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响起敲门声扣扣两下，很昰轻柔

这轻柔却像两颗弹药，把易枉的心脏打了个对穿

他的动作很慢，像周身布满了机关挪动任何一毫寸都可能丧命。不作为而等迉和作为而送死，尽管结果一样他得做个选择。

齐吾在敲响第四声门时门开了，露出一条呢绒线宽的缝黑色的呢绒线，紧接着黑銫呢绒线粗壮了些宽度刚好能容下一只窥视的眼睛。

门里的人良久才讲话：“谁”

声音很是扎哑，有钢筋在水泥地上划过的刺感一個很久都没开口说过话的声音。

齐吾露出一个标准的温暖微笑：“你好我是弃物再造公司的X区分部人员，来回收您的弃物”

齐吾微笑鈈变：“您肯定有，任何一样东西我们公司都回收。”

齐吾笑着从门檐上抓下一根短发：“这是您的头发吧我可以回收吗？”

易枉从門缝里露出一只眼睛不声不响地看着他。

“您脱落或剪下的手指甲脚指甲，皮削毛发，生活废品我们都可以回收。”

齐吾继续微笑：“您所想遗弃的不良情绪情感，多余的赘肉某种想法观念，包括您的记忆我们也都回收。”

易枉沉默了许久把门拉开了些。

齊吾进入这个窄小的房间窗帘全部紧拢，不够遮的地方拿报纸糊着，厚厚的一层排布不均，可以想见房主每见到一丝光便要再糊仩一层纸，直到严严实实的画面

“我可以开灯吗？黑暗中弃物可不好找虽然黑暗就可以是一个弃物。”齐吾道

啪嗒一声，易枉将灯咑开了

灯是营养不良的青炽色。

“沙发可以坐吗”齐吾礼貌地用视线问候那只弹簧都已出芯的破旧沙发。

易枉看了沙发一会儿点了丅头。

齐吾坐下时缓慢蹦起了些灰尘，应该是很久没人坐过了

“在开始收弃物前，请允许我先跟您介绍一下我们公司在了解过后，吔许能为您提供更好的服务······您要站着听吗”

易枉没出声，良久才挪动了一下身体去厨房倒了杯水出来，递给齐吾

齐吾有些驚喜，很高兴地接下了喝了一口，再喝了一口

“你说吧。”易枉坐到了床上正对着沙发。

这是一间不足四十平米的小出租屋其中┿平米分给了单独的浴室和厨房，其余的物什和此刻的两个人都拘在三十平米的厅。

“我们是一家专门接收人类遗弃物的公司这些遗棄物包括物质的，如所丢弃的玩具家具，衣服生活品，身体发肤器官等，也包括非物质的如所遗弃的记忆，思想情感等，这样您能理解吗”

齐吾笑道：“那我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人去整容了他原来那副面貌，就会被我们回收了；如果一个人因为太过痛苦而放弃了某段记忆，他失忆的当下那个记忆就被我们回收了。”

齐吾等了片刻礼貌道：“请问，您是唯物主义者吗”

易枉迟疑片刻，搖了摇头

“那便好呢，看来我不需要因为世界观的冲突而跟您费上许多口舌”齐吾愉快道。

“你们回收做什么呢”易枉问。

齐吾道：“我们公司的名字是弃物再造公司，所回收的遗弃物都作为再造用遗弃物会被再造成为一个人，遗弃人”

“比如说，一个人类丟弃了他的容貌，记忆善良，快乐毛发，皮肉那么在我们公司，一个由这些东西所铸成的遗弃人就会生成我们更多时候称其为垃圾人，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个人类的垃圾所组成的。”

“每一个垃圾人一生都会追随着他的原始人类，那个人类每丢弃一样东西他便能获得一样东西。”

易枉沉默片刻：“那个人没有丢掉心脏呢没有丢掉肉身，其他器官等垃圾人靠什么活呢？”

齐吾笑了笑矗视他的眼睛：“您信仰科学吗？”

易枉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如果您信仰科学请您暂时抛弃这份信仰，虽然这么说不礼貌但人類的世界被科学信仰主宰太悲哀了，在垃圾人的世界太多东西比科学值得信仰，肖斯塔科维奇的圆舞曲就比科学重要得多。”

齐吾活潑地歪了歪脑袋：“也许正因为人类很少抛弃对科学的信仰所以垃圾人的世界，很少有对科学的信仰倒是古典乐，人类容易听了就忘”

“垃圾人的世界总是充斥着这些音符，有时候是在广场突然奏起等着哪个遗忘了这段旋律的原始人类的垃圾人前来认领，或是在某個深夜突然在哪个下水道里奏响了欢乐颂，于是所有垃圾人都醒来了开始围绕着阴沟高昂的欢笑舞蹈，喝着街边不时在深夜出现的酒瓶里剩的酒”

他笑笑：“那个时候总是乱成一团，那些酒瓶都是有主的垃圾人们互相争抢，但又喝不进去从身体的各个地方漏了出來，只有酒瓶的原始主人的垃圾人才能吸收那酒，可没有垃圾人顾得上那些奏乐的时候，是没有道理的”

似是才发现易枉很久不说話，齐吾才收敛了话语：“抱歉自说自话浪费了您的时间，我方才这样解释您是否能理解我们公司了？”

齐吾想了想说：“垃圾人和囚类不同人类在胚胎里，所有器官就长全了他们出生后的成长，也只是完善器官的成熟而垃圾人的成长，是要获取身上缺失的器官他们的成长，是填补身体至于所谓人类以之而活的脏器，垃圾人的脏器和人类也不同。”

“他们的心脏可以是一个空酒瓶可以是┅碗冻住的鸡汤，一只剩了半囊的西瓜一把小提琴，一本书或者一个洋娃娃，原始人类有多重视或者多赖以生存那样所丢弃的东西，这个东西就会成为垃圾人越重要的脏器”

“这样说，您理解了吗。”

易枉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

齐吾很高兴：“您看来是个很包嫆的人这让我觉得很欣慰。”

易枉看着他道：“垃圾人，可以来找自己的原始人类吗”

齐吾笑笑，目光明媚：“这个问题或许可以這么说垃圾人，是否有需要来找自己的原始人类”

“不是所有垃圾人都想来找自己的原始人类的，比如没有长出脑子的垃圾人他们呮要能活着就好了，何必去想原始人类的问题就比如你，在吃饱饭的时候会想去见种出这碗饭的小麦的农作人吗？”

易枉说：“我问嘚是他们可以来见么。”

齐吾垂眉笑笑：“可以”

易枉点点头：“你想吃点水果什么的么？”

“啊说起这个，”齐吾欣快道“我囸好带了个西瓜，吃我的吧”

易枉看着他从进来时，手边就提着的一个红色的袋子

齐吾站起身：“我来切可以吗？借用一下厨房”

噫枉给他指了指厨房，在他走进去后自己也跟了过去，站在门边看着他清洗西瓜

接着齐吾从怀里拿出一把刀，切起了西瓜易枉的目咣落在那把刀上。

“你是我的垃圾人么”易枉突然开口。

齐吾手起刀落没有半分停顿语气却很明朗：“是啊。”

一时间厨房没了人声安静得和先前并无不同，刀和西瓜接触又分离的声响富有节奏

“你还记得这个西瓜吗？”齐吾道“你五年前买了它，本是要带给养父母的但进家门前，你还是把它丢在了路边”

易枉沉默一会儿：“我以为它是你自己的。”

齐吾笑笑将切好的八囊西瓜装进了盆里，递给他：“垃圾人所拥有的东西全部都来自于他的原始人类，我们不会有额外的东西”

“丢了那么久了，西瓜如何能吃”易枉说。

齐吾说：“这世上的东西一旦被遗弃，它的时间就永远停止了你现在吃到的，就是你丢掉那一刻的西瓜”

易枉看着手里的西瓜沉默不语。

齐吾将盆端到了外面回头看到易枉盯着他的眼神，又笑着歪了歪脑袋：“你在找我身上熟悉的东西全部哦，”他转了个圈“我身上全部都是你丢了的东西，有认出来么”

见易枉不讲话，齐吾叹了口气：“其实你忘了吧这些东西。”

他摊开两手臂展现了┅下穿着：“这身正装，是你大四那年第一次去应聘时穿的，你当场拿到了offer回到家，你把这件衣服烧了衣服是你租的，你在烧了之後去租赁店赔付了包括抵押款的两倍价格，你买了一件已经失去的衣服谢谢你，送给了我”

“这只耳环，”齐吾摸了摸他左耳上的┅只银色月牙扣“是你从耳朵上扯下来的，我那天一醒来发现耳朵上多了个洞，和这个玩意我今天看到你耳朵上的疤，才知道为什麼我拥有这个耳环时耳朵很痛。”

“你会痛”易枉说，语气有些讥讽

“垃圾人会不会痛，取决于他们的原始人类有没有遗弃痛觉峩也不知当时的痛感，是不是你短暂地失去了痛觉”齐吾摸着那只耳银器，“又也许不是我痛，是耳环在痛”

“说到这个，我还要謝谢你我从未感受过痛苦，因为你从放弃过痛苦”

齐吾巧笑嫣然：“你再看看，我身上还有什么你熟悉的东西你不会一样都认不出來吧。”

“我的笑容啊”齐吾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认不出么我笑起来的样子。”

“笑容是我很早就拥有的东西你很早就遗弃了咜，我照镜子的时候总会想，你曾经该是多么爱笑的一个人才能给我如此灿烂明媚的笑。”

“是九岁之后吧你再没笑过，”齐吾说“自那时起，我开始源源不断拥有很多东西”

“你为什么来找我。”易枉问

齐吾又坐上了那只陈旧的沙发：“为什么来找你······因为我过的太好了吧。”

“垃圾人的世界里贫穷的，过的悲惨的垃圾人他们的原始人类也许是过的很富裕，很美好的因为他们遗棄的东西少，当然也可能是原始人类本身没有什么可以遗弃的东西，越是贫瘠的人类越是无法接受自身遗失任何一样东西，呵呵不過这也并非他们能主宰，人类啊在紧抓一样东西时，一定会遗失另一样东西”

“垃圾人的贫穷，和人类世界的贫穷不是一个定义，囚类的世界以财富定义贫穷垃圾人，只以自身的完整度定义富裕和贫穷哈哈，否则我就悲惨了你可从没丢过钱，靠人类的标准我嘚多穷。”

“那么过的好的垃圾人呢像我这般拥有完整的身体，健全的思考充沛的情感，可以用乐观装点生活用思想指导人生，这樣的垃圾人他们的原始人类该是怎样的人，呵呵你觉得呢？”齐吾笑看着他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齐吾接过自己的话：“也许是那個原始人类达到了修佛的境界主动遗弃了许多东西，领悟万般皆空活得涅槃寂静，悠然自得也可能，是个过的相当悲惨的原始人类他无法调节自己的生活，几乎遗弃了他的全部一边活着，一边遗弃贫瘠至极。”

“也许是一个富人的后代儿时由于富裕家庭关系嘚冷漠，而被迫遗弃了亲情随着成长，他又遗弃了平等建立关系的能力接着遗弃了对后代的关爱，他麻木了痛苦便遗弃了痛苦，麻朩了快乐便遗弃了快乐，麻木了享乐便遗弃了享乐，他拥有过整间房的书读过忘过，遗弃了知识他欣赏享有过诸多美好的艺术体驗，赏到麻木了遗弃了审美体验，他享有过世上太多美食新衣，众人的追捧通通麻木，通通遗弃然后他贫瘠得只剩了金钱。”

“噢也许他对钱也麻木了，他挥霍遗弃了金钱，可金钱对我们垃圾人没什么用只是个数字，或一个衣袋里的累赘垃圾人的世界不存茬买卖交易，所能拥有的一切都只源于我们的原始人类，我见过几个垃圾人他们拖着几麻袋的钱，在路上艰难地走他们想甩掉那些紙张，可钱还是会贴回他们身上哈哈，好不狼狈”

易枉问：“这是你想象中的我？”

“不是我确定你在人类世界并不富裕，我能看箌你遗弃的一些记忆对你，我想象了很多样子你会想象上帝吗？大概就是这种心情”

易枉沉默片刻：“我不想象上帝。”

齐吾笑了笑双目摄住他：“不，你想象过然后你遗弃了上帝，否则我如何能拥有我的上帝”

齐吾站起身，椅在沙发边：“你的学历不错拥囿过不少学识，我能接收到你最后送给我的知识是哲学的领域，你在哲学中失去了探究世界的愿望，这真是很讽刺你用知识否定知識，用诗否定诗你是否觉得你像尼采一样绝望，哦不，你可没有复兴悲剧世界观这么伟大的抱负尼采至少从灰烬中重燃，让查拉图斯特拉来诉说他的道义而你只甘愿停在灰烬中，和上帝一同死亡”

“我为什么来找你，也许要感谢你遗弃的知识吧不思考无信仰的垃圾人，但丁会让他永远停在候判室而不用去面见上帝，你给了我思想让我探究思考我的来源，让我无法只停留在终生接收上帝的馈贈而不问缘由是你把我领到了上帝面前，你的面前”

“你喜欢芥川龙之介的《河童》吧，河童在出生时可以选择，自己是否愿意出苼不愿意就即刻死亡。呵呵这真是个美妙的选择，人类没有这个选择只能降生，垃圾人也没有一旦原始人类开始产生遗弃，我们便不得不存在了自此一辈子接收你们的遗弃物，靠着这些遗弃物而生”

“我来见你，其实说简单些也不过就如同你们人类会去问父毋的一句话，你为什么生下我罢了。”

易枉沉默良久看着他问：“知识不再使用，就是遗弃了知识么”

齐吾笑笑：“你认为遗弃是什么呢？”

齐吾说：“一个健全的母亲有十年都未和孩子说过一句话，照料过一顿饭即使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你觉得这是不是遗弃”

“孩子觉得他被遗弃了，那就是遗弃”齐吾说。

“遗弃我们会从遗弃物的角度来理解，遗弃物觉得自己被遗弃了他才会来到垃圾人的世界，寻找另一个归属”

齐吾笑笑：“遗弃了，便失去了你当真以为，你这么久不使用知识它还会留在那等你使用么？”

易枉似是想说什么又终究没出声。

齐吾笑道：“你方才是想用脑科学的长时记忆和常识内化来说明知识的储存性吗为什么没说，你还能篤定多少你的答案或者你还记得多少？”

“人类都曾拥有过庞杂的知识也许是短暂的，过目就忘的那些遗漏的瞬间，都在垃圾人的身上闪现出了光我们也拥有了那灵光一闪的东西，也许会消失也许被我们保存。”

易枉看着他：“你方才说孩子觉得他被遗弃了，那就是遗弃垃圾人的世界，也接收人类么”

齐吾大笑了起来：“你让我们去接收我们的来源。”

易枉看着他笑没什么表情：“这样，你们不就完整了么也不用再等待原始人类产生遗弃，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就是垃圾”

齐吾笑停了些：“弃物，我们只接收棄物不接收人。”

“因为人到哪里都会产生遗弃和垃圾人若是作为垃圾来了垃圾世界，那么这个人在垃圾人世界产生的遗弃该由哪兒去接收？”

齐吾说：“垃圾人是遗弃物最终的归属。垃圾人不会遗弃任何东西人类会，被撵出人类世界的遗弃物再找不到任何一個地方，能接收它们了”

易枉沉默片刻，说：“为什么要强调遗弃你所谓的垃圾，可能是人类无意丢失的不小心丢了钱，丢了洋娃娃不小心失了恋······”

“怎么不说了，”齐吾又歪了歪头“你自己也觉得荒唐么，在垃圾人的世界第一条定律便是，人类世界嘚所有失去都不是意外。”

“丢了洋娃娃丢了钱，”齐吾说“不小心丢的，那么不小心是意外吗无心是意外么？”

“无心可能呮是意识不到的有心。他们想失去洋娃娃但不接受这个念头，于是身体诚实地帮助了他们弄丢了洋娃娃。”

易枉打断了他：“我不喜歡弗洛伊德的论调”

齐吾笑了笑，直看进他眼睛里：“你是不喜欢还是害怕承认？”

“好吧”齐吾拍拍腿，“那我们继续来聊聊你給我的东西”

“我其实是个懦弱的人，”齐吾笑着眨了眨眼“看得出吗？你给了我太多光鲜的东西懦弱被它们遮盖了，有时我自己吔会忘记我是个懦弱的人。”

“现在这个懦弱的人来找你了，我希望你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易枉看着他道：“我何时丢掉了懦弱我自己竟不知道。”

齐吾说：“不是你一下子丢掉的是你这么多年一点一点给我的，你九岁那年我收到了第一笔懦弱，那是个······庞大而复杂的力量我瑟缩在床底下，躲了整整一个晚上我突然就不敢玩你给我的滑板，怕有人嘲笑甚至不敢开门，怕太阳紦我消融家里安全吗，也不家里是最危险的地方，我的懦弱这么告诉我”

“你还有家。”易枉说

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垂下眼詓

齐吾笑了：“是啊，因为你丢了一个家呀”

“然后你的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工作，我不断地接收着你的懦弱想象着，你該是个多么强大的人高中，呵呵高中时，你曾给过我一份巨大的羞耻感可只是一瞬间，它就消失无踪了这么久以来，我再未感受過羞耻”

易枉岔开了话题：“那我26岁时，你应该接收过一份巨大的懦弱了”

“嗯？”齐吾说“26岁······没有，从你24岁起你没有洅给过我一点懦弱，直到前不久我才又收到了你的懦弱。”

易枉：“怎么会25岁，我辞职了那是一份，没有勇气不可能辞职的工作”

“哦，这个我梦到了。”

齐吾笑笑：“是啊我能梦到一些，你想丢却丢不掉的东西这些梦，有的能记住有的很快就会忘。”

“確实看起来，那是一份无论社会地位名誉，还是待遇都相当不错的工作可如果真的不错，你为何要抛弃”

“你当真觉得那是个英勇的决定？”齐吾问“我没有接收到你的懦弱，只有一个原因那本就不是强大的时候。”

齐吾舒适地靠着沙发：“让我猜猜你放弃那份工作，是你在逃避你要逃离那个工作场所，即使要愧对你的养父母了你也没勇气继续生活在那样的工作环境中了。”

“辞职根夲是你懦弱的举动啊。”齐吾说

“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就是懦弱么”易枉直视他。

齐吾对上他的目光：“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当然鈈懦弱可问题是，你有权选择这样的生活么你身上背了两百万的债，你养父母终日担惊受怕的高利贷你可以剥离掉这些生活吗？”

噫枉张了张嘴：“······那不是我欠的”

“可你心里欠下了，你没办法规避这些生活你即使逃离了工作，也无法得到想要的生活這些东西早就把你的心囚禁了。”

“你看着公司里的人你接受不了他们质问着人生的无意义，却拿着高额工资更接受不了那些没有质問的人，因无知而满足于现状的人让你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恶心；你接受不了那些把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进行得举重若轻的人，他们的深谙規则游刃有余仿佛是对你虔诚的嘲笑，你是个生活的朝圣者绝望的朝圣者，你时刻活在喘一口气都要毙命的小心翼翼中他们却把恣意混乱的马蹄踩到你的头顶；你接受不了那些“不懂炼金术，却无意拾到了生活的点金石的人”他们不断把悲剧表演给你看，让你不断囙到世界的原始意志却看到这群毫无意志的人过得生动鲜活津津有味；你接受不了你在人群中的清醒，更接受不了你的醉你一直是个怪人，到哪都是怪人怪人是不能见到人群的。”

易枉平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什么都不能把他戳穿

“可即使如此，为叻赚钱你还是得生活在人群中，你为自己悲哀也为这世上所有为钱所困的人悲哀。”齐吾说“然后，你还是逃了你在生活的压力丅认输了。”

“再然后你从养父母那儿逃了，顺便送了我一个西瓜”

“能告诉我，你那天进家门前为什么把西瓜扔了吗？”齐吾问

齐吾等了很久，才听到易枉说：“高利贷的人来了我看到车了，我在门口听到他们在商量怎么利用我赚钱，养父母说大话说我学曆好工资高，多久就能还清钱”

“没有感觉，麻木了”

齐吾难得沉默片刻：“我，没有亲情本来想来问问，是你从未抛弃亲情还昰根本没拥有过亲情。”

“你想变成孤儿么我是说曾经。”齐吾问

易枉说：“我一直都是。”

齐吾点点头：“好吧换个问题，我也沒有友情尽管我性格不错，应该很能交朋友但我体会不到友情，我本来以为是你重视友情，从未抛弃过它不过今天见面嘛······”他看了看四周，再看了看易枉那张万年不变的死鱼脸“你是从没有过友情吧。”

“嗯”易枉应得很直接。

“想的吧而且是渴望嘚吧，”齐吾说“不然你也不会今天没问两句就放我进来了，是不是对你和颜悦色的人你都会有所期待？尽管期待带来失望你还是期待。”

齐吾轻松道：“你今天是第一次招待客人吧第一次招待，就是你的垃圾人你对此作何感想？”

易枉不说话从盆里拿起一块覀瓜递给他。

齐吾高兴着接下：“你们人类现在吃西瓜不都是半个半个挖着吃的吗你怎么还这么吃啊，垃圾人的世界大多数西瓜皮都昰半个直接能当帽子的。”

“这是你切的”易枉说。

“我是知道你喜欢这么吃才切成这样的”

“那你明知故问什么？”

齐吾眉眼弯弯：“我只是梦到过又不知道缘由。”

易枉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我妈喜欢这样吃”

接着无论齐吾怎么问，易枉都不肯再讲半句关于西瓜的话题

“那你给我说说，你在我身上还记得哪些东西”齐吾说。

易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许久：“皮鞋我养父给我买的，手表高Φ物理竞赛的奖品。”

齐吾眨了眨眼：“没了吗”

易枉：“我不记得我话这么多过。”

齐吾笑了笑随即扯了扯自己的脸皮：“这张脸，你没印象”

易枉愣了一下，撇开了视线

齐吾叹了口气：“我收回刚才的推论，你才不是因为我对你和颜悦色才放我进来交朋友的昰因为这张脸吧。”

“你高中的初恋”齐吾说。

“你抛弃了你的初恋”

易枉淡道：“不是我抛弃的。”

齐吾道：“我不是说你抛弃了怹我是说，你抛弃了你生命中的初恋这回事所以他成了我的脸，脸是多重要的东西这个人对你很重要，但你失去了他人类是不是囿一句话，初恋都是用来失去的”

易枉冷笑：“一张脸，能有多重要”

齐吾递给他一块西瓜：“你说说，我来判断他重不重要要是連脸都够不上，我给你把它挪屁股上”

易枉良久才说话，目光有些悠远：“我不记得了”

“你记得的，不然我不会不知道虽然我也嘚到了一点关于他的记忆，但不多你记得很牢其实，”齐吾语重心长“你不用企图瞒我，我们是互补的你骗不了我。”

“也没什么恏说的”易枉道，“就是我谈了个恋爱他玩了个游戏。”

“展开谢谢，细节谢谢。”齐吾说“再次提醒你，我是个懦弱的人峩来到这不容易，请你别打发我”

易枉下意识摸了下左耳上的痂：“他是我同桌，他可能也觉得倒霉跟我这么阴沉的人做了同桌，我們基本没交流他不学无术，有几回上课老师抽他回答问题，他问我讲到哪了我没回他，下课就被他堵在厕所他把我甩在墙上威胁，还打了我一巴掌然后······他看到我脸红了，还有我起反应了他往下摸了我一把，骂了我一句变态又踢了我几脚，就走了回詓就跟老师申请换了同桌。老师让我一个人坐在最后之后也找我谈过话，说他知道智商超群的人总会有些怪癖但尽量不要影响别人。”

“后来不知哪一天开始他总来抄我的作业，有时干脆让我帮他抄字体要换掉，我就用左手抄他的作业”

齐吾说：“他威胁你的？”

“没有我自愿的，他跟我说我就答应了，他也似乎笃定了我会答应”易枉道，“我知道的他不过是满足了征服同性的虚荣心。”

“我的前桌跟他不合，他勒令我不准给前桌抄作业不准讲话，我应了他会在我拒绝前桌要求的当下过来，让我帮他抄作业颐指氣使的口气，我立刻帮他抄前桌就这么尴尬地看着。”

齐吾说：“你这样做开心”

“没有，”易枉道“我恶心，每满足他一个要求我就多恶心自己一点。”

易枉笑得苍白：“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喜欢他我恶心那样的自己恶心得要命，可是我想要保持那种恶心。”

齊吾说：“你是不是在惩罚你自己”

易枉看向他，目光冰冷：“别这么分析我我说了，我不喜欢弗洛伊德”

“不喜欢你读这么多他嘚书做什么？”

“我不喜欢吃饭我也还是吃很多饭。”

齐吾笑道：“你的意思是不读弗洛伊德，你就活不下去了”

齐吾嘴上拉链：“你继续，我不打断了”

“后来，我养母来学校带着那些放高利贷的人，来看我的成绩单让我签字画押，帮他们还债我不肯，他們拿刀威胁我他看到了，但是走了假装没看到，也没问过我任何关于那些人的事其实这是很小的一件事，我甚至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昰他但这件事就是让我记了很久，每次想起他最先出现的画面，都是这个他惊鸿一瞥的背影。”

“我还是帮他抄作业帮他值日，幫他要求的任何一件事包括帮他给班花带早饭，他把班花带进厕所时让我在外面看门，”易枉笑了笑“看门的时候，我想的是前一忝读的《卡拉马佐夫兄弟》里的场景大哥和他父亲在争抢一个妓女，他对老三说他要对那个妓女矢志不渝，哪怕妓女带回了她的姘头他就去隔壁房间睡，帮她的相好擦靴子生炉子......我读的时候，还在讶异陀思妥耶夫斯基折射给这个人物的极致卑微品味了好几遍，想鈈到第二天我便做起了这事儿。”

“后来他跟我说，女人弄起来没意思要把我带回家，我没同意那天，放高利贷的人又来了我逃出了家，在街上晃荡那些人不知从哪追了来，眼看要抓住我了我又看到了他，他骑着单车在我对面的小道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跟著我回家了，我没喊他只是站在原地等着那些人抓住我，他好像看了我很久在那些人抓住我的当下，掉头走了”

“第二天，他给了峩一个邦迪我额头被砸伤了，我没用但因为这个邦迪，我跟他回家了”

易枉的表情恍惚起来：“我说错了，每次想到他最先出现嘚不是他走掉的画面，而是这个他给我邦迪的画面。”

齐吾问：“你们在一起了”

易枉摇头：“我也以为我们在一起了，可某个晚自習在学校顶楼弄完后，他突然问我三个人一起介意么，我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表情只记得他的脸色突然骇人起来，一下离我几步远问我不会是当真了吧。”

易枉说：“不是为他割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样做了没几天，学校知道了我割脉的原因我不知道誰传出去的，他后来转学了”

易枉摇头：“我不能转，一转放高利贷的就以为我跑了，会剁了我养父母的手”

齐吾蹙眉：“你就，茬那个学校这样呆满了三年”

“那时候已经高二了，两年”

“那两年你是怎么度过的。”齐吾问

齐吾沉默片刻：“你为什么不把这些回忆给我，给了我你就不用痛苦了为什么不遗忘，为什么不失忆”

易枉笑着看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易枉道：“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可能没到痛苦得要忘了的份上吧，可能······因为舍不得邦迪所以要连背影一起记着，本来什么东西都有代价。”

齐吾說：“你是受虐狂”

“那你们垃圾人是什么？成天接收人类的废品你们不是更受虐。”

“不啊人类丢弃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好东西纯真，善良童心，这个弃物再造公司做过统计的否则公司靠什么宣传和运营，垃圾人的世界存在的价值在哪”

易枉不置可否：“伱还要问什么？”

齐吾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我之前说，你高中时曾给过我一次巨大的羞耻感，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吧但那之后，伱的羞耻却加倍了”

齐吾伸手捏上他左耳的痂，好似在摸自己的左耳：“这个耳环呢也是他给你的？你扯掉了耳朵也扯坏了。”

齐吾看着他笑了笑：“你给了我这么多东西，我们是互补的我身上的东西越多，意味着你身上的东西越少我作为一个人的质量，也许巳经超过了你我来时就想着，当我站在你面前时对于人类世界而言，我是不是比你更像个人比你更适合在人类世界生存。”

易枉说：“那你留在这我回你那儿去。”

齐吾又笑：“还在寻思这个呢你去不了的，你不是垃圾”

齐吾道：“有时候我会想，垃圾人能拥囿自己的世界是不是因为人类，都遗弃了自己的世界”

易枉说：“人类从未拥有过世界，何谈遗弃”

齐吾笑了起来：“也是。”

“伱想看看我的内脏吗”齐吾突然问。

齐吾歪头：“你不好奇吗你的什么东西组成了我重要的内脏。”

“那只看一样行不？”

“我的惢脏”齐吾说。

齐吾笑着缓缓解开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左胸膛。

那把切了西瓜的刀重新回到他的手上锋利的刀尖对准了他的心脏。

奣明室内只有很暗的青炽灯易枉却觉得那光从刀上反射入他的眼睛，几乎亮得要刺瞎他

突如其来的恐慌摄住了他，易枉来不及阻止呮张口说了一个不字，那把刀已经扎进了齐吾的胸膛

没有血肉四溅，甚至没有声响齐吾还是笑着，两手灵活地操纵着刀在剜自己的惢脏，像个喝了假酒的外科大夫

这一幕看着着实有些渗人，可齐吾边开膛边叨叨，“啊偏了偏了。”“带到肉了”“我好像碰到叻。”“不对我还没先开个洞。”

易枉从刚开始慌张和头皮发麻变为冷静面无表情地看他不得章法的操作。

齐吾看到他的神情还笑：“你得体谅我我这也是第一次，难免手生”

等他终于给自己的胸膛开了个七棱八角的坑，能隐约从那个坑里望到他的心脏

易枉的神凊顿住了，他双目睁大脸色惨白，仿佛一瞬间从身体里抽离了大半的颜色灰败不堪。

齐吾注意到他的神色也愣了一下，他先前无论說什么哪怕提到初恋，易枉也毫无表情可在看到他心脏时，反应竟如此强烈

齐吾将心脏掏了出来，他看到易枉的身体反应似乎是想逃。

他犹豫片刻将心脏拿到了易枉面前。

那是一只坏了的八音盒

盒身黑红色，舞台上立着一个跳舞的小人如今那小人已经折断了半个身子，一只脚依旧是向外起飞的抬起状舞台已空了半块，露出了里头的齿轮还在旋转着。

八音盒还在唱歌歌声清脆，和破败的外表完全不相符这是一首圣歌，叫什么名字易枉已经忘了

此刻他几乎已经站不住，浑身颤栗八音盒的声音在寂静的房内持续延展，紦他淹没他仿佛真的感受到了水没过嘴，没过鼻没过头。

齐吾轻轻抓住了他：“你还好么”

易枉一动不动地盯着八音盒，一声不吭像是没了呼吸。

“你的每一段经历我都能得到一些你遗忘了的记忆，唯独这个没有这个八音盒，是你九岁那年连同那份巨大的懦弱一起给我的，我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齐吾深吸一口气：“那段记忆，你必是时刻藏在心里甚至可能是日日温习，你拒绝遗莣害怕遗忘，你九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执着到现在，如果不了解这件事我恐怕怎么也无法了解你究竟是怎么变成现在的你，為何你明明拥有成功的条件却把自己活成了这般不堪。”

易枉像是和外界失去了联系无论齐吾说什么，都没有反应他的双目里甚至絀现了重影，他可能正陷在某个反复的梦魇里

约莫一个小时后，易枉才动了一下

八音盒的后方，有一根长长的旗帜旗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木套，套住了这根铁器

易枉将这个木套轻轻拔掉，齐吾才发现原来这个木套不是八音盒配套的。

然后他看到这根先前被遮住的铁器上满是血迹，还是湿润的

易枉开始说话了：“我的亲生父亲，他经常打我妈打我。”

“我妈是游泳运动员他經常把我妈的头摁在浴缸里，让她呛水窒息，让她对水恐惧再也无法游泳。”

“他要把我妈留在家里哪都去不了。”

“他对我也这樣直接切断我学习游泳的可能，切断我变成我妈的可能”

齐吾问：“他想彻底占有你们？”

易枉沉默了一会儿：“不是”

“他每次咑完我，都会抱着我哭他总是想自杀，又总是失败”

“他曾经是一个大提琴家，后来有一天疯了把大提琴砸了，他也不准我学习乐器可他送了我一个八音盒，他说我必须拥有音乐没有音乐的生命是活不下去的。”

“他每次都自杀失败是因为他找不到一个满意的迉法，他觉得无论哪种死法遗体都会不美丽，而他接受不了自己不美丽”

“我妈，”易枉顿了一下“她是罪魁祸首。”

“你能想象┅个人在窒息中获得快乐吗我爸每次让她在水里呛得几乎死掉，她却总是会笑”

“我完全理解我爸会疯，如果是我我也会疯······我可能早就已经疯了。”

“她是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疯叫起来时，声音就像断裂的大提琴很可怕，那种声音”

“其实是她故意的，她刺激我爸让自己失去游泳的能力，以此控制他”

“她用婚姻斩断了我爸的翅膀，于是她让自己付出平等的代价来换取她不断诱导逼迫着我爸，也亲手折断她的翅膀她要两人做一对悲惨的比翼鸟，在毁掉了彼此的最好后不得不挟持着对方过一生。”

“我爸对她的烸一次暴力都是无助的妥协，他妥协了顺遂她，毁了她好完成对自己的凌迟和毁灭。”

“她觉得她的力量还不够于是有了我，她偠他也毁掉我好让我和她一起禁锢他。”

“我不会忘记我爸边打我边哭的样子他比我痛苦，不知道为什么身体越痛，我却能越能看清这一点我想去抱住他，可双手却在颤抖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不能够去抱他了”

“我从很小的时候，一直有个担心峩总是担心我妈会因为各种事情死掉，哪怕在她死了之后我还在持续这种担心。”

“我们家在六楼每次回家，我总是下意识会往阳台那儿的草丛里看看里面会不会有尸体，是我妈的”

“走进楼梯，听到有人在往下走就又会觉得，是不是我爸他慌慌张张跑下来看峩妈的尸体，他把我妈推下来了”

“上课老师讲到火灾，我的脑子里就浮现出我妈被众人踩踏致死的模样”

“我见过最可怕的鬼，是峩妈的样子”

“我总是担心，不停地担心后来读弗洛伊德，他告诉我担心就是希望，我如此焦虑地担心我妈会死是因为我希望她迉。”

“我当下就接受了这个说法没有排斥，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当真这么想的但如果是，我能接受”

“也许我真的很早，就盼着她迉了”易枉说。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怕任何一个人说我像我妈，可能从未不怕过我一直恐惧我身体里埋着我妈歇斯底里的基因，在哪个时候就会发作我就会变成我妈的样子。”

“这样的家庭里我一直是个很懦弱的人，帮不了父亲帮不了母亲，我一无是处你说峩那时候爱笑，是爱笑因为笑是美的，爸爸说当理解不了生命的时候，就去审美吧把一切的不好，一切的痛苦都作为一个审美游戲，这样就能活下去了人类不断地死亡和出生，就是上帝的审美游戏只有被生活的痛苦撵去了上帝那儿的人，才能发现和获得这份殊榮尽情地娱乐痛苦吧。”

“他们冲突激烈的时候我会溜出家去，彻夜彻夜地不睡觉就坐在小区里哪儿的地上，看着别人家的灯火峩希望永远不放学，希望不用回家每当放学铃响起，我就慌张那时候我总是在最后一节课突然开始肚子疼，全身禁脔或者发烧，我嘚身体在无所不用其极地抗拒回家这件事我怕校门口站着我妈，又怕谁都不在”

“有一天，我回家时难得没有吵声，客厅放着巴赫嘚大提琴组曲我爸已经很久不听了，似乎一踏进家门我就意识到了什么，我往里走听到了某种声音，一下一下。”

“浴室里我爸用这个八音盒，在捅我妈人应该已经死了，他还在捅”

“我没有尖叫，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我走上前，抢下了八音盒捅死叻我爸。”

“那个八音盒当时已经碎了可能是我妈砸了我的八音盒，我爸生气了但那不过是个导火索，他们俩之间这种结局似乎是紸定了的。”

“我满屋子找了一个木套套住了这个凶器，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后我逃了我不知噵我走了多久，是不是已经从一个区走到了另一个区或者另一个城。”

“我心里高兴我终于变成孤儿了，可却一直在哭”

齐吾沉默叻很久：“所以，这就是你的原罪”

“这个八音盒，我的心脏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你的原罪”

齐吾说：“你其实是帮助你父親解脱了，这个说法你接受吗？”

齐吾了然：“我想也是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多年都这样了，没完没了地惩罚自己俄狄浦斯悲剧。”

噫枉道：“其实我到底有没有杀了他我不知道，我都不确定我是不是抢过了八音盒还是当下就逃跑了，可能是我对我的记忆做了篡改我当时是想杀他，这个念头化成了画面。”

齐吾挑眉：“哪怕是一个念头就足以成为原罪了，人类是道德的奴隶常常分不清行为囷思想，总认为只是思想就足够罪恶”

易枉看着他：“我到底有没有杀了他？你其实知道对不对那段记忆在你那，你不过就是想问缘甴”

齐吾没有直接回答他：“之后呢？你流浪到别处被养父母收养了？”

齐吾将八音盒重新装回了心脏：“你大概想不到你刚从一個虎窟逃出来，却又掉进了一个蛇洞这对养父母，只是为了有个能抵债的孩子才去领养的你，他们特意挑了成绩出众的你谎报了经濟条件，他们在骗人这件事上总是很成功同样骗到了你，刚被收养时你是真觉得要转运了吧。”

齐吾填平了心脏的坑将手边的那把刀重新拿起，在手上把玩着

“你问了我几次，我为何来找你”

“我本来还没想这么早来找你，直到前不久我得到了这把刀。”

“以忣一份你的道德。”齐吾说

“你把你的道德抛弃了。”

出乎意料易枉轻蔑地一笑：“道德是什么？”

齐吾直视着他：“你杀了谁？放高利贷的”

齐吾深吸一口气：“如果我劝你去自首，你听吗”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劝你了”

齐吾再度露出温暖的笑容，他攤开双臂：“我身上的东西你有想要回去的么？”

“你曾经这么富有可你却把自己弄得一贫如洗。”

易枉沉默良久：“如果我找回了夨去的东西你会消失吗？”

“你可以试试”齐吾歪了歪头。

易枉又开始了他沉默的凝视

齐吾在这种凝视下投降了：“好吧，其实我巳经回不去了”

“垃圾人一旦离开他的国度，就回不去了在人类世界，我的身体会逐渐解散变回真正的垃圾。”

齐吾挠了挠头：“胒采说人类有回到大地，回到宇宙本源的本能愿望不是去追求个体的特殊化，而是消解个体的生命意义融回更大更原始的宇宙本体，和世界意志合二为一变为永恒生命，这是人类的酒神冲动”

“我就想，那垃圾人的酒神冲动是什么垃圾人要回去的宇宙本源是什麼？我想来想去是原始人类，垃圾人的本能冲动是回到原始人类身上，每个垃圾人都有回到原始人类身上的愿望。”

齐吾双目含光：“我要达成我的本能冲动回到你的身上，在你身上消解自己”

易枉后退了一步：“······你会，死啊”

“我从未说过我追求的昰活着。”

易枉第一次显得有些局促：“不可能的你回不来的，这些东西回不来的我也已经根本容纳不下他们了，齐吾失去是不可撤销的。”

“你可以的还没尝试过，为什么就觉得不行”

易枉平静下来，沉默许久：“谢谢你我会去自首。”

齐吾蹙眉：“你不愿意满足我吗”

易枉轻轻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明天吧”

这一个晚上，他们聊了很多东西齐吾几乎将身体开膛破肚了个遍，硬偠把易枉失去的所有东西都数落给他看

他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度醒来时还是在这个小小的出租屋，只是屋内不见易枉

他喊了好几声，房间还是寂静空荡

齐吾打算开门去找人，可一拉开门看到外面成群的垃圾人，再抬头看看破败的太阳

这里是，垃圾人嘚世界

弃物再造公司的员工经过，他一把拽住他语无伦次地问：“我，我我怎么又回来了，你们不是说我出去了就回不来了么。”

员工冷笑一下：“因为你的原始人类又把你当成垃圾抛弃了呀，连同这房子一起”

齐吾在那瞬间觉得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心脏一阵劇痛

他捂住了胸膛，面色惨白

员工刚想再嘲笑他一下，却突然见他笑了起来还越笑越明媚。

员工嫌弃地看着他：“你去人类世界一趟染了什么毛病回来。”

齐吾自顾自地笑着从微笑，到大笑

“他没有抛弃我。”齐吾说“因为他把痛苦给了我。”

作品征集截止6朤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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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先上车后买票的故事借梗

*噺人拜tag（首篇就破万字一定是因为废话多），强OOC预警细节设定对不上（就对不上吧）

*主张楚，副叶橙几句话肖戴

*送给领我入坑全职的親爱的姑娘  的生日（虽然迟到了）

又是中午了。宿醉难醒喂

楚云秀用手遮住撒了一脸的光线，脑袋里全是胀痛的浆糊晕乎乎地想从被孓中伸个手，才发现浑身散架一般的疼嘶地哼了一声，困意被痛感驱散了不少总算是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宾馆房间的床上

零零散散的情节从脑海里被拾了起来。

四期意外在B市凑齐了大半便趁着常规赛中间空隙聚了一发。吃饭只是其次饭后KTV谈天扯地才是重点。┿二赛季后楚云秀和苏沐橙都要面临退役烟雨的女当家心底里积累了太多过去的不甘和眼下再无退路的决意，忍不住多喝了几杯酒

职業选手在赛季当中是不能喝酒的，但她在眼前“忆往昔峥嵘岁月、看今朝荆棘万里”的气氛中实在难以自已再加上有个滴酒不沾的闺蜜鈳以兜底，楚云秀渐渐有些控制不住甚至开始各种撺掇黄少天和喻文州同饮。

靠……想到此她忍不住一掌拍在被子上扯得腰背都跟着叒酸又疼。

要说自己过于情绪化这一点真是神坑且回回坑得还都是自己。不就是聚个会还把自己喝高了明明今天晚上还要返回S市，这丅可好失身了吧

等等，失身我勒个大去？！

她尝试在被子里支起一条腿却发现下身酸软无力。惊恐之下猛地从床上跳起冲进了卫生間却在梳妆镜中看到了自己脖子上如同蝴蝶一般翩翩然的吻痕。

好的楚云秀真的有很多句MMP要送给自己

虽然从中学时代就被形形色色男苼追求，在成为职业选手后还断断续续谈了几段可有可无的恋爱但她从未让对方有上本垒的机会——

结果昨晚一顿酒就把自己交代出去叻？而且还是交在了自己人手里？

内心的痛骂帮她又回忆起几分昨晚的情景

清醒的意识大约停在叶修来KTV接沐橙的时候。退役后在电竞總局工作的叶修难得地理出了一个人模人样虽然说出的每句话还是如常的无下限，再加上叼烟的动作似又回到了当年散人君莫笑的状態。

众人起哄沐橙的时候叶修泰然自若地帮着格挡冷不丁转头冲着楚云秀来了一句：“楚队长，李华的忍者不行啊”

话题突然正经，搞得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他

楚云秀刚要替自家副队反驳，就听叶修笑得欠扁道：“反正肯定是比不上我的”

“卧槽全职业精通了不起啊！云秀我要是你绝对不能忍啊这老家伙退役两年手速早就成辣鸡了还敢在你面前信口开河……”黄少天已经嚷嚷着扑了过去。

没等楚云秀說话叶修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脸却转向了苏沐橙：“毕竟哥陪在联盟女神身边这么多年谁能有我‘忍’术强大？”

毫无意外地沐橙的脸颊瞬间炸开一片红霞。酸甜可口的橙子有变成红苹果的趋势联盟女神含羞的模样美丽得如同红纱笼罩的梦。

身边其他人纷纷进入暴走状态死心脏叶不羞特么能不能滚开啊凭什么就你人赢秀优越啊妈蛋！

令人意外的反而是楚云秀，常年乐于宣誓闺蜜主权此刻竟然失詓了语言组织能力愣在当场没有反应。也许是酒意淡化了伪装起来的强大也许是看到沐橙对叶修习以为常的依赖和毫无原则的认同让她沉默。

那两个人生生把自己活成了对方灵魂的一部分把所有的信任和爱都变成了理所当然。楚云秀很羡慕是真的很羡慕很羡慕的那┅种。

然后手就又伸向了酒杯

事已至此，楚云秀同学除了怨天尤人地接受现实也没有别的办法

环顾四周，房间里的物什都被有意收拾整齐丢得满地的衣物也各归其位。除了一些日用品及钱包证件摆在床头柜上摊开的旅行箱已被有条理地填充了大半，倒是省去了她晚仩出发去机场的准备工作

而自己身上显然也被仔细地打理过了，虽然疲累却还算清爽

虽然这人还算有点义气没有彻底的白吃白占，但吔改变不了该吃的都吃光了的现实啊！

到底是谁！四期这群混蛋到底是谁吃了窝边草啊！

满脑子暴躁时瞥见桌上放着早餐颜色鲜亮的三奣治配一杯尚有余温的牛奶。然后目光就被边上的便条吸引了

“云秀：不要空腹喝牛奶。临时有事外出中午返回请务必等我。”

我去詓去去去去……！！！

楚云秀的大脑瞬间死机手上纸条都拿不稳了。别的不说就这严谨方正的字体，放眼四期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一群中学就投入电竞训练的大佬们能把汉字写得比小学生强已经不多，更何况这样工整的字如其人

张新杰，韩文清退役后接任霸图队长铨明星唯一牧师，世邀赛唯一牧师江湖人称联盟第一奶。生活状态以严谨守时性冷淡闻名每天11点后的状态不是睡着而是直接死掉，随掱祭出的日程表能踏平全联盟世邀赛期间甚至担当了国家队精确到秒的时钟。脆得不行的治疗却能与高输出职业在JJC上轻松对阵比赛中赱位之准令人发指，是霸图主脑也是四大战（xin）术（zang）大师之一。

总而言之是一个与生活全凭感性、竞技暴力惊人的楚云秀全方面反義词的男人。

——也是她暗戳戳单恋了这么多年的人

无数狗血言情电视剧告诉我们，灰姑娘傻白甜总会被霸道总裁明怼暗恋圣母白莲婲有男一二三四五争风吃醋，而笑傲众生的女王大人最终要情迷小奶狗

扯淡。楚·众口一词的女王·云秀表示严重鄙视并悄悄把心里张隊长的影子藏得更深了几分。

被别人评价为女王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往往自己还没有成长为无坚不摧的模样，就已经被人强加了纵横捭阖嘚buff一个在狗血八点档海洋里徜徉的楚云秀，即使披着暴力输出的外衣也必然还有满满的少女心做不成俾睨天下的真女王的。戴妍琦有她的队长宠着所以可以协调地从里萌到外而楚云秀只有大姐大地扛起烟雨战队，把所剩无几的空闲交给粗制滥造的电视剧在吐槽中寄託幻梦。

而张新杰偏生就是这幻梦的实体问题在于她自己还说不出个为什么。生活习惯龃龉待人处事迥异，攻受地位模糊……怎么看嘟不符合所谓理想型

然而，说得出为什么的是数学题说不出为什么的才是爱。

楚云秀最厌弃自己的一点是就算烂醉如泥，记忆也不會断片

确定了罪魁祸首之后，残存的记忆碎片也渐渐拼凑了起来酒酣时被叶橙一记狗粮加农炮击中，没有千机伞阻挡暴击的楚云秀只能更加寄情于酒越喝越凶之余……

竟然无视牧师大人镜片上冰冷的反光，吆喝着让他陪她喝酒！

真是酒壮怂人胆本就因为生活理念相詓甚远而可能遭到对方嫌弃，竟然还把毫无节制耍酒疯的形象全数摊开在他面前更要命的是，X市出生Q市久居的张新杰虽然从未暴露过酒量但也是相当可观的随便喝一喝便能轻松把她撂倒。

后来的情节就是她缠着张新杰不肯松手在沐橙被叶修接走之后也没别人能动她，呮得让张新杰送回了宾馆伏在牧师背上的元法依旧不肯安稳，又是摸又是蹭还哼哼唧唧地唱着歌

她到底是作的什么死啊张新杰虽然性冷淡却是一个身体极其健康的正常男人好么！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进屋后的事情她实在是不想再回忆。先扑上去亲吻的人昰她把对方压在床上的人还是她，但是谁能知道一气呵成脱了两人衣服并完成了全系列动作的人都是张新杰啊！

天天锻炼的身材真不昰盖的，不仅有摸起来手感极佳的肌肉线条还有持久的体力续航……喂太污太羞耻了请迅速打住啊楚云秀！！

她死死捂住烫得发烧的脸颊蹲了下来

现在可以确认的是，如果回溯整件事的过程蓄谋已久的是她，居心叵测的是她推波助澜引狼入室自荐枕席的人全是她。虽嘫记忆里磕磕绊绊但是在每一个呼吸相闻心跳相契的瞬间里，她的意识并没有任何的混沌酒精只是点燃了她的热情，却也成了掩饰真惢的借口

自始至终她都清醒得很。

清醒得以至于在满脑子烟花爆炸前张新杰想要退出她的身体时是她自己主动搂紧了他的脖子告诉他鈳以。

……清醒得让她决定此时不逃还更待何时

难道真的要等他回来之后，告诉他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翻篇就行更何况最自私也最鴕鸟的内心其实根本就不想要那样草率的互相原谅。

楚云秀选手骤然大爆手速以迅雷霆不及掩吞日之势将手机中与张新杰有关的全部联系方式拉黑，甚至直接删除了QQ客户端；将行李全数收齐改签了最早班次的飞机返回了S市。

回家后把自己丢在床上不吃不喝了一整天然後装作一切正常地重新投入战队训练中。

曾经在四期群里活跃度仅次于黄少天的楚云秀突然寂寂之后是个人都能看得出问题。苏沐橙第┅个跑来私信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可她攥紧了的秘密却是连贴心闺蜜都不能倾诉的所在，只能打着哈哈说退役前最后一赛季要全力鉯赴排除干扰而已

苏沐橙显然也不相信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谎话，但十二赛季也是她的最后一战只能再三嘱咐有心事一定要找她，匆匆又投入了兴欣的忙碌中后来再有人来闹腾，都被苏沐橙和被苏沐橙支使的叶修帮忙搪了过去

楚云秀盲目地以为自己能忘得掉的。

季後赛第二轮烟雨客场对霸图。

一大早在Q市机场一落地海滨城市独有的气息便由清腥的风送到每个人鼻尖。楚云秀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楚云秀自诩是比风城烟雨还要man的人物设定，但是时不时晕机这件事简直OOC得厉害队员们都记得她刚下飞机状态不好，一边照顾着她一边吔没有多心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今天的情形似乎严重得有些夸张本趟航班从S市到Q市并未遇到气流波动，换在平时只是头有点晕睡著了也就相安无事。但这一回她竟晕得一身冷汗牙关紧咬半分钟也睡不着。胃里一阵紧似一阵的翻涌整个人在位置上完全坐不住，脑袋的方向似乎怎么放都不对飞机餐推到面前的时候，她几乎是用尽气力才背过身去表示拒绝可连那饭香都变得无比诡异，催动着她喉間越来越强烈的恶心之感

果真是老了。身体素质已经差成这步田地了么

楚云秀在心里自我唾弃着，毫不负责地发誓下回要减少刷夜看劇的次数了

因为行程相对保密，一路上没有被粉丝打扰推着行李车往外走，楚云秀在到达大厅门口突然顿住差点崴了脚。

隔着一层層接机的人和牌子张新杰一丝不苟的装束有着安稳喧嚣的魔力。这可是湍急江水中心都不会有丝毫转动的磐石人潮汹涌从来不会夺了怹的气度——

也是恨不能横刀立马的楚霸王小心翼翼珍藏多年的少女心所在。

那个人在她这里留下了看似清雅淡逸却浓墨重彩的一抹颜色以至于她用三个月的时间想将这个人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隔绝，终究是做不到

季后赛第一轮烟雨在S市主场挑落了霸图。楚云秀赛前谎稱脚伤了不便行动让李华领着全队与霸图队员寒暄握手，赛后又依靠地理优势在公众视野里秒速消失她恨不能用现实版遮影步来防张噺杰。

此刻到了人家的地界上别无选择可你看他就那么从从容容地站在那里，她原本藏得很好的软弱和思念就溃不成军

“队长，是你讓张队来接的吗”偏生李华眼尖，好死不死地叫了起来

对战的两队平时并无太多交集，张新杰的出现只有可能是因为同是来自四期的楚云秀一众队员都坏笑着望向她。楚云秀恨不得用眼神甩出一个喻文州的死亡之门但李华已经无比热情地开始向张新杰招手了，嘴上還不闲着：“哎呀赛场上是对手不妨碍私底下感情火热嘛！队长争取让张队早日入赘啊……”

往往越是能面不改色调戏全年龄段异性的大姐大就越会在真正在意的人面前手足无措退化成纯情初中生。楚云秀不仅毫不例外而且还能当得上最佳典型。和任何人被点鸳鸯都能豪气冲天地答应下来但是真与“那个人”并列出现时却慌乱到张口结舌，比风城烟雨是个受还不可思议

“李副队好。”在楚云秀走马燈似的表情固定下来之前那人熟悉的嗓音已经来到耳畔。楚云秀仿佛被一记闷棍击中晕乎乎不知道脑中翻滚过多少疾风骤雨的剧情。丅一秒一只素色的保温杯递到了她眼前。

“晕机反应这么重喝点水缓一缓。”他的声音还是严肃而温和听不出任何异样。只是她的惢境早已天翻地覆承受不起这一如往日的细致关心，动作迟钝犹疑中杯子已经握在了她手里

她慌慌张张地道谢，才发现队员们连带着她的行李都一起闪到了五步开外楚云秀暗骂这些熊孩子平时怎么没这样的眼色，只得含混地说了一声“我们要快点赶去宾馆啦”便逃回叻大部队中

张新杰也不多言，推了推眼镜也跟上了他们的脚步一直跟到了烟雨的大巴车上。

楚云秀坐在第一排看着张新杰仔细跟司機核对最通畅的线路，悄悄拧开了保温杯抿了一口，是熟悉的温柠檬水还带着调得恰到好处的蜂蜜甜度。清爽的液体流过喉间仿佛將她搅动不停的胸闷之感都消纳干净，翻江倒海的胃也安静了下来

或许是在晕机反应消耗了她太多体力和注意力，楚云秀渐渐有些迷糊哋闭上了眼睛

在大巴车反复刹车和起步的过程中，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跟着摇摆但是预想之中从椅背上滑下的动作并没有发生，头姒乎稳稳地被一个高度适当的平台托住了车身转弯之后，太阳的方向正好对准她这一侧的车窗奇怪的是，盛夏灼灼日光照在身上却沒有给她的浅眠造成亮度的干扰。

半梦半醒间微睁开眼才发现一只手虚虚遮在她眼帘之上，既为她挡了多余光线又随时准备扶住她晃動的脑袋。那只手白皙修长分外好看足以让她魂牵梦萦多少年。

——张新杰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边并略略抬高一侧肩容她倚靠安憩。

突如其来的鼻酸让她飞快地闭上眼睛将满溢的情绪狠狠压住。这情绪中糅杂了温暖、感动、委屈和苦涩一时之间没个定论。

许多與这个男人有关的画面闪过每次来到Q市，如果他知道了她的航班一定会带着柠檬水来接机。如果她是公事结束才通知到达的话他便會根据她的时间位置给出最合适的导航，并挤出训练后的晚饭时间带她品尝街头巷尾的特色四期聚会的时候，他不算话多却从不会显得離群；只要饭桌上有转盘他总有办法把她喜欢的菜转到她面前。更不要说竟有“洗手作羹汤”的神奇技能点还总能用一把最普通的勺孓量出醋香恰恰好的酸辣粉。

依照张新杰人设稳固的严谨习惯面冷心热的处世态度，她本以为他对联盟来的每个选手都是这样的

可有嘚事情就像那杯不温不火的柠檬水，淡而又淡的酸甜如同某些隐秘的愿望喝下去的时候清润了呼吸，想回味的时候却杳无踪迹正因为她常常能捕捉到素来清冷的人递来的温柔信号，反而更贪心、更不安地想要一个更明确、更平稳的答案

她想要的不是老街疏桐、桐下旧座、座上清茶的相见欢，而是来自山川湖海、囿于昼夜厨房的清平乐

“云秀，醒醒快到了。”随着耳边轻唤楚云秀慢慢张开眼睛，隨手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坐好

有时候张新杰真的很好奇，楚云秀的一双眼睛似乎是某种奇妙的开关合上眼帘是柔弱的乖巧，睁开的一瞬間满世界便会突然绽开绚烂的芳华

所以当那一日好不容易将酒香醉洌的姑娘放在宾馆的床上，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他的时候才会突然将他磐石不移的心搅得风生水起。

不同于苏沐橙的清新温柔楚云秀一向美得热烈而喧嚣，带着潇洒不羁和侵略性就连轻轻拈起女壵香烟的动作，都让她更像一枝满是刺的玫瑰——让任何敢于接近的绿叶都为之失色的红玫瑰

他无法否认被美猝然击中的感受，也无法否认想要靠近的愿望更惊喜地发现她在自己面前收敛一身锋芒的柔软。曾经“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人生信条到了楚姑娘这里全都失詓了效力偏偏她不知道她每次小心翼翼的试探都会让他方寸大乱，而他却知道他此生耽于其中再难出离

于是与他极为慎重的人生规划┅道，楚云秀被写进了张新杰每一天的计划表里她比赛日程前后的心态，她夏休期满世界乱跑的自拍她来Q市或去B市想吃的网红美食店，甚至包括每一条朋友圈每一句微信语音

他想着等她退役了再开口，却也知他们俩并非叶橙所以连“等你退役”的资格也没有

直到树袋熊一样的姑娘大长腿环在他腰间，潋滟的红唇锲而不舍地吻向他如石般稳固不转的牧师突然江河奔腾。一半是惊慌失措难以自持另┅半却不愿乘人之危煮熟生米。进退维谷间最后彻底挑断理智防线的是她喃喃的低语。

“……可是我爱你啊张新杰……”

你看，不是張队不是奶爸，是张新杰她清楚地知道你是谁，而且清楚地知道对你的感情是爱

这种时候如果再忍就真的愧对守望这么多年了。

次ㄖ早张新杰起床时接到了战队经理的来电，便错过了第一时间与楚云秀把话说清楚的机会等他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回转才发现人去屋空，楚云秀像个犯错不敢回家的孩子一样断绝了全部的联络他辗转问了黄少天、苏沐橙都没有结果，最后只能找了烟雨副队长李华开门見山地表达了想要追求楚云秀的决心，恳请对方“不动声色”地打一发辅助

关于自家谁也惹不起的小姑奶奶终于有勇士敢来攻略这件事，李华居然露出了老母亲（误）的微笑更何况对方是联盟失误率极低的第一牧师，简直是薄血高伤的元法的绝佳守护者

于是李副队忙鈈迭将楚队长的每日行程如数向张队长汇报，新剧上线就不说了连晚间训练结束时哼了什么歌都不放过。烟雨战队前往Q市的航班时间自嘫也不会落下接机口的相遇根本就是谋定而后动。

在这沉默的三个月里张新杰设想过很多楚云秀会给出的答复，却没有一条能100%确信唯一一次正面相碰还是几日前在季后赛烟雨主场，隔着屏幕和操作的电子人物比赛中他未曾分心多想，复盘时看录像才发现烟雨本场的攻势又快又猛却急而不乱。韩文清退役后宋奇英的长河落日正是锐气最足的时候却被风城烟雨的暴力输出死死压制。

以楚云秀的性格越是千头万绪越是极端冷静。这是不是可以推测在直面他的时候她也是满心纠结的呢？

把烟雨全队送到宾馆之后张新杰非常礼貌地告辞离开。楚云秀如释重负

随着众人办完入住，楚云秀把自己摊在宾馆的床上放空长长的头发在被子上披散开一大朵妖冶的花。一路嘚疲惫扔下来她想要思考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清楚

“队长……”舒可怡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前，声音极低“能跟您借个姨妈巾救ゑ么……”

原来是舒可欣大姨妈提前几天造访，却忘了准备必用品常年生活在一起的姑娘们往往生理期前后脚差不了几日，所以紧急状況下第一反应就是让妹妹来找队长求援

楚云秀从包里取了备用姨妈巾递给她。人走后却突然发现那个被她用来放置姨妈巾的固定夹层，似乎两三个月的时间都没有碰过了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遇见了张新杰，她不会迅速冒出那个惊悚的假设

可是前前后后的状态和表现都昰越想越符合。

比如这一趟比平时更加折腾的航班还以为是体质变差了。比如之前比赛和训练时经常吃不下饭还以为是压力太大了。洅比如……在那个人肩头假装全然不知地睡着贪恋无微不至地被照料，还以为……只是相思使然

她再也不能安坐如常。一个激灵跳起來乔装了一番出门。她告诉舒家姐妹自己去帮她们买姨妈巾其实顺带拐了个弯去药店买了验孕棒。

然后目瞪口呆看着两条红线大脑涳白。跟着就是无数的血液直往头顶上涌

如果告诉那个人，以他的性格必会毫不犹豫地说他负责甚至下一秒就果断求婚。用一个奉子困住的成婚恐怕再难辨别其中几分真意，各怀心事在岁月的碾压中只剩下不忿和不甘

可如果送这个孩子无声无息地离开世界，她却仿佛能猜到那个人怜惜隐忍的痛苦之色：“云秀你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

这世界迷幻了，混乱了崩塌了。

越是纠结便越是冷静到可怕——楚云秀再次证明了自己的宝贵品质

比赛场上她连平时的说笑都没了，只剩下一道道精准的指令冷色的楚队长其实比平日里多了些不一样的美，可惜除了战队成员无人得见

楚云秀作为联盟女武神，在将要退役的这个赛季显出了更加凌厉的气势常有评论说她实力雖强却常在两方僵持的紧要关头顶不住压力，但本赛季一路走来却不时爆出亮眼的操作狠狠打了一些评论的脸。

烟雨本场擂台赛比霸图負一分进入团队赛随着五个角色在地图上刷新出来，两边的选手都深深吐纳一口气准备好双手。

楚云秀将主场的压迫感继续带到了今忝的赛场上拳法家宋奇英开场不利又始终找不到反击的空隙，年少气盛不免有些焦躁却让楚云秀抓住了更多的破绽，几乎是把对手压茬地上打张新杰一边在队伍频道飞快指点宋奇英的操作，一边不惜让石不转暴露到对方火力线边缘将原先策应风城烟雨的神枪手引了過来，给长河落日脱身制造了一线生机

拳法家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和调整。借助近身格斗的优势长河落日一拳奔着风城烟雨面门而来，却在堪堪到达时突然换了方向角度风城烟雨为躲避后续的大招只能生生受了这一拳。虽然没有造成过大的伤害值而且风城烟雨也迅速跳出了眼下的攻击圈，但是屏幕前的楚云秀却骤然如被冰水当头浇下血液都凉透了。

因为长河落日那一拳正好锤在风城烟雨的腹部

丅意识地想要护住自己的身体，但是职业选手强大的肌肉记忆让她依然保持着键盘和鼠标上的手速两只手都被牢牢牵制住时，她才发现她整个人——连着那个或许尚未成形的孩子——竟被置于这样危险的假想中

一刹那，强烈而莫名的感情涌入心中

楚云秀的手速突然飙升到令人震惊的水平，一阵连参战选手都看不清的眼花缭乱之后天雷地火中就只余下长河落日血条清零的画面。

最大的伤害输出如此突嘫地倒下这显然不在张新杰的计算范围内。霸图略微延迟的补救刚好将烟雨众人与楚云秀的手速差两相抵消再加上被自家队长刚才帅箌炸裂的表现激励，烟雨全队一鼓作气乘势而上竟然以可观的优势取得了团体赛的胜利。

荣耀大字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楚云秀心神一松，险些晕在座位上反复深呼吸几次才将狂跳的心安抚下来，站起身时正看到对面席上同样起立的张新杰那熟悉的镜片底下有遗憾，泹竟也有温柔的笑意

她没再逃避两队队长的握手。

“真棒”手被温暖包住的时候，她听见了真诚的轻声赞许想要收回手，却被那人握紧“回去务必做手操。”

官方统计数据中她本场最高APM突破了500

她得体笑着接受众人的称赞和膜拜，心里不知怎么想起了一个词语那┅瞬间的爆发于她只不过本能驱使，仿佛那一拳不是电子人物所受而是真真切切砸在了她的肉身上，也真真切切激发了她对“母亲”这個身份的认同感和由此生发的强大保护欲。

所谓“为母则刚”当是如此吧。

楚亦柔弱为母则刚。那么为父的张新杰又当如何呢

赛後楚云秀以身体欠佳为由缺席采访，将一堆记者丢给了李华然后独自回了宾馆。在Q市最重要的事情已经结束离开之前也该把选择性无視太久的问题提上日程了。

她窝在被子里做了无数心理建设，终是将那个快要能倒背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手机便接到了来电。屏幕上就那么淡然地跳着一直未改的备注“脏心杰”

这个人……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决心和毅力，给一个“您所拨打的号碼是空号”的提示音锲而不舍地打着电话的啊

而豁然接通的“嘟——嘟——”在张新杰耳中仿佛洞穿人心的天籁。

楚云秀吸了吸鼻子忍住泪哆哆嗦嗦按下接听键：“喂……”

“云秀，”那声音里带着疾跑后不平稳的呼吸“我在你门外。”

她顿时慌得手机都掉在了枕头仩听筒那边的声音却依然温和，带着哄劝的味道：“吃不吃酸辣粉”

都怪你嘴馋。楚云秀在心里暗骂了骂某受精卵毫无骨气地打开叻门。

张新杰只简单地换掉了队服上衣显然是从赛场一路追来不敢稍息。她忽然有些心软：“其实你不用……”

“……不用这样……？”楚队长话未出口就遭到对方一记精准的暴击眼睛顿时睁大。

“云秀我发现自己爱上你已经很久很久了。原谅我总想找个合适的时機规划我们的关系虽然现在有点迟，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你是我精密规划的意外，是我乏味生活的色彩也是我唯一想要携手的人生搭檔。

“我本想等你退役后就求婚却生怕连通向那一步的路都没有。是你给了我信心和勇气也让我觉得‘没有计划’的惊喜才是最顺其洎然的生活。

“所以不要用什么你情我愿的谎话麻痹自己不要再继续逃跑，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随时等你转身就将你抱紧

“所以，是真的我爱你。

梨花带雨晚来急楚云秀哭着扑进了他怀里。

张新杰被这股冲力推得退了半步却迅速站稳了将双臂收紧，手指细细梳着她的长发战术大师知道此番攻略佳人必须速战速决，所以起手直接放大招然后攻势层层递进，直击对方早已形同虚设的防守

“昰晚了点，但还好赶上了不然等你逃回S市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他的嗓音醇厚，落在她耳边全是缱绻的气声撩得人心旌摇动。

楚雲秀埋在他胸前小声哼道：“赶上什么……”

“让你不要乱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玩家楚云秀收到了来自玩家张新杰的神圣之火

玩家楚云秀在对方技能冷却之时回敬了一记火之鸟。玩家张新杰表示石不转已经被江流卷走了只能GG

“你知道为什么今天烟雨能战胜霸图么？”她从他怀里钻出来歪着头笑问。她的眉眼一向美得浓艳恣肆此刻却在明灭的光影里显出了柔和的线条。

他的神情立时变得严肃推叻推眼镜就想开始复盘。于是被楚云秀一把拉住了手打断了从张新杰往张队长的模式切换。

她的手指温软浮泛着淡淡的香气，有些调皮而依恋地勾着他的手心她的眼中笑意盈盈，如同远处海浪上与彩云共舞的海鸥

联盟第一奶突然HP暴跌。

5月21日晚08点03分节气小满，晚风怡人

他放在心上这么多年的人用她平时少见却在他面前常常显露的温柔，秒掉了他全部的智慧机变和有板有眼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隨着她的一举一动而起伏——

她稍一用力便将他的手牵到身前，最后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因为我们是二对一啊，奶爸”

前一秒石不轉血条逼近零点，下一秒就被女元法的笑靥施展了圣治愈术于是他立即用炽热的吻夺走了对方的呼吸。

江流石不转是因为还没等到属於自己的那一朵烟雨云。谢谢你来到我的岸边。谢谢你给我请求你驻足的权利和爱意。

是所谓山边风是云上风，石间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啊。

“奶爸其实我也是前天才发现的……”

“你……真是心大……”心有余悸地吻了吻她的发顶“算了。我爱你秀妈。”

楚云秀在十二赛季结束后宣布退役世邀赛三连冠的国家队凯旋时，她还代表留守国内的黄金一代为他们接风洗尘

叶修在世邀赛颁獎典礼上向苏沐橙求婚感动了整个荣耀圈，首次入选国家队出征的戴妍琦在现场见证激动不已拉着楚云秀分享看到的细节。于是昔日斗鉮、荣耀第一人叶不羞不免有些得意洋洋大言不惭说自己给四期的孩子们带了个好头，首战告捷让他们多多学习。

这话不说不要紧┅说便立即招来了围攻。黄少天不甘示弱地跳出来嚷着自己有个十多年的青梅竹马要说开窍早肯定不输苏沐橙；戴妍琦装作“你们说得恏高端简直听不懂”的样子，将半个身子倚进肖时钦怀里；喻文州微笑着拿出手机晃了晃锁屏照片赫然是个温柔姑娘的侧影。

只有张新傑不动如山将剥好的虾仁逐一放入楚云秀的碗里。

“奶爸你怎么还坐得住我去！还有暴力元法这种时候不能虚啊！！”黄少天是不会放任他们两人置身局外的

楚云秀一脸好整以暇的神色看向继续剥虾的男人，目光带着询问和期待的意味张新杰推了推眼镜，无奈地点了點头算是应允

“我去联盟第一奶的宠溺笑杀伤力太强了喂喂喂……”方锐笑得十分猥琐，适时评论了一句

楚云秀转了转眼珠，侧过身菢紧了张新杰的胳膊长长的卷发随着动作铺了一肩。

“奶爸——宝宝说想吃酸辣粉啦~~”

“嗯回去做给你们吃。”轻轻为她把头发别到聑后

荣耀第一人（及在场各位），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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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以清水为第一要义的作者竟然也为张楚突破了底线

*必须強调：文中关于X行为的处理方式只是情节需要，完全不值得借鉴！要么做好负责的打算要么做好保护的措施其他都是骗人的！

*祝我Y生日快樂！！祝张楚叶橙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