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柜台解有情猜一秦汉墓地摇钱树名人

三国之武神智圣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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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物!累赘!”  “你也配姓马?”  “马氏五常的脸都让你爹给丢光了!”  一阵又一阵的谩骂声充盈着耳廓,逼仄的巷道内,拳脚如同雨点一般地向一名八岁少年瘦弱的身躯上打来。  双拳难敌四手,少年只能勉力护住头部,蜷缩着身子,死死咬牙不吭一声,但嘴角已然渗出了一抹殷红。  尽管挨打,他却始终不曾闭上那双漆黑的眼睛,不甘的目光在这群人的脸上一一扫过,那曾经是一张张献媚取宠的脸庞,如今却充斥着暴戾和嫉恨,为首那个纨绔被少年盯得发毛,一步上前,俯身摁住少年后脑,脸口朝下地按在泥里,还狠狠地压了压,疯狂笑道:“叫你看!你给老子看啊!”  “够了!马邈,别把他给打死了。”  就在此时,战团外,一个黄鹂般清脆的声音倏地响起,竟使这群无法无天的青年们纷纷停下手脚,只有为首那个纨绔犹不解气,方松了手,却又一脚踹在少年的小腹之上。这一脚既刁钻又狠辣,竟让地上那个一直咬牙沉默的少年也不由地闷哼了一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人搅碎,双手死死地环抱着肚子,将身子蜷得更紧了。  为首的纨绔收回脚,转身向那出言的少女看去,眼神火热,嫉妒之情溢于言表,嘴上却阴阳怪气道:“薇儿,向日都是你和这废物走得最近,莫不是这会还在可怜他么?”  只见那少女约莫十三四岁,纵然不算是国色天香,但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却蕴含着淡淡的妩媚。她身形高挑,竟已能和那纨绔比肩而立,一身锦缎流裙裁剪地恰到好处,使得这少女在小小年纪,已颇有日后的尤物魅态。  但在此时,那少女闻言,却是面色微愠,朝那纨绔冷声喝道:“马邈,闭上你的臭嘴!”  马邈便是那个为首的纨绔,见少女如此态度,便以为他两人余情未了,心头不由得无名火起,涨红了脸,狠狠地剐了地上的少年一眼。  少女也不理睬,径自低头看向地上灰头土脸的少年,两人四目相对,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又化为冷漠:“这个人怎么样,又与我何干?只是若当街闹出人命,惹上官司,总归麻烦。”  地上的少年凝望着少女,眼中原本隐隐寄予的期待,如今却一寸一寸地黯淡下去。曾几何时,那个时常关照自己、问对诗书的堂姐,如今却已形同陌路,只把少年看做是一个不想理睬的麻烦。  不屑的嘲笑适时地在耳边响起,这群人明明和少年一样,身上都流着相同的血脉,儿时也曾一起嬉戏打闹过,却能在一日之间,变得如此冷血凉薄!  昔日的谦卑和恭敬,如今仿若是要从少年身上讨还回来一般,化成毒打和谩骂,如针刺一般地扎在少年的心上。  马邈见状,知那少女与那废物撇清了关系,当即转怒为喜道:“还是薇儿想得周到,这废物咱们理他作甚?听说西坊那边刚开了一家酒肆,掌勺的厨子以前在皇宫里做过御菜,清谷芍药羹和清蒸鲐鲍最为有名,趁这会还没入夜,我这做哥哥的请客,带大家去吃一顿如何?”  周围的纨绔们当即随声附和,他们打也打得累了,早就想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当即簇拥着马邈和少女一同扬长而去。  临行前,少女犹自眉头微皱地回望了一眼少年,见他仍然趴在地上,叹了口气,还是打消了施以援手的念头,随纨绔们去了。  毕竟,他们已经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良久,小巷内依旧寂静无声、人迹罕至,与咫尺之外繁华热闹的天府大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日影渐斜,那个趴在地上像是死去的少年突然手指微动,四肢百骸内一股股阵痛便席卷而来。  少年咬着牙,艰难地从地上翻了个身,仰面望天,想拿袖口揩去嘴角的血渍,却发现早已结成血痂,一碰便簌簌落下,嘴角不由扬起一丝苦笑:“马氏五常,白眉最良……马薇儿,若是四伯还在世,知道他的掌上明珠竟是这般刻薄寡情,说不准会被你活活气死吧……”  挨打的少年姓马,单名一个瞬字,他父亲正是大汉诸葛丞相的得意门生——马谡,字幼常。其人才器无双,好论军计,深得丞相器重,曾经在大汉百僚之中风头一时无两……  却也正因为如此,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建兴六年,诸葛丞相挥师北伐,一举光复陇西三郡,天下震动,光复中原的形势一片大好。没想到请缨镇守粮道的参军马谡却违背了丞相原先定下的部署,擅自改动布防方案,结果大败于魏将张郃,失了军机重地街亭,导致大军粮草不济,大汉第一次北伐的辉煌战果也随之付诸东流。  最终,马谡被问罪斩首,马氏一族虽未受牵连,却也因此名誉扫地。昔日得势之时门庭若市的府邸变得门可罗雀,马谡这个名字也已成为了整个宜城马氏的耻辱,大汉上下,几乎是人人喊打。  马谡死后,他的三位兄长以家族名义侵吞了马谡生前的大部财产,而他们的那些个子侄们,将这一口怨气都纷纷发泄到马谡年仅八岁的儿子——马瞬身上,冷嘲热讽不过常事,更有甚者,拳脚相加,恨不能生啖其肉。  其中打骂得最凶的,就是大伯马静的二儿子马邈。而方才出言制止的少女名唤薇儿,是已故的四伯马良的女儿。  在街亭失守之前,马谡作为宜城马氏在朝中最大的官员,更是丞相看好的大汉栋梁,马氏族人纷纷竞相巴结,一派兄友弟恭、宗族和睦的气象。  而章武元年出生的马瞬更是少年天才,三岁通文,五岁能诵《诗》、《书》,甚至在他出生之前,马谡便早早地帮他与西乡侯张飞订下一桩婚事。结果喜从天降,就在马瞬出生的同年,张飞长女便入宫封为皇后,马家得与其次女联姻,可以说是一跃成为当朝贵戚,将来的政途贵不可言。  事实本应如此,却奈何世事无常……随着马谡的人头落地,这一切如今都化为过眼云烟,马瞬呆呆地望着黄昏的天空,苦笑道:“老天爷……人家穿越都趁早趁好,你何苦让我现在过来受这无妄之灾……”  马瞬心中,埋藏着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他并不属于这个时代,而是21世纪一个随处可见的大学生,正在雷雨天上网看着“诸葛亮X王司徒”的鬼畜视频时忽然触电晕倒,再醒来时,已附身在这个八岁的马瞬身上。  而此时,正好是建兴六年,也就是公元228年的五月,诸葛丞相刚刚班师回朝,连带将马谡已死的判决一并昭于天下。  马瞬叹了口气,心道哪怕是早几日也好,凭借对三国的了解兴许还能挽回马谡的败局,但如今木已成舟,他只是一个八岁小娃娃,更多了个罪人之后的污名,念及今后生活的艰难,不由得悲从中来。  望天出神许久,马瞬想起母亲恐怕在家里等着自己的柴禾开火做饭,便强忍着痛苦,支撑起即将散架的身子,将散落一地的柴禾一根根捡起,抱在手中,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去。  马瞬走后,那条巷子的拐角处,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正在墙根处默默地望着马瞬的背影,口中阴鸷道:“桀桀,街亭之罪已办成铁案,马谡,我迟早会让你们一家团聚……”
  “孩儿回来了。”  拖着疲惫的身躯,马瞬终于在戌时前回到了家。  马谡留下的宅邸坐落在天府最阔绰的一条街道上,两侧都是朱门大户,此时天色已黑,均已上了灯,将整条街道辉映得犹如白昼。  而十里长街上,却只有一户人家府邸尤为特别,门虚掩着,黯淡无光,一派萧条景象。马瞬抱着柴禾,一瘸一拐地自那两扇门间的缝隙挤了进去。  与凋敝的门面不同,府邸里头却显得颇为阔绰,堂楼庭园应有尽有,只是具都隐没在沉沉的夜色中,更无半点生气。  马瞬拐过右手边的回廊,穿过一道月门,来到一方小院。院子东南角有一间小屋,此刻暗黄色的烛光正透过窗纱,给这死寂的府邸增添了一点暖意。  “瞬儿!今天怎么又回来晚了?”屋内,一个久久等候的三旬妇人远远地就望见了马瞬,一面焦急喊道,一面迎上前来。  “路上摔了一跤,不碍事。”  马瞬将柴禾递给妇人,别过受伤的小脸,不想给她看到。  他穿越到三国也已一月有余,早就已经从最初的大惊小怪中恢复了过来,这个马瞬似乎继承了他父亲的聪慧,打小就是个过目不忘的神童,因此言行举止间颇有些早熟,倒是为他扮成孩童省下了不少功夫。  但是令马瞬无语的唯有一点,他的心境,似乎隐隐约约还会受到宿主本人的记忆影响,对那位问罪受斩的父亲的思念,以及对这位温柔娴淑的母亲眷恋,都未曾因为灵魂的转换而轻易断绝。  “摔哪了?疼不疼?”那妇人将柴禾丢在一旁,忙蹲下用手抚摸着儿子的脸颊,关切道。  马瞬的右颊高高隆起,紫青色的脸上划过一道浅浅的口子,那是被马邈摁在土里时被石头割破的。妇人颤巍巍地捧着他的小脸,心中有如刀割,两行泪水夺眶而出:“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让娘心疼死了!以后再不让你一个人出去了!”  “没事……一点也不疼。”感受着深切的母爱,马瞬知道,一个月前自己刚从昏迷中醒来,最先接触到的,就是这个妇人欣喜含泪的目光,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生了一场大病,半梦半醒了三日,但她却不眠不休地一直陪在他的榻旁。  马瞬悄悄拿小手抹去妇人眼角的泪光,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道:“瞬儿饿了……”  “你这小馋虫……就想着吃,娘早给你准备好了。”说着,那妇人拉着马瞬的小手一起步入小屋,打开灶台上的木板,从底下取出一只缺了个口子的瓷碗,里头正放着两个白面馒头,递给马瞬。  马瞬外出许久,早已饥肠辘辘,抓过馒头就啃了起来。那妇人在一旁看着,眼角微弯,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眼看一只不够,那妇人又拿起第二个馒头放到儿子嘴边,马瞬二话没说就往嘴里塞,三下五除二便将它祭了五脏庙。  吃过食物,身上的痛楚也消了大半,马瞬满足地拍了怕肚子。  这时,他瞥见那只空碗,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娘今晚吃过饭了么?”  那妇人温柔地看着他,微笑道:“娘不饿,瞬儿吃饱,娘就开心。”  马瞬这才意识到,那两个馒头正是他们母子二人的晚饭,刚刚自己一时嘴馋,竟然把娘亲的那份也给吃了,一时间悔恨无极。  “孩儿生火,咱们再蒸两个吧。”说着,马瞬便去一旁的桶里取面,没想到一打开盖子,里头却是空空如也,他连忙打开一旁的米缸,发现也是颗粒无存。  妇人的声音从后传来:“好孩子,娘房间还有几件嫁妆,明天拿到集市上换些米面就好。”  马谡死后,家产田地被他的三个兄长侵吞殆尽,由于是因罪问斩,朝廷也不会派发半点的抚恤金。马瞬母子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马谡遗孀吴氏再无力雇佣府中仆役,只好将其遣散,和八岁的儿子相依为命,结果这一个月下来,家中的余粮也正式告罄。  更令人绝望的是,墙倒众人推,马谡曾经的同僚和好友们唯恐避之不及,竟无一人出手接济这对孤儿寡母,只是冷眼旁观。  马瞬受人欺凌,也不曾落过一滴眼泪,如今看到妇人跟着挨饿受苦,便如同心肠搅碎了一般情难自抑,正待出言宽慰,却在这时,府外突然传来一声年轻女子叫唤:“马夫人在家么?”  吴氏闻言,忙伸手揩去脸上的泪水,拉着马瞬的小手,小心地向外看去,问道:“何人造访?”  那女子听得回音,亦道:“奴婢是相府的下人,受丞相之命前来问候夫人。”  吴氏脸上露出一丝宽慰之色,心知丞相并没有忘了他们这孤儿寡母,忙拉着马瞬的小手出门迎接,还向马瞬叮嘱道:“一会不许对人家无礼,知道么。”  马瞬装作乖巧地点了点头,跟在母亲身后。  两人穿过月门和回廊,来到那扇虚掩的门前,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女手挽着一只食盒立在门柱下,见到母子二人,当即行了个万福,恭敬道:“婢子见过夫人。今日南中那边进贡了几头獐子,丞相念起当年南征时马参军的功劳,故炖了汤托婢子给您送过来。丞相夫人亲手下的厨,请您务必趁热享用。”  吴氏一脸感激,颤巍巍地结果食盒,哽咽道:“请姑娘,代我们孤儿寡母,谢谢丞相厚恩……”  马瞬闻着食盒里散发出的浓郁肉香,心道今晚母亲不用再忍饥挨饿,不由对未曾谋面的诸葛丞相平添了几分好感。  他也清楚地知道,在三年前平定南中之时,马谡为诸葛亮提出了“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的十六字方针,终于南中皆服。  当然,马瞬虽然只有八岁,但内心已经历了十八个年头,早已颇通人情世故。他也知道丞相今日假托南中进贡来赠送肉汤,是怕伤到他们母子俩仅存的自尊,施恩不图报,这个人情,马瞬也暗自铭记于心。  “对了,丞相还让婢子传个口信,明日酉时若夫人偶有闲暇,还请带上令郎入相府一叙。”  “不祥之身,敢劳丞相挂念?即便丞相不传,民女明日也一定登门道谢。”  那青衣少女带完话,向吴氏道了个万福,便转身离去。  吴氏将食盒带回厨房,揭开盖子,只觉得浓香四溢,忙盛了一碗肉汤递给马瞬。  马瞬用勺子从中舀了一瓢,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递给母亲:“娘,你先吃。”  一母一子,就在这样孤单而又温馨的氛围中,享受着这份珍贵的亲情……  饱餐之后,入夜已深,马瞬手枕着头躺在床上,一想到明日就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诸葛丞相,便久久无法平静自己的心情……  “丞相召见娘也就够了,为什么指明要带上我……算了,不想这么多了,至少明天的晚饭有着落了……”  带着些许疑问,马瞬渐渐沉入了梦乡。
  六月之初的天府,气候温和怡人。  马瞬抱着换来的米面走在大街上,望着被树荫斑驳的青石地面,对这个一千八百年前的世界还没有实感。  毕竟他只不过是一个就想在大学里混张文凭的普通学生,却对三国故事情有独钟,由一本《三国演义》启蒙,到最后将整本《三国志》翻得滚瓜烂熟,甚至下意识地去寻《华阳国志》和《资治通鉴》补充细节,甚至通读了一遍《晋书》,让自己完全沉浸在一千八百多年前那个波澜壮阔的三国历史中。  但史书所撰写的东西,相较于真实历史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这个大时代下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又岂是青史上寥寥两三笔能够描画?  起初,刚刚穿越的马瞬也曾有一番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毕竟依靠着历史知识这个挂他绝对能够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但随着马谡死后一连串的打击接踵而来,他只好把当前的主要矛盾转移到思考如何安全地在这个乱世之中存活下来……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快要断炊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马瞬看了看手里的三斤糙米,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尤其是当铺伙计听说他们母子是马谡的家人的时候,脸上流露出的那副小人嘴脸。  结果当铺故意压价,一件首饰只换得了几钱碎银,吴氏纵然不舍,却也还是狠下心将它当了,毕竟他们娘俩已经连饭都吃不上了。  此情此景,让马瞬狠狠地攥紧了衣袖下的拳头,在心中悄然立下了重誓:“这群势利小人,总有一天,教你们有债必偿!”  随后,母子二人一起将米面搬回了家,一看天色,日影西斜,已临近酉时。  吴氏仔仔细细地整了整身上的斩衰边角,将出头的麻线往里褶了褶,用生麻束将头发梳成丧髻,和一样穿着丧服的马瞬一同出了府邸,往相府而去。  丞相府坐落在皇宫的南面,由于诸葛丞相厉行节俭、毫不铺张的风格,所以规模并不算宏大,从属仅有百人,却都是大汉四万官吏中的精英翘楚。  马瞬跟着母亲才来到相府门口,便早有一名官员在门前等候,见得二人,当即远远地迎了上来,招呼道:“是马夫人吧,东曹掾蒋琬在此恭候多时了。”  听着来人道出姓名,马瞬的眼睛为之一亮,心道:“蒋琬!诸葛亮死后钦定的接班人,却不知有何过人之处?”  马瞬抬起头,仰视着着蒋琬,只见他面膛方正,天庭饱满,丹唇墨须,一袭青衫干净磊落,颇为雅致,宛若图画中人。心中不由暗暗叹道:“相府一个东曹掾尚且有如此气度,不知那诸葛丞相更是何等英伟?”  忽得,蒋琬却低下头来,与马瞬打量的目光短暂对视,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吴氏却没发现自己儿子的异常,向蒋琬道了个万福:“劳蒋大人在此等候,民女实为惶恐。”  蒋琬闻言,从马瞬身上移开眼睛,摆手道:“夫人言重了,琬与幼常同是荆州出身,入蜀之前便已相识,尊夫才智足备、机略过人,英年猝逝,琬深感遗憾。”  吴氏闻言,悲从中来,一双泪眼泫然欲滴。  蒋琬见状,忙相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万望夫人保重尊体。令郎年岁尚小,已颇有乃父之风,劳夫人悉心培育,将来定能成为大汉的栋梁之才!”  见吴氏微微止住了垂泪,蒋琬方道:“丞相在堂中已等候多时了,请夫人随我来。”  于是母子两人便跟着蒋琬步入丞相府中。但见相府内颇为朴素,极少有雕花纹饰,亦无甚奇花异草,庭院之间,仅栽有几株苍翠的嫩竹,颇有一丝出尘之气。  马瞬一面观察,一面心中暗暗感叹:“丞相莫不是将卧龙岗上的茅庐搬到此处了?”  三人穿过前庭,来到一处回廊,廊上不时来回穿梭着各色官员,具都神色匆匆,似有要事在身,毕竟这丞相府便是大汉的行政中枢,每日机要不知得有多少,同时也令马瞬心里的疑惑更深:丞相日理万机,却从百忙之中召见他们孤儿寡母,究竟是有何大事要面说……  “但愿不是祸事就好……不然我只能先装成神棍,用各种预言唬住丞相,再做打算了……”  心意已定,马瞬握着吴氏的小手又稍稍紧了紧,三人穿过回廊之后,终于来到了丞相府的中堂。  甫一进门,马瞬便闻到一丝沁人心脾的淡雅幽香,像是能将屋外的温热之气阻隔开去,环顾堂中,只有简单的几副小几和蒲团,并无更多摆设,壁上对挂着一幅楹联——“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楹联下方是一方书案,无数竹简堆积其上,竟将那秉笔直书之人掩盖在后。  “丞相,幼常妻小带到。”蒋琬上前,轻身说道。  一个声音自成山的竹简之后传来:“是公琰啊,请幼常妻小先行入座吧,待亮批完此章……”  “遵命。”  蒋琬伸手,请吴氏和马瞬落座右席,着下人备上香茗,供二人品用,然后悄然退出堂外。  马瞬见左席无人,不觉微微皱眉。随后伸手端起茶盏,其中茶色温莹,状若翡翠,令人一瞧,便消暑意。  茶水间倒映着吴氏的面容,她虽是孝服出遵,却神色沉静,螓首端坐,不失礼数。经过一个月的相处,马瞬越发觉得自己这位母亲不同寻常,虽遭逢大难,时常暗自垂泪,但每至人前,却端庄婀雅,绝非一般妇人所能及,但其家世背景,却又从未听母亲说起过,不由暗中猜道:“娘亲姓吴,莫非和陈留吴氏有什么渊源?”  过了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偌大的堂内却还是安寂非常,马瞬心想:“如此情形,倒像是《三国演义》里头三顾茅庐的最后一回,诸葛亮高卧堂上,刘备侍立堂下,不敢高声搅人清梦……”  正思量间,案上之人笔停墨落,将竹简晒在一旁架上,着一旁的小童将成堆的竹简搬走,方才抱歉道:“适才亮有些公事未了,让夫人久侯了。”  马瞬闻言打了个激灵,连忙循声望去,终于得见诸葛丞相尊容。端得是白面长须,双目如炬,形相清癯,姿貌甚伟,身披一件飞纹蜀锦鹤氅,飘飘然有神仙之概。马瞬再定睛细观,却见丞相人虽俊朗,年纪实已不轻,眼角布满鱼尾细纹,百忧集于双鬓,已隐隐露出些许斑白。  “丞相待亡夫如子,所加恩德,民女没齿难忘,岂敢言劳。”吴氏闻言,低头回道。  孔明长叹一声,娓娓道:“此次幼常之失实乃亮之过。亮本欲效法孙权任用陆逊之事,让幼常得以一战成名,未来继承亮的北伐事业,可惜亮忘记了那陆逊早在拜将前就曾平定山越的战绩,而幼常却身在幕僚之中,未曾亲临战场,指挥作战……是亮太过心急终致犯下大错,如果情况允许,亮绝不愿意亲手断送幼常性命,只是现在亮身负先帝遗诏,法度之下,不得已而为之,万望夫人谅解。”  马瞬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诸葛丞相一开口却是一表歉意,心头猛然一惊,转而百感交集,回头望向吴氏,只见她双目微微泛红,向丞相哽咽道:“亡夫时常对民女坦言,丞相为完成先帝未尽的事业,一贯秉公执法、明正典刑。民女戏言:若汝犯法,该当如何?亡夫答曰:愿丞相效诛杀鲧而成就禹之事,谡虽死在九泉之下亦无憾。却不想竟一语成谶……”  此语一出,令孔明亦为之动容,叹道:“临刑之前,亮向幼常保证,其妻小亮当赡养之。奈何班师回朝之后,国中事务日益繁杂,直至今日,方才略有闲暇。这旬月之间,让夫人和令郎受苦了,不知接下来,夫人将要作何打算?”  说话间,孔明的眼光却落在马瞬的小脸上,盯得马瞬略微有些不太自然,只好微微别过头去,不让丞相看到脸上伤口,心中暗道:丞相神通广大,莫非自己受马邈那群人欺凌的事情也被他知道了?  吴氏答道:“外子亡故,民女心乱如麻,无甚主张,全凭丞相安排。”  孔明颔首道:“幼常之事,城中多有不忿之人,其旧宅坐落于天府街头,恐有不虞之事,实难久居。旬月之前,亮已命人在天府西北的朝真观旁置办了一处房舍,此地清幽,远辟俗世,可以安居。亮自会每旬将派人送来钱粮物资,以供生活所用,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吴氏低头婉拒道:“谢丞相厚爱,民女何德何能,可以不劳而获?愿乞桑树十株,机杼一台,以纺纱织布为生,不敢有损丞相清名。”  马瞬心知母意,亦不愿坐吃山空,为人所不齿,同时为了自己今后的发展,亦出声道:“先贤有言:‘遗子黄金满籯,不如一经’,小子所求无他,只望能向丞相借阅几本典籍,增长见闻,来日好为大汉效忠。”  吴氏回头,望着马瞬,眼中满是嘉许。  孔明亦没想到这个年仅八岁的黄口小儿,竟如此胸怀志向,心中大为讶异,但更多的却是爱才的喜悦,当即允道:“既如此,亮便依夫人和令郎之言,每旬遣人送一卷经史至府上供令郎观阅,待有闲暇之时,亮必定亲自教导,如何?”  吴氏感激涕零,当即拜谢:“谢丞相厚恩,民女来生当结草衔环以报。”  就在这时,蒋琬神色匆匆地从堂外小步跑来,禀道:“丞相,西乡侯造访。”  孔明微微颔首,示意召入,似乎心中早已猜到会有此出……  而吴氏的脸色,却在一霎间,骤然变得苍白。
  “绍来晚了,还望丞相见谅啊。”  人未至,声先闻,马瞬循声向门外望去,只见一个约莫而立之年的男子正一摇一摆地走过来,此人面白无须,双眼眯成一线,大腹便便,周身却穿金戴玉,全靠一条阔腰带兜着,好不惹眼。  孔明闻言,亦起身问道:“国舅向来守时,此番却不知何故?”  国舅?能当得起这个称呼的,大汉上下可没个几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飞次子,沿袭了父兄爵位的西乡侯张绍,不过在马瞬印象之中,此人却全然没有继承父兄的勇烈,倒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膏粱子弟,最终还与谯周一起说服刘禅投降。  但那却是后话,当五年前,张飞长女、张绍之姊入宫,被刘禅封为皇后之后,张家立马身价百倍,张绍一跃成为当朝国舅,风头无两,朝野上下无不竞相巴结。  “切……暴发户罢了……”马瞬悄悄撇了撇嘴,想起后世那些靠裙带关系发迹的土老板,心头不免一阵鄙夷。  张绍大跨步走进屋内,全然没有理会马氏母子,一步三摆地晃到坐席,轰然坐下,屁股下的木板竟似承受不住,隐隐发出吱嘎之声。  “丞相莫怪,先前不过是进宫和家姊叙了会旧,故来迟罢了……贵府还是这般气派,只是年久失修,板材有些疏松,不太结实,绍家还有三根江州贡来的上品红木,质地坚硬,明日便差下人给丞相送来。”  孔明见张绍落座,便也落座,微笑道:“谢国舅好意,然无功不受禄,况亮北伐落败,已自贬三等,更担当不起。”  张绍听了,忽然哈哈笑道:“丞相不必挂怀,您德高望重,身负社稷安危,纵自贬为右将军,但满朝文武,还不是仍以丞相相称么?”  马瞬见张绍言语之中隐隐带刺,心中更是不快,端起小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何况北伐铩羽,罪魁祸首另有其人,岂是丞相一人之过……”说着,张绍已慢慢将目光投向对面的马氏母子。  “丞相与国舅议论国事,民女不便旁听,这便请辞。”见气氛不对,生怕惹上事端的吴氏低着头,轻声告辞,拉起马瞬的小手便要离席。  “坐下!”  张绍桀骜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吴氏的身形不由得一滞。马瞬感觉到她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渐渐地变得冰凉僵硬。  “来即是客,国舅请注意分寸。”孔明的声音适时响起,方让刚刚弄僵的气氛稍稍地缓和些许,柔声道:“马夫人请落座,此间尚有一件要事相商。”  马瞬心里咯噔一声,他已隐隐约约猜到了是什么事。  吴氏轻轻地诺了一声,坐回位上。  张绍倒是饶有兴致地把玩着眼前的茶盏,随口道:“丞相,您什么都好,就是对这姓马的家伙太过关照。”  孔明叹道:“唉,亮不遵先帝临终之言,至有此失。”  马瞬知道,诸葛亮说的是演义中著名的桥段:刘备临终托孤后,曾屏退旁人,独对诸葛亮道:“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结果诸葛亮却依旧让马谡守卫至关重要的街亭粮道,因而在挥泪斩马谡时,诸葛亮曾当众呜咽流涕,将此事说出,如今已传得天府城内人尽皆知。张绍故意当面将此事提起,便如同在诸葛亮的心上狠狠地剐了一刀。  张绍却不以为然,望向吴氏,接着道:“绍知夫人深明大义,但有一事相询,不知可否?”  吴氏微微颔首,以作回应。  “绍在汉中薄有田亩,听闻夫人孤儿寡母,在天府生活颇为不易,有意援手,予夫人宅院一座,田十顷,桑五百株,以供夫人吃穿用度,不知意下如何?”  张绍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马瞬犹记得后来孔明死后,遗书中还写道:“臣家天府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堂堂一国丞相方才留下此等遗产,还认为“子弟衣食,自有余饶”,这张绍一出手便能送给孤儿寡母十之七八,竟让吴氏心中也不由一跳。  却不待她开口,张绍接着道:“当然,这也不是白送的,需请夫人答应绍一件事。”  吴氏心道终究还是躲不过,轻叹了一口气:“国舅请讲。”  “夫人自是知道,先父和家兄过世得早,仅留下绍兄妹三人,长姊入宫侍奉陛下,留绍打理张家,小妹名曰星彩,年方七岁,曾与令郎定有婚约。只是长姊近来偶得一谶,曰‘覆马坠星’,心有惴惴,故召绍入宫,商议看能否将此婚约解去,咱们二家一别两宽,转祸为福,不知夫人能否应允?”  张绍说得轻巧,落在马瞬心中却带起了轩然大波。场中一时间落地闻声,他望向母亲,只见吴氏十指紧紧地绞合在一起,面色苍白,嘴唇颤动却无法发声。转而看向丞相,却见他面沉如水,也没有半分想要发声的举动。  就在此刻,马瞬的脑海里猛然翻腾起来,宿主的记忆走马灯似地在眼前一一闪过,一种相互扶持的依恋、两小无猜的幸福登时涌上心头……  马瞬自然知道这是宿主遗留在潜意识中的情感,他强忍着头痛,在心中暗道:“看来这马瞬早已将这个青梅竹马当做是他们马家未过门的媳妇了,何况星彩似乎也对这马瞬甚有情义。我若未穿越到罢,今既到此,早晚定发迹,岂能容人如此欺侮到头上,毁了这桩大好姻缘!”  心念一动,马瞬不禁抬起头来,直视张绍,身为现代人的他丝毫没有在意古人森严的等级,眼神之中直射出一股凛然之意,张口便道:“国舅大人,此婚约为先父与故去的国丈大人所定,今瞬虽年幼,亦不敢对先人不敬,良田美舍,请恕小子无福消受,但小子与星彩自幼相好,两情相悦,还望国舅大人成全。”  张绍闻言,微眯的细眼陡然睁开,盯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冷笑道:“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昨日在西街还没被打够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原本想把马瞬拽回来的吴氏闻言,不由以手掩口,惊道:“瞬儿,你昨天那伤……”  马瞬心头大震,其实他心中早有预感,这一月来接连不断的打击背后恐怕是有人在默默推波助澜,没想到却是自己未来的“大舅子”。  当下马瞬握紧了拳头,不甘示弱地回道:“国舅大人,我奉劝你一句。天道好还,沉冤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今日我们马家虽然落魄,受尽欺凌,终有一天会东山再起,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  此言掷地有声,竟让吴氏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今天的马瞬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孔明的眼神中也闪过一抹未明的神色,教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张绍倒是被这股突然爆发的气势所震惊,片刻之后回过神来,恼羞成怒道:“呸!你也配?我们张家皇亲国戚,你一个罪人之后,也敢痴心妄想、不自量力?星彩只会嫁给门当户对的达官显要之后,你一个草芥小民,趁早死了这条心!”  马瞬冷笑一声:“且不知怎一个门当户对法?”  张绍弹了弹自己的衣襟,不屑道:“小子,本爵可是西乡侯,你若是身居列侯之位,大可以明媒正娶,休要在这逞那口舌之争。”  他本以为搬出这巨大的身份差距,足以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认清现实,知难而退,却不想马瞬一拳砸在小几之上,满脸冷肃,铿锵道:“大人你身无寸功,不过是仗着父兄的荫庇,这才世袭了西乡侯,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马瞬虽是一介布衣,区区封侯,何足道哉!十年之内,定将星彩明媒正娶入我马家!”  此言张狂之至,就连孔明都不禁微微皱眉。  张绍却像是听了一个大笑话一般,仰面狂笑不已,末了,望向马瞬,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意味:“十年?小子,你若不能封至乡侯,该当如何?”  马瞬死死盯着张绍,一字一顿道:“自是听凭处置。”  “哈哈哈哈哈哈,你和你爹都是一样,心比天高,命终下贱!正好丞相也在场,给绍做个见证,我家府上前些日子碰巧死了条老狗,如今这看家护院的位置,便给你这条小狗留着!十年之后,我要你钻狗洞进出我西乡侯府!”  说罢,张绍撑地起身,向孔明沉声道:“丞相向来秉公执法,想来不会因私废公吧。李严、来敏那群人,可都在咱荆州人背后看着呢……”  言语之中,张绍一改先前的骄狂气焰,竟带有淡淡的威胁之意,随即迈出堂外。  良久,中堂之内才传来一声叹息:“小子,幼常在时,尚不敢如此托大,得罪了当朝国舅,你今天可委实酿成大祸了……”  马瞬回望孔明,他很难将眼前这个一直冷眼旁观的老人和《三国演义》中那个多智近乎妖的伟人联系在一起,心中不免多了一分失望。  “呵呵,事后诸葛亮,事前……”他心中暗道,嘴上却道:“不劳丞相挂念,小子既如此说,自然有必胜把握。”  孔明闻言,缓缓地直起身来,伸手从书案一角拾起一把羽扇,轻轻地在胸口前来回摇动。  “不过这份胆气,倒和子龙有得一拼,令亮十分欣赏……”  说着,孔明长舒了一口,望向马瞬,他那对原本积忧深重的眼眸此刻竟慢慢化开,一分一分地变得明亮,直至璨若炯星。  “亮,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场试炼,你,合格了。”
  一直沉默不语,仿佛事不关己的诸葛丞相突然发声,将还没从顶撞国舅的震惊中缓过来的吴氏又着实吓一了跳,惶恐道:“丞相!瞬儿年幼无知,方才的约定可做不得数,请丞相念在亡夫的情分上,一定保全他的这支独苗啊!”  马瞬回过头来,一双乌黑的眼睛里纵然疑惑,却还是来到母亲身前道:“娘亲莫慌,瞬儿一人做事一人当,咱们不要让丞相为难。”  看着这幅母慈子孝的场景,孔明不由微微笑道:“马夫人放心,亮自然不会断送幼常香火。况此子天资聪颖,更难得不畏权贵,亮有意将其培养成才,岂会任其埋没。”  马瞬以为诸葛丞相只是单纯客套,故反而严肃道:“谢丞相厚爱,但小子与国舅的赌约既已立下,便得贯彻始终,还请丞相做个见证。”  孔明轻摇羽扇,俯视着这个年仅八岁的孩童,开玩笑道:“见证?莫非要亮见证又一个霍去病么?”  马瞬不甘示弱,迎上孔明的目光:“丞相昔日在隆中,不也自比管仲乐毅,只不过……”  说着,朝孔明促狭地一笑,孔明何等聪明,一老一少心照不宣,异口同声地说出了那六个字——  “时人莫之许也。”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一旁的蒋琬默默看着,心下却是暗暗惊奇:丞相自从北伐失利,还师天府以来,日夜忧愁,已经许久没有露出今日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了,也不知这八岁的孩童竟有何等魅力,竟能和丞相谈笑风生?  “言归正传,马瞬,你可知道我大汉开国以来,得授封侯者有几人?”  马瞬前世虽然翻过几遍《三国演义》,却从未留心这等细枝末节,诚实地摇了摇头。  孔明微笑,伸手掐指算道:“我大汉法度严明,先帝在时便立下‘威之以法、限之以爵’的一贯方针,封侯者仅有四十余人。其中县侯两人,济阳侯吴懿、绵竹侯吴班,俱是外戚;乡侯六人,西乡侯张飞、斄乡侯马超、郧乡侯申耽、中乡侯辅匡、都乡侯李严,余者皆为亭侯以下。”  “丞相算来算去,倒把自己给漏了,先帝封您为武乡侯。”马瞬笑道,这些人大多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唯“武乡侯”流传千古,成就了百世芳名。  孔明轻摇羽扇,不置可否,眼中却流露出一丝追忆之色:“这些人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有大功于社稷,封侯之时最年轻的也已过了而立之年,你夸下海口,要在十八岁前封至乡侯,谈何容易?”  马瞬心下了然,虽说他来自后世,一定程度上可以预知未来,但真要他以一个少年身份,在大汉这个风云诡谲的政局之间青云直上,确实有些痴人说梦。  孔明见马瞬眼中的斗志略微消沉,心里也是暗叹一声,形势比人强,不由他不低头。  但是想起星彩,马瞬的心底却又隐隐有一股残念未熄,宛如风中摇曳的一点星火,他知道这是宿主的情感作祟。  “没想到这马瞬,倒也真是个情种……”  思念至此,马瞬不由地摇了摇头,铿锵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今瞬既已许诺于国舅,自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仿佛是被这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所感染,吴氏微微上前,眼眶之中隐隐有泪光闪现,她从后环抱住马瞬:“好孩子,娘会始终陪着你。”  孔明心中亦是百感交集,沉吟良久,方对侍立一旁的蒋琬道:“公琰,你从府中借一架马车,先送幼常母子到新宅里休息吧。”  蒋琬诺了一声,马瞬和母亲齐声告辞,便要往门外走去。  却没想到孔明的声音又从后响起:“险些忘了,这部《将苑》是亮倾尽毕生心血所著,详述了为将者的必备素养,你既自诩为霍去病,当知兵要害,此书借你观阅,为期一年,届时亮将亲自考校。若连这一关都通不过,亮便亲自带你去西乡侯府登门谢罪,从此以后休要再提婚约一事。”  蒋琬闻言一惊,失语道:“丞相,这书不可轻授……”  孔明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向马瞬沉声道:“如何?你敢接么?”  话语之中,带着近乎不近人情的严肃,但马瞬心知这是丞相设下的第二道试炼,当即回头,躬身拜谢:“谢丞相赐书!”  随即伸手,将一卷厚重的竹简抱入怀中,心中暗道:书是好书,就是沉死了……  ——  出了相府,蒋琬已着人牵来一辆马车,停在相府门前。  “蒋大人,您有什么想叮嘱我的么?”  一路之上,马瞬见蒋琬神色紧张,几回欲言又止,不禁问道。  蒋琬闻言,低头盯着马瞬怀中的那卷竹简,神色凝重道:“瞬儿,你手里的这卷书干系重大,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更千万不要展露于人,答应蒋叔叔好么?”  见蒋琬如此重视这卷《将苑》,马瞬心中不由一惊,紧了紧手手的竹简,心道:“这卷书莫不是有什么天大的秘密?”  但面上还是装作无辜天真地点了点头。  蒋琬仍是不甚放心地点了点头,请母子二人入坐车中,支开车夫,亲为驾辕,径向马谡旧宅而去。  马瞬用手指微微挑开车帘,望着外头错落有致的几许宅院,心知这些人家能够在皇城附近有座宅邸,定为有头有脸的名门大户,曾几何时,自己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却不想父亲一着不慎,落得个满盘皆输。  但既然上天让他来到这个世界,附身在马瞬的身上,想必是冥冥之中定有主宰,注定要让他成就一番事业……  马车行驶了约莫半刻,车内骤然传出一阵稚嫩的少年之声:“蒋大人请在此稍歇,我要下车。”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马瞬二话不说,撩起车帘,钻了出去。  吴氏从侧窗望向车外,见是一处大宅院子,便已猜到了儿子的心思,叹道:“莫要瞎胡闹,早点回来。”  “好的,娘。”  落地的马瞬应了一声,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蒋琬倒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隔帘问道:“夫人,令郎此去为何?”  吴氏的声音从车中传来:“蒋大人,您看这是何地?”  蒋琬闻言,朝旁望去,见不远处是一座高门大院,门匾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鎏金大字——  “西乡侯府!”
  皇城前街的两侧林立着煊赫一时的达官显要府邸,在无数的高门大户之中,西乡侯府无疑是一座庞然巨宅。  循着记忆中的印象,马瞬悄悄地绕过镇门石狮,避开府前几个当值的下人,小心地从墙沿转入一条幽长的深巷之中。  向前行了约莫百二十步,期间马瞬不断回头,直到确定没人发现之后,才在一处墙根下停住,这里两侧都是高墙,中间堆着不少杂物,马瞬矮小的身形猫在里头,若不走近来看,绝不会被路人发现。  西乡侯府的高墙内,一棵栽在角落的枇杷树长得约莫两丈来高,茂密葱绿,亭亭如盖。  马瞬躲在高墙的阴影里,从手边抓了一颗落地的枇杷抛入墙去,等了半晌,墙内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该死,这妮子不会睡着了吧……”  想着,马瞬见脚边还有不少枇杷,便弯腰抓了一把,用力抛过墙去。  却不想那批枇杷刚飞过墙檐,里头忽然传来“哎呀”一声,马瞬正疑惑间,四五颗枇杷如同飞蝗一样向自己打来,其间还夹杂着一声稚嫩的娇斥:“大坏蛋!两个月没来看本姑娘,见面还拿果子砸我!看我还不丢死你个大坏蛋!”  马瞬伸手挡在脸前,任由一颗颗枇杷接连不断地打在自己身上,脸上却展露出笑容,轻轻喊道:“星彩,星彩!别丢了,再丢我就要被人看到了!”  这句话果然有效,话音方落,就再没有枇杷向他招呼过来。  马瞬这才挪开遮脸的双手,只见一个丫髻少女俏生生地坐在枇杷树的一截高枝上,双脚来回悬空晃荡,认真地盯着自己,纵然想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落在马瞬眼里,却显得愈加天真可爱。  少女生得肌肤胜雪,发如堆鸦,不过髫年,容貌却已是极美,但却眉星剑目,与寻常女子不同,五官之中竟颇具英气,此时正身着一袭绿裙罗衫,天水碧的裙带随风摇曳,令马瞬不由一阵恍惚,只觉此刻皓月失色,群星暗淡,漫天的光辉都不及这名少女的一颦一笑。  马瞬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从呆滞之中清醒过来,抬头仰望着高枝上的少女,笑道:“星彩,好久不见,你……又变漂亮了。”但在同时,马瞬心里的却在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我不是萝莉控我不是萝莉控我不是萝莉控……  少女小脸一红,映在黯淡的灯火中更添了一抹艳色,轻斥道:“少……少来油嘴滑舌,说!你这两个月都跑到哪去了,本姑娘关在这宅子里都快给闷死了!”  马瞬挠了挠头,面色讪讪道:“上个月生了场大病,刚刚痊愈,这个月又接连发生了许多事情……”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的遭遇,马瞬刚刚欣喜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马瞬话语中刻意隐藏的失落,少女的秀眉微皱,改口问道:“我听说马世叔他……”  星彩没有接着说下去,她不愿再次揭开马瞬身上的这道伤疤,一时间,两人具都沉默了下来。  马瞬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道:“今天我看到西乡侯了。”  “二哥?他和你说了什么?”星彩的脸色微变,语气也生硬了几许。  马瞬苦笑着,抬头望着那个璨若星辰的少女,缓缓道:“他和我打了个赌……赌十年之内,若不能封至乡侯,就要取消我们两家的……”  “不可能!”  马瞬没想到,话音未落,就被星彩断然拒绝。  “我是我,不是二哥当做赌注的筹码。”  马瞬双手一摊,苦笑道:“可是在外人看来,我现在是罪臣之子,家徒四壁,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我认定的人,不论他是官拜列侯,还是阿猫阿狗,我也要和他在一起!”说这话的时候,星彩白皙的双颊上微微飞起两片红霞,幸而夜间的灯火晦暗才没被马瞬看到。  饶是如此,马瞬的眼中也已经泛起了一层水雾,他不敢伸手去擦拭,怕被这个要强的少女看不起,仍旧朦胧地注视着上空。  “谁……谁是阿猫阿狗了!”马瞬兀自逞强,佯怒道。  “是你就是你!蹲在人家墙根子底下,还不是阿猫阿狗么!”星彩仿佛想起了往日的场景,冰雪般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你也不羞!还不知道以前是哪家的大小姐蹲在墙角哭哭啼啼,要不是小爷我来开导你,现在早就哭成花脸猫了……”  此话一出,星彩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般,柳眉冷竖,劈手从旁边的枝头上摘下几个枇杷就往马瞬身上招呼去:“大坏蛋!不许提这事!我砸死你!”  就在这时,府邸内突然传来一声叫唤:“星彩,你瞧二哥给你带什么回来了?东吴上贡的南海明珠……”  马瞬心头大震,他与星彩在此处见面的事从来没有第三人知晓,此时忙道:“星彩,你先去回去吧,被你二哥发现了可不好!”  却不料星彩小嘴一嘟,任性道:“他知道又咋样?我偏要和你在一起,看他能有什么办法!”  马瞬急道:“今天我刚和他闹翻,他估计还在气头上,三天之后,我再来看你。”  见着马瞬眼神之中具事关切之意,星彩只好松口道:“好,三天之后见。”随即一把扯下自己颈上的翡翠吊坠,凌空丢进马瞬的怀中:“如果缺钱,就把它当掉。”  话音刚落,星彩的身影就消失在墙头,枇杷树上一阵枝杈摆晃,又恢复了平静。  马瞬抚摸着自己怀中的那枚翡翠吊坠,上面犹带着少女的体温和香气。  “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情义……马瞬啊马瞬,你放心。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把它当掉。”  马瞬紧紧握住吊坠,两世的记忆彼此交融,一时间竟令他颇有些感慨。虽说原本的那个马瞬意识已经是一个月前的大病之中消弭,或许这才令他穿越到了这个躯壳之中。但一觉醒来,他很快发现,原本的马瞬所拥有的情感的记忆却在每时每刻地影响着他的行为。  比如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像现在这样的凉风夏夜,刚刚懂事的他,跟着父亲马谡来拜访西乡侯府,庆贺张家长女入宫为后,当时依稀记得酒桌上觥筹交错,彼时爵称西乡侯的还是张苞,张绍也远没有现在这么肥胖,马谡的几句笑语就能逗乐席上所有的宾客。  只有年幼的马瞬,一个人在偌大的院子里头瞎晃,最后在一棵枇杷树下,见到了那个正在独自哭泣的少女。  带着好奇,年仅三岁的少年慢慢走了过去,轻轻问道:“大喜的日子,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哭……”  少女抬头,哭得梨花带雨,哽咽道:“姐姐……姐姐以后进了宫……就再没人带星彩一起玩了……”  就在当时,年仅三岁的,还是少年心性的马瞬,说了一句他一辈子都会记得的话:“没事,以后,我们一起玩好了。”  再后来,马瞬才从父亲口中知道这门婚约。  仿佛命中注定一般,没想到冥冥之中一根红线就已经将两人牵起……  “星彩,还好是你……”  马瞬的口中喃喃道,从地上爬起,拍去身上的尘土,匆匆往家中赶去……  “马瞬,还好是你……”
  接连三日,马瞬都跟着母亲打理家中物件,准备搬往朝真观旁的那座新宅邸,同时变卖了些许家当,做为今后的生活开支。  时光转瞬即逝,就在第三天的清晨,即将启程的两个时辰前,一道小小的黑影却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出门去。  那身影自然就是马瞬,他将星彩的那枚翡翠吊坠珍重地挂在颈间,准备去找星彩做最后的道别。  毕竟这一去便是搬出天府城外,与西乡侯府相距甚远,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度相见。  一想起那个巧笑倩兮,果敢温柔的女孩,马瞬不知怎得,小小的脸蛋上飞起两片红霞,心中暗道:“该死……我真得不是萝莉控啊……我只是幼女保护主义者!”  思念至此,马瞬的脚下不禁加快了步伐,一刻钟不到的功夫便来到了西乡侯府后门,循着一旁的巷道摸索过去,停在了那个熟悉的墙角前。  “天那么早,这妮子肯定还在贪睡,待我弄两颗果子到瓦上给她当闹铃!”  少年强压下心底的激动,伸手在地上胡乱一摸,到抓住了不少落地的枇杷,抬头正欲往墙内扔去,但就在此时,马瞬的身子却为之一震,那只握紧枇杷的小手,终究也无法将其挥下。  眼前,那熟悉的墙檐上散落着些许落叶和枯枝,但三日前亭亭如盖的枇杷树已再无半点踪影,更罔论昔日探出墙头的树冠和枝丫。  “这……这不可能……”马瞬脸色刷白,几颗汗珠沿着额头滑落,兀自不甘心地轻喊了两声:“星彩!星彩!”  但高耸的院墙那头,却再无半点消息……  马瞬的心渐渐沉入谷底,他拽着自己的头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这才三天……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个月来积压在心头的怨愤此刻一齐涌上心头,马瞬双目泛红,抬起一拳便狠狠砸在院墙上。然而这一拳下去,院墙却是纹丝未动,倒是从拳头顶端传来一阵一阵钻心的疼痛。  晨风从街巷当中穿过,也被少年孤单的背影染上了一丝悲凉。  就在此时,一个温厚的中年男子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丞相真是料事如神,你果然在这……”  马瞬闻言一惊,回头,只见相府东曹掾蒋琬立在巷口,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蒋大人……您怎么到这来了?”  蒋琬手捻颈须,走上前来,说道:“丞相一听说你当日在此地下车,便猜你定是来偷与张家二小姐见面……然而就在昨日,丞相又收到一个消息,于是便命我今日晨间,临行之前,来此地转悠转悠……”  蒋琬的突然出现,令马瞬大吃一惊,却没想到是出自诸葛丞相的授意,当即咽了口口水,问道:“蒋大人,是……什么消息?”  蒋琬朝马瞬问道:“还记得三日前,相府之上,西乡侯不是说要给丞相送三根江州贡的上品红木么?”  见马瞬呆呆地点了点头,蒋琬接着道:“却没想到,除却这三根木头之外,还有一颗枇杷木,问起缘由,那送木的下人说是西乡侯在自家院落里新伐……”  听到此处,马瞬忽得心头一痛,那颗枇杷树,终究还是被张绍给砍了。  蒋琬继续道:“丞相说擅伐宅中林木不祥。结果那下人却答道:‘确是如此,二小姐闹得可厉害了,却被侯爷锁在了内院,还说要她禁足三个月,也不知是何缘故?’”  “什么?张绍把星彩关起来了!”马瞬闻言,既喜且忧,喜的是星彩并没有真不理他,忧的是现在星彩被困在府中,短时间内,自己恐怕再也无法见到她了……  “都怪我,要是当时早点让她下树躲避就好了……”马瞬又是一拳打在墙上,想用这份刺骨的疼痛来麻痹自己的悔恨。  蒋琬看在眼里,轻叹了一声:“此事果然与你有关,你来这里,是想和她做最后的道别吧。”  马瞬嗯了一声,眼中满是失落。  “小子,你想见到她么?”蒋琬忽有此一问,惊得马瞬急忙抬起了头,扬声答道:“那是当然!”随即又叹气道:“只是有张绍盯着,却是千难万难了……”  蒋琬闻言,浅笑道:“哈哈,莫要灰心,你想见她却也不难,半年之后,陛下将有一次冬狩,文武百官,并皇亲国戚都要在场,你那心心念念的张家二小姐自然也会在其中,届时会由相府全权负责内外布置,让两个七八岁的孩子见个面,自然也不算什么难事,只不过……”  说到这里,蒋琬忽然拉长了语调,有些促狭地望着马瞬。  马瞬虽然肉身才年方八岁,但心里却住着一个未来成年人的灵魂,见蒋琬这般模样,自然是知道这忙自然不是白帮的,当即答道:“有何要求,蒋大人但说无妨!”  “没那么可怕,这对别人可能有些难度,但是对你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蒋琬摇了摇青色的袖摆,笑道:“自先帝定蜀以来,承丧乱历纪,学业衰废,遂鸠合典籍,沙汰众学,在天府设立太学。今年赶巧,寒露那天便正好有一次选拔,这便是丞相对你的考验。”  马瞬一愣,太学?这不就是古代的国立中央大学么,什么时候面向七八岁的孩童招生了,不禁出口问道:“蒋大人,我这年纪,恐怕没达到能入太学的要求吧。”  蒋琬神秘一笑,颇有几分后世卖《如来神掌》的乞丐老头意味,说道:“就是因为知道你年纪尚小,所以才要你好好准备今年寒露这科。这‘夙慧’科一年只招十人入学,且都要求年龄在十四岁以下,你既有神童之称,想来不在话下吧?”  马瞬暗暗咋舌,心道这也太坑了吧,等于是要个小学生和初中生比试嘛,不过唇角却悄悄扬起了一丝狡黠的微笑,别人如何他不知道,但是他在后世的那二十几个年头又岂是虚度的,如果回来连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屁孩儿都比不过的话,那岂不是白瞎了这九年的义务教育和大学本科。  “‘夙慧’是么?蒋大人,小子必定尽力而为!”  望着马瞬的眼神中炽热的光芒,蒋琬心知这含笑点头,此番慨然允诺,亦不枉丞相的一片苦心。  “时候不早了,我已经派了三驾马车到你家府上,咱们也是时候该启程出城了。”蒋琬伸手拉起马瞬,便往巷外走去。  马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高耸的院墙,眼神中闪过一抹决绝。  星彩,等着我……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公元184年,自刘焉废史立牧,入主益州,平定马相之乱起至今,蜀地已经承平了四十余年,期间虽有刘备入川之争,但最终由于益州牧刘璋的投降而使天府免于战乱。  在这难得和平的四十年间,各类鬼神信仰便在这片天府之土上生根发芽,其中最大的一支,便是张道陵创立的“天师道”,因其入教需缴纳五斗米,故又被人蔑称为“五斗米道”。相传当年天师张道陵客居蜀中,在天府西北一百五十里外的鹄鸣山学道,编纂道书,故在此地,天师道日渐兴盛,香火不绝。  出天府少城西北,望青城山而去,一路云松吐蔼,怪石嶙峋,入到山下,沿石径爬升百步余,便见得一方道观,匾上写着“朝真观”三个大字,观外鸣泉漱石,如琴声清扬,观内云烟缭绕,如缥缈仙境,神龛上摆放着七尊神像,依次是“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七位北斗星君。  时至午时,来往参拜的香客方才渐渐少去,一个约莫七八岁的清瘦少年钻入门来,手持一把笤帚,急匆匆地开始清扫大殿。  空气中弥漫着线香和灰尘的刺鼻气味,令少年鼻头微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但少年依旧忍耐着加快清扫。  半个时辰后,少年方才将殿内的扫净,又拿抹布将案几和神龛擦拭了几遍,直至窗明几亮才住了手,将额头的汗水抹去,便独自寻到殿外后廊之上,从杂物箱中摸出一方包裹,翻出一卷竹简,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少年正是马瞬,月前刚与母亲吴氏一起搬到了朝真观旁的一处小宅中暂住,只是因家贫,全靠母亲纺纱织布为生,遂自己在不远之外的朝真观内找了份闲工,半工半读,也可贴补些家用。  看书不到一会,忽然一个声音从殿内传来:“马瞬!在哪呢!”  听得人唤,马瞬一个激灵,一面嚷道:“来了来了!”一面将书又包回布袋中,原样放入箱中角落,然后自后门转入大殿之内。  殿内,一个年近四旬的高瘦道人正直挺挺地立着,那人便是朝真观的观主,姓范,名规。此时身着湛青色道服,长髯飘飘,搭配上他枯树一般的面容,端是有几分仙风道骨,但马瞬在第一回听到他姓名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偷偷笑了半天。  范规面沉如水,宽大的道服下伸出一只枯枝似的手,指了指观前摆放的黄铜香炉,道:“你把炉里的香灰清一清,卖给山下的王掌柜。”  马瞬扭头看了一眼炉里那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灰烬,嘴角不由微微地抽动了一下,忍不住道:“这……这么多?”  “午后观内有贵客,不清一清怎么见人?”  “这以前不都是灵洞师兄的功课么?他干这个最卖力了……”马瞬表情有些僵硬地朝范规笑笑,往观主能够把这活派给原先的那位“倒霉”弟子。  “灵洞这两日回家省亲去了。”范规冷硬的话语摧毁了马瞬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就在马瞬苦着脸,心里暗自盘算怎么将这件吃力不讨好的累活给赖掉的时候,范规却一甩袖子,朝内院走去,临行之前留下一句话:“卖得的钱,权当这次跑腿的报酬。”  闻言,马瞬登时一个激灵,眼里冒出精光来,心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难怪这苦活灵洞师兄每次都抢着干,同时又对那个貌似冷淡实又暗中接济自己的观主十分感激,朝着范规的背影遥拜道:“谢谢观主!”  知道能够换钱贴补家用,马瞬自然更加卖力,虽说他现在是穿越者,但敏感的身份令他暂时很难将自己的能力进行“变现”,当下这种情况,说实话是龙他得盘着,是虎他得卧着,只有敛翼待时,伺风云而后动,利用自己先知先觉引起丞相注意,方才有出头之日。现如今家徒四壁,母子二人又婉拒了丞相的接济,便唯有自立根生,先让自己保证基本温饱。  于是乎,一整个下午,马瞬将观中大小香炉都仔细清扫了一遍,将快满溢出来的香灰聚拢到了一起,装了三只麻袋,分趟搬往山下。  那山脚王掌柜经营的是一家药铺,平日里香灰是必不可少的止血药物,午后见是马瞬前来,虽然一愕,随即释然,也按先前予灵洞的价格一般收购。  在气喘吁吁地将第三袋香灰搬下山后,日影渐斜,午已过半,疲惫的马瞬一屁股坐在药铺的门槛上,将换来的钱放在贴身内兜里,打算晚上给母亲一个惊喜。  就在这时,门外远处行来一队人马,马瞬略微看了两眼,忙不迭一个转身闪入药铺,从门板的缝隙间向外观望。  “马家的人来这里作甚?”马瞬警惕道,人群间,他分明见着几个十分熟悉的身影,正是自己的三个伯伯,其后跟随的人里头,马邈的身影也赫然在列。  马瞬暗自握紧了拳头,心想不是冤家不聚头,自己和母亲就是为了避开这些市侩的亲戚方才迁居到此地,没想到这才半个月不到便又见上了面。  想起那日马邈对自己的欺侮,马瞬的腹部仿佛还在隐隐作痛,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马瞬自然不会头一热就上去寻仇,但见那一行人上了山后,方才远远地跟在后边,以免被他们发现。  “难不成观主说的‘贵客’就是指这几个老家伙?”马瞬心中暗道,如今他为求避祸,只能先回家,不再回观中。  马瞬正要抬腿,转念一想,及其那卷《将苑》还落在后廊的杂物箱里,平日里都是自己负责清扫杂物,若自己这一去,观主指派他人,定然会开箱取用,那自己的包裹岂不是暴露在别人眼下!  一想起蒋琬当时煞有介事的叮嘱,决不可将《将苑》示之与人,马瞬的额头便悄然滴下两颗冷汗。马瞬抬首,见那群人已经陆续进了观中,便一咬牙,从西侧门闪入观内,打算先将那包裹取了,再行回家。  “这鬼鬼祟祟的,哪有个像穿越者的样子……”马瞬一面自嘲,见马氏一族的人进了大殿,便偷偷溜到后廊,见四下无人,立马翻开杂物柜,将藏书的包袱反背在胸前,往回走去。  就在马瞬急匆匆打算从西侧门出观的同时,却好巧不巧,忽然迎面撞上一人,那人身材壮硕,把马瞬撞得倒退了几步。正要定睛去看的同时,一阵阴鸷的话语却迎面传来:“嗨!没想到小爷我今个出恭还有惊喜,这不是废物马瞬么?”  这番腔调,马瞬至死都不会忘记,他冷冷地望着那人,道:“马邈,让开!”  听了这话,马邈仿佛像是听了个大笑话一般,杵在门中,冷笑道:“怎么,半个月没见,不知道疼了?没想到你小子藏在这道观里,难怪小爷我这半个月寻你不见,有的是气没地出!”  马瞬面色微沉,心道既被这泼皮纨绔发现自己的行踪,以后更少不了有得是麻烦,随即转身迈开腿,便要另寻东侧门出观。  “你给我站住!”  方行两步,马瞬只觉得后襟被人拽住,随即又被向后一扯,便有一物从胸口倒飞出来,勒了喉间。马瞬忙伸手死死将之攥住,这是星彩当日送给自己的翡翠吊坠,万不得有分毫损伤。  “这是什么宝贝?”马邈见得手中这根系绳三股拧成,做工精湛,便不怀好意地问道。  马瞬双目泛红,大喝一声:“松手!”当即右腿弯曲,往后踢去,正中马邈小腹。马邈没想到这小子胆敢反抗,一低头,见自己新买的锦袍上印了一块脚印,也是恼羞成怒,松开吊坠绳,提拳便朝马瞬身上打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马瞬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影响,与马邈扭打在一起。两人拳来脚往,但马邈年纪更大,力气远非马瞬可比,几拳下来,便将马瞬打倒在地。  “废物!怀里藏着什么东西?拿出来给小爷我瞧瞧!”见马瞬倒地,马邈更是得意,狞笑道。  但马瞬细弱的双手却死死护住胸前包袱,马邈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看向四周,见几个家仆在前庭,当即扬声唤道:“你们几个,看戏是么?给小爷我摁住他,把怀里的东西夺过来!”  那些个家仆常年服侍马邈,帮衬了不少坏事,闻少爷唤人,才不管什么青红皂白,忙争先恐后地向这边跑来。  马瞬心知若被他们围住,定难保全怀中的翡翠吊坠和《将苑》,故趁马邈唤人着一分神,忍者剧痛,从地上一跃而起,朝后廊跑去。  “追!别让那小子给跑了!”马邈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后响起。  马瞬跑入后廊,见四下无人,打算绕往东侧门,就在此时,却感到脚后跟被人一绊,狠狠地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鼻翼已然有几分温热,渗出血来。随即几个高大的恶仆将他笼罩在阴影之中,马邈得意的声音再度传来:“按住手脚,把这小子怀里的东西给小爷我拿过来。”  马瞬心头骇然,忙高呼救命,但几乎就在同时,马邈恶狠狠地下令道:“把他的嘴巴给我捂住!免得惊动了我爹!”  一只大手捂住马瞬的鼻口,他的心此刻似沉到千寻谷底,在这权贵可以草菅人命的封建时代,刹那间,一股无名的悲凉涌上心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阵苍老但是刚正的声音从后响起:“……清净之地,岂容尔等在此放肆?随老夫见官!”
  随着这一声暴喝,马邈和那群恶奴们纷纷停住了手,循声望去,只见自后殿方向缓缓走来一名青衫老者,须发皆白,飞剑眉压着一对虎目,显得炯炯有神,气势逼人。  见得此人,马邈也不由得心中发虚,但毕竟骄横惯了,逞能回口道:“你这好事老头,此事与你无关,瞎管什么!”  那老者笑道,眉宇之间却带上了一股冷冽,依旧沉默着步步上前,竟令马邈不由得退后了半步。  就在这时,老者身后却又传来一个声音:“不劳将军出手,本道观中,岂能容得宵小撒野!”  声还未至,只先见一道湛青人影从老者身后跃出,来势极快,足方一点地,身形便飞出数尺,袍袖一展,伸出一只枯枝似的手指,闪电般地在几个恶仆身上点了几下,那些个恶仆纷纷如遭雷殛,抽搐倒地,马邈见势不妙,脚底抹油,立马蹿回殿中。  感到身子一轻,束缚顿解,马瞬倏然张开双目,只见那些身强力壮的恶奴俱都一面叫苦一面相扶着撤了,又看马邈已然不知其去向,正要爬起身来,却听得一声话语道:“别动!”  随即一贴膏药便拍在马瞬鼻梁之上,一股清凉之感隔着皮肤传来,疼痛也减轻了大半。马瞬心知这是范规自己调配的止血膏药,又见是他打退马邈等人,心中不禁大为感激。  “……谢谢观主。”马瞬起身,用手背擦去鼻翼间的鲜血,低头看到包袱吊坠具在,忙躬身向范规拜谢道。  “你与那厮有何仇怨?看他小小年纪,便敢下如此狠手。”范规一振袖袍,望着大殿方向冷声道。  马瞬苦笑一声,便将原委说了,却隐去了身份家世,只道是族兄寻衅滋事。  范规闻言,冷哼一声,道:“皆因这等俗人,坏我观中清净,他日若再让本道见着,定不许跨入观门一步。”  “呵呵,范祭酒且慢说。”正在这时,那老者已走上前来,与范规比肩而立,眼神明澈,定格在了马瞬身上,问道:“小子,那人带上的纹饰老夫可认得,既说是你族兄,那你又是宜城马氏的什么人?”  “宜城马氏”这四个字一出口,范规的神色也不由得凝重了几分,马氏一族在天府颇有势力,如若牵连太深,亦非他小小一个朝真观能够抗衡。  马瞬望着这个一语道出自己家世的老人,其眼光之锐利,较当日诸葛丞相亦不相伯仲,心中便不再隐瞒,如实答道:“父讳马谡。”  “幼常?”听得这个名字,那老者不禁失语道,脸上写满了惋惜。  “恩公认得家父?”马瞬见旁人听到“马谡”这二字脸上多是鄙夷之色,但这老者非但如此,还一语道出表字,便猜是亡父生前故友,不由出口问道。  那老者点了点头,却不答话,只是望着马瞬,眼中露出未名的神色。  此时日影渐斜,已快到了黄昏时分,香客渐少,再过一会馆内便要闭门清扫,这便是马瞬的职责。  但此时的马瞬,心中却充满了依恋不舍,他深知马邈的性格,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转向范规道:“观主,小子来此本为避祸,却将此等俗事引入观主清修之地,委实惭愧。我那族兄一贯骄横,只怕今日不曾遂愿,他日又来闹事,小子不祥之身,实不敢再烦劳观主照顾,今日之后,当自往他处另寻生计。”  说罢,马瞬朝范规深一鞠躬,便欲转身,准备往杂物箱中去取打扫用具。  “且慢!”身后传来范规的声音,见马瞬回头,范规枯树般的脸上古井无波,刻板道:“灵洞那小子告假,你小子又说走便在,难不成以后都让本观主亲自来打扫么?”  马瞬闻言,知其语气虽然严厉,但其中却充斥着关照之情,挽留之意溢于言表。但马瞬心知马家势大,仍是害怕牵连范规,还是婉拒道:“蒙观主错爱,您给小子的工钱,便转雇一成年男子亦有余。此等大恩大德,马瞬没齿难忘,他日定然报答!”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范规知其心意已决,不由地叹了口气,他虽面上待人冷漠,实则内心温热,知马瞬孤儿寡母,年仅八岁便要养家糊口,便心生恻隐,召其入观,也算为马瞬谋了一条生计,平日之间,也多有照顾,便是每日工钱也按成年男子计算。  这些点点滴滴,虽不明言,两人却心照不宣,马瞬将范规的恩德铭感于心,如今方才害怕牵连恩人,执意要离开。  却在此时,那青衫老者却又爽朗一笑,道:“知恩图报,你小子倒很对老夫胃口,老夫府中正好缺一个佣人,若不嫌弃,从明日起,小子你明日便来老夫府上吧。”  范规闻言,怪道:“将军府上不是自来有老陈打理么?”  老者轻轻摇头,回道:“老陈追随我半生,如今已年过花甲,月前其子因祸受了髡刑,躲在家中不愿见人,他早央我告老还乡,照顾子嗣了。”  但说这句话的时候,马瞬总感觉这老者有意无意地望着自己。  “如此也是理所应当?”范规笑答道:“敝观简陋,哪能比得将军府上,此番处置,倒是这小子之福。”  “马瞬,还不过来快谢过将军!”范规见马瞬还在一旁发愣,张口命道。  刚还在为去处发愁的马瞬,听说老者愿意接济,更难得的是见这位老将军和父亲恐怕是故交,当下心生感激,连忙朝老者躬身一拜道:“谢恩公厚意!带小子今日禀告家慈,明日便随恩公一同前往!”  末了,马瞬尚在好奇这老者身份,便抱拳问道:“还未请教恩公高姓,也好让家慈知悉恩公大名。”  范规笑了一声,张口便介绍道:“小子,你可别被吓到了,这位大人便是……”  “扬武将军,邓芝。”那老者出言打断范规的话语,在后者的一脸疑惑下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邓芝!马瞬心中震动,这人在大汉一朝也是鼎鼎大名,先帝驾崩之后,便是其奉诸葛丞相之命出使东吴,面见孙权,使两国恢复盟好,自此大汉东线无战事,可以说是孔明执政时期的外交总长。  “只是这年纪已这么大了么?”这句疑问在马瞬心中涌现,却不敢说出口,只是朝着老者躬身一拜。  老者又道:“你今日帮观内清扫完毕,回去禀告令堂,老夫府邸颇远,今后一旬之中准假两日,容你回家探母,如何?”  “谢过恩公!”马瞬大喜道。  “嗯,明日五更,你我山下见。”说罢,那青衫老者便飘然而去。  范规一路相送,留下马瞬在原地。  “范祭酒,今日看来,你的‘北斗诛邪指’练到第五层了吧……”  “……雕虫小技罢了,哪能和将军的‘七探蛇盘枪’相比。”  两人渐行渐远,一些话语传来,令马瞬默默摇了摇头。  ……这个三国,可能还真得和想象当中的,不太一样。
  是夜,虫鸣声阵阵,直催人困顿,一方小茅庐内,一个年仅八岁的少年却双手枕在头下,望着屋顶上的横梁兀自出神。  榻旁,一点灯火忽明忽暗,连带着少年的脸上也红一块黑一块,按理说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断不会有这些许闲情愁思,但谁叫马瞬的心里,其实住了一个十八岁的后世灵魂……  “先前观主展露的身手,远非寻常人所能及……”  马瞬的心中暗道,自穿越之后,他还是第一回如此吃惊,没想到后世武侠小说中杜撰的那些奇妙武功,竟然真得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自以为对三国的历史十分了解,但在这个时空,若没有能够与之匹配的实力,恐怕还是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如今我还是该装成一个八岁孩童的样子,免得对既定的历史产生什么蝴蝶效应,白白失去了先知先觉这个最大的依仗……”  经过这个月的所见所闻,马瞬愈加认识到穿越的难处,如今他的处境就像是开启了地狱模式,光是为了生计忙活便占用了他大部分的时间,更罔论什么“北伐中原,兴复汉室”的伟大理想,他自问还没有这等大能,可以完成连诸葛孔明这一代人杰都完成不了的夙愿。  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那位老者的身影,虽然那老者并未出手,但听范规所说,恐怕其身手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邓芝……是么?如能从他身上学到一招半式,今后再遇见马邈,谁避着谁还不一定呢!”  ——  一夜很快过去,次日四更,马瞬便背着一个大包袱,辞别了母亲,径往山下而去。  诸葛丞相给他们母子二人安排的是青城山上的一座茅庐,去朝真观不过二里多路。此时晨风拂过满山松林,松涛阵阵,一时间百鸟齐鸣,却又像是鸣珠碎玉,引商刻羽,与这松涛相应和,使人有飘飘然出尘之感。  五更时分,马瞬刚来到山下,便见得一辆马车停在道旁,车帘一抬,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既来了,便上车吧。”  马瞬诺了一声,爬上车辕,只见一个麻衣老者正坐其上执御,想是昨天范规和邓芝口中所说的那位“老陈”了,麻衣老者朝马瞬裂口一笑,露出几颗残缺的黄牙,道:“小子,老爷正在车里等你呢。”  进得车内,只见四壁空空,朴素之至,一位青衣老者端坐在车尾,见马瞬进来,放下挑起的车帘,问候道:“令堂可还安好?”  此时,马车已开始慢慢地向前起步,马瞬坐在车内,回道:“劳恩公挂念,家慈自迁居于此,每日清静,一切安好,听闻恩公愿意收留小子,亦十分感激,叮嘱小子好报答恩公大德。”  老者笑道:“老夫与幼常共事多年,今代为照顾其子嗣,理所应当,你不必挂在心上。”  马瞬亦道:“街亭之后,旁人听闻家父之名唯恐避之不及,视之如寇仇,而恩公却视家父为袍泽,如此高义,便令小子铭感五内。”  老者笑了笑,感慨道:“你和幼常真像,一样的夙慧天成、机智过人,或许他所犯下的错误,终有一天会由你来洗刷。”  随即,老者回忆起以前和马谡共事时的一些往事,便打开了话匣子,向马瞬娓娓道来……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来到老者府邸,下了车,马瞬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隔着一片竹林,巍峨的天府城墙近在咫尺,但这位老者的宅邸,却坐落在城外的荒郊野岭之中。  “这……以将军之尊,怎会屈居在城外郊岭之中……”马瞬望着眼前的这处简陋宅邸,不由目瞪口呆地呢喃道。  “奇怪么?”老者在马瞬后头下了车,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颇有些自豪道:“当年先帝入蜀,众人相议,欲以天府中屋舍及城外地桑田分赐诸将,老夫曾驳之曰:‘霍去病以匈奴未灭,无用家为,现今国贼曹操未灭,我等未可求安也。须待天下都定,各反桑梓,归耕本土,才是上策。现在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归还,令安居复业,然后才可役调。’此言既出,老夫自然要带头表率,以身作则,遂干脆在城外寻了处无主之地,安宅居住。”  老陈闻言,也不禁感慨道:“老爷,这一去快都十四年了……”  “是啊,这些年,有劳老陈你了……今日之后,你也可以还归故里,享受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  听了这话,老陈也不禁眼眶湿润,答道:“小老头我是俗人一个,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守着犬子和一亩三分地,保证咱陈家的香火……倒是老爷您一生为国尽忠,两位少爷现在还在汉中前线,我走了,您独居在此,万不要太过寂寞……”  老者闻言,亦神色凄凉,答道:“自内子亡故,我早已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话到此处,老者顿了一顿,瞥了一眼一旁的马瞬,接着向老陈道:“先前军中见过令郎,是个可造之材,虽因街亭之祸受到牵连,但万不可就此放任消沉,男子汉大丈夫,还当以大义为重,希望有一天他能够重回军中,为国效力。”  “街亭”二字一出口,便令马瞬不由得悚然一惊,没想到这位老仆的儿子竟然还曾和自己父亲一同守卫过街亭。  老陈却没有发现马瞬的讶异,更不知这小孩便是马谡之子,只含泪点了点头:“老爷既提到犬子,小老儿这边还有一事相求:如今犬子受刑在家,闭门不出,小老儿想着是时候给他定一门亲事,也好传承陈家香火,老爷您是见多识广之人,他日小老儿家门若有喜事,还望您给我家孙儿定个名姓,小老儿一家定然感激不尽!”  老者闻言怅然,心知老陈此去,恐怕再难相见,便一捋白髯,说道:“这些年我死别了太多的旧友,能够在有生之年,给老陈你送别,也是一件快事。现今世道混乱,不敢多有他求,惟愿令孙能够长寿安康,以我之见,便起名为‘寿’吧。”  此言一出,马瞬登时瞪大了眼见,眉宇之间皆是讶色,世事无常,没想到他竟然见证了一个在后世赫赫有名之人的诞生……  “寿……陈……陈寿……”老陈将这这两个字在口中反复咀嚼,忽然抬起右拳在左掌上一击,叹道:“是个好名字!咱们平民百姓图的无非就是个平安长寿,谢老爷赐名!”  老者微微颔首,拍了拍老陈的脊背,也道:“既将有大喜事,待我先去屋里取两匹锦缎作为贺礼。老陈你先带着这孩子到府中各处转一转,也好做个交接。”  老陈连忙摆手,对贺礼之事固辞不受,但老者却十分强硬,自往后堂去了。老陈心知老者性情刚直,只好领了心意,便带着马瞬步入府中,将各处逐个介绍起来,马瞬也收起讶异之色,佯装不知,随老陈一同参观宅子。  这栋府邸并不算大,只有马谡的旧宅三分之二大小,不过却有将近一半的面积是用在了堂屋后面的院落上,远处的墙垣下插着几只箭靶;近前有一排武器架,其上安插摆放着最多的是枪剑两般兵器;院落的另一侧是一方马厩,老陈将马车一路赶进马厩中,将驽马下辇,赶入围栏内,里头还有三匹马驹,其中一只白马毛无杂色,通体如雪,在暗处却令人有熠熠生辉之感,马身高出其它二马半个头有余,遥见德马瞬脸生,远远地就打着响鼻,警惕地盯着不放。  “好一匹良驹!”马瞬不由心中暗暗赞道,只是不敢近前,怕被一蹄子踢翻在地。  除了后院这个偌大的练武场之外,宅中主要的建筑就是一间正厅,三间厢房和一处门房。  带着马瞬参观完后,老陈从腰上解下一串钥匙,递将给他,仔细说明了各个钥匙的用途,然后指着门房道:“那三间厢房是老爷和二位少爷住的。小老头以前便住在这进门的地方,里头那些被子褥子俱都给你留下了,平日里老爷身之衣食皆是资仰於官,不治私产,你每日要做的,便是自后院侧门去到外头菜园里取菜回来烧作,老爷一贯不挑,便是炖汤也能喝,每三日去城内王记酒肆打些现成的荤菜便行……”  待交代完毕,已临近午时,老陈把马瞬领回到正厅之中,三人一块吃了顿饭,老陈这才领了盘缠,与老者依依话别。  浮生冷暖,多少无奈尽在一席话中,令老陈不由得老泪纵横,他服侍了老者快大半辈子,如今两人都年事已高,一别之后,他日更难有相见之日,也难免千头万绪、感慨良多。  话别之后,老陈才带着两个包裹,缓缓离去。  望着老陈远去佝偻的背影,马瞬想起前些日子母亲遣散家仆时候的不舍,心中不免又是一阵酸楚。  “但愿这次,我可以在这里待得长久一些吧……”
  夏去秋来,不觉间马瞬已在老者府邸呆了两月有余,立秋方过,天气便开始逐渐转凉起来。  马瞬默默数着日子,距离寒露时节的那场“夙慧”选拔已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期间他已将诸葛丞相借给自己的《将苑》翻来覆去地看了三遍,更把每旬自相府处送来的一卷经典俱都阅过,第一个月送来的依次是《春秋》、《论语》、《周易》,具都是儒家经典,但第二月送来的首卷书竟是《老子》,是道家思想的标志著作;一旬之后又送来一卷《韩非子》,是法家思想的集大成之作;最近送来的一卷却是《孙子兵法》,是兵家思想的总要。  短短两月之间,儒、道、法、兵四家诸子的著作接连自相府送来,这不禁令马瞬深思,揣摩诸葛丞相对自己所下的苦心:“史书上说丞相早年与徐庶、石广元、孟公威等人一道游学读书,‘三人务于精熟,而亮独观其大略,不求甚解’难不成丞相是希望我也如此效法么?”  马瞬呆呆地望着手里的《孙子兵法》出神,虽说后世儒家思想成为封建时代的主流,同时将诸葛孔明捧上神坛,但是事实上在治蜀之时,诸葛亮却没有大力发扬儒术,更多的却是在“依法治国”,活脱脱一个法家楷模。  这一点,在马瞬穿越回三国,亲身体验过后,跟是如此,光是毫不徇私,亲自下令斩杀他的父亲马谡这一件事,便足以令内外震慑、法治肃然。  “唉,先不想那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各类经学不敢说如何精通,但是我一个经历过高考语文卷的现代人,堂堂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总不至于在个文化考试上输个几个十三四岁的公子哥吧!”  放下《孙子兵法》,马瞬抬头望了望天色,见日影渐斜,黄昏将至,便忙赶去厨房烧作晚饭。  老者每旬之内都约要入城两三日,上朝参议国事,至于薄暮时分方才回府,骑的便是厩中那匹雪白无暇的骏马,说来那马也是欺生,在老者身下,便极其温顺,不似马瞬每日给它喂食时那般野性难驯。  不过今日却有所不同,待到马瞬将饭菜呈上桌沿,老者却迟迟未至,他不由看了一眼天色,见四下渐黑,默默地点起油灯,将府外两侧俱都上了灯,一面观书,一面等着老者归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蝉鸣渐稀,饭菜俱都已凉,这时候只听得门外一声马嘶,大门被人从外拉开。  马瞬忙放下竹简,出屋迎接,只见老者牵着白马,正满面春风地步入门内。  两月相处下来,马瞬觉得老者平日里不苟言笑,甚至冷静得有些可怕,极少流露出激动的感情,唯一一次,也不过是与老陈分别之时。却不知今日为何如此开怀,忙上前问道:“恩公,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  老者扯着白马的羁口,向马瞬笑道:“你先将饭菜热一热,今日却是有大喜事!”  “好嘞!”马瞬早有准备,从厨房端来个红泥小火炉,里头早已加好了炭火,然后取了一只小锅安在其上,放了些汤水,将素菜纷纷拌入锅中,又切了半斤日前在城内买来的精肉下锅,末了,还将老者窖中藏着的半葫芦黄酒端上桌来。  不到片刻,老者从后堂转出,换了一身白色夹袄,见得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饭菜,立马坐下身来,却不提筷便吃,反倒先将盏中的半两浊酒一饮而尽。  “痛快!”老者放下杯盏,方才开始用膳,胃口极足,与平日的简素大相径庭。  马瞬坐在一旁,也默默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偷瞄老者,也不知今日是吹得什么风,竟令一贯严肃的老者如此洒脱。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者方才稍歇,面色微醺,转向马瞬道:“今日出的大喜事!”  马瞬笑问道:“是何喜?”  老者正要回答,但话到口边,却略一沉吟,反摆手笑道:“你年方八岁,不懂军事,罢了罢了。”  马瞬心中如百爪挠心,怎么能让再容人卖他关子,忙将那卷《孙子兵法》拍在桌上,向老者嚷道:“我自有凌云之志,要继先父未竟之业为大汉尽忠,早便知兵,恩公缘何嫌我年少,瞧不起人!”  见马瞬一张小脸上毫无玩笑之色,又见搁在桌上的那卷《孙子兵法》,老者不由哈哈一笑,婉拒道:“非老夫卖你的关子,事关机密,不可说,不可说……”随即喝酒吃肉照旧。  老者本以为马瞬能就此放弃追问,但余光瞥见,却见其脸上没有丝毫埋怨不忿之色,反倒隐隐有了些许笑意,这下倒是老者心中疑惑,不由好奇问道:“你笑什么?”  “笑这件喜事啊,恩公已经不言自明了。”马瞬脸上浮起一抹促狭之色。  “嗯?老夫说什么了?”老者怪道。  马瞬此刻退去了天真之色,面色沉静,娓娓分析道:“恩公先说是‘军事’,又说是‘机密’。方今天下,我大汉与曹魏、东吴鼎足而立,若有军事,定不出于这三者之间。自丞相北伐以来,海内震动,汉中有金汤之固,曹魏断不敢来犯,故这机密军事,定是发生在曹魏和东吴之间。既是喜事,想必结果是东吴胜,曹魏败。恩公觉得小子猜得如何?”  老者仔细得听着,心中不免一阵惊讶,他虽知马谡之子向有神童之名,却没想到能够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之中,将这件大事猜得八九不离十,不由高看了马瞬一眼,谨慎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马瞬此刻却装作无辜,将手一摆,对老者道:“我只是随口一猜罢了,恩公觉得我这黄口小儿还能知道点啥?”  “也是……”老者微微颔首,告诫道:“你小子倒是有三分你爹爹的聪明才智,但要用到正途,莫要用到了邪处,知道了么?”  马瞬脸上自然是乖乖允诺,心中却道:“恩公真是稀罕,不就是石亭之战么……这等大事岂能瞒得过我……”  历史上的石亭之战便是发生于公元228年,东吴鄱阳太守周鲂到曹营断发诈降,魏大司马曹休贪功中计,以十万步骑朝向皖城接应,准备趁机大举攻吴。却没想到孙权早令陆逊在石亭伏击,曹休既知受骗,自恃兵马精多,遂交战,结果大败而回。虽赖得贾逵救援,没有全军覆没,但是曹休却惭愤交加,不久发病而死。此后,曹氏宗亲的人才愈发凋零,魏明帝曹睿只好起用外姓人满宠为东线主帅,曹姓宗室为帅的先例就此打破,司马懿不久就任西线主帅,间接导致曹氏天下的根基慢慢被人动摇……  马瞬知道,此役在历史上的影响还不止如此,它不仅重创了曹魏的东部力量,使曹魏一直到27年后的东兴之战,才能再次发起来大规模的攻吴行动,更同时也给吴王孙权带来了极大的声誉,次年,孙权便会顺势称帝。  而此役对大汉的影响却更迫在眉睫,见老者不欲多说,马瞬还是佯装猜测道:“恩公,咱们的盟友打了一场漂亮仗,将曹魏的目光牢牢吸引到东边,对我们大汉而言,这可是天赐良机。若无意外,丞相定会趁此机会,发动二次北伐。恩公今天之所以晚归,应当是在相府之中参议……”  此话一出,令老者不由停下碗筷,一双虎目牢牢地钉在马瞬身上,四目相对,场面一时间冷了下来。  马瞬手中紧紧攥着筷子,他自知自己这番话涉及机密,但若不趁机表现,抓住每一个机会往上攀升,那何谈十年封侯?更何谈一酬心中的凌云壮志?  注视良久,随着老者一声长叹,场面方才放松了下来。  “幼常,你在天有灵,今有子聪慧如此,也得安息了……”感慨毕,老者又沉声叮嘱道:“此事切莫与外人言语。”  马瞬恳切答道:“恩公放心,小子自然会守口如瓶。”  “嗯。”老者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拿起碗筷,正要继续吃饭。  就在这时,马瞬忽然面色犹豫,有些紧张地搓了搓小手,支吾道:“介个……恩公,那下次您再去参议军事,看看可不可以带上小子一块观摩观摩?”
  马瞬原想趁机混入相府之内一展才华,为自己谋个好出路,但又不敢把话说透,以免引起老者怀疑,毕竟这些国事若无特殊渠道,寻常人家哪得听说,若说得太明白反倒引人生疑,故方才马瞬略露了一手之后,便请名正言顺地参知此事。  却不料老者闻言变了脸色,板着脸道:“此系军国大事,休得胡来!能不能入相府,需禀明丞相裁夺,老夫岂能越俎代庖?”  马瞬被老者吓得一惊,当即从座椅上跳下来,躬身谢罪道:“是小子僭越了,听凭恩公责罚!”  结果却半晌没有回音,马瞬不由地偷偷抬头望向老者,却见他正抚着长髯,笑眯眯地望着自己。这笑容中颇有些古怪,令人颇有些捉摸不透。  “算了。”半晌之后,老者方才开口道:“坐下,吃菜。”  “谢恩公。”马瞬这才很不自然地坐回原位,默默地吃起菜来。  但是老者脸上的笑意却是愈浓,直令马瞬浑身不自在,但又不敢开口问,只顾低头挖饭。  “丞相已经知道你在老夫府上的事了。”冷不丁得,老者一面斟了半盏酒,一面随口说道。  “恩公……与丞相说了?”  “嗯。”老者把盏,在眼前微微晃荡,看着其中的涟漪出神,接着道:“议事之后,丞相独留下了老夫,特别针对你,交代了几句。”  “啊?我?”马瞬大脑一愣,后颈不由得冒出丝丝冷汗,仿佛这诸葛丞相的影子无处不在。  “对,丞相先前借了你不少书,其中述有不少兵法,故令老夫回来,就以石亭战事,将你考校考校,如若你真有这份资质……”  “便召我入府么!”马瞬两眼发亮,急道。  老者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小子倒是贪心,想我大汉上上下下官吏超过四万,能在丞相府服务的不超过一百,如今放入一个八岁孩童,成何体统?”  闻言,马瞬整个人又蔫了回去,叹息道:“那还有什么意思……”  老者仍旧眼角含笑道:“虽不能入府参知军事,但是,丞相说若你真有资质,便有资格预闻军事。当然,不是直接的,你想要插得上话,首先得过了老夫这一关。”  一瞬之间,马瞬转悲为喜,忙问道:“那我通过考验了么?”  老者连连点头,显然十分满意:“超过老夫的预期。”  马瞬不由心中苦笑,想这诸葛丞相百般好,就是对谁都喜欢这么再三考验,自己今后行事万不可掉以轻心。随即深吸一口气,谄笑道:“这个……嘿嘿,不闻不预,丞相下一步棋打算如何走,烦请恩公介绍则个,小子必定洗耳恭听。”  老者失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一点不含糊。听好了,丞相打算在三日后启程,去往汉中统筹军事,准备二度北伐,老夫也受命一同前去。”  “丞相今次打算走那条道?”马瞬攥紧了拳头,明知故问道。  老者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出散关,攻陈仓!”  马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如此!  他心中无比的明白,历史尚未因为他的到来而发生改变,这也意味着,这次诸葛丞相将在陈仓城下面对那个铜墙铁壁般的守城悍将——郝昭,二度北伐也将再次铩羽而归。  马瞬略一踌躇,还是谏言道:“曹真并非无谋之辈,今虽不在前线,定然会有所防备。陈仓之地,若是得人驻防,只要数千兵马就可让我军动弹不得……”  老者的眼中投射出一抹激赏,道:“没想到小小年纪,你对人事地理已经如此了解,果然不愧是幼常之子。你方才说的,也是老夫心中挂念之事,但是丞相所在意的,却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他更关心整个战局。”  “战局?”马瞬不由得睁大了双眼,一旦涉及到心理战略层面,史书能给他的带来的帮助便非常有限,何况要揣摩一代奇才诸葛亮的心理,马瞬自问还是欠些火候。  老者接着道:“丞相认为,石亭大败,此时曹魏定然如同被踩中了尾巴一般,上上下下俱都充满戒备。如今尚不是最佳的进兵时机,因此实际出兵还是会在入冬之后,届时曹魏定然频繁将兵将调往东线防备东吴,待到陈仓守军减少,以我军的优势兵力便足以攻克。二来,从陈仓出兵纵然无功,但至少退兵之路也可以确保。三来,东吴那边进行准备也需要时间,一旦我军围攻陈仓,便可使曹魏军队疲于调度,东西不得相顾,若发兵救援陈仓则东方必定空虚,东吴便可趁虚而入。”  听罢,马瞬不觉目瞪口呆,没想到史书上的小小一笔,在现实之中却是如此盘根错节,为将者,未虑胜,先思败,所谓“诸葛一生唯谨慎”果非虚言。  马瞬不由苦笑一声,由衷叹道:“丞相思虑深远,果非小子可以揣度……”  见马瞬心服口服,老者颇为得意,勉励道:“小小年纪,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三日后,老夫便要随丞相去往汉中练兵,届时这座府邸,你只需每旬来打扫一次便可。平日里,多回家看看令堂,接下来半年内的工钱,俱都放在老夫屋内的檀木匣之中,任汝取用。”  感受到话中的关照之意,马瞬不由得心底涌起一阵感激,朝老者恭敬一拜道:“小子何德何能,蒙恩公收留,已生同再造,如何还敢索取财物?”  老者却似不为意,回道:“向日老夫兵出斜谷,没能与幼常共出祁山,没想到却是天人永隔;幼常的街亭之过,是大汉无可挽回的损失,丞相唯有明正典刑,方能维系上下,希望你不要怪罪丞相。这点钱帛,算是丞相和老夫对幼常的一点补偿吧……”  穿越之后,这数月之见,马瞬已饱受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亲眼见过同宗血亲的落井下石,陌路之人的无故厌弃,和当朝权贵的冷嘲热讽,虽已经受过千难万苦,但却最终得到一位亡父故交愿意收留,还有诸葛丞相在暗处的不断接济,心中不由更是感慨,暗发誓道:“丞相、恩公、观主,你们对我的大恩大德,马瞬此生此世都不会忘记,他日一旦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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