此处来的,因为大魔头说,灵镜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回溯之镜,但从没人知道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所有人都认为它当只是一面灵气充裕的镜子,只能作修行之用。直到我把它弄碎了,大魔头终于明白了另外一个名字的意思。
  “其实我觉得这事也不能怪我……”
  在大魔头的冷眼注视下,我只好闭上嘴,沉默下来。
  其二,要回去,就只有找到这个时代的灵镜。三百年后的灵镜虽然被我毁了,但现在的灵镜应该还是完好无损的。
  其三,灵镜在苍岚派,现在在苍岚派大弟子沐瑄的手上。
  听大魔头说出第三条,我一愣:“你怎么知道?还有……沐瑄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大魔头静静的看我,在无言的对视当中,我忽然明了:“啊……是,是你啊……”
  准确的来说,现在应该是据我们来的时候三百五十多年前,这个时候,大魔头还不是大魔头,他还是苍岚派最富盛名的大弟子沐瑄,他是最有希望继承苍岚尊者之位的候选人,他满身光华,极富盛名,前途一片美好……
  我悄悄瞅了大魔头一眼,见他现在一脸瘦削,面色苍白,眼眸中带着若隐若现的魔气。我顿觉世事难料,不由得一声叹息。
  他是为什么,要做那些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事呢……
  隔天我们就启程去找沐瑄去了。不用多作打听,大魔头很清楚沐瑄现在在哪儿。
  但当我俩快到沐瑄所在之地时,大魔头却忽然一阵心悸。
  越走越近,大魔头的脸色越来越不对,我很忧心,在这里,他要是死了,我肯定也回不去了。毕竟要凭我这百来年的修为,想打败彼时的苍岚大弟子,抢夺灵镜那还是有极高的难度的。
  在我开口询问之前,大魔头就将我拖走了。
  “我不能和他见面。”
  我知道他说的是沐瑄,但我很困惑:“为什么?”
  “我与他乃同一人,天地大道,不可违逆,若我与他相见,想必有一人会从这世上消失。”
  我大惊:“那还怎么把灵镜取回来!”我还得赶回三百年后做我的事呢!
  大魔头又静静的看我。
  “你总是这样沉默不语的看着我做什么!”我有点抓狂,“我又打不过你!”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没有变的,始终是我打不过他这个事实。
  他皱了眉头:“没让你去打,让你用脑子。”他说,“去接近他。”
  我几乎要哭了:“我活了一百多年,就没勾搭上过一个男人,你别这样对我委以重任啊……”
  他郑重的看我:“我会帮你。”
  帮我去勾搭他自己么,听起来……好像是挺靠谱的。
  我屈服了。
  于是他就把我推倒在了沐瑄必定会经过的深山小道上。
  我躺好了,望着东南方。
  大魔头说,三百年前的今日,他会从这条路上走过,然后偶遇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徒弟。
  那本来应该是个淳朴坚强又诚实好学的少年,适时少年正逢家道中落,被仇敌追杀,无奈中只好躲入深山,在将死未死之际被沐瑄救起。沐瑄为少年的气节和坚强感动,将他带回了苍岚山,开启了苍岚派以沐瑄为首的这代弟子的收徒热潮……
  我回头一望,那边的草丛里,大魔头已经把那个本该躺在这里的、将死未死的少年了扛上了肩头。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冷冷叮嘱:“记得我的交代。”然后几个纵跃,飞上了天际,不知是把他那曾经的徒弟送到了哪个穷乡僻壤里面去了……
  就这样随便改变了别人的人生轨迹,真的好吗……
  目送大魔头离开,我叹息着拍了拍脸上的泥灰,然后揉了揉肚子。为了演得真实,他是真的三天三夜没给我饭吃了。他让我躺在这里,让我代替那个的少年,成为沐瑄的徒弟,走进他的生活,接近他,欺骗他,然后把灵镜搞到手,最后一走了之。
  我真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不愧是大魔头,对自己都能下得了这个狠手去算计。
  前方隐隐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我立马集中了精神,能不能偷到灵镜,回不回得去,就看这一票干得如何了!
  “嗒”的一声,脚步声在我面前停下,人影在我面前站定。
  我虚弱的喘了两声,睁开了眼睛,抬头望他。日暮的光斜过草木,逆光之中,那双眼睛一如我那日在玄冰中看到的一般,拥有着极完美的弧度,承载着最美丽的星光,但却比他日后少了几分沧桑,多了些许清澈。
  他这三百多年看起来变了很多,但唯一没变的,是他神色中的寡情清冷。
  他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在随身拎着的布口袋里摸出了一只烧鸡。
  烧!烧鸡!
  我咕咚的咽了一口唾沫,是真的饿了。
  大魔头他没给我说沐瑄拿出来的食物会是烧鸡啊!这么香!当时他徒弟到底是脑子多有毛病才会冷艳高贵的拒绝这只烧鸡啊!我转念一想,会想把那种脑子有病的人收成徒弟,其实这个师父也不太正常吧……
  我强力压制住自己对食物的渴望,望着他说:“我不要……”
  沐瑄又看了我一会儿:“好。”他收了烧鸡,绕过我就走。
  哎!等等!不是这样的啊!
  我眨巴了一下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他走了!错过这个机会,要再找个接近他的事件可不容易。
  当即我就地一滚,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裤脚。他回头看我,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得顶着他的目光,默默淌着冷汗道:“还是……把烧鸡给我吧。”
  沉默不语的吃着烧鸡,我瞥了一眼坐在我旁边的沐瑄,他正在往火堆里加枯柴,一张脸被火光染得鲜明又生动。我深深的反思,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这和大魔头给我说的剧情完全不一样嘛!
  他给了我烧鸡,我吃了,他没有把我丢下,也没有把我带回苍岚派中,而是就地点了把火,看起来是打算在此地过夜的样子。
  这下该怎么办?
  我心里正在焦虑着,忽听沐瑄淡淡的开口问了一句:“你为何独自呆在苍岚山中?”
  总算有句话是在剧本里面的了。我清了清嗓子,开口:“我家道中落,被贼人追杀至此,没有食……”
  “铮”的一声,沐瑄拔剑出鞘,“唰”的一声将剑尖插入地里,那把传说中的兮风剑照出了我苍白的脸,他握着剑柄,微转剑刃,反射出来的火光闪得我眼睛都快瞎了,“不说实话,我就砍了你拿去喂妖怪。”
  我简直要吓尿,这家伙真的是没入魔的沐瑄吗!真的是修仙的吗!和大魔头没什么两样啊!
  “说说说!我说!”我立刻抱了脑袋,“我是被人胁迫的!他让我来杀你……”我哆哆嗦嗦的扔出袖子里卷了刃口的匕首。
  他看了地上的匕首一眼:“这是仙器。”
  我娘给我的遗物,当然是上好的仙器,要不是大魔头脖子太硬,这匕首现在也不会卷了刃口。我抖着嗓子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那人就给我这个,然后让我装可怜,再趁你不备的时候动手。”
  沐瑄漂亮的眼睛眯了起来,“那人是谁?为何会知道我的动向?”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威胁我,不那样做就要欺辱我。”我不要命的挤眼泪,“他还要杀我,我没办法才会这样做的。”我扑上前去抓住沐瑄的手,“你能救救我吧!你是苍岚派的大弟子,你那么厉害一定能救我的!”
  他垂下眼眸,瞥了一眼我抓住他的手掌的手,眼眸中映着的火光流转。
  我急切道:“救命之恩我愿以身为报的!只要不要命!你以后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抬眼看我,半晌之后开了口:“既然如此,那便随我回苍岚吧。”
  我才不相信他只是单纯的想救我呢,看他这眼神儿就知道他另有打算,不是想用我探出背后之人是谁,就是想将我关在身边看我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但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好歹也是把我留在身边了。这过程虽然和大魔头讲的不一样,但到底是殊途同归了。至于其他的细节……就不要计较了吧。
  我立即对他磕了三个头:“谢师父收留之恩!”
  沐瑄挑着眉头看我:“我几时说过要做你师父。”
  我绕着手指,可怜巴巴的看他:“可我已经拜了……”
  “……”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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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三章
  第三章
  翌日清晨,沐瑄将我带回了苍岚山。
  他现在已经单独住在一个山峰上,独门独院,空气清新景色优美……我却全然没心思欣赏。自打跨进他院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转着眼神去瞅灵镜的踪影,因为太过专心以至于我根本没心思看路,一个不留神,径直撞在了沐瑄的后背上。
  我没有叫痛,也没有退开,就这样贴着沐瑄的后背站着。
  唔,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沐瑄后背这个硬硬的东西,应该就是我要找的灵镜了。
  我伸出了手指,想扒了他的衣服将镜子直接抢走……沐瑄一转身,肩膀撞了我一下,将我撞得连连退了几步,我目光不舍的流连在他的后背上。
  “你这是还想在我后背捅上一刀?”沐瑄挑眉问我。
  我嘟囔着解释:“师父你背上有东西,我在帮你看呢……”
  沐瑄瞥了我一眼,然后指了右边的房间:“那处柴房,你收拾收拾住进去吧。”
  柴……柴房?
  “不满意?”
  “不……不会,很好,多谢师父。”
  他点头,回了自己房间。
  我咬咬牙,觉得自己这段日子过得实在憋屈,但人生总是要经历一些无可奈何的,我宽慰了一下自己,然后走到柴房门口,推开门扉的那一瞬,屋里扑腾起来的尘埃差点没直接呛死我。
  我捂住嘴,连连退了好几步,将屋内一看——这真是好一间满目疮痍的柴房啊!
  默了默,我又忍了下来,我顶多也就在这里住几个月,还天天都得算计着偷沐瑄的镜子,想来也挺对不住他,住差点也就差点吧。
  我撸了袖子屏住气,开始收拾起来。
  一边收拾房间我一边在心里琢磨,大魔头说灵镜在沐瑄身上,可我没想到他当真是随身携带啊,这么大一个清心寡欲的男人,随身揣面镜子,是想时不时拿出来照照自己的美丽容颜?
  这不是有病吗!
  但他既然已得了这个病,我也没办法。看来现在我想拿到这面镜子,首先得让沐瑄在我面前宽衣解带……
  可目前这个情形,他对我戒备太重,大概是不会在我面前轻而易举的脱衣服的。是以,我只有使点心计了。
  我记得当时大魔头与我说过,当年他喜欢音律,我自信的勾唇一笑,说到音律,别的不敢谈,我吹笛子可是三百年后的苍岚一好手!用这一招勾引他,我有极大的自信。
  当天夜里,我打响了偷镜先偷心的第一战。
  适时风清月朗,我立于山巅院中独树之下,横笛一曲,笛声悠扬,婉转千里,我的状态好得让我自己都忍不住沉迷。
  “你在吵什么?”
  突兀的一声问,打断了我的笛音。我眨巴着眼睛看沐瑄:“我在吹笛子呀师父。”
  沐瑄看了我一会儿:“你想住在这里,有四点规矩,勤做事,多读书,少吃饭,别闹腾。”
  闹……闹腾?
  我觉得我的人格受到了伤害:“师父,你不能这样侮辱别人,我觉得我的笛子吹得还是挺好的。”
  “好?”这一声反问,在我听来简直穷尽了嘲讽的意味。我心中不满,正要说话,但见沐瑄一步迈上前来,夺过我手中笛子,抓了我的衣袖在笛子上一擦,随即横笛吹出了第一个音调。
  然后我就呆住了。
  我终于知道,当时我在大魔头面前拍胸脯保证一定能用笛子让沐瑄拜服之时,他的沉默所代表的含义了——他是在犹豫,要不要阻止我自取其辱。
  但那时,我却用“反正我也不会干别的事”这个事实堵住了他的喉咙。
  笛声太美,吹走了我所有的繁杂思绪。最后让我眼中只剩下沐瑄的身影,在月华之下他犹如一朵盛放的昙花,美得令人心惊。
  一曲罢,沐瑄放下笛子,看着呆呆的我,他把笛子重新塞我手里:“明白了?所以,以后找没人的地方吹。”
  我握着笛子不明白极了,终是没有忍住心头的好奇,在他转身回屋之际开口道:“师父,你的人生,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沐瑄愣了愣,然后转头看我,半晌后道:“我刚才说过什么?”
  我耷了脑袋:“少吃饭,别闹腾。”顶着他的目光,我灰溜溜的往柴房里走,“我回去睡了师父。明天见。”
  然而躺在茅草床上,我望着房梁缝隙外的月亮实在是不明白极了。这个沐瑄道术好,天赋高,气质出众还吹得一手好笛子,光明大道就在他前面摆着,他是犯了什么病,为什么非要去入魔呢。
  我觉着等回头联系上了大魔头,我冒死也得问问他当年的事。
  我忍住焦躁,平心静气的和沐瑄相处了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我每天将小院给他打理得干干净净,乖乖的早起给他熬粥做饭。诚心诚意得几乎让自己感动。
  但沐瑄却好似无动于衷,他还是不肯在我面前脱衣服……好吧,虽然这个要求是有一点奇怪。可我能感觉出来,沐瑄对我的戒备并没有减少,他还是在观察我,以至于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大魔头联系。
  不过也并非全是坏事。这一月来他观察我,我自然也在观察他,并且有很大的收获。
  我摸清楚了沐瑄的生活规律。
  他很爱干净,在山上这样艰难的条件下,他还是坚持每天都要去后山的冷泉沐浴。
  虽然我觉得在大冬天的去泡冰水澡这种行为简直有病,但好歹他是给我提供了一个下手的机会。
  我花了十天时间摸清楚了后山的路,打算在今晚,等沐瑄去沐浴之时,我绕小道过去翻他脱在一旁的衣服。我还随身背个盆子和毛巾过去,到时候如果不慎被发现,我就说我也是来沐浴的就得了。
  我觉得我计划得很好,万无一失。
  可我到底是低估了沐瑄的能力。
  我绕了小道过去,看见了他脱在一块大石头旁边的衣服,我偷偷摸了过去,还没碰见他的衣服,便被人擒住了后领。
  我心下咯噔,转头一看,果然是沐瑄。
  他穿着裤子,只披了一件外衣,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我咽了口口水。
  他目光凛冽:“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作甚?”
  我把手里的盆子和毛巾拿给他看:“我今日扫地扫得有些疲乏,也想来洗个澡来着……”
  他看了我半晌:“正巧。”他说,“今日我不想沐浴了,便让你先吧。”说着,他提着我的衣领一甩,我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咚”的一声,冰冷刺骨的泉水瞬间淹没了我。
  空气瞬间变为气泡集体逃窜到了水面。我下意识的想蹬水浮上去喘气,但水太冷,我只觉两条腿一阵抽搐竟是抽筋了!我一急,一大口凉水呛入胸腔,不过片刻我便开始迷迷糊糊的翻白眼。
  不能用避水术啊……
  我是半魔半人,寻常时间身体里一点魔气也无,如果当时我没由着大魔头伸手来深入探查我体内气息,他也是不会知道我的身份的。变成大魔头的沐瑄看不出,现在的沐瑄自然也看不出,他一直当我是人来着……如果我现在用了避水术,他要是发现我是半魔,依着他现在苍岚派大弟子的身份,定是会二话不说就砍了我。
  我怎么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呛进嘴里的冰泉水越来越多,便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掌拖住了我的后背,将我往上一抱。我贴在了一个温暖的胸膛上。但没贴多久,我就感觉自己像死鱼一样被扔在石头上,然后胸口上被狠狠按压了两下,力道大得几乎把我的胸都给摁平了。
  我呛咳出两口水,然后开始拼命的拉着嗓子呼吸。
  面前是湿哒哒的沐瑄,他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往我脸上掉,我隐约听见他在嫌弃的呢喃:“如此没用……”
  我捏了拳头,忍住骂娘的情绪,转过头去看广阔的星空,想象自己是天边的月亮,这些凡尘俗事都无法挑动我的情绪。我幻想了很久,终于把自己安抚了下来。
  喘了好一会儿,随着我心情一起冷静下来的还有我的体温。我浑身衣物都已湿透,冬天的小风一吹,衣服贴在我身上真是比刚才的泉水还冰凉。
  我嘴唇开始发抖:“师师师父我不洗了……我们先……先回回回去吧。”
  沐瑄挑眉:“冷?”
  有眼睛不会看吗?难不成我这还能是自己激动得抖成这样的!我再次忍下几乎已经冲到喉头的言语,只乖乖的点了点头。
  沐瑄没动,沉默的打量了我好久。
  真不愧和大魔头是同一个人,这种讨人厌的习惯还真是一样一样的,我都怂成这样了,有什么事,您老直说不行吗……
  我舔了舔唇,刚想直接开口问他,他却在这时忽然转身走了。
  我一愣,抱着胳膊坐起身来,却见他自大石头那边拿来了他先前扔在地上的衣服。
  我眼睛一亮,看见了衣服里面包裹的灵镜。
  扔给我!扔给我!
  我听到了自己瞬间沸腾起来的内心里最浑厚的呐喊。片刻后,他确实把衣服扔给我了,但却只是……衣服。
  他将灵镜揣到了身后,然后站到了石头另外一边:“把衣服换了再回去。”
  我拿着他的衣服,愣了好一会儿,明白过来,这家伙现在是在内疚来着呢!他今天将我扔到水里定是想试试我有没有法术。结果没想到当真差点把我给淹死。
  我探出脑袋往石头后面看了一眼,他正倚着大石,望着前方,目不斜视,一派正人君子的作风。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刚才在水下忍住了没有露出破绽,要不然把我拖起来的恐怕就不是一只温热的大手,而是杀气凛凛的兮风剑了吧……
  他心思还挺深。不过这下我用命这一憋,他应该或多或少相信我之前的话……一部分了吧?至少我不会法术这事应该是相信了。
  我脱了湿衣服换上了沐瑄的衣裳,沐瑄看起来不胖,但他的衣服套在我身上就跟套在个小孩身上似的。
  “换好了没?”
  他在石头那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恩,好了。”我走出去,“师父你体格甚是威猛,衣服真大。”我一手揪着衣领,一手拎着衣摆,看了看自己的脚下,我发现自己不管怎么抓,一只手都没法将拖在地上的衣服完全提起来。我知道他爱干净,只得无奈的抬头来望他,“师父,我这当真不是故意的,明天我保证把你这身衣服洗的干干净净。”
  他望着我,沉默的目光比平时多了几分怔然。
  我眨巴着眼望他:“师父?”
  他目光一动,扭过了头:“走吧。”
  月色下清风里,我好似不经意的瞥见了他耳根子有几许红润。
  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害羞!
  我在这一个月里花了一百倍的心思没有换得他半个眼神,便是这浑身湿透披头散发衣服宽大的往他面前一站,就能引起他情绪波动了吗!
  男人……果然是……
  我咬了咬牙,开始深刻的思考关于直接色诱沐瑄然后拿镜子的可能性了。
  作者有话要说:  
12、第四章
  第四章
  泡冷水又吹凉风的后果是,几十年不生一次病的我,终于生病了。
  我脸色潮红手脚发软,但昨天我答应给沐瑄洗的衣服还没洗,和他生活一月,我知道他是个斤斤计……是个重言守诺的人,于是我翻身下床,在院子里打了水开始搓衣服。
  今天沐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人不在,我将衣服洗了一会儿,忽听门外传来了道人声:“前段时间听人说师兄你收了个女徒弟,我还不信呢,原来竟然真的有啊!”
  我转头一看,沐瑄与另一个男子并肩走进院里,他们俩穿着同样的衣服,但“师弟”脸上的笑明显比沐瑄要好看许多:“如此说来,我如今也是师叔咯。”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我走来,在离我三步远的时候,皱了眉头。
  “师兄,你这徒弟……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沐瑄自他身后走来,看了我一眼,随即皱了眉头:“你生病了?”
  我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师弟立即叫唤起来:“那怎么还能洗衣服呀!”
  我垂头:“昨天答应师父了的,帮他洗衣服。”
  “师兄!你怎么能这样虐待自个儿徒弟啊!我得告诉师父去!”
  “沐珏,闭嘴。”听了沐瑄这句话,沐珏立即咬了嘴巴,没敢再吭声。原来,他不仅对我,连对自己的同门师弟也是这样的……寡言少语,“衣服放这儿,先回去躺着。”
  我点头,洗了手,在身上擦了擦,转身回屋,路过沐瑄身边的时候,我脚一崴,一头栽倒在他身上。
  是的没错,我是故意的。
  我抓住他的衣服,哼哼了两声,既是身体不舒服也是演技的真实体现。
  沐瑄下意识的接住我,但显然他一点都不习惯别人这样的触碰,身体实在僵硬得不行。倒是他师弟沐珏在旁边急得转了起来:“哎呀晕了晕了,这可怎么办,她这是什么病啊?还能活不?”
  沐瑄身子僵了一会儿,倒是转头回答他师弟的问题了:“伤寒而已,山下有药。”
  “我去取我去取。”沐珏御剑而起,急匆匆的就走了,只在空中急急的留下一句,“别让她死了啊,这才见面还没来得及叫我一句师叔呢。”
  师叔你好,师叔再见,师叔你真是识趣!
  我身子往沐瑄身上又多靠了几分。见他没反应,我干脆直接往地上滑,果不其然,他一手抓着我的手,一手抱住了我的腰,没让我直接摔地上。
  不管这个动作是因为昨天的内疚还是他真的心软,反正我目的是达到了,我很开心的想,抱吧抱吧,让咱们再亲密一点,隔不了多久你就会对我再无防备了。
  沐瑄将我扶回屋里,推开柴房的门,他看了眼漏风的墙还有透着日光的屋顶,形容更加沉默起来。
  我指了指茅草铺的床:“师父,我睡那儿。您我把我扔上面就成。”
  沐瑄没动,隔了会儿,却是一转身扶着我往他屋里走。他将我放到他的床上躺下,然后还给我到了杯茶水来喂我喝。喝着这口温热的茶,我心里在滴血……
  原来你喜欢柔弱型的,那你早说呀,我分分钟都能往地上倒的!
  沐瑄在我脑袋上搭了一块冰毛巾,伺候完琐碎的事情之后,他并没有立马走开,许是担心我病情变重,一直在我旁边守着,但又或许是守着无聊,与我对视又太过尴尬,他干脆拿了一本书捧在手里看。
  我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静静看了一会儿,脑袋越发昏沉,终是开始忍不住的眨眼睛。
  “师父。”
  “嗯?”他转头看我。
  逆光之中,神色是难得的温和。
  于是在这一瞬间,我竟忘了刚才想说的话,不由控制的脱口便道:“你的眼睛真漂亮。”
  沐瑄一愣。我没继续研究他的神情,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守在我身边的已经变成了沐珏。我眨巴着眼睛,在屋子里找了一圈。
  “别看啦,你师父被我师父拉去开会去了。”他笑嘻嘻道,“小丫头看起来很依赖你师父啊。”
  我甜甜的笑:“师父救了我,我当然依赖他的。谢谢师叔帮师父照顾我。”
  沐珏听到“师叔”二字像是很得意,扭着脑袋笑了笑,又转头对我道,“你身体还行,只一碗药就把烧退了,看来回头是能跟着咱们跑的。”
  “跑?”我困惑,“跑去哪儿?”
  “你师父没和你说么?北方静山最近小妖小怪频繁出没,极为扰民,静山山主来向咱们苍岚派求助来着。咱们这一辈儿弟子吧,鲜少出去历练,所以师父就在和大师兄商量,让大师兄领着我们借此契机出去见识见识。”
  我眼睛一亮,好机会呀!出了苍岚山,去了妖怪窝里,到时候打起来一片混乱,谁还知道谁是谁。彼时我将脸一蒙,拿把刀割了沐瑄的裤腰带,抢了镜子就可以跑路了!
  “看把你激动得,眼睛都绿了。”沐珏笑得开心,“明天就要走的,本来还以为你病了去不了的,但现在看来,你的身体应该是没多大问……”
  “她不去。”
  门口倏尔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沐瑄走了进来,坐在书桌上写东西。
  可别啊!让我去啊!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
  沐珏也有几分愣神:“为什么不让她去啊?”
  “她才入门不久,我连心法也未曾教她,她会变成累赘。”
  “我不会的!”我委屈的开口。
  沐瑄却不理我,将纸条写好之后去了屋外,想来是用法术传信去了。我可怜巴巴的望着沐珏:“师叔……”我拽了拽他的袖子,“我从小就没见识,我也想去长见识。”
  沐珏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拽着他衣袖的手,挠了挠脑袋,最后咬牙道:“好!明天我悄悄带你去。”
  师叔,你果然是个好师叔。& && &&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13、第五章
  第五章
  第二天,苍岚派的弟子们早早收拾了东西出发。沐瑄更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拿了包袱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沐珏来敲门,我拎了包便开门蹿出去:“师叔,我等你很久了!”
  沐珏做贼心虚的左右看了看:“我这不是要等他们走了才能来找你吗。”
  我一愣:“他们都走了,那我们怎么跟去?”
  沐珏贼兮兮的一笑,长剑出鞘,浮在空中:“我迟到是惯例了,他们不会在意的,他们人多走得慢,我们御剑过去一会儿就追上了。师叔我的速度可是全苍岚派最快……”
  我不等他说完就爬上了剑:“师叔,你快点呀。”
  他愣了愣,才跳上来:“你倒是胆大,没学过御剑也敢往飘着的剑上爬。”
  我表情微微一僵:“这不是……相信师叔你法力高强么。”
  好听的话对沐珏管用,他得意一笑,叫了一声让我抓紧,瞬间御剑而起,直上云霄。
  沐珏话不假,他确实很快就赶上了大部队的步伐。
  沐珏一直御剑吊在队尾,不让沐瑄发现我,虽让我觉得这是个迟早的事,但晚点发现总比早早发现就来得好。毕竟到时候走远了,谁也没工夫送我回去不是……
  御剑赶路无聊,路上偶尔会有几个苍岚派的弟子特意慢下来与沐珏聊几句,他们在听见我是沐瑄的弟子之后都对我报以了羡慕外加略微奇怪的眼神,还有几个更是当着我的面就说:“师父们还没说咱们这辈弟子可以收徒弟呢,他沐瑄就毫不请示的做了……”
  “你懂什么,沐瑄师兄是注定要继承尊者位置的,与我们当然不一样。”
  “还找了个女的……”
  他们三言两语,言辞之间颇为不屑。沐珏全当没听见,只是御剑的速度又慢了些许,终是远离了他们。
  “南师叔门下的这几个师弟阴阳怪气惯了,你别理会他们。”
  我本来就没理会。
  不过见到今天这幕倒是让我略有点感触,来了这一个月,我只在沐瑄的山头上呆着,到目前为止就见着他和这个沐珏师叔一起走路。看来沐瑄现在是和同门师兄弟处得不太好的。
  不过想来也是,且不说沐瑄那个脾气本就气死人,便说他的身份地位吧,也是极为尴尬,明明和大家是同级师兄弟,但偏偏他的待遇就要高一个规格,连住宿也是和师父们一样单独霸占一个山头。早早确立下来的尊者继承人的位置更是让他在明面里受到羡艳的同时,背地里不知挨了多少嫉妒的诅咒。
  现在他师父让他带领这一大队人出来除妖,有些人当面不说,背着沐瑄肯定把他的脊梁骨都给瞪弯了。
  他这个光鲜的大师兄,看起来当得也是不容易。
  所以,他是因为不满这些事情,才入的魔吗?我下意识觉得不是,虽然只接触了沐瑄一个月,但我想他并不是因为这种事情就会受影响的人。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大部队的赶路确实慢,虽然是御剑,可走了一天也还是没有到静山,临到天黑,沐瑄在前面发指令让大家到下方湖边休整歇息,待到明天再来赶路。
  我扯着沐珏的衣服,让他尽量挡住我,不让沐瑄看见,但最终还是有一个人影自远处御剑而来,拦在了沐珏身前。
  沐珏挠着脑袋笑:“师兄……”
  沐瑄沉默的盯了我与沐珏一会儿,我最是受不了他这样的闷不做声,干脆老实招了:“是我让师叔带我出来长见识的!你骂我吧。”
  沐瑄又默了好一阵:“伤寒好了?”
  这句话完全在我意料之外,我惊讶的抬头看他,而后忙道:“好了好了好了,昨天就好了。”
  沐瑄瞥了一眼我拽着沐珏衣服的双手。
  因为剑窄,于是我只好贴着沐珏站着,本来还觉得没事的,但被沐瑄的目光一扫,我登时感觉浑身都不对劲儿起来。
  “过来。”
  我想我大概是耳朵出了什么问题,竟然听到沐瑄对我说了“过来”两个字。我不敢把手伸出去:“师父你要把我送回苍岚山么?”
  沐珏闻言,立马将我护住:“师兄,你看这路都走了一半儿了……”
  “谁说我要送她回去。”沐瑄皱了眉头,不耐烦的对我伸出手:“过来。”
  我眨巴着眼,心道他不送我回去,要怎么都好。当即抓了沐瑄的手就跳到了他的剑上。
  沐瑄不再看沐珏一眼,转身御剑落地。风声在耳边划过,沐瑄指责我:“他是你师叔,与你容貌年岁相差无几,你可知避嫌二字?”
  我撅了撅嘴,心道,师父您与我看起来年岁也相差无几呢!
  落到地面的时候,我晃眼发现面前一颗小树上若有似无的刻着一个印记,这个印记的模样我天天都在梦里梦见,是灵镜的形状。
  我心底一琢磨,猜是大魔头来了,当即沉住心神,不动声色的应付着沐瑄,待得晚间,大家都睡得沉了,我才爬起来。
  我一动,倚树坐着的沐瑄就睁开了眼:“去哪儿?”声音清醒得就像刚才根本没睡觉一样。
  我吓了一跳,但这么多天的“内奸”生活倒是将我的演技磨练了出来,我揉了揉眼睛,指了指后面僻静的树林:“肚子有点不舒服,师父你帮我看着别让人过来啊。”说完我就往隐秘的树林里走去。
  一直走了老远,直到火堆的光都有点迷糊,我还是感觉沐瑄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他会千里眼,不会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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