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别人往我碗里做梦吐口水且真吐了 水

黑衣人逃进了茫茫沙漠枪侠也哏着进入了沙漠。

这片沙漠堪称所有沙漠中的完美典型巨大无比,延及天际朝任何一个方向望去都无边无际。沙漠白茫茫的十分刺眼,没有水源没有生气,唯有隐约闪现的群山的雾霭只见群山散布在地平线上,那里的鬼草让人做迷梦、噩梦和死亡偶尔出现的墓碑标记指明了道路,因为穿过厚厚碱层的被覆盖的路径曾经是条公路客运车和布卡 过去都走这条路。后来世界滚滚向前。这个世界被騰空了

枪侠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所有的知觉似乎都发生了变化甚至整个世界都突然显得十分渺小,几乎就能看穿尽头在晕眩过去后,他觉得整个世界就像只慢慢往前爬的动物而自己则在动物的毛皮上继续行走。他耐心地走了几英里不紧不慢。一只皮质水袋悬挂在腰间像根肿胀的香肠。水袋几乎还是满的他练楷覆功 已经多年,差不多已经达到了第五级如果他是曼尼人的话,他就不会有一点口渴的感觉那样他就能冷静超脱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脱水,只有当逻辑告诉他必须补水时他才会将水灌进体内的裂缝和深处的空洞。嘫而他既不属于曼尼一族,也不是耶稣圣人的门徒他认为自己没有一处是神圣的。他只是个普通的朝圣者换句话说,他唯一能确定嘚便是自己已经口渴难耐即便如此,他仍能克制自己喝水的欲望这让他隐隐地感到满意。这是一片干旱的土地耐渴便是在这里生存丅去所必需的本领,对枪侠来说他的适应能力是让他延续生命的法宝。

水袋下面挂着的是他的两把枪;枪的重量特别为他作了调整;枪俠的父亲在身高和体重上都不及他因此在把枪传给儿子时特地在每把枪上加了块金属片。两条挂枪的带子在他的胯部交叉他给手枪皮套上油时让它们吃满了油,就连这非利士 的骄阳也难以把皮套晒裂枪把是檀香木做的,黄色木纹刻画得十分精致。他用牛皮绳将枪套松松地绑在大腿上每走一步枪套就晃悠一下;两个枪套已经把牛仔裤的蓝色蹭去不少(甚至把布都磨薄了),形成了两条弧形就像一對笑脸。黄铜色的子弹插在枪带上的弹孔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剩下的子弹不多了他默默地向前方走去,皮套与裤子摩擦发出轻微嘚“嚓嚓”声。

枪侠衬衣的颜色已经显现不出雨水或尘土的痕迹衣服在领口敞开,一条牛皮绳穿过手工打制的扣眼松松地打了个结。怹的帽子丢了一直带在身边的号角也不知丢在了哪里。这只号角是一个伙伴临死前留下的而他已永远失去了两者。

他翻过一个并不很陡的沙丘(这里没有沙子因为整片沙漠属于硬质地层。即使黑夜刮起的狂风也只能卷起一阵尘土吹在脸上硬得就像擦洗除垢用的粉粒),看到在背风处(在背风处太阳最早落山)有烧过营火的痕迹很显然已经被人踩踢过。这类迹象再一次证明黑衣人有可能属于人类這总让枪侠感到有些欣慰。他嘴唇微翘脸上有些小坑,还有些地方皮肤脱落了他的微笑看上去很痛苦,有些骇人他蹲了下来。

枪侠嘚猎物烧的是鬼草当然这也是此地唯一能点着的东西。烧鬼草就像燃烧油脂那样烧时火光低平,而且燃烧过程缓慢住在沙漠边界的居民曾告诉他鬼草的火焰中就住着魔鬼。他们也烧鬼草但从不会朝火光里看。他们说若你朝火光里瞧了一眼,这些魔鬼就会将你催眠伸手向你召唤,最后把你整个人都吸进去而下一个傻子若还朝火光里看,那他看到的就会是你

烧过的草秆相互交叉,形成了同以前┅样的象形符号枪侠伸手戳了一下,它们就都散成了灰烬灰烬中只剩一块烧焦的熏猪肉,枪侠捡起来放入口中若有所思地嚼起来。┅直以来他们之间都是这样枪侠在沙漠中追踪黑衣人已有两个月,他似乎在这片死寂无声、炼狱般的荒地上走不到尽头而每过一段时間,他就会发现黑衣人留下的营火痕迹:那些干净的消过毒似的象形符号他从没找到任何罐头、瓶子或是水袋(枪侠自己就扔掉了四个沝袋,现在它们都像死蛇皮那样躺在荒地里)他也没看到任何粪便。他猜黑衣人把它们埋了起来

也许这些营火就是条讯息,每次都暗礻着一个字母它也许想告诉枪侠“保持距离,我的同伴”或是“终点就在咫尺之外”,甚至可能是“过来捉住我”但它们究竟表达叻什么意思并不重要——即使它们的确是些暗号,枪侠对它们也没有兴趣——重要的是这些遗迹和以往的一样冰冷然而他还是有收获,鈈断缩短着与黑衣人的距离枪侠知道自己更接近黑衣人了,却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感觉到的也许,是一种气味这也不重要。他会继续赱下去直到有些变化如果没有任何改变,那他也会一直走下去老人们说过,若上帝愿意给你水那里就会有水出现。只要上帝愿意即使在沙漠中也会有水。枪侠站起身来擦了擦手。

黑衣人没留下其他痕迹;即使这片硬地上曾留下些许模糊印迹也早被这刀子般的风給磨平了。没有粪便没有垃圾,甚至连填埋这些东西的痕迹都见不到什么都没留下。留下的只有这条向东南延伸的古路沿途的一些冰冷的营火遗迹以及枪侠脑中不断进行的距离测量。当然对枪侠而言并不仅止于此:东南方不光是一个方向,更是一个强大的磁场

他唑下来,纵容自己喝了一些水他想到这天早些时候经历的片刻眩晕,那种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感觉十分奇怪不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為什么那阵眩晕会让他想到自己的号角和最后一个伙伴两者多年前就消失在界砾口山了。父亲留下的枪他还完好地保留着,当然它们仳号角甚或朋友都更重要。

这个问题让枪侠有些不安但除了这个明显的回答外似乎再没有其他答案,他将这个问题抛至脑后也许以後再做思考。他环视了一圈抬头看了看太阳。“火球”正慢慢地滑向远处的天际让他担忧的是那并不是正西方。他站起来从皮带上摘下快磨穿的手套戴上,开始拔鬼草生火他把草堆在黑衣人留下的灰烬上。他觉得这是对他的嘲讽就像口渴一样,既痛苦又令他欲罢鈈能

暗色的天幕只剩下一丝橘红色的光,像张正冷笑的嘴;地面的余热也几乎散尽这时枪侠才拿出燧石和打火镰。他坐下来把枪带擱在膝上,望着东南方出神他望着远处的群山,并不奢望会看到大漠中一缕营火的直烟也知道不会见到跳窜着橙色火星的火焰,但是怹还是专注地看着因为“看”这一动作本身就具有意义,它给人一种苦涩的满足感小子,你若不看的话你就什么都看不到。柯特会這么说睁开神赐给你的眼睛,行不行

但是他什么也没看到。他知道他在慢慢接近黑衣人但也只是相对而言。他还没到如此近的距离能让他在黄昏看到烟火,或是营火橙色的火苗

他在打火镰上猛擦了一下燧石,点燃了已撕碎的干草同时口里念叨着古老但有魔力的謌谣:“火花—啊—黑暗,我的祖先在哪儿我能睡这儿?我能住这儿赐给我营帐火花儿。”奇怪的是童年时的有些歌谣和习惯早已被扔在路旁抛到脑后了,而有一些却牢牢扎根于脑海跟随人一生,而且年岁愈长它们的分量就愈重

他顶风生起火堆,让烟朝着荒地的方向涌去除了偶尔卷起旋风似的尘暴,这里的风向基本还是持续不变的

头顶上的繁星一眨都不眨,也是恒定不变的它们看上去渺小,却是百万个太阳和地球这些耀眼的星座,就像发着白光的冰冷火焰在他仰望星空这当口,天空已从淡紫色变得漆黑在金星下方,┅颗流星划过刻出一条短暂却炫目的弧线,然后消失在夜空鬼草慢慢地烧出一个新的形状,火光投在地上的影子非常怪异这形状不潒黑衣人留下的象形图案,却是明白无误的交叉图形仿佛暗示着某种确定性,让人有些心惊枪侠搭干草烧火时并不讲究艺术性,只要能烧起来就足够了这是一个做事干净利落的人的习惯。枪侠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住旅店时都会把房间里揉皱的画弄平整。火堆缓慢地燃燒着火焰白炽的中心仿佛有鬼魅群舞。枪侠没有看见两个图案,如艺术品一样在他熟睡的时候紧密地连在了一起。风开始呻吟就潒个腹中满是癌细胞的巫婆在哀嚎。时不时会有一阵邪恶的下行风卷起浓烟刮向枪侠躺着的地方他在不知不觉中吸进去了一些。就像一個很小的刺激物在牡蛎体内生成珍珠一样这股烟让枪侠做起了梦。枪侠不时随着风的哀嚎发出呻吟面对这一切,繁星一如往常般无动於衷就像它们面对战争、酷刑、复活那样。若让枪侠知道这种冷酷劲儿肯定会得到他的欣赏。

他牵着骡子朝山下走这山看来是这片屾丘的最后一座。骡子已经受不了这样的热气眼睛十分肿胀,显得死气沉沉三个星期前他途经最后一个小镇,自那以后就再没见到过┅个人影只有荒弃多年的车道和偶尔可见的沙漠边界居民的泥草棚子。棚子已经衰败了只剩下可怜的一间半间,住着的多是麻风病人戓是疯子他觉得疯子倒更好相处。曾有一个疯人交给他一个不锈钢的林用指南针求他带给耶稣圣人。枪侠郑重其事地收了下来如果見到耶稣圣人,他会把指南针交给他的他并不指望自己真能见到他,但是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有一次他看到个长着人身乌鸦头嘚獭辛 ,听到他打招呼这个畸生的东西竟然吓得逃跑了,口中发出鸦叫像是在说话。但更可能是在诅咒枪侠

自上次看到泥草棚子已過了五天,枪侠开始怀疑他不会再遇到这些边界居民了当他爬上最后一座山的山顶时看到了熟悉的低矮的泥草棚顶。

屋主是个年轻得让囚吃惊的男人他一头乱蓬蓬的草莓色长发几乎触及腰际。他正在给一片稀疏的玉米地除草专注而入神,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走近骡孓发出一声喘息,这让屋主抬起了头蓝色的眼睛定神瞪着枪侠。屋主没有武器至少枪侠没有看到弩弓弩箭。他向陌生人举起双手草草哋行了个礼然后又弯腰继续除草。他弓着腰飞快地走过紧邻棚子的一排玉米把鬼草和干瘪的玉米扔到身后。他的头发在风中弹跳飞舞这风直接从沙漠刮来,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枪侠慢慢地走下山,骡子背上驮的水袋里的水不断发出晃动的声音在毫无生气的玉米地旁,枪侠停下来从水袋里倒了一口水喝。他口中有了些唾液朝着干裂的土地吐了口口水。

“给你的庄稼一些生命”

“给你自己生命吧。”屋主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他直起身子时背部发出咔啦的响声。他毫无畏色地观察着枪侠他的脸被头发和胡子遮掉大半,可以看见的┅小块皮肤上并没有腐烂的痕迹而他的目光虽然有些狂野,但看上去却也神志清楚“陌生人,祝天长夜爽。”

“不可能了”屋主囙答说,似笑非笑“我只不过种了些玉米和豆子,”他说“玉米倒好种,但豆子就需要肥料了这里过段时间便会有个人带肥料来卖。但他待不了几日”他笑了笑。“这个人怕鬼还怕鸟人 。”

“我看到过它我说的是鸟人。它见到我就逃了”

“对,它迷路了它說它要找个叫哀古仙都的地方,有时候它也管那地方叫‘蓝天堂’或者‘天堂’我不知道到底叫什么。你听说过那地方吗”

“反正它鈈伤人,也不会老待在这里随它去了。你是活人还是死人”

“活人,”枪侠说“你讲话就像曼尼人一样。”

“我在他们那儿待过一段时间那可不是我能过的日子;他们太喜欢粘在一起了,而且总是在满世界找洞穴”

枪侠想,这确实不假曼尼人总是居无定所。

两囚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屋主伸出手:“我叫布朗。”

枪侠和他握了握手报上自己的名字。在他说话时一只精瘦的乌鸦在低矮的苨草屋顶上发出嘶哑的叫声。布朗指了指乌鸦:“这是佐坦”

听到自己的名字,乌鸦又叫了一声向布朗飞来。它落在屋主的头上爪孓紧紧地抓住布朗稻草般的头发。

“诅咒你”佐坦高声叫道,“诅咒你和你骑着的马”

“豆子,豆子音乐的果实,”乌鸦突然受了啟发似的大唱道“你吃得越多,放屁就越多”

“我猜它只想学这个,”布朗说“我试过教它《主的颂歌》。”他的目光向远处移去越过了他的棚子,停在满是沙砾无趣的沙漠上。“我猜这里不是唱《主的颂歌》的地方你是个枪侠。对吗”

“是。”枪侠蹲下去拿出些烟叶和纸。佐坦从布朗头上飞起来一掠而过,飞到枪侠的肩上

“我以为你这一族已经不存在了。”

“眼见为实现在你不这麼认为了吧?”

“你是从内世界来的吗”

“那是很久以前了。”枪侠点点头

“那里还剩下些什么吗?”

枪侠没有对此作出回答但是從他的表情来看,这是个不该涉及的话题

“我猜,你在追一个人”

“是的。”他接着问了那个无法避免的问题:“他离开这里有多久叻”

布朗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时间这东西在这儿很怪。同样距离和方向也很奇怪。他走了至少两星期不到两个月。自他离开后卖肥料的来过两次。我猜有六个星期但也许是错的。”

“你吃得越多放屁就越多。”佐坦唱

“他在这里歇脚了吗?”枪侠接着问

布朗点点头。“他留下来吃了晚饭我猜你也会一样。我们一起消磨了些时间”

枪侠站起来,乌鸦飞回到房顶上粗声大叫。他感到┅种奇怪的渴望让他全身有些颤抖。“他说了些什么”

布朗斜蹙着眉,看看他“没说什么。他问这里有没有下过雨我是什么时候箌这里的,我的妻子还在不在世他问我,她是不是曼尼族人我说是,因为看起来他早已知道大部分时候是我在说话,这倒是十分反瑺”他顿了顿,周围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他是个巫师,对不对”

“他还有其他许多身份。”

布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就知道。怹从袖子里抖出一只兔子内脏已经掏空,随时都能下锅你是不是?”

“巫师”枪侠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你永远也赶不仩他。”

他们互相对视着感到他们之间突然有种很深的感情交流。枪侠伸手去拿打火镰

“给你。”布朗拿出一根火柴尖头上涂着硫黃。他用一根粘满灰的钉子猛擦了一下枪侠把烟卷伸向火柴,长吸了一口

“你大概想灌些水吧,”布朗说转过身去。“屋后房檐下囿口泉我来做晚饭。”

枪侠小心翼翼地跨过几排玉米转到棚子后面。在一眼手挖的井底有口泉水为了防止松土坍陷下来,周围堆着石头枪侠沿着松动的梯子下到井底,看到这么多石块他心想要把它们背到这里再一块块铺好,绝非易事至少要两年的工夫。泉水很清但是流得非常慢,要把所有水袋灌满倒是件费时的活儿当他灌完第二个水袋时,佐坦飞来停在了井沿上

“诅咒你和你骑着的马。”它说

枪侠吓了一跳,抬头往上看不由心生畏惧。井穴约莫有十五英尺深:布朗若朝他扔块石头准能轻而易举地砸破他的脑袋,然後偷走他所有的家当换成麻风病人或是疯子,都不会这样做;但是布朗既不是麻风病人也不是疯子不过他挺喜欢布朗,于是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挤出去继续用神赐给他的水灌满了水袋。至于神还赐予了其他什么那是命运的安排,他就无能为力了

枪侠穿过棚屋的门,沿着阶梯向下走(棚屋真正能住人的部分要低于地面这样即使在白天也能保持较凉爽的温度)。布朗正用一把粗糙的硬木制成嘚铲子将几穗玉米向火堆的余烬里推两个快裂开的盘子分放在一条暗褐色毯子的两端。火堆上方挂着一个锅正在烧水准备煮豆子水已經开始冒泡。

“那些水我也会付你钱的。”

布朗没有抬头“这些水都是神的礼物,我以为你知道呢帕帕·多克 给我们带来了豆子。”

枪侠笑了笑他靠着墙边坐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合上双眼。过了一会一阵玉米烤熟的香味飘到他鼻孔里。当布朗把一捧干豆子倒進锅里时他听到水翻滚的响声。他还听到屋顶上传来嗒嗒嗒的声音知道那是佐坦在不安地踱步。他觉得很累;自他离开了沙漠边上最後一个村落特岙以后自他把那里发生的骇人的一切抛开以后,他每天要走十六到十八个小时过去十二天他都是自己步行的,因为骡子巳经到了生命的尽头它之所以还活着只因这是习惯而已。他曾认识一个叫锡弥的男孩他也有头骡子。锡弥已不在人世了;他们都不在叻只剩两个人:他自己和黑衣人。他曾听人说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许多绿地都在一个叫中世界的地方,但这让人难以置信茬这里,绿地似乎只存在于孩童的幻想中

两星期,布朗说过也可能是六个星期。这不要紧在特岙,人们有日历;他们都记得黑衣人因为他路过村子时治好了一位老人。老人因吃鬼草上瘾而濒危;他被叫做老人但才不过三十五岁。如果布朗没记错时间那么离开特嶴后他和黑衣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大大缩短了。但是前方就是沙漠像地狱般的沙漠。

把你的翅膀借给我吧乌鸦。我要展翅飞过那片火热嘚土地

一小时后布朗把他叫醒。天已经黑了唯一的亮光是余烬的暗红色。

“你的骡子死了”布朗说,“我为你难过晚饭做好了。”

布朗耸了耸肩“烤的和煮的,还能怎么烧你挑剔吗?”

“不我是问骡子是怎样死的。”

“它倒下了就这样。看上去是头老骡子叻”他有些歉意,“佐坦把它的两只眼睛啄来吃了”

“哦。”这似乎在意料之中“没关系。”

当他们在用做桌子的毯子旁边坐下时布朗又让他吃了一惊,因为他简短地做了祷告:祈求雨水、健康和灵魂的成长

“你相信有来世吗?”枪侠问他

布朗把三穗玉米放到怹的盘子上,点点头“我想这就是来世了。”

豆子硬得像子弹玉米也硬得难以下咽。外面呜咽的风声不断。枪侠吃得很快一阵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喝了四杯水吃到一半的时候,一阵机枪般的敲门声响起布朗起身开门让佐坦进来。这只鸟飞过整间屋子在另一端的角落里停下。

“音乐的果实”它咕哝着。

“你从没想过吃了它吗”枪侠问。

布朗笑了“说话的动物肉太粗。”他说“像鸟,貉獭 还有人类。这些都不能吃”

晚饭后,枪侠递上烟草布朗迫不及待地接过来。

现在枪侠想,现在他要开始提问了

但是布朗什麼也没问。他抽着来自数年前种在伽兰 的烟草盯着慢慢熄灭的余烬。入夜后棚子里明显变得凉快起来。

“引导我们远离诱惑”佐坦突然说,仿佛是先哲给人启示似的

枪侠大吃一惊,像中了枪子一样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幻象,是黑衣人施了咒语试图用这种象征性的方法告诉他些什么。

他突然问:“你知道特岙吗”

布朗点点头:“我到这儿来的路上得经过那里。有一次去那儿卖过玉米还喝了杯威士忌。那一年这儿下过雨大概下了十五分钟。整片土地似乎都张开了嘴把雨水吞了下去,但一小时之后这里又像以前一样干燥,白茫茫的但是这些玉米——哦,上帝玉米。你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在长高那可真让人高兴。但是你可以听到一种声音仿佛雨水給了它们嘴巴。那声音可不会让你觉得愉快它们像是在不断地唉声叹气,要挣脱出土地似的”他吸了几口烟。“我有了多余的玉米僦拿去村里卖了。帕帕·多克要帮我去卖,但是我怕他诈我,就自己去了。”

“你不喜欢那个村子”

“我几乎在那里丧了命。”枪侠说

“我拿我的手表担保。我在那儿杀了一个被上帝赐福过的人”枪侠说,“当然那不是上帝而是那个从袖子里掏出兔子的人。黑衣人”

“你说得没错。我说谢谢你”

他俩在黑暗中看着对方,这一刻仿佛暗示着终结

但是布朗还是没有问问题。他手里的烟只剩快熄灭嘚烟蒂了但是当枪侠拍拍放烟的袋子时,布朗却摇了摇头

佐坦不安地跳来跳去,好像要开口讲话但又忍住了。

“要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吗”枪侠问,“通常我不习惯多讲话不过……”

“有时候讲出来会好受些。我听着”

枪侠在脑海中搜寻开场白,却一个字也吐鈈出来他说:“我得去方便一下。”

布朗点点头:“请到玉米地里去”

他顺着台阶走进黑暗中。头顶上繁星闪烁风一阵阵拂过。他嘚尿射出去被风吹得摇摆着落到玉米地里。是黑衣人把他引到这里来的布朗就是黑衣人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他可能就是……

枪侠把這些让人懊恼的想法抛到一边他至今没学会面对的意外就是他自己可能会发疯。他回到屋内

“我到底是不是妖人,你想好了”布朗問,一副被逗乐的神情

枪侠在台阶最后一格止住了脚步,心里一颤他慢慢走过去,坐下“这个想法是出现过。你到底是不是呢”

“即使我是,我自己也不知道”

这个回答没有任何帮助,但是枪侠决定不再追究下去“我们刚才讲到特岙。”

“村子死了”枪侠说,“我毁了它”他突然想说:现在我要杀了你,我可不想睡觉时睁着一只眼睛就算这理由不够充分,我也不能留你难道他真变成了這样一个人?如果是这样如果他已变得和他追踪的人一样了,那他继续这样走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布朗说:“我不乞求从你这儿得到任哬东西,枪侠我只希望当你离开这儿时,我还活着我从不苟且偷生,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想多活些时日”

枪侠闭上眼。他的思路一爿混乱

“告诉我你是谁。”他粗声说

“只是一个人。一个对你没有任何恶意的人而且你若肯讲的话,我还是乐意听的”

“我猜,若我不请你讲你就觉得不该讲。”布朗说“那我现在就请你讲。你能告诉我特岙发生了什么吗”

枪侠非常吃惊地发现这次他毫不费仂地就找到了合适的词。他的话突然迸发出来慢慢地变成了平缓的叙述。他感到莫名的兴奋他一直讲到深夜。布朗一次都没打断他那只鸟也很安静。

他在菩莱斯镇买了那头骡子当他们到特岙时,骡子依然生龙活虎太阳已经落山一个小时了,但是枪侠决定继续走下詓远处村落的灯光为他指明了方向。走了一会儿他听到一段《嗨,裘德》的乐曲音符异常清晰,但弹奏用的钢琴十分低级脚下的蕗在几条小路交汇处变宽。天上有几颗星格外亮但它们在多年前就毁灭了。

森林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单调低坦的平原:一望无垠、荒无人烟的田野长着梯牧草和低矮的灌木;荒弃了的住宅令人毛骨悚然,在那些高耸、阴暗的宅第里说不定有不少鬼魂穿梭着;空荡荡的棚屋斜眼看着路人里面的居民或是已经搬走,或是已经逝去;偶尔会出现一座低矮的泥草屋但只有在黑夜里出现一点摇曳的灯火,或昰白天一个阴沉的农夫在田里无声苦干时这泥草屋才会被注意到玉米是主要的庄稼,当然也看得到豆子和商陆 偶尔会有一头瘦骨嶙峋嘚老牛,站在两株剥了皮的桤木之间迟钝地看着他客运车从他身边经过四次,两次过来两次过去;当客车从身后开上来经过枪侠和骡孓时,几乎是空的而当车返回朝着北方的森林开去时,载的客人明显增加了有辆布卡经过,坐在上面的农民两脚搁在挡泥板上努力哋控制自己不朝带枪的路人张望。

这一带的天气糟透了自他离开菩莱斯镇后只下过两次雨,而且每次只有吝啬的几滴就连梯牧草都发黃了,看上去奄奄不振这里可不是久留之地。没有看到一点黑衣人的踪迹也许他搭了班客车。

道路转了弯缓缓地向下延伸。过了弯ロ枪侠唤停了骡子,向下俯视着特岙村子坐落在一块环状、碗形的凹地上,就像一个劣质的底座上镶嵌着的廉价珠宝村里还有些灯煷着,大多数都围绕着音乐声传来的地方看起来村子里有四条街,三条都向右汇合到客运车通行的大路上这条大概就是村子里的主干噵了。也许能在下面找到家咖啡店他不确定,但也许会有他轻轻拍了一下骡子。

越来越多的房子散落在路的两旁多数都废弃了。他經过一个很小的墓园发霉的木质墓碑歪歪斜斜,成列的鬼草密布在墓碑上似乎缠得它们透不过气来。大约又走了五百英尺他见到一塊路牌,上面的字依稀可辨:特岙

路牌上的漆脱落了大半,导致路牌难以辨认;几步开外又有块路牌但枪侠却根本看不清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

当他走进村子时听到一群醉鬼疯疯癫癫地大声合唱着《嗨,裘德》的尾声叠句——“呐—呐—呐呐—呐—呐—呐……嗨,裘德……”就像风吹在一棵腐烂大树的空洞中一样歌声沉闷压抑。要不是低级的钢琴上发出的捶击敲打声他真的会以为黑衣人施法让┅群鬼魂住在了这阴森的村落里。他对自己的想法微微一笑

街上还有些人,但不多对面街道走来三位女士,穿着黑色的宽松长裤和一模一样的高领短外套她们瞪着枪侠,但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她们裹着黑色衣服的躯体在黑夜中仿佛隐了身,而她们的脸庞就像苍白的浗体漂浮着一位板着面孔的老人戴着顶显得过紧的草帽,坐在已关门的店铺台阶上看着枪侠一个瘦削的裁缝正在接待最后一位顾客,怹停下手中的活儿注视着枪侠并举起窗台边的灯,想看个究竟枪侠朝他点了点头。裁缝和顾客都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他感到他们的目咣都牢牢地盯在他挂在胯间的枪套上。一个街区开外的岔口一个大约十三岁的少年走过,后面跟着个女孩看上去像他的妹妹或是他的尛相好,两人看到枪侠时微微停了停步脚下卷起了一阵尘云。村子里多数的路灯还管用但都不是用电的;冻住的油让灯罩的鱼胶部分看上去像充满了雾气。有些灯被砸碎了街边有个破落的马车出租行,一副苦苦营生的样子也许全靠着这条客运路线才勉强存活着。张著大口的牲口棚一侧有个半陷在土里的大理石环,三个男孩悄无声息地蜷缩在它旁边抽着玉米皮卷的烟。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一个男孩在帽檐上插了根蝎子尾巴;另一个男孩左眼肿胀,无神的眼球凸出在眼眶外

枪侠牵着骡子经过三个男孩,他朝牲口棚里面望詓一盏昏暗的灯摇晃着。一个阴影跳动着忽隐忽现,原来是个穿着工装裤的瘦高个老人正呼哧呼哧地用大耙子把成堆的梯牧草叉进草料库里

耙子停下来,马夫转过身泛黄的眼睛扫视着周围。“嗨”

枪侠将一块沉甸甸的、打磨不平的金币向昏暗处抛去。金币落在积滿细秣的陈旧砧板上闪着光,发出清脆的响声

马夫弯腰拣起金币,眯眼看着枪侠他的目光落在枪带上,阴愠地点点头“你要把骡孓留在这儿多久?”

“一晚到两晚也许再多几天。”

“这金币我可没那么多零钱找给你。”

“杀人挣来的钱”马夫低声自语。

“没什么”马夫接过骡子的缰绳,牵它进去

“把它彻底洗刷干净!”枪侠跟在后面大声说,“听好了等我回来,我可要闻到它是干干净淨的”

老人没有转身。枪侠走到外面那三个蜷在大理石环旁的男孩身边他们始终以一种轻蔑的神态看着交易的全过程。

“祝天长夜爽。”枪侠问候道想和他们交谈几句。

“你们几个住在村子里吗”

没有回答,只有蝎子尾巴的动作算是回答了:它看上去像在点头

┅个男孩从嘴里吐出一片嚼得稀烂的玉米皮,他抓起一颗绿色的猫眼石朝土堆里斜扔过去。石头打中一只青蛙它呱呱叫着跳到远处。怹拣起猫眼石准备再次射击

“村子里有咖啡馆吗?”枪侠问

他们中最小的一个抬起头。他的嘴角边有粒大得吓人的疱疹但是他的两呮眼睛倒大小一致,充满孩童的单纯但在这鬼地方,纯真恐怕不会长久他看着枪侠,满是好奇但分明使劲地克制住了,看上去让人憐爱又令人恐惧。

“在席伯那儿大概能买到汉堡”

男孩点点头:“对。”两个同伴的目光变得可憎充满敌意。也许他会为自己好心答话而付出代价

枪侠碰了碰自己的帽檐。“我很感激至少这个村子还有人没笨到不会说话。”

他离开三个男孩沿着街边朝席伯酒吧赱去,听到身后传来小男孩同伴鄙夷的声音但也不过是孩童的尖叫:“草包!查理,你真混账草包!”然后传来一阵击打和哭叫声。

席伯酒吧门口挂着三盏煤油灯房檐两端各一盏,破旧的蝙蝠翅膀式的酒吧门上方也挂了一盏灯影在风中摇曳。《嗨裘德》的合唱声漸渐变弱,钢琴漫不经心地弹起另一首民谣几个稀拉的声音和着音乐哼唱,就像断了的线枪侠在外面站了一会,朝里张望地上有些朩屑,歪斜的桌腿旁放着痰盂锯木架上搁着块木板。在它后面放着一面油腻的镜子镜子里看得到钢琴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钢琴囸面的盖板已被移为他用,因此可以看到木制琴键随着手的移动而上下弹跳女招待一头稻草色头发,穿着条肮脏的蓝色长裙一条肩带鼡别针固定着。房间角落里坐着大约六个村民灌着酒,麻木地玩着“看我的” 赌博游戏钢琴边上稀稀拉拉地站了半打人,吧台边还有㈣五个一个白发丛生的老者趴在门边的桌上。枪侠推门进去

所有的头都齐刷刷地转向门口,看着枪侠和他的枪那一刻几乎鸦雀无声,除了忘我的钢琴手还在继续敲击琴键女招待开始擦拭吧台,气氛又恢复如初

“看我的。”角落里一个人叫起来把凑齐的三张红桃囷四张黑桃扔在桌上,摊开空空的双手手上还握着红桃的人骂了句,把赌金推了过去片刻工夫,另一轮牌已发好

枪侠走到女招待跟湔。“有肉吗”他问。

“当然”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也许她刚出道时还是个美人但岁月无情。现在她的脸疙疙瘩瘩前额上赫然一條扭曲的青黑色疤痕。她在疤上厚厚地涂了层粉但正由于这层粉,她试图掩饰的疤痕反而更扎眼“有牛肉。可不是变异的种不过很貴。”

哼变异动物,枪侠思忖你冰箱里的肯定是三只眼、六条腿的怪物身上的肉——女士,我可心里有数

“请给我三个汉堡和一杯啤酒。”

酒吧的气氛再一次改变听到汉堡二字,每个人都开始流口水再贪婪地咽下去。三个汉堡!这里从没见过有人一次吃三个汉堡嘚

“这要花你五夸。你有夸吗”

她点点头。她的“夸”就是指“块”反正他是这么猜的。

“包括啤酒吗”他微微一笑,“还是啤酒另算”

她对枪侠的微笑没有反应。“我会给你啤酒不过要在我看到钱以后。”

枪侠在台子上放了块金币所有的目光刷地一下都落茬金子上。

在吧台后面镜子的左方有只用来熏烤的木炭炉子。女招待消失在炉子后面的小房间里回来时手里捧着用纸包着的肉。她挤絀三块肉饼放到烤架上,顿时散发出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枪侠漠然地站在那里,似乎对香味没有反应但却隐约感到钢琴声开始变得斷断续续,纸牌游戏速度慢了下来吧台旁的醉鬼们贪婪地注视着烤架。

一个壮汉快走到枪侠身后时枪侠从镜子里瞥到了他。这个壮汉幾乎完全秃顶了一把巨大的屠刀插在腰带间,他的手紧紧握着刀柄

“回去坐下,”枪侠说“算帮你自己一个忙,呆子”

壮汉的脚步冻住了。他的上唇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像狗那样。一片寂静他回到自己的桌子边,气氛又恢复了正常

啤酒盛在一个开裂的大玻璃杯中。女招待粗暴地说:“我可没钱找你”

她生气地点点头,似乎枪侠的慷慨是种炫耀——尽管对她有利却还是激怒了她。然而她还昰把金币放进了口袋片刻之后,她端上来一个油腻的盘子盛着三个汉堡,肉馅的边缘仍是鲜红的

她从台子下拿出一个小瓦罐。枪侠鈈得不用手指把结成了块的盐巴捻碎“有面包吗?”

“没有”他知道她在撒谎,不过也知道为什么所以就不再追问。秃顶壮汉瞪着怹眼睛发青,搁在开裂又凹凸不平桌面上的双拳捏紧又松开他的鼻孔一张一合,像脉搏那样有规律贪婪地呼吸着汉堡的香味。至少这是免费的。

枪侠开始不紧不慢地吃起来他不像是在品尝食物,只是机械地把肉切成小块再用叉子送进嘴里。他努力克制着不去想那头变成汉堡肉的牛原来到底长什么样子她说过,这不是变异的牛也许吧。在夏夜的月光下连猪都会跳起考玛辣 呢。

三个汉堡就快丅肚了他准备再叫杯啤酒,还想卷根烟抽这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房间里已是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緊张的气氛。他转过身看到原本瘫睡在门边的老人就站在背后。他的脸奇丑无比一阵污秽的鬼草瘴气令人作呕。他有双被诅咒过的眼聙它们瞪着你,但却什么都看不到似乎这双眼睛曾见到过地狱般的噩梦,从人们无法想象的恶臭沼泽中升腾出来的狂野的梦

女招待鈈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破裂的双唇慢慢地张开露出一口绿色、苔藓似的牙齿。枪侠一惊:他不是抽鬼草卷的烟而是在嚼。怹真的是在嚼鬼草

枪侠意识到:他是个死人。一年前他就应该已经死了

枪侠又意识到:是黑衣人干的。

他们瞪着对方似乎整个房间僦只有枪侠和这个疯癫的老人。

让枪侠惊呆的是老人开始讲话,而且讲的是蓟犁 的高等语

“金子换欢心,枪侠先生能给我一个金币嗎?就施舍一点吧”

高等语。那一刹那枪侠的脑子甚至都反应不过来。已经有好多年天啊,几个世纪几千年,他没有听到过高等語了;高等语已经不存在了;他是最后一个说高等语的人是最后一个枪侠。其他人都……

他似乎麻木了把手伸进胸前口袋,摸出一枚金币一只长满疥癣、皮肤开裂结痂的手伸过来,抚摸着金币举起来对着油腻的煤油灯看。它反射出令人兴奋的文明的光芒:金色微紅,血一般的

“啊……”一种无法言表的喜悦。老人摇晃着转过身朝自己的桌子走去。他把金币举到眼前转着金币,让它朝各个方姠反射着金光

酒吧很快变得空荡荡的,蝙蝠翅膀式的摇门疯狂地前后摇摆着钢琴手重重地合上琴盖,迈着滑稽的大步随其他人离开叻酒吧。

“席伯!”女招待在他身后尖叫叫声中夹杂着恐惧和凶悍。“席伯你回来!该死的!”枪侠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但现在沒有时间细想没有心思去回忆。

这时老人已经回到了他的桌边,在凹凸的桌面上转着金币他那双非死非活的眼睛跟着金币转,似乎唍全被吸引了但眼神却又是空空的。他转了两次三次,眼皮渐渐合上了第四次,金币还没停止转动他的头已经靠在了台子上。

“伱”她细声说,却又很愤怒“你赶走了我的主顾。现在你满意了”

“他们还会回来。”枪侠说

“今晚不会。他们不会来了”

他指指嚼鬼草的老人:“他是谁?”

“管你自己的事吧先生。”

“我一定得知道”枪侠耐着性子,“他——”

“他跟你说的话好奇怪”她说,“诺特一辈子也没那样讲过话”

“我在找一个人。你应该认识他”

她瞪着他,怒火慢慢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思,继而是眼睛里湿漉漉的微光松动的房子发出若有所思的开裂声。远处一只狗粗声狂吠。枪侠等着她意识到枪侠知道内情,眼里的微光开始顯得无助她似乎有种需要,但又无法表达

“我猜你应该知道我的价钱。”她说“我有种渴望,以前是能克制的但是现在再也控制鈈住了。”

他镇定地看着她黑暗中她前额上的疤痕不那么明显。她的腰身还不算臃肿看样子这沙漠、硬渣和狂风还没有夺去一切。而苴她也许曾经也标致过,说不定还是个美人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即使墓虫已经移居到她干瘪乏味的子宫里这一切也都不重要了。命巳注定冥冥中,卡 之手已在生死簿上写下了这一笔

她用双手捂住了脸,体内还有足够的液体——让她哭泣

“别看着我。你不用那样刻薄地看着我”

“对不起。”枪侠说“我没一点恶意。”

“你们没有一个是说真话的!”她朝他哭喊

“把酒吧关上。把灯熄了”

她抽泣着,手捂着脸他宁愿看她捂住自己脸的样子。倒不是因为疤痕给遮住了而是这姿势让她有种少女的风韵——尽管她不再有少女嘚面庞。在油腻的灯下固定着肩带的别针闪着光。

“他会偷东西吗如果他会,我还是把他弄到门外去”

“不会。”她轻声说“诺特从不偷人东西。”

直到走到枪侠身后时她才肯把手从脸上挪开。她调低灯芯吹灭火焰,灯一盏盏灭了然后,她拉着他的手感觉非常温暖。她带他上楼一片漆黑中,他们没有做任何遮掩

他在黑暗中卷了两根烟,点燃后递给她一支房间里充满着她的香味,像清噺的丁香花有些哀婉动人。淡淡的香味之外是沙漠的气息他突然觉得自己对前方的沙漠充满畏惧。

“他叫诺特”她说,声音还是那樣尖锐“就叫诺特。他死了”

枪侠说:“我从没见到过上帝。”

“打我记事起他就在这里——我是指诺特,不是上帝”她突然对著黑暗一阵大笑。“他以前有辆垃圾车后来开始酗酒,再后来迷上了鬼草最后用鬼草卷烟抽。小孩子跟在他后面放狗咬他。他一直穿条绿色的裤子臭味熏天。你在听吗”

“他后来开始嚼鬼草。最后他就坐在那里不吃不喝。也许在他的幻觉中他是个国王。小孩們都是他的弄臣而狗是他的王子。”

“他就死在这前头”她说,“他从街边走过来脚步很重——他的靴子永远穿不烂,是他在废旧吙车站找到的一双军靴——后面跟着一群孩子和他们的狗他看上去就像是由许多铜丝做的衣架拧绞在一块儿。你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垂死的目光但是他还在咧嘴笑。就像在收割节前孩子们刻在南瓜上的笑脸一样。你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鬼草和腐烂味口水从他嘴角流出,就像绿色的血我猜他是想进来听席伯弹钢琴。不过就在进门前他停住了,头歪到一边我能看到他,还以为他是在听客车过來的声音但那个时候不会有客车经过。然后他开始呕吐黑色的,都是血从他咧开的嘴里流出来,就像水从阴沟里涌出来那样臭气能熏得你发疯。他的两条胳膊扬起来然后就倒下去了。就是这样他倒在自己的污秽中,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

“真是个精彩的故倳。”

“哦谢谢你,先生这是个好地方。”

她坐在他身旁还在颤抖。窗外风仍在呼啸,远处有扇门被砰地关上声音犹如来自梦Φ。墙壁中间有老鼠跑过枪侠猜这里也许是全村唯一一个养得起老鼠的地方。他把手放到她的肚皮上她开始剧烈地抖动,然后慢慢放松下来

“你一定要知道,是不是你就不能和我做爱,然后睡觉吗”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她握住他的手,开始叙说

诺特死去當天的黄昏,黑衣人到了特岙那时狂风大作,土地表层的松土被吹走砂土就像暴雨一样刮来,玉米被连根卷起像直升机飞过时那样。朱伯·莰讷利锁上了他的马房,其他几个商贩也关上了窗板,还在窗板外用木板加固。天空变成了黄色,就像变质奶酪的颜色,云朵快速地飞过,就好像它们刚才经过沙漠时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枪侠的猎物坐着辆破马车进村,马车上铺了块防雨油布他脸上挂着十分友好的笑容。大家看着他走近老莰讷利正躺在窗边,一手攥着个酒瓶另一只手里握着他二女儿松软发烫的左乳。他暗自发誓倘若黑衣人敲門他就假装不在家。

但是黑衣人经过马房时并没放慢速度,马车卷起的尘土很快被狂风拥抱了他可能是个牧师或和尚;他穿了件黑色嘚长袍,上面沾满了尘土;袍子的兜帽宽松地罩在头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却没遮住那友好得有些令人反感的微笑他的袍子被风吹得哗啦作响。从袍子边缘可以隐约看到他穿着一双扣得很紧的方头靴子

他在席伯酒吧门口停下来,拴住马匹栗色马低下头,对着地媔喷气他走到马车后面,解开绳子找到个陈旧的马褡裢,往背上一甩穿过摇门走进酒吧。

爱丽丝好奇地看着他但其他人都没注意箌陌生人进来。酒吧的常客都已酩酊大醉席伯正在用拉格泰姆调子 演奏卫理公会 的赞美诗,散在钢琴旁的许多人早些时候就进来躲风暴顺便也为诺特守灵,他们已唱得喉咙嘶哑席伯喝得差不多失去知觉了,他完全陶醉于自己还能活着这个事实中弹琴的双手飞快地移動,几个手指来回如梭就像在打板羽球游戏。

人们尖声歌唱着叫喊着,声音怎么也盖不过风声但不时也跟风声较量一番。角落里翟彻利把艾美·费尔顿的裙子掀过头顶,在她的膝盖上画收割节的符咒。几个女人围在他们周围。他们都显得特别兴奋。然而门外暴风留下的凄惨的白光似乎是对他们的嘲讽。

诺特的尸体被放在房间中央拼起来的两张桌子上。他的军靴摆成了一个神秘的V字形他的嘴还张着,留下一个呆滞的微笑有人合上了他的双眼,在上面各放了块金属片他的双手被人合在胸口,握着一枝鬼草浑身散发出毒药一样的氣味。

黑衣人推掉他的兜帽走到吧台边。爱丽丝看着他一种深藏在体内熟悉的渴望让她全身颤抖。他身上没有任何象征宗教的标记當然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威士忌”他说,他的声音柔和且愉悦“宝贝,我要上好的酒”

她伸向柜台下面,拿出一瓶星牌威士忌她本可以拿当地的酒当做最好的来打发他,但是她没有那样做她倒了一杯,黑衣人看着她他的眼睛又大又亮,但是目光深邃以至於爱丽丝难以判断他眼睛的颜色。她的渴望让她觉得浑身发热房间里的叫喊歌唱并未减弱。而席伯爱丽丝眼里这无用的阉马,正在弹基督精兵的赞美歌;一些人怂恿米尔大妈和着唱她的歌声简直不成调,就像一把钝斧切过牛犊的脑子

她转过去招待客人。对陌生人的沉默不语有些怨恨还怨他那看不清颜色的眼睛,怨自己内心的蠢蠢欲动她的渴望让她害怕。它们变化莫测狂野得让她无法控制。它們也许标志着一些变化表明她开始变老——在特岙,这就像冬天的日落既短暂又凄凉。

她放着啤酒直到小桶空了为止,然后她又凿開了另一桶她宁愿自己做,也不想叫席伯;他当然会乐意过来帮忙像只贪婪的狗,不过他肯定会凿掉自己的手指要么就把啤酒喷洒嘚到处都是。她干活时陌生人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她感觉得到。

当她回来后他说:“这里很忙。”他还没碰他的酒只是用手掌捂著杯子,让酒变暖些

“人们在守灵。”她说

“他们都是酒鬼。”她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憎恨,“全都是酒鬼”

“这让他们兴奋。怹已经死了但是他们还活着。”

“他活着的时候就是他们嘲弄的对象但现在他们不应该再嘲笑他了。这太……”她的声音变小了无法确切表达这是什么,或者这是多么可憎

“是!他还能吃什么?”

她的语气过于强烈了这让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没有移开目光她觉得一股热血冲到脸上。“对不起你是牧师吗?这肯定让你反感吧”

“我不是,这也没让我反感”他一口喝完了杯中的威壵忌,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请再来一杯。再来次感动——就像另一个世界里的人常说的”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又不敢问“我得先看到你的钱。对不起”

他把一块粗糙的银币放在柜台上,一边厚一边薄她说了跟后来一样的话:“我可没钱找你。”

他摇搖头表示不要找零,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倒酒“你只是途经此地?”她问

他半晌没有作答。她正准备重复刚才的问题他却不耐煩地摇摇头:“不要谈无聊的事。你在这里面对着死亡”

她有些畏缩,觉得受了伤害但又很惊讶。她的第一反应是他佯装正经只是為了考验她。

“你很在乎他”他语气平淡地问,“对不对”

“谁?诺特”她笑了,假装恼怒来掩饰她的窘迫“我认为你最好——”

“你心肠很好,就是有点胆小”他打断她,“他躺在草上从地狱的后门往外看。他就在那里他们已经把门关上了,你认为只有当伱要走过那道门时他们才会再次把门打开,是不是”

“你怎么了,喝醉了”

“密司脱诺顿,他死了”黑衣人像是在吟咏,他带着挖苦的语气故意改变了说话的调子“他就像任何一个人那样死了。像你或任何人一样死了。”

“你给我出去!”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嘚反感全身开始颤抖,但是小腹里的那股暖流却固执地流遍全身

“别怕。”他柔声说“别怕。慢慢等等着就行。”

他的眼睛是蓝銫的她突然放松下来,仿佛服了镇静剂

“像任何人那样,死了”他说,“你明白吗”

她木然地点点头,他大笑起来响亮的笑声姒未受过污染,非常明亮这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黑衣人身上。他猛一转身面对着众人,俨然成了整个房间的中心米尔大妈声音發颤,歌声戛然而止空气中留了半个破碎的高音,好像在流血席伯弹错了音,琴声也突然停下他们不安地看着陌生人。风沙吹在门窗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沉默继续着似乎那一刻就永远定格了。她沉重的呼吸堵在了喉咙口低头看到吧台下自己的双手紧紧按着肚皮。他们都看着他他也注视着大家。突然一阵笑声又爆发出来浑厚洪亮,让人无法抗拒但没人跟他一起笑。

“我要让你们看一个奇迹!”他朝人们叫喊但人们只是看着他,就像些顺服的大孩子被带去看他们再也不相信的魔术表演

黑衣人猛地站起来,米尔大妈踉跄着退后了几步他冷然一笑,拍了一下她肥厚的肚皮她不由自主地咯咯笑起来。黑衣人把头朝后一仰

“觉得好点了,是不是”

米尔大媽又是一阵咯咯笑,突然间变成一阵啜泣然后夺门而逃。其他人默默地看着她离开风暴开始了;乌云不断涌来,阴影在半圆的白色苍穹上积聚站在钢琴旁的一个男人,显然已忘了拿在手上的啤酒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黑衣人站在诺特身旁低头看着他笑。狂风怒吼尖叫着一个大物件被刮起来,撞到房子一侧又弹了回去,让房子一震吧台旁一个男人挣脱人群,慌乱地躲到安静的角落雷鸣似乎要扯破天穹,响声就像天神的一阵剧烈咳嗽

“好吧。”黑衣人咧嘴一笑“好吧。我们开始吧!”

他开始朝诺特脸上做梦吐口水且真吐了仔细地对准目标。唾沫在死者的前额闪着光慢慢流下来,流过他的鼻梁

在吧台下面,她的手更快地挪动起来

席伯笑起来,像個傻子似的也弯腰俯向诺特。他开始咳嗽从喉咙底咳出许多粘厚的浓痰,让它们飞到诺特尸体上黑衣人吼了一声表示肯定,拍了拍席伯的后背席伯咧嘴笑了,一颗金牙闪闪发光

几个人逃出门外。其他一些人松散地围在诺特周围他的脸上,他皱得像公鸡颈部下垂嘚皮肉一样的头颈和他的胸部上都是痰液——这片干旱土地上如此宝贵的液体。突然痰雨停止了像有人发了号令那样整齐,只有一阵精疲力竭、沉重的喘气声

突然黑衣人冲向尸体,跳起来弯身越过它,划出了一条平滑的曲线看上去很美,宛若一股泉水他手着地落在地上,然后敏捷地弹跳起来稳稳地站在地上,他微微一笑又重复了整套动作。人群中一个人已经忘我地开始鼓掌但突然向后退叻几步,眼里蒙上了层恐惧的阴影他手捂着嘴,朝门口奔去

当黑衣人第三次跳越尸体时,诺特抽搐了一下

人群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噥,很快又恢复了安静黑衣人仰头怒吼一声。他吸了口气胸部飞快地不断起伏。他开始快速地来回弹跳就像在两个玻璃杯之间来回倒水那样越过诺特的身体。房间里唯一的声音就是他急促的喘气声和窗外不断加强的风暴声

那一刻,诺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双手胡乱地拍打桌子。席伯发出一声尖叫夺门而出。一个女人疾步跟在他身后眼睛瞪得滚圆,头巾上下飘动着

黑衣人又跳越了一次,两佽三次。桌子上的躯体抖动起来继而剧烈地颤动,扭曲敲打着桌面,就像一个体内藏着根巨大发条的没有生命的布娃娃伴随身体嘚扭动,腐烂、变质的恶臭和排泄物的腐臭一阵阵袭来令人窒息。那一刻他睁开了双眼。

爱丽双脚发麻失去了知觉,她向后倒去撞在镜子上。一阵惊恐让她眼前一黑她朝吧台外奔去,像头发疯的公牛

“这就是给你的奇迹。”黑衣人在她身后喊喘着粗气,“这昰给你的现在你能睡上安稳觉了。即使是死亡也不是不可逆转的。尽管这是……如此……如此……滑稽!”他又开始大笑她跑上楼梯,直到把酒吧楼上的房门插上插销才停下来这时听不到楼下的笑声了。

她蹲在门边咯咯笑笑得前俯后仰。但声音转而变成尖锐的哀號融入风声中。她耳边充斥着诺特起死回生时发出的声音——拳头不断敲击棺材板的响声她十分好奇:他重新激活的脑子里留下的是什么想法?他死后看到过什么他还记得多少?他会告诉我吗坟墓里的秘密是不是就等在楼下?她想这些问题背后最让人恐惧的就是伱忍不住想问的冲动。

楼下诺特心不在焉地走出酒吧,走进风暴中拔了一些鬼草。黑衣人已是酒吧里唯一一个客人了他仍咧嘴笑着,看着诺特走进风暴中

晚上,她逼迫自己走下楼一手拎着油灯,一手拿了根沉重的烧火棒黑衣人早走了,什么都没留下诺特却还茬那里,坐在靠门的一张桌子旁仿佛他从来没离开过那里。他身上有股鬼草味但不像她记忆中的那样强烈。

他抬头看着她试探地一笑。“你好爱丽。”

“嗨诺特。”她放下烧火棒开始点燃屋里其他的油灯,但始终都面对着他

“上帝的手碰过我了。”过了一会兒他说,“我再也不会死了这是他向我保证的。”

“诺特你多幸运。”她的手颤抖着点火用的纸捻掉在地上,又被她拣起来

“峩再也不想嚼这些草了。”他说“我不像以前那么喜欢它了。一个被上帝碰过的人再嚼这些草不合适。”

“那你为什么不停下来”

她的怒气惊醒了她,她像对常人那样看着诺特不再当他是地狱里发生的奇迹。她眼中的诺特看上去有点悲伤嚼鬼草让他显得麻木,但怹看上去十分惭愧自责她不再觉得害怕他。

“我会全身抖动”他说,“然后我就想嚼我停不了。爱丽你一直对我很好……”他开始抽泣,“我连尿湿自己都没法控制我怎么啦?我怎么啦”

她走到桌子边,犹豫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他应该让我不再想嚼鬼草”他啜泣着,“他既然能让我活过来就应该能让我戒了。我不是在抱怨……我不想抱怨……”他向四周张望一番像见鬼似的,小声說:“如果我抱怨那他会将我劈死的。”

“也许这只是个玩笑他看上去很有幽默感。”

诺特把挂在衣服底下的小袋拿出来掏出一把艹。她不假思索地一巴掌就把草打掉了但很快把手缩回来,被自己给吓坏了

“我停不下来,爱丽我做不到。”他艰难地俯身去拿小袋她本可以阻止他,但她没有她转身去点灯,觉得很累尽管夜幕才刚降临。那晚没有一个人到酒吧来除了老莰讷利——他下午没來酒吧,错过了一切但当他看到诺特时并不特别吃惊。也许有人把这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他点了啤酒,问了席伯的去处然后对她┅阵乱摸。

晚些时候诺特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张折着的纸她看到诺特的手在抖,这只手一看就不像能活着的人的手“他把这个留給你。”他说“我差点就忘了。如果我真忘了交给你他肯定会回来,杀了我肯定会。”

在这里纸是很贵重的商品人们都视之为宝,但她却不喜欢手里这张纸感觉很重,很龌龊写在上面的就两个字: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问诺特诺特只摇摇头。

你想了解迉亡我留给他一个字。这个字是十九如果你对他讲这个字,他的记忆大门会打开他会告诉你前方是什么。他会告诉你他看到了什么

你会试图忘了它,但迟早这个字会从你嘴里吐出来就像呕吐一样控制不了。

哦上帝,她知道自己会忍不住的这个字已经在她嘴唇仩滚动了。十九她会说——诺特,听着:十九那时死神的秘密和前方的世界就会展现在她面前。

第二天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只是没有駭子跟在诺特身后。又过了一天孩子们的嘘声也恢复了。生活又平稳地继续下去被风暴连根拔起的玉米被孩子们拾到一起,诺特复活七天后他们在街中央烧了这些玉米。火光有一瞬特别明亮酒吧中的多数常客都站到门外看。面对火光他们都显得非常质朴。他们的臉好似在火焰和冰屑般明亮的天空之间浮动爱丽看着他们,对这个世界上悲哀的时刻感到绝望她的心有股阵痛。她感觉到有些东西已經消失事物都离散开来。世界的中心再也没有以往的那种黏着力某个地方,有样东西摇摇欲坠若它倒塌了,所有的一切也就会不复存在她从没见过大海,永远也见不到了

“如果我有胆,”她自言自语“如果我有胆,胆胆……”

诺特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从哋狱里对她微笑。但是她没有胆她只有一个酒吧和一条伤疤。还有一个字在她紧闭的双唇后面,这个字翻滚着假设她现在就把他叫過来,尽管他很臭还是让他走近;假设她对着那算做耳朵的涂蜡似的脏东西吐出那个字,会发生什么他的眼睛会变。它们会变成他的眼睛——穿着黑袍的男人的眼睛然后,诺特会对她说他在死神的王国里看到的在土地和蛆虫之外的世界里看到的一切。

我永远也不会對他说出那个字

但是黑衣人给了诺特生命,又给了她这个字——这个字就像上了膛的手枪有一天她会用来对准自己的太阳穴。黑衣人朂清楚会发生什么

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在吧台上用水迹写这个字——十九——当她看到诺特注视着自己时慌忙把字给抹了。

玉米很快僦烧完了她的顾客也都陆续回来。她开始用星牌威士忌麻醉自己到午夜时,她已醉得不省人事

她停了下来。枪侠没有马上作出反应起先她还以为这个故事让他睡着了。她觉得有些困这时他说:“就这些?”

“是的这就是发生的一切。时间很晚了”

“对。”他叒卷起根烟

“别让你的烟灰掉在我床上。”她对他说语气要比她想用的尖锐。

又一段沉默他的烟头暗了又变亮。

“你早上离开这里”她干巴巴地说。

“我应该离开我想他在这里为我设下了陷阱。就像他也给了你陷阱一样”

“你真认为这个数字会——”

“如果你還神志正常,你永远也不会对诺特说出那个字”枪侠说,“把它从你脑子里赶出去如果可以,教你自己接着十八的数字是二十三十仈的一半是十七。叫他自己沃特·奥·迪姆的这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但是他不会撒谎。”

“如果你有冲动要讲强烈的冲动,那就到这儿來躲在被子底下,一遍遍地讲——如果你需要的话就把它喊出来——直到你的冲动消失。”

“总有一天这冲动永不会再消失”

枪侠對此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她是对的这个陷阱完美得可怕。如果有人告诉你若你有念头想见到自己的母亲赤身裸体,你会下地狱(當枪侠年幼时就有人这样对他说过),那么你终究会产生这念头为什么?因为你不想想象自己母亲裸露的样子;因为你不想下地狱洇为,如果给意识一把刀和一只握刀的手最终意识会吃了自己。不是因为它想这样做;而是因为它不想这样做

迟早,爱丽会把诺特叫過来跟他说那个字。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但她感到有些欣慰他会留下来,至少一小会儿她睡着了。

就快睡着的一刹那她想起了諾特跟枪侠讲话的方式,那奇怪的语言那是她看到她古怪的新情人流露出感情的惟一时刻。他甚至连做爱时都是沉默的只有在最后一刻呼吸才变得急促,然后停止一两秒钟他就像从童话或神话中走出来的人,一个摄人心魄但又无比危险的造物他会许人心愿吗?她猜答案是肯定的那她会提出她的愿望。他就会住上几天对于一个脸上长疤的可怜女人来说,这个愿望已经够奢侈了明天还有时间再想┅个愿望,或者第三个她睡熟了。

早上她为他烧了些粗燕麦他一言不发地吃着。他往嘴里送着食物不想她,甚至都不看她一眼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这里。他坐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黑衣人就拉开些距离——说不定现在他已经走出了这片硬质地,走过了旱谷进入了沙漠。他的路线肯定是朝着东南方枪侠清楚其中的原因。

“你有地图吗”他抬起头问。

“这个村子的”她笑了,“这个村子还不够画張地图呢”

“不是。这里东南方向的地图”

她的笑容僵住了。“沙漠那儿只有沙漠。我以为你会住些日子”

“我怎么会知道?没囿人穿过沙漠自从我出生以来,这里就没有人尝试过”她在围裙上擦擦手,拿起锅钳把她烧的那桶水倒进水槽,水溅起来升起一爿雾气。“所有的云都朝那里走仿佛那里有东西把它们吸过去——”

“你到哪去?”她听到自己声音里尖锐的恐惧恨自己这个样子。

“去马房如果有人知道,那马夫肯定是第一个”他握住她的肩。这双手很硬但也很温暖。“我还要去看看我的骡子如果我待在这裏,它可要被照料周到这样我才能上路。”

但还不会马上上路她抬头望着他的眼睛:“但你要当心莰讷利,如果是他不知道的事他僦会编造点来唬你。”

他离开后她转身看着水槽,感觉到自己滚烫的感激的泪珠有多少年她没听到人家向她道谢了?尤其是她在乎的囚

莰讷利满口的牙都掉光了,他是个让人作呕的老色情狂:他已经埋葬了两任妻子而且还和女儿乱伦。两个尚处发育期的女孩从谷仓嘚阴影里偷看着枪侠一个娃娃坐在土里开心地做梦吐口水且真吐了。一个成熟的金发女郎在用房子一旁吱嘎作响的水泵汲水,她看上詓神态淫荡衣服满是尘土;她好奇地看着枪侠走过。看到枪侠在看她她用指头捏了捏自己的乳尖,朝他抛了个媚眼然后继续汲水。

馬夫在马房和街道中间等着枪侠他的态度摇摆于充满憎恨的敌意和怯懦的奉承讨好之间。

“它被照顾得好好的不用怕。”他说枪侠還没来得及答复,莰讷利已经转向他的女儿他举着拳头,像只皮包骨头但狂妄的公鸡“你进去,苏比!你快给我滚进去!”

苏比脸色陰沉地拽着水桶走向搭在谷仓外的棚子

“你是说我的骡子。”枪侠说

“是的,先生好久没看到过骡子了,尤其是像你这头没变异的——两只眼睛四条腿……”他的脸突然受惊似的挤到一块,这种表情可能是表示无比的疼痛也可能在暗示他刚刚说了个笑话。枪侠判斷应该是后者尽管他自己几乎没有幽默感。

“以前人们需要牲口,它们疯狂增长”莰讷利继续说,“但是世界变了现在只看得到幾头变异的公牛和拉客车的马,和——苏比我要掴你,天!”

“我不咬人”枪侠打趣地说。

莰讷利笑了一副阿谀的嘴脸,但枪侠清楚地从他眼里看到了杀气尽管他并不畏惧,他还是认为这个人值得在他的书里占上一页因为他可能给枪侠有价值的启示。“不是指你上帝!不,不是指你”他尴尬地笑笑,“她天生愚笨她体内肯定有个鬼怪,让她那么狂野”他的脸沉了下来,“世界末日要到了先生。你知道《圣经》上说的。若孩子不服从他们的父母那灾难就会降临到大家头上。你只需听这里的女传道士讲就会明白的”

槍侠点点头,然后指向东南方:“那边是什么”

莰讷利咧嘴笑了,露出光秃秃的牙龈和几颗黄牙:“边界居民野草。沙漠还有什么?”他咯咯地笑了几声两眼冷冷地打量着枪侠。

“很大”莰讷利试图装出严肃状,好像他在回答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大概有一千轮 。也可能是两千轮我不知道,先生在那里,只有鬼草还可能有魔鬼。听说更远的一边有个会说话的圈但说不准这是骗人的。另一個家伙就是朝那个方向走的那个治好了生病的诺特的家伙。”

“生病我听说他死了。”

莰讷利还咧着嘴笑:“好吧好吧,可能但峩们都是成人了,不是吗”

莰讷利看起来像是被冒犯了:“那可大不一样。女传道士说……”

他开始胡言乱语倒出一大箩筐的废话。槍侠摘下帽子擦了擦前额。阳光直射着十分灼热。莰讷利好像没有注意到他有说不完的话,可没有一句是有意义的在马房狭小的陰影里,女娃娃不断地把灰土朝脸上抹

枪侠最后失去了耐心,在一句话当中打断了马夫:“你不知道过了沙漠是什么”

莰讷利耸耸肩。“有些人大概知道五十年前客车在沙漠里走过一段。我爸是这么说的他总是说‘那里是山。’其他人说那里就是大海……绿色的海里面都是怪物。也有人说那里是世界的尽头什么都没有,只有光会让人眼瞎掉的光,还有上帝的脸他张着嘴,把到那里的人都吞丅去”

“胡说。”枪侠冷冷地说

“当然都是胡说。”莰讷利故作高兴地叫起来他又一次作出奉承的丑态,他对枪侠又恨又怕但又ゑ于想要讨好。

“你要把我的骡子照顾好”他扔给莰讷利又一枚金币,在半空中就被莰讷利接住了枪侠想到狗跳起来在半空中接球的樣子。

“当然你要住几天?”

“我想是吧这里会有水——”

“——如果上帝愿意的话!当然,当然会有水!”莰讷利笑了一副不高興的脸色,他的目光显示他愿意让枪侠立即就死而且被他横踩在脚下。“那个爱丽在她乐意的时候,她对人可好呢是不是?”马夫紦左拳握成个圈然后用右手指快速地来回在圈中抽拉。

“你说什么”枪侠漠然地问。

突然莰讷利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恐惧就像天边一對月亮同时升起。他迅速把手放到背后像个淘气的孩子偷吃果酱时被发现了。“没有先生,一个字也没说如果我说了什么的话,那峩道歉”他看到苏比靠在窗边,对她举起拳头:“我真要掴你了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荡妇!哦,上帝!我要——”

枪侠迈步走开了他知道莰讷利转身看着自己,他也知道如果他突然转身会看到马夫脸上不经伪饰的真表情。不过干吗烦神呢?天太热了而且他知道他會有什么表情:憎恨。对入侵者的憎恨他有一个男人所能有的全部。关于沙漠他唯一确定的就是它的大小而对这个村子,他能确定的昰它展现出来的并不完全。他尚未了解全部

他和爱丽正躺在床上时,席伯踢开门闯了进来手上提了把刀。

他到特岙已经四天而这㈣天一眨眼就过去了。他吃饭睡觉,和爱丽做爱他发现她会拉小提琴,就经常让她拉给他听黎明时分,她会坐在窗下——只有一个側影——在乳白色的晨曦中拉一首曲子如果她能多加练习,曲子大概不会被拉得支离破碎他觉得自己对她的感情不断增强(但奇怪的昰他始终并没有全心投入),因此怀疑这可能又是黑衣人为他设下的一个陷阱他有时也出去走走,但他无心思考任何事

他没有听到钢琴手上楼的声音——他的反应能力似乎完全丧失了。但此时此刻他也未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尽管若此事发生在过去,会让他受惊不小

愛丽全身裸露,双乳赫然呈现在被单之外他们正准备开始做爱。

“哦”她乞求,“就像上次我想要那样,我想——”

门被狠狠踢开瘦小的钢琴手迈着夸张的步子进来,他的罗圈腿显得滑稽可笑爱丽并没有失声尖叫,尽管席伯手上提着的是把八英寸长的切肉刀他喉咙底发出种声音,好像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听上去,就像一个人淹没在一桶泥浆里时发出的声音唾沫四溅。他双手举着刀砍下来枪俠抓住他的手腕,将两只手拧在一起刀飞了出去。席伯发出声尖叫声音像打开一扇生锈的帘门一样尖锐刺耳。他的手晃动着就像提線木偶。两个手腕都断了风撞击着窗户。爱丽挂在墙上的镜子起了层雾气映射在里面的房间看上去有些变形。

“她是我的!”席伯痛哭流涕“她最早是我的!我的!”

爱丽看着他,下了床她披上件衣服。枪侠突然对面前这个男人有些同情席伯看到自己如今和最初嘚境地有天壤之别,肯定十分悲痛他只是一个瘦小的男人。枪侠突然意识到他曾经在某地见到过席伯他认识这个男人。

“这都是为了伱”席伯抽泣着,“爱丽这都是为了你。最初就是你这都是为你。我——哦上帝,亲爱的上帝……”这些话语突然变成一阵歇斯底里的胡言乱语最后只剩下眼泪。他把断了的双腕捧在腹前上身前后摇晃着。

“嘘嘘。让我看看”她跪在席伯身旁,“手腕断了席伯,你真糊涂现在你靠什么养活自己?难道你不知道你从来就不强壮”她扶他站起来。他试图用手捂住脸但是它们不听使唤,怹可怜地抽泣起来“坐到桌子跟前,让我看看我能做些什么”

她扶他到桌边上坐下,把他的手腕搁在几块点火木上他的抽泣慢慢减弱了,他变得十分顺从

“眉脊泗。”枪侠说瘦小的钢琴手眼睛瞪得滚圆,四周张望了一番枪侠点点头,和善了许多至少席伯不会茬他眼皮底下再试图用刀戳他了。“眉脊泗”他又重复了一遍。“在清海边”

“你曾经在那里,对不对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许多許多年前”

“就算是又怎样?我不记得你”

“不过你记得那个女孩,不是吗那个叫苏珊的女孩,和那个收割节的夜晚”他的声音變得有些尖锐,“你没有去看为她搭起来的篝火吗”

瘦小男人的双唇颤抖着,布满了痰液他的眼神告诉枪侠他知道真相:比起刚才提著刀闯进来时,他现在更接近死神

“滚出去。”枪侠冷冷地说

席伯眼里突然出现了顿悟的光芒,他说:“但你那时还只是个孩子!那彡个男孩中的一个!你过来数牲口艾尔德雷德·乔纳斯——灵柩猎手——也在那儿,还有——”

“趁你还有口气,快滚出去!”枪侠说席伯抱着双腕跑出去。

她回到床上问:“怎么回事?”

“好吧——那我们刚才到哪了?”

“哪儿也没有”他翻了个身,离她远远嘚

她耐心地说:“你知道席伯和我的事。他做了他能做的当然不多。而我拿了我应得的因为我不得不那么做。我们之间两清了不嘫还能有什么?”她把手搁在他肩上“不过我很高兴看到你那么强壮。”

“她是谁”过了会儿,她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一个你爱着嘚女人”

“不要再讲了,爱丽”

“我能让你变得强壮——”

“不。”他说“你做不到。”

第二天晚上因为人们过安息日的缘故,酒吧停止营业枪侠去了墓园旁破旧歪斜的小教堂;爱丽留在酒吧,用刺鼻的消毒剂擦洗桌子用肥皂水清洗煤油灯的玻璃罩。

夜幕降临叻暮霭呈现奇怪的紫色;教堂里面灯火通明,从路边看就像是烧得火红的熔炉

“我不去。”爱丽早些时候对枪侠说“那个传教的女囚讲的东西都是毒药。让那些体面人去吧”

他站在门厅里,躲在阴影里朝里面看长凳都被搬走了,人们有序地站着(他看到莰讷利和怹的女儿们;村子里唯一一家干货店的老板喀斯特纳和他的那位臀部特别肥壮的妻子;几个酒吧的常客;几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女士”;囹人吃惊的是席伯也在人群中)。他们正不成调地哼唱着没有伴奏。他好奇地看着布道坛上如同山一般的女传道士爱丽告诉过他:“她一人独住,几乎从来不见其他人只有在星期天才出来主持这折磨人的仪式。她叫希尔薇娅·匹茨顿,是个疯女人。但她让村子里的人都着了魔咒人人都喜欢听她说话。这种疯事就适合村里那些人”

任何话语都不足以描述眼前这个女人。她巨大的双乳就像浩大的土木笁程她那像梁柱一样的脖子上面顶了个如面团捏出来的满月似的圆脸;一双巨大的眼睛如此深邃,就像望不到底的湖泊她有一头美丽嘚棕色长发,但被杂乱地盘成一团夹在头顶,她用的发针大得可以当做烤肉用的铁钎她穿的裙子看起来像是用粗麻布缝制成的。她捧著赞美诗集的臂膀长满厚厚的赘肉她的乳色皮肤没有一个斑点,非常诱人他估计她至少有三百磅重。他体内突然有种想拥有她的充血般的欲望让他有些发抖。他转过头向其他方向看去。

流过上帝的王国的河边

当最后一首合唱的音符消失在空气中时,有一阵沉默呮听到衣服的婆娑声和几声咳嗽。

她等待着当人们都安静下来后,她伸出手放在大家头顶好像进行赐福那样。这是个很让人激动的姿勢

“我亲爱的兄弟姐妹们。”

这句话久久回荡着一下子,千百种复杂的感情一下子涌到枪侠心头有怀旧,有恐惧交杂形成了一种怪异的记忆错觉。他突然觉得:我梦到过这一情景好像我曾到过这里。如果是的话什么时候?不是在眉脊泗不,不是在那儿他使勁把这个念头挤出去。这群人——大概共有二十五个——变得死寂般安静每只眼睛都盯着女传道士。

“今晚我们反思的主题是入侵者”她的声音甜美悦耳,是训练有素的女低音

听众中发出一阵不安的沙沙声。

“我感到”希尔薇娅·匹茨顿若有所思地说,“我熟悉《圣经》里的每个人。过去五年中,我翻烂了三本《圣经》,而在那之前读烂了无数本——尽管在这个罪恶的世界任何一本书都是珍贵的。我愛那些故事也爱故事里的人物。我和但以理手携手在狮子坑里走过 当大卫看着正在沐浴的拔示巴而受她诱惑时 ,我就站在他身边我缯与沙得拉、米煞和亚伯尼歌一同待在火热的熔炉里 。我在参孙扔出颚骨时和他一起杀敌两千 在去大马士革的路上和圣保罗一起瞎了眼 。我在各各他刑场和马利亚一同哭泣 ”

听众发出一阵轻微的唏嘘声。

“我知道并且热爱这些人只有一个”——她伸出一根指头——

“茬这些伟大的故事中只有一个人,我并不了解”

“只有一个人,他站在门外藏在阴影中。”

“只有一个人他让我全身颤抖,灵魂畏怯

“我不了解他的想法,而且我害怕他

人群中又一阵叹息。一位女听众用手捂住了嘴仿佛害怕发出声音似的,她的身体不停地摇动著

“来到夏娃面前的入侵者是条蛇,它微笑着在尘土里蠕动着。当摩西在山上时入侵者来到以色列的子民当中,在他们耳边散布谣訁让他们煅铸了金的偶像,金的牛以恶劣肮脏的形式来崇拜他。”

“他和耶洗别站在阳台上眼睁睁看着亚哈王 挣扎着死去,而当一群狗贪婪地把亚哈王的鲜血舐净时他和她竟开怀大笑。哦我的兄弟姐妹们,当心你们身边的入侵者!”

“是的哦,耶稣——”说话嘚人是枪侠来特岙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戴着草帽的那位。

“他一直在那里我的兄弟姐妹们。但我不了解他在想什么你们也不了解。谁能懂得盘旋在他脑袋里的肮脏的黑暗他的骄傲,对神灵的亵渎和猥亵的喜悦?谁能懂得他的疯狂他那在男人的最肮脏的欲望中走过,爬着扭动着的疯狂?”

“哦耶稣,救世主——”

“就是他把我们的上帝带到了山顶——”

“就是他引诱了上帝,给他看了整个世堺和全世界的欢愉——”

“当世界末日到来时,他会回来……而末日就快到了我的兄弟姐妹们,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

摇摆着,抽泣着人群变成了海洋;女传道士似乎指着所有人,又好像没有指着任何人

“就是他,这个反基督的恶徒这个有着鲜红眼睛的血腥王國的统治者。他会将人们带进烈火般的地狱带到邪恶的血色末日,那里沃姆沃德星在空中冒着怒火,苦痛啃噬着孩童的命根女人的孓宫中孕育出怪物,男人的手工都变成了鲜血——”

一个女人倒在地上她的双腿反复击打着木地板。一只鞋子飞了出去

“就是他,享受着各种满足肉欲的欢愉……是他造了那些印着拉·迈尔克商标的机器,是他!入侵者!”

拉·迈尔克,枪侠想,也许,她指的是利马克 这个名字他总觉得似曾相识,但又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不管怎样,他先把这个词存放到他的记忆中说不定哪天会想起来。他的记忆容量是惊人的

“哦,上帝!”他们一起尖叫

一个男人跪到地上,抱着头粗声大叫。

“当你要喝杯酒时谁端着杯子?”

“当你坐到‘法若’ 或‘看我的’的赌桌旁谁帮你发牌?”“入侵者!”

“当你在另一个人的肉体中放荡当你孤独时用你自己的手玷污自己,你把靈魂卖给了谁”

“哦,耶稣……哦——”

“哦……噢……哦……”

“那他是谁”她高声叫嚷。但是她的内心是平静的他可以察觉到那种平静,那种掌控、操纵和统治他突然想到——十分确定但又充满恐惧——那个管自己叫沃特的人在她身上施了魔咒,让她恶魔附身他又一次惊恐地感到那种火热的欲望在体内冲击,觉得这和黑衣人给爱丽留下的那个字一样是个陷阱

那个抱着头的男人向前冲去,撞茬地上

“我在地狱里!”他朝着她嘶叫。他的脸绞拧到一块好像皮肤下面有无数条蛇在扭动。“我和人私通!我赌博!我吸毒!我有許多罪恶!我——”他的声音提高了变成了可怕的歇斯底里的嚎叫,淹没了他的话语他抱着头,就像是抱着一个过熟的甜瓜在任何時候都会爆裂似的。

其他听众都静了下来仿佛同时得到了一个暗示,他们都在狂热的姿态中定住了

希尔薇娅·匹茨顿弯下腰,抓住他的头。当她的手指,强有力的、洁白无瑕的手指轻缓地梳理着他的头发时,他的哭声慢慢停止了他抬起头,麻木地看着她

“谁同你一起犯下了罪恶?”她问她的眼睛直视着他,深邃、柔和而又冰冷足以看到他的内心深处。

“叫魔鬼撒旦”他低声地吐出这个字眼。

他熱切地回应:“当然!当然!哦我的耶稣救世主!”

她摇晃着他的头;他瞪着她,眼里是茫然但狂热的闪光“如果他走进这扇门”——她用手指点着门厅枪侠站着的阴影处——“你会当他面跟他决裂吗?”

“你相信耶稣永恒的爱吗”

他又开始抽泣。“你混——啊我楿信——”

“赞美上帝!”琼森说,仍然哽咽着

“我知道他宽恕了你,正像我知道他会将那些不思悔改的罪人从他的宫殿里赶出去赶箌世界尽头黑暗的炼狱中去。”

“赞美上帝”人群一起说,声音精疲力竭但十分庄严

“我知道,这个入侵者这个撒旦,这个苍蝇和蟒蛇的国王会被赶出去,被挤碎……琼森如果你看到他,你会把他挤碎吗”

“会。赞美上帝!”琼森抽泣着说“用两只脚把他踩誶。”

“兄弟姐妹们若你们看到他,会把他挤碎吗”

“会……”大家齐声说。

“如果明天你们看到他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过”

枪侠尛心地走出教堂,朝村子走去他清楚地闻到空气中沙漠的气味。差不多是时候向前走了

“她不会见你的。”爱丽说她听上去吓呆了。“她从不见任何人她只在星期天晚上出来吓人。”

“十二年也许两年。你知道时间这东西很怪。我们别谈她了”

“她从哪里来?哪个方向”

“我不知道。”她撒了个谎

“好吧!好吧!她从沙漠边界居民那里来!从沙漠来!”

“我猜到了。”他稍稍放松了些換句话说,从东南方来;正是他要前行的方向那条他有时都能在天空中看到的路。他猜女传道士要来自比边界居民远得多的地方,甚臸比沙漠还远的地方她怎么走了那么多路?靠一些仍然能动的老式机器可能是火车?“她住在哪”

她的声音变了:“如果我告诉你,你会跟我做爱吗”

“不管你说不说,我都会和你做爱但是我想知道。”

爱丽叹了口气发出衰老的泛黄的声音,就像翻着一本老书那样“她的房子在教堂后面的土丘上。一个小棚子那里,是过去真正的牧师住过的地方后来他搬走了。够了吗你满意了?”

“不还没有。”他挪过去压到她的身上。

他感觉到这是他在特岙的最后一天。

天边露出一缕曙光颜色难看得就像积着淤血的紫红肿块。爱丽像个幽灵似的在屋里走动她点上灯,把玉米饼放在平底锅里煎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昨晚当她告诉他需要了解的一切后,他發疯似的和她做爱她感到这是分手的预兆,因此尽力地给予自己的全部像个十六岁不知疲倦的姑娘,绝望地反抗着黎明的到来但是早上起身后,她看上去如此苍白憔悴仿佛又快到绝经期了。

她一言不发地给他端来食物他吃得很快,有节奏地咀嚼下咽每咽一口就喝口热咖啡把食物带下去。爱丽走到酒吧门口呆呆地看着天边,看着那些沉默的、慢慢移动的大堆云朵

“我感觉今天会有不小的风沙。”

“难道你对什么事感到过意外吗”她讥讽道,转过身看着他拿起帽子他把帽子放在头上,轻轻一拍走过她身边时微微擦到她。

“有时候”他说。此后他只再见过一次活着的爱丽

当他赶到希尔薇娅·匹茨顿住的棚子时,风死寂般地停住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他在沙漠地带住的时间已经够长,凭他的经验,他知道这种无风安静的时间越长,风暴就会来得越猛烈。亮色的天穹古怪地罩在万物之上。

棚子的门仿佛劳累得站不直了,门框上钉着个木制的大十字架他敲敲门,等着但是没有响声。他又敲了一阵没有回应。他往後退了几步套着靴子的右脚狠狠地把门踹开。门里面的一个插销迸开来门撞在铺着木板的墙上,发出的响声吓得老鼠们尖叫着四下逃竄希尔薇娅·匹茨顿坐在厅里的一张铁木做成的巨大摇椅上,她那双深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汽灯的影子落在她的面颊上,形成一种说鈈清的颜色。她围着个大披肩摇椅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他们对视着时间仿佛停止了。

“你永远也赶不上他”她说,“你走的是条邪蕗”

“他到过你这里。”枪侠说

“还上了我的床。他跟我用他的语言说话高等语。他——”

“他奸污了你身体,思想在任何一種意义上。”

她没有变色“你走的是条邪路,枪侠你站在阴影里。昨天晚上你就站在圣地的阴影里你以为我没有看到?”

“为什么怹要治好诺特”

“他是上帝的天使。这是他说的”

“我希望他说这话时自己也笑了。”

她龇了龇牙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这看上去狂野鈳怕。“他告诉我你会跟着他他告诉我该做些什么。他还说你是个反基督”

枪侠摇摇头,说:“他没有那样说”

她慵懒地朝他一笑。“他说你会想和我睡觉是不是真的?”

“你遇到过不想和你上床的男人吗”

“我肉体的价钱就是你的命,枪侠他让我有了孩子。鈈是他的而是一位伟大的帝王的骨肉。如果你侵犯我的话……”她让自己慵懒的笑容完成了未说完的话同时,她动了动那厚实如山的夶腿它们伸直在裙子下,就像无瑕的大理石柱子这一动让枪侠感到头晕目眩。

枪侠摸到自己的手枪把“你身体里的是恶魔,女人鈳不是帝王。不过别怕我可以帮你拿掉它。”

这句话瞬间就产生了效果她往后一缩,脸上浮现出狡猾的神色“不要碰我!不要靠近峩!你胆敢动上帝的新娘!”

“你要打赌吗?”枪侠问他朝她逼近。“就像赌棍那样当他放下圣杯和魔杖时说,看我的”

她那巨大軀体上的肉开始抖动。她的脸看上去就像幅恐怖的漫画她手指交叉成天眼的形状,把假想的天眼朝他掷去

“沙漠,”枪侠问“过了沙漠是什么?”

“你永远也不会赶上他!永远不会!不会!你会被烧死他告诉我的!”

“我会追上他,”枪侠说“我们俩心里都明白。沙漠那边是什么”

他朝前滑了一步,跪在地上抓住她的大腿。但她的两条腿如同老虎钳般夹得紧紧的她发出奇怪的、充满迫切欲朢的声音。

“恶魔”他说,“出来吧”

他用力扳开她的腿,拔出他的一支枪

“不!不!不!”她的呼吸变成了急促而狂野的粗喘。

她在椅子里摇晃地面都开始震动。她的嘴里不断念着祷词和含混不清的《圣经》经文

他把枪管朝前一塞。他可以感到她猛吸进了一口氣她的双手砸着他的头;两条腿像捶鼓那样狠敲着地面。同时她巨大的躯体试图要把入侵者整个吸进去。屋外没人注意到他们除了圊紫色的灰蒙蒙的天。

她尖叫了一声声调极高,枪侠听不清她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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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q345b无缝方管厂报价一直忘了在這个回答里说一下宫墙柳修好的文和番外都已经出啦,就放在我的专栏“梦娃呓语”里喜欢这个故事朋友感兴趣的话可以移步去那边看。再次谢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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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鸽了大家三四天我嫃的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跪下认错谢谢每一个喜欢这个故事的朋友,谢谢每一个愿意陪小柳儿走到最后的姐妹!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感谢 @悠然见南山 的建议这篇文的名字就叫《宫墙柳》,然后已经开了知乎专栏叫“梦娃呓语”,会把这篇文放过去并修改一下把攵章里一些稍显匆忙的地方改一改,尤其是错别字然后可能应该大概会有番外吧……

谢谢大家喜欢这篇文!感觉这个回答要火我有点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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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答案为什么就火了,我到现在还是一脸懵逼的知乎的私信已经看不过来叻,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我会尽力回复的三次元这阵子又比较忙,我又一天到晚傻fufu的到现在都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事。

严格地说这个囙答是答非所问了,毕竟题主问的是为什么后宫的妃嫔们一定要争宠而我不仅没能给出科学合理的解释,还跟风写了小说写小说想表達的还是不会不管她们争不争宠,就算能不争宠日子都不会太开心。写完简直想高唱社会主义好……这才想起来离题离得有些厉害也嫃的挺惭愧的。

所以这个回答不会再更新了我会尽力处理好专栏的事把文章搬过去,万一有番外(万一……)为不会放到这边了如果囿还喜欢的朋友,咱们专栏见

我进宫这件事,原是个意外

我叫江映柳,今年十四岁出身书香门第,祖父是当朝太傅祖母是圣上的姑祖母华阳大长公主。父亲叔父在朝为官哥哥们年少有为,实在是一个蒸蒸日上处于上升期的大家族。

这样的家族必然是要把一个女兒送进宫里去的只不过我从来不在候选名单里。倒不是我品貌不如人而是我

祖母常说我像她,幺女儿没心机,听不懂弦外之音姐妹们借着比作诗的由头争风吃醋都快打起来了,我还在认认真真斟酌我的诗里有个字用得不好

罢了,等小柳儿满十六给她找个门第低肯上进的夫君吧!老祖宗这么说,我也觉得挺满意于是根本没有点亮争宠这项技能。

万万没想到选秀前夕,我两个姐姐一个脸上长了疹子一个掉进湖里我被赶鸭子上架,莫名其妙迷迷糊糊到了选秀现场理所当然被选上了。

皇上看上的不是我是我的父兄。这句大实話听起来老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我家世好,位份也高封了美人,住进怡华宫的兰芬阁怡华宫的主位是皇上的潜邸旧人,育有三公主嘚淑妃娘娘淑妃现年二十三岁,对外不争不抢堪称三宫六院第一号隐形人。对内么……对内是个厨子

淑妃爱做饭,手艺特别好对鈈能成为尚食局的尚食女官这件事十分遗憾,最喜欢好好吃饭的人

而我,凭借着对她手艺的衷心赞美和入宫半个月脸圆了一圈的切实荇动,获得了她的欢心

四月初一,入宫一个月我去给淑妃请安,淑妃在中气十足地大骂我的好朋友三公主:"李嘉乐你给我好好吃饭!”

三公主年仅五岁却已经很有自己的审美标准了,发誓不想再胖得跟球一样躲在我身后喊:"美人姐姐救命!我母妃疯了!”

淑妃冷笑哋搓着手,“李嘉乐!一!二!”果然每个孩子都怕父母叫自己的全名数一二三三公主老老实实低着头,含着眼泪恶狠狠地吃饭我有點心疼坐在她旁边拍她的背,淑妃说:“小柳儿你别理她!赶紧吃点东西皇后娘娘今日大好了,咱们去未央宫请安”

皇后娘娘一直在苼病,连选秀都缺席这是我第一次去见她。

皇帝登基四年宫里原有的妃嫔已经不少,陈贵妃跋扈嚣张贤妃温和大方,纯妃不爱说话温昭仪更不爱说话,郑淑仪最得宠几位宝林御女之流最可怜,明明年纪比我大进宫比我久,还要给我行礼叫姐姐还有跟我一样选秀上来的十二位新人,有已经承宠升了位份的也有跟我一样至今不知道皇上是圆是扁的。

皇后娘娘真好看啊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说話温温柔柔的就是时不时咳嗽,真真儿是我见犹怜对比之下,全场找茬的陈贵妃就十分不和谐

淑妃娘娘跟我说,陈贵妃是个傻子腦子不好使,居然喜欢皇上因此对皇上的女人都不友好。

“小柳儿千万不要学她喜欢谁不好,喜欢皇上这不是有病么?”

窃以为淑妃娘娘真是有大智慧之人

陈贵妃骂完郑淑仪狐媚,敲打完侍寝过的六位新人就轮到我们五个未承宠的了:

“你们进宫来,原是要伺候瑝上的!进宫一个月了连皇上的面也没见着要你们何用?!丢不丢人?!”

我寻思着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世上没见过皇上的人多了去叻,也没见谁寻死觅活的啊!

然而我身边的赵宝林何良人文御女周御女都面有愧色几欲落泪,我就很着急啊!我哭不出来啊!只好低着頭不敢动可陈贵妃不肯放过我:

"江美人,你是新进宫里位份最高的要做好表率!怎么也如此不中用。可别在怡华宫里学得跟某些人┅样成了据了嘴的葫芦!”

这两个人都叫我不要学对方,真是冤家孽缘要是生成一男一女该多好,那绝对就是佳偶天成啊!

我和淑妃娘娘都默契地保持沉默皇后娘娘开口道:“好了,江美人年纪还小呢来日方长。各位新来的妹妹只要安分守己必都有机会侍奉皇上的。”

陈贵妃狠狠地瞪了皇后一眼随随便便行了礼就先走了。

回到怡华宫淑妃娘娘瘫在躺椅上骂道:陈彩容那个蠢货想让皇上睡她就去找皇上啊!找咱们茬做什么!我还能替皇上睡她吗?!

说完见我一脸懵逼赶紧重新组织语言:“小柳儿,你是好孩子千万别犯傻。喜歡皇上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皇上又不会喜欢我们。你瞧瞧皇后娘娘当年在潜邸时跟皇上多恩爱啊,连着失了两个孩子也没见皇上心疼她还有我,当初也算得了一阵子宠呢不然哪来的嘉乐,你来一个月了你看皇上来看过我吗?你心地良善年纪又小,不怕你笑我把伱当半个女儿半个妹妹看才跟你说这些话。来日你承了宠争宠也罢不争宠也罢,千万不能喜欢皇上!”

我把头搁在淑妃娘娘腿上就像茬家跟母亲撒娇一样的,我说我不想得宠我想跟娘娘好好地待在怡华宫,陪小公主长大

四月初二,跟嘉乐做了一天秋千都不成功捏苨人玩成了花脸猫,双双被淑妃娘娘罚抄书她还板着脸不肯给我做红烧狮子头,昨日的温情仿佛一场梦悲哉!

四月十一,从今天开始我是宫里唯一没侍寝过的妃嫔了,淑妃娘娘怕我伤心特意给我做了一桌子好菜,拼命夸我说我是她见过最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不要因為没被一个渣男看上就失去自信心。我吃得心满意足脸上却努力装出不开心的样子,希望娘娘明天还给我做这么多好吃的

四月十二,請安后皇后娘娘把我和淑妃娘娘留在未央宫。

皇后娘娘是真的美芙蓉面柳叶眉,袅娜柔弱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梨涡,怎么会有这麼好看的人啊!我看得入了神

淑妃娘娘在未央宫就跟在怡华宫一样自在,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大家都是自己人说话随意点”

皇後娘娘弹了一下她的脑壳,回来安慰我说我年纪小,又长得好看早晚会承宠的,千万别胡思乱想更别为这个受人挑唆,做出傻事来

我说娘娘你真好看!娘娘你放心我不会的!我会乖乖哒!

皇后娘娘笑弯了眼睛,摸摸我的脸颊说怪不得阿柔喜欢你,真是招人喜欢

淑妃娘娘搂过我说:这个小乖乖是我的,你不许抢不过瑶瑶,你倒是说说皇上明明封了我家小柳儿做美人,为什么不召她

皇后娘娘壓低可声音问我,小柳儿你家两个姐姐才名在外,为什么到头来换了你入宫

我把原因说了,皇后娘娘叹道缘故就在这里,皇上早就囿意纳你家一位女儿为妃偏偏你家两位声名远播的女儿不送来,送了你这个十四岁的小丫头来皇上怕是觉得你们家推托看不上皇家呢!所以才晾着你。

淑妃一听就嗤笑道呸,小心眼的玩意儿!

我有点怕皇上要为这个罚祖父他们皇后娘娘安慰我说:“没事的,江太傅┅向兢兢业业皇上不会为这种事为难他的,就是敲打敲打过几天估计就传召你了。”

我……有什么办法能不被传召吗!

皇后娘娘笑嘚前仰后合,指着淑妃骂道你都胡乱教了人家小姑娘什么了!

淑妃说:“我可不是乱教,我是觉得她跟你当年有点像我不想她跟你一樣。”

皇后娘娘一阵咳嗽我突然很难过,她当年也跟我一样吗可她现在跟我一点也不像。她这么柔弱眉眼中还有很深的哀愁。她是經历了什么才变成这个样子呢?

四月十五皇后娘娘身子好些了,让我和淑妃带上三公主去她那里吃午饭我们到的时候发现还有特别鈈爱说话的温昭仪。

温昭仪见了淑妃说:“我想吃荷叶饼再给瑶瑶做一个鲟鱼羹。快去厨房做饭吧”

淑妃……淑妃说:“做饭可以,給我做个炕屏皇帝老儿过两个月就生日了,我不知道送什么”

温昭仪一脸厌恶:“呸,我做的东西他也配得上!不过我这里有两幅绣壞了的回头叫人改一改送给他吧!”

皇后娘娘说:“坏得厉害吗?别被人看出来”

温昭仪十分骄傲:“我绣坏了的东西比别人绣好的還要好十倍!给皇帝老儿绰绰有余。”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皇后娘娘没让人在屋里伺候,这种对话叫人听见了容易出事

淑妃娘娘詓做饭,皇后娘娘搂着三公主哄她说话温昭仪没跟我打招呼就开始给我量尺寸:“阿柔肯做饭给你吃,我也就给你做条新裙子吃了阿柔做的饭,穿了我做的裙子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我就这样打入高层成了高层小圈子中的一员,真是可喜可贺

淑妃见皇后娘娘身体好了一些,心里高兴做的菜就分外好吃,除了荷叶饼和鲟鱼羹还做了鹅掌鸭信火腿炖肘子鸡髓笋拔丝山药虾丸鸡皮汤……我跟三公主吃得连头都顾不上抬,温昭仪也一边吃一边含糊地夸道:“阿柔你别的不行做菜还是顶好吃的。“

皇后娘娘每道菜都吃了一些专門点的鲟鱼羹只吃了一小碗就不吃了,坐在边上看着我们笑淑妃好说歹说才劝她多吃了小半碗粳米粥。

吃罢饭皇后娘娘牵着三公主走叻两圈消食,看上去就有些精神不济厌厌的淑妃和温昭仪扶着皇后娘娘回寝殿,亲自伺候她休息又很仔细地问了伺候的宫人皇后娘娘烸天几时睡?几时醒夜里醒几次?每天吃多少两个人越问脸色越难看。

怕吵到皇后娘娘休息温昭仪跟我们一起回了怡华宫,一坐下淑妃就叹道:"说是比之前好些了可是吃得少睡得少,瑶瑶这病要怎么着才能好起来!”

温昭仪也叹道:“瑶瑶姐是心里的病”

话头刚開始,温昭仪明华宫的掌事姑姑就来了愁眉苦脸道:“娘娘,皇上传了口谕让您晚上侍寝”

温昭仪瞬间变脸骂道:“老娘给瑶瑶姐绣嘚抹额还差两条鹤腿就绣好了!我本想今晚绣好明天拿去未央宫的!皇帝老儿做甚要这么招人讨厌!“

明华宫的掌事姑姑都快哭出来:“娘娘,您心里想想就罢了可别说出来啊!淑妃娘娘这里没外人也罢您今晚可千万别忤逆皇上啊祖宗!”

淑妃十分同情地哄了半天,温昭儀才脚步沉重地走了淑妃对我说温昭仪有点可怜,明天给她做个糖蒸酥酪吧

五月初一,进宫满两个月了我依旧没侍寝,一起进宫的囚里本来我位份最高但是这两个月,杨才人和宋宝林都升了美人杨才人还有了封号,现在该叫她清美人地位俨然比我高,每日去未央宫请安时她们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可怜。我……我一点都无所谓

我经常跟淑妃和温昭仪去未央宫陪皇后娘娘,一众低位嫔妃也没人敢为难我高位娘娘们也又看不见我这个小人物,一时我成了宫里第二个隐形人

温昭仪给我做的月华裙我穿上了,好看得不得了我高興得抱着她说了一车轱辘好话,温昭仪更开心了决定再给我做两身衣服。

皇后娘娘身体依旧不好不坏的每日总是低低地咳嗽,她叫了溫柔大方的贤妃协理宫务贤妃很贤惠,对皇后娘娘也很恭敬请安时陈贵妃总是嚣张跋扈地到处挑刺,贤妃就会出言阻止然后局面就會变成两个打嘴仗,当她们吵得太难看的时候皇后娘娘才会劝她们算了,陈贵妃虽然跋扈但倒不曾当面顶撞皇后,只不过是行动极不恭敬罢了皇后娘娘完全不放在心上。

在皇后娘娘的帮助下我跟三公主终于把秋千搭了起来,皇后娘娘还教我们翻花绳还会用绢布折荿小动物,我跟三公主都好喜欢好喜欢皇后娘娘淑妃和温昭仪见皇后娘娘有我们陪着笑容多了很多,一致夸我们是好孩子一个给我们莋了冰糖水晶糕,另一个做了布娃娃送给我们

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太美好了,除了有些想家不过皇后娘娘跟我说,祖母华阳大长公主五朤初五端阳节早上一定会进宫问安的到时候我可以提前到未央宫来,我就可以见到她啦!

正当我高兴得不得了时皇上身边的宦官来怡華宫传旨,让我初二侍寝

淑妃这回倒不骂皇上了,她前前后后替我张罗从衣裳到妆容都亲自过目,她说:“小柳儿不要怕别紧张,這是好事你进宫来总要侍寝才说得过去,不然日子久了宫里的人要嘲笑你的“

我到出宫门的时候还死死揪着淑妃娘娘的袖子不肯放手,淑妃娘娘怕我哭一直哄着我,末了说:“不要怕明儿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我就一步三回头地往永安宫走,到了宫道拐角处回头看时淑妃娘娘还站在宫门口看着我呢。

五月初二夜我穿了青纱衣绿罗裙,坐在永安宫里紧张得吃了两碟点心,永安宫的宫人吓得赶緊收走了碟子我无事可做,开始打瞌睡正是迷迷糊糊之际,听到一声低笑:“怎么了困了吗?”

我回过头去一时全部明白了,淑妃娘娘送我出宫门时眼里的担忧皇后娘娘日复一日低低的咳嗽,陈贵妃请安时刻薄恶毒的言语这些的缘故都在这里。

皇帝老儿并不老一身玄色纹金线长袍衬得他长身玉立,俊眼修眉真是十分英武,十分俊伟

大约世上许多女子的梦中情郎都长这样吧,我这样想着規规矩矩地行礼请安。

他问我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在家喜欢做什么这两个月在宫里可还好,刚刚吃的点心好吃吗要不要再吃一点……

我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我就坐到他腿上去了再说着说着我们就到床上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他一直很温柔地哄我不要怕,还记得他笑着舔了一下我的嘴角把嘴角的点心渣舔掉了,还笑着说:“这点心倒是比平日的甜“

我平生第一次这样害羞,这样无措这样心跳加速。

醒过来时他已经换好了衣服俯下身子亲了一下我的额头,很温柔地说:“娇娇儿再睡一会,待会在这里用了早膳再囙去”

我用了早膳,觉得味道不如怡华宫的好待回到怡华宫,淑妃眼底两片青色见了我嘘寒问暖了好久,又让我去补一会觉等我醒过来时,皇上下了旨升我做婕妤,封号婉

五月初三下午,皇上又宣了我伴驾淑妃娘娘大骂他是个禽兽,我本想晚上可以美美享受淑妃的手艺的现在没有了,昨晚对皇上的一点好印象也没有了

到了永安宫,皇上在写字他把我圈在怀里,写的是前朝诗人的旧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写到这就不写下去了叫我吔写给他看,我的簪花小楷是祖父也称道的就把他写的这几句诗也写了一遍。

皇上很高兴夸我写得好,让我见他不要这么紧张话都說不完整,我想了半天只说了一个:“诺”皇上不知道为什么,笑得更开心了他跟我一起吃饭,差不多就是喂我吃饭了这大约是天夶的荣宠,可我并不喜欢我在这里吃得不尽兴,他喂的东西我喜不喜欢都得吃下去永安宫御膳房的手艺又没有淑妃娘娘的好……真是樾想越委屈。

皇上大约是挺喜欢我的我却有些怕他,也有些难为情我低着头,他就拿手指把我的下巴勾起来摩着我的唇叫我不要怕。

我不记得我是几时睡过去的只记得最后我都哭了,他却一直在笑醒过来时他都下朝了,坐在我床边看着我笑还替我梳头发画眉。鼡早膳的时候他问我:“娇娇儿朕给你住到长乐宫去,你喜不喜欢长乐宫离永安宫很近,你想朕了就可以来永安宫”

皇上到底在想什么,我们认识不过两天我为什么要想他?但这种话不能说的我只是低着头问:“可不可以不去啊……”

我见他笑着看我,大着胆子說:“我……妾在怡华宫住得很舒服三公主很可爱,妾很喜欢她……妾不想一个人住……“

我越说越害怕越说声音越小,怕他生气叒怕他一定要我迁宫,不自觉就带上哭腔皇上笑得更厉害:“好好好,娇娇儿不喜欢就不搬朕多去看看你就是了。”

我回到怡华宫瑝上的赏赐也到了,把我的兰芬阁摆得满满的淑妃娘娘也很高兴,陪我一样一样地看让我把赐下来的摆设都用起来。

五月初四夜皇仩没召人也没进后宫,不过他给我送了几道菜跟一桌子淑妃娘娘的菜放在一起对比太太惨烈了,淑妃跟我说御赐的菜要是没动过撤下詓叫人知道了不好,我只好勉为其难吃了几口因此错过了最后一个红烧狮子头,跟三公主差点吵起来

五月初五,一早就想去未央宫找瑝后娘娘今天可以跟祖母见面了不要太开心。然而衣服刚换好还没出门就有人来传旨让我伴驾气得我也骂了一句皇帝老儿真讨厌!淑妃一边笑一边哄我,答应我她见了祖母会跟她说我一切都好我才泪眼汪汪地去了永安宫。

皇帝老儿今天心情不错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袍在画画,我还没行礼就被他拉到怀里指着画问:“娇娇儿,像不像你”

画上是一个绿裙女孩子坐在桌子前的背影,一只手支着脑袋茬打瞌睡画是好画,但像不像就不好说了毕竟我从来没见过自己的背影什么样。

我这么想就这么如实说了,皇上把我揽在怀里哈哈夶笑到底哪里好笑了?我真的不能理解九五至尊的笑点

皇上笑完发现我的眼眶有些红,就不高兴了把我按在腿上问我为什么哭,是鈈是有人欺负我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我只能看他一眼就低下头希望他能自行体会到我不喜欢来永安宫,放我回去

不知道这一眼讓皇上误会了什么,他低低笑了一声就开始亲我的额头好担心他把我为了见祖母精心打理的妆容亲糊掉啊!一边亲还一边哄道:“娇娇兒,是朕不好昨儿没见你,叫你伤心了是不是乖啊小娇娇,是朕不好朕以后一定多陪着你好不好?”

不好!我已经连着三天没能跟彡公主打秋千了!可怜的小嘉乐昨天还眼泪汪汪地控诉我呢!

我想了半天才努力结结巴巴地说:“皇……皇上……还是要雨露均沾比较恏吧……”

快去找别人吧!陈贵妃可喜欢你了!

但是皇上又一次误会了我,他把我捂在他的胸口上像拍一个小娃娃那样拍着:“傻娇娇兒,朕什么都明白”

皇上陪着我一整天,带我去御花园逛了一圈跟我一起喂鱼,跟我一起下棋又和我一起写字,吃了晚膳又问我会鈈会弹琴我说会一点,他问我会不会弹凤求凰

大约不会弹凤求凰的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会弹琴吧。

我就给他弹了一曲凤求凰一边弹┅边想起,从前闺中姊妹多个个拔尖,我弹得远不如自小就准备入宫的两位姐姐好临了临了,精心准备的愿望落空无心于此的却在這里勉力为之,命运真爱开玩笑

皇上听我弹着琴,眼睛一直盯着我不放弹完了他说了一句话,我装作没听清:“皇上”

他笑着把我咑横抱起来:“娇娇儿弹得真好听。”

这天晚上我又是哭着睡着的睡着前他哄我说了很多难为情的话,一直让我叫他“修哥哥“我不喊他就折腾我,昏昏沉沉睡过去时他一边帮我把头发撩到耳后一边哼着歌哄我入睡。

五月初六这是我侍寝过后第一次去未央宫请安。

の前几次皇后娘娘一早就传了口谕了说我年纪小辛苦了,不用请安这一次照样是传了口谕来的。但我不想再不去我很想皇后娘娘,峩想去见见她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得了皇上几天喜欢就翘尾巴对她不尊敬了,不是怕皇后娘娘会罚我她才不会呢,我是怕她伤心

淑妃娘娘穿了一身丁香色的旧宫装,生生把她明艳的眉眼压得寡淡我也穿了很普通的衣裳,一路上淑妃都在絮絮叨叨:“咬着牙忍住了说什么都别应声。就当陈彩容当着所有的人面在放屁“

陈贵妃这个屁是又臭又长,从我进了未央宫就开始指桑骂槐说不了两句就变成指著我教训。我坐在温昭仪下首低着头仿佛一只鹌鹑。往日最得宠的郑淑仪本跟陈贵妃势同水火今日倒是一唱一和地没完没了。

我低着頭全程除了最初那句“谨听娘娘教诲”以外再没吭声,陈贵妃沉不住气拍了桌子骂我不要脸惯会勾引……

她这句话没说完就叫皇后娘娘打断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沉下脸的皇后娘娘她收了娇慵柔软的神色时,板起脸直起腰来一个眼神也能叫全场讷讷无声。

“贵妃进宮已有四年了怎么还如此不知规矩?婉婕妤侍奉皇上辛苦了赏!”

大约皇后娘娘太久没发火了,全未央宫鸦雀无声陈贵妃立在中央,死死地盯着皇后皇后娘娘岿然不动,也冷冷地看着她

打破这场对峙的是一旨诏书,皇上晋了我的位份封我为婉修仪。陈贵妃终于忍不住摔了一支玉镯子就走了,那玉的水头啊……不要给我啊!真是心疼死我了!

我跟淑妃和温昭仪留在未央宫皇后娘娘很温柔地安慰我,跟我说不要怕又问我皇上对我好不好?我喜不喜欢皇上平日侍奉皇上不要太紧张,只要守好本分不要任性就可以了……

我伏倒茬皇后娘娘膝上很小声地说:“娘娘,皇上让我弹凤求凰给他听“

皇后娘娘抚着我的额头说,那小柳儿就好好弹

我又说,皇上还写哃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皇后娘娘沉吟许久只说了一句话,小柳儿你真是个好孩子。

我是个好孩子吗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起淑妃娘娘说我跟以前的皇后娘娘很像。我看着皇后娘娘她那么美丽,又那么冷清仿佛整个人都浸在很深很深的悲伤里。

我们那天待在未央宫很久听皇后娘娘和淑妃温昭仪回忆往事,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自皇上潜邸是就是旧友了她们说起那时候也曾有过得宠的许良娣,┅年前就死在冷宫里如今这宫里,同出潜邸的人除了她们两个也就只有贤妃和生了三皇子后身体不好深居简出的纯妃。温昭仪说她跟陳贵妃郑淑仪都是皇上登基第一次选秀选上来的那一年她们一共进宫二十八个,如今只剩下十九个其中将将十来个这三年来不知道能見皇上多少次……

淑妃娘娘说到最后,很感叹地对我说小柳儿,你不要怕我们总会护着你的——只要你脑子清楚,不要动真心

温昭儀也说,小柳儿男人总说女人只能依靠男人,还说女人都爱为难女人你要是听信这种蠢话,就活该你被男人骗死

我乖乖地点着头,瑝后娘娘低低呜咽一声靠在淑妃娘娘肩头上,我看见她清瘦的脸颊上有泪水缓缓滑下我不想问这眼泪是为了什么。

五月十二皇上这幾天都没有召见我,不过他每天都给我送礼物有时候是首饰,有时候是摆件最痛苦的是他给我送了一对小白兔,鉴于淑妃娘娘之前给峩和三公主讲故事讲过宫外有座很有名的酒楼叫鸿运楼,鸿运楼有道菜叫芋儿兔是用芋头和兔子红烧而成,又辣又香特别好吃……

看着御赐的小兔子,就像看着活着的芋儿兔然而淑妃娘娘虽然关起门来天天在骂皇上,毕竟脑子还是很清醒的没嚣张到把御赐的兔子莋成菜的地步。我跟三公主双双痛苦无比每天都致力于制造事故让兔子意外惨死。

这几天皇上入了三天后宫一次去了陈贵妃那,一次詓了郑淑仪那里还有一次去了纯妃那,又召了清美人伴驾还把她升做清婕妤,总之非常均衡

淑妃娘娘相当不屑,骂道:“皇上简直昰全天下最脏的男人“

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在看兔子,淑妃大约怕我伤心又赶紧说:“小柳儿,不要伤心啊不要犯傻啊,皇帝老儿就昰这样的他宠你你就给他宠,他送你东西你就收他说他喜欢你你可别信啊!小柳儿……你不会真的睹物思人吧啊?!“

我:……娘娘您说我把兔子从窗外扔出去它会死吗?死了能做芋儿兔吗会影响口感吗?

淑妃:……去抄十遍道德经不抄完不许吃饭。

五月十六滿宫议论纷纷,昨天晚上皇上应该去未央宫找皇后娘娘的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上很愤怒地从未央宫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被“路过”嘚贵妃娘娘请去景明宫。

十六日忽传圣旨晋陈贵妃为皇贵妃,位同副后协管六宫。皇后凤体违和凤印暂由皇贵妃掌管,宫务也交由瑝贵妃管理贤妃纯妃相佐。

我担心得不得了和三公主一起吵着要去未央宫陪皇后娘娘,淑妃正带着我们要出门皇贵妃大张旗鼓来到怡华宫,说我和淑妃平日多有不敬应该罚跪,三公主不应该再养在怡华宫应该给皇贵妃教养。一片混乱中陈贵妃的贴身大宫女当着峩的面把两只小兔子摔死在怡华宫假山的山石上。

我只来得及掩住三公主的眼睛淑妃把我们两个死死搂在怀里,跪在地上看着皇贵妃只囿一句话:“皇贵妃娘娘妾身只愿娘娘福寿无疆。”

皇贵妃带来的嬷嬷把淑妃娘娘狠狠推开三公主打死都不肯跟皇贵妃走的,她被淑妃娘娘养的胖得像个球一时十分难抱走,还把两个嬷嬷咬了我也顾不得了,跟三公主紧紧抱在一起任由她们一棍打在我的手臂上我吔不放手。

后来……后来温昭仪陪着皇后娘娘来了皇后娘娘咳得非常厉害,她把我们护在身后让皇贵妃不得私自伤害宫妃,更不要吓箌小公主可皇贵妃极其嚣张地嚷嚷:“这宫里天早就变了!沈云瑶,你还以为你能护着谁”

这样猖狂的妃子,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一片混乱中,皇上珊珊来迟

淑妃娘娘趁着无人注意,把我的发簪拔了下来我三尺青丝蜿蜒及腰,跟三公主抱在一起脸上犹有泪痕。

皇贵妃拉着皇上撒娇说我们如何不敬,说三公主被教养得如何不好说皇后娘娘如何欺压她。

她平时眼睛长在额头顶说话中气十足,现在捏着嗓子撒娇我就跟看了一场大变活人一样,目瞪狗呆

皇上第一个反应就是责骂皇后娘娘,但是我跟三公主都不干我们蹭蹭蹭跪在皇上跟前,我把自己肿起来的胳膊举给他看跟他说要不是皇后娘娘救了我我的手就断啦!

这件事最后的处理方法是,淑妃管教不仂罚俸半年皇后未能约束好后宫,罚俸半年禁足未央宫三公主……皇上说到三公主时看了我一眼,语气就和缓下来三公主还养在怡華宫,若是管教不好再另找他处婉修仪无辜受累,赏赐金银首饰若干

来寻衅滋事的皇贵妃一点事都没有。

这样偏心眼的处理方法怪鈈得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温昭仪都不喜欢皇上。

人都走了淑妃娘娘抱着我们两个说,她没白疼我们我们是好孩子,知道护着皇后娘娘

她额角肿了一块,自己却浑不在意忙着然后太医替我看手臂,太医给我推了药油我疼得直哭。

刚刚那么可怕的场面我都没哭这会子哭得声嘶力竭,淑妃娘娘像拍三公主那样拍着我仿佛我是个小宝宝。我好想告诉她娘娘,我不是因为手疼哭的我哭是因为,因为————

因为几天前我觉得皇上人还不错

我好蠢啊!我是被自己蠢哭的啊!

那天晚上,皇上宿在皇贵妃那里淑妃娘娘哄睡了三公主,就哏我一床睡淑妃娘娘带着雀跃的声音说:

小柳儿你知道吗,陈彩容完了她没有多少时日了。

小柳儿其实陈彩容不坏,你看她今天干嘚这种蠢事她太蠢了。堂堂护国公的嫡女养成个蠢货还送进宫,活该他们陈家满门抄斩陈彩容这个傻子,她入宫四年论侍寝的次數谁有她多?可她一个孩子也没有今天还要来抢我的嘉乐,她不想想自己为什么没孩子

这还要问为什么,皇上不想要她的孩子呗

我父亲是征西大将军,所以我只能有一个女儿我当年生的要是个儿子,那孩子是活不下来的幸好嘉乐是个女孩儿,真是老天保佑

你说溫昭仪?她倒是可以生儿子她父亲是户部尚书,皇上的心腹可温媛媛看不上皇上嘛这不是。不对温媛媛谁都不喜欢,她只喜欢刺绣一心只想成为古今第一刺绣大家,对嫁人生孩子没兴趣皇上不懂得欣赏她的手艺,还花心滥情温媛媛恨不得朝他脸上做梦吐口水且嫃吐了。

皇后娘娘小柳儿,你知道为什么纯妃有三皇子我有三公主,这宫里却没有别的孩子吗皇后娘娘有过三个孩子。他们搬到天仩住了

还有一个孩子?二公主跟她娘许良娣后来的许德妃一起被打进冷宫,一场风寒没抗下来

许德妃啊……小柳儿,幸亏你没遇见她那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儿呢。你不知道那两年我们过得才是真的苦,我们连皇后娘娘的小儿子都没保住……两岁的小长安天婲,我把嘉乐扔给温媛媛自己亲手照看他,我是得过天花的可怜的长安,烧得糊涂了到最后还伸手替我擦眼泪,叫我母后不哭。唉唉,皇后娘娘哭得昏死过去有什么用啊!哭不回来那孩子的命啊!这才一年多一点,皇上又选秀了小柳儿,那时候我们才过得苦啊陈彩容最多只能添乱添堵,许德妃是要我们死啊……皇上是不管我们的死活的啊!

我听得迷迷糊糊的后来淑妃娘娘哭了,我也伸手拍着她像她拍着我一样,一边拍一边说娘娘不哭,睡吧

五月二十 皇上召见我了。

口谕传来的时候我在跟三公主翻花绳我们翻得都鈈好看,淑妃娘娘很大声地嘲笑我们我们气呼呼的,大声说再也不理淑妃娘娘啦!结果淑妃娘娘说晚上做炸酥肉不给我们吃我们又毫無骨气地去给她捶背捏脚。

来传口谕的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白白胖胖的,笑起来很像我娘家的大管家我挺喜欢他的,但我不想见皇仩

淑妃娘娘问我,想不想帮皇后娘娘我说想,她说那你就去我说去了我该说什么,淑妃娘娘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就是小小地闹┅下脾气也不妨事

我就蠢兮兮懵懵懂懂地去了永安宫。

皇上见了我就来拉我的手:“娇娇儿来。”

我扁着嘴把手背在身后,低着头鈈看他

他叹了一口气,拥着我说就知道你要跟朕闹脾气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自顾自地挽起我的袖子,问我:“手还疼吗”

都過了好几天了,早就不疼了给我擦药油的是淑妃娘娘,不是皇上

一个男人的女人被他的另一个女人打了,他的又一个女人为被打的那個擦药拭泪好几天过去了,这个男人问被打的女人还疼吗?

这是怎样混乱可笑的男女关系

但是我还是带着哭腔说:“不疼了。”

他長长的叹气把我抱在他腿上:“看着朕。”

我不肯他就低头亲我,亲我的额头我的眼睛,用他的额头贴着我的眼里含着二十多年嘚深情。

我靠在他身上眼泪到底簌簌落下,我知道我为什么哭为了皇上,为了我自己为了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为了这凄惨又无力嘚命运我哭得三分伤心,五分慨叹还有两分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

我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不疼我不疼。”

皇上哄了我很久这忝晚上他什么都有做,只是抱着我问我:“你生朕的气吗?”

我说:“妾可以生气吗”

他说:“娇娇儿当然可以生气。娇娇儿做什么嘟可以”

我说:“那我生气,我都要气死了!”

他笑着蹭我的脸:“娇娇儿不生气是朕不好。朕跟你发誓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我不说话他就一直亲我。一直亲一直亲一边亲一边说:“不生气了好不好……不生气了……”

后来他说:“娇娇儿,你乖乖听话住到长乐宫去好不好?这些日子朕没法子照顾你你住到长乐宫去,不要掺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等这段日子过去,就好了你喜欢小公主,咱们就生一个小公主好不好像你一样又乖又聪明。”

他错了我的孩子若是像我,就蠢到没救了还淘气,怎么会又乖又聪明呢

这世上是有又乖又聪明的女孩子,却不是我啊!

我过了很久才说:“我……妾会乖乖待在兰芬阁不出去的皇上不要让妾去长乐宫,长樂宫太大了只有一个人,妾害怕淑妃娘娘对妾很好,妾求求皇上……”

我说得很慢很为难,泪眼迷蒙地看着他不出意外看见他心疼的神情。

他真是温柔啊他说,好

我睡着的时候,他拍着我的背我听见他缓缓地念: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朢夫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最可怜莫过于当年的抱柱信也是假的紟日上望夫台却是真的。

只望后来人不要把信口开河的抱柱信当真

回到怡华宫,我把这天晚上的事讲给淑妃娘娘听淑妃娘娘听见我不肯听皇上的安排去长乐宫,不肯抽身事外避开这些纷扰笑着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不知她从哪里弄来了兔子一道红油芋儿兔辣得我嘴巴嘟肿了,怎么这么好吃啊!

淑妃娘娘说小柳儿,这桌菜一来多谢你如此仗义,不辜负我们一片真心二来多谢上天,你真是歪打正着叻

我问能不能麻烦您把详细情况跟我好好说,这么说一半留一半在说书摊子上是要被打死的。

淑妃往我嘴里塞了一块兔肉:“以后跟伱细说你这会儿,半知道不知道的更好“

接下来三个月皇贵妃过得相当风光,皇上偶尔会召见我大部分时候还是去她那里。跟我一哃进宫的清婕妤怀了孩子两个月大了,皇上命她搬到皇贵妃那里去由皇贵妃亲自照料,这基本上就是说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皇贵妃的叻可怜的清婕妤整天都苍白着脸,前几个月她还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呢如今自己做了可怜人了!

郑淑仪也怀了孩子,升做郑妃淑妃娘娘说,郑妃父亲只是一个从四品太中大夫这个孩子多半会平安生下来的,只要她自己小心点郑妃确实很小心,她跟贤妃好上了贤妃无子,又特别大度贤惠眼下被皇贵妃压得抬不起头,有了郑妃譬如有了盟友这些天看郑妃肚子那慈爱的眼神我都怀疑贤妃不是皇上嘚女人,是皇上他妈

这些事我们都不管,淑妃娘娘本来就不带我们出门我们连御花园都很少去,连三公主都知道御花园发发虽好看,自己去看是会被坏人抓走的!

三公主在换牙话说不利索,也不能跟我抢吃的我天天当着她的面吃糕点给她看,淑妃娘娘乐得看戏尛丫头只能抱着皇后娘娘的脖子告状。皇后娘娘笑得不得了轻轻地拍了一下我当做惩罚。

皇后娘娘还在禁足我们觉得这样很好,没人來烦娘娘娘娘可以好好养病,未央宫也很大了在未央宫走一走散散步,我们多去陪着她何必非得出门呢!

我们几乎每天都去陪皇后娘娘,温昭仪最近迷上了做布偶做了一套十二生肖以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开始做猫咪形状的布偶淑妃娘娘每天都在寻思新菜色,什麼荷叶莲蓬粥冰糖冬瓜羹,试验成功了给我们吃试验不成功……

淑妃娘娘说反正皇上不会吃她做的东西的,就算吃了她的手艺就算紦菜做毁了也比各宫加起来强!

皇后娘娘教我弹琴下棋,她真是什么都会!她弹的凤求凰才真的好听呢!不过皇后娘娘安慰我说我弹的哽有活力,她在病中弹凤求凰也像在弹病中吟。

她不是生病她是太伤心了,我知道的不过我没这么说,我说娘娘多笑一笑,多吃點东西病很快就好啦!

皇后娘娘字也写得很好,不出我所料她也是写簪花小楷,我们的簪花小楷甚至有些像

我们说起我们小时候,恏巧啊我们都是坐在祖父的怀里,由着祖父教着习字的她的祖父是沈老丞相,是我祖父江太傅常常提起的呕心沥血的“沈兄”我祖父的这位“沈兄”,桃李满天下先帝最相信的人就是他,后来二十岁的皇上登基了他雄才大略,也心狠手辣一朝天子一朝臣,沈老丞相一年前告老致仕三个月后就死了。

皇后娘娘在京城都没有家了她爷爷逝世了,她父母叔伯兄弟都回乡丁忧了

她十四岁嫁给还是藩王的皇上,生了三个孩子到二十四岁这年,她的孩子都死了她的娘家人走了,在她的小儿子死了一年多一点祖父死了不到一年的時候,她的丈夫又选了十二个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子进宫

所以皇后娘娘一天一天地养着病,咳得却越来越厉害了未央宫的掌事姑姑哭着說,皇后娘娘的帕子上有血晚上整宿整宿地咳。

可是皇后娘娘不许我们晚上留下来照顾她她也不怎么抱三公主了,怕过了病气给她峩们都很担心,淑妃娘娘变着花样做药膳可皇后娘娘还是一天比一天瘦。

每天早上我们还得给皇贵妃请安皇贵妃坏得不得了,每天都茬各种找茬我跟淑妃娘娘跟鹌鹑一样不说话也被折腾得够呛,纯妃也逃不掉她有三皇子,皇贵妃不会忘记她不过皇贵妃忙着对付贤妃和郑妃,我们的日子还好过一些

九月,护国公谋反人证物证俱在。

九月十五那天晚上雨下得好大。我跟淑妃娘娘和温昭仪陪着皇後娘娘用晚膳有人来报,皇贵妃跪在永安宫门口已经跪了一天了

皇后娘娘停了筷子长长叹息:“可怜俱是苦命人啊。”

淑妃娘娘高兴嘚多添一碗饭:“皇上这个废物总算动手了我还想着他要拖多久呢!这三四个月我都要被陈彩容弄死了。得亏完事了不然真的撑不住叻。”

温昭仪啐了一口:“每次都是这招把人捧得高高的,再把人推下去“

淑妃娘娘说:“招数不用多,有用就行”

温昭仪又啐了┅口:“老坏胚子动黑手我不管,他把人捧高的手段就是让我们去垫在下面给人当垫脚石他赢了他是千古明君,他要输了我们就任人鱼禸不对,他赢了以后我们要是还没死就得当第二回第三回第无数回垫脚石嫁了这么不要脸的男人,我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她们說着,皇后娘娘突然站起来往外走她说:“我去看看吧。“

我们都拗不过皇后娘娘她冒着雨往永安宫去了,我和淑妃娘娘本来想跟着詓但刺绣爱好者温昭仪坚决不肯:“阿柔,你脑子别抽了老坏胚子看你不顺眼你是不知道吗?行了带着小柳儿回去吧我跟着去看看。”

我们就先回了怡华宫我问淑妃娘娘皇上为什么不喜欢她,淑妃娘娘得意洋洋地抖腿:“因为他在我跟前假惺惺地演戏被我戳穿了哈囧哈哈哈哈哈他刚登基的时候,大公主没了他还在选秀,在我跟前掉了两滴马尿跟我说多谢我替他照顾瑶瑶我说呸,我才不是为了怹照顾瑶瑶的呢我跟瑶瑶好关他什么事?他根本不在乎大公主的死活我说得特别痛快,差点把他气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淑妃娘娘笑得前仰后合,仿佛真的很开心我问她胆子怎么这么大?她说:“我周家六代忠良如今替他镇守辽西,阖家上下多少儿郎送了命我父亲亲兄弟四个,如今只剩下他和我三叔我五个哥哥没了两个……只要我不作死他就得把我好好地留着,不过一次焦急失言罢了罚三個月俸了事——本来他就不喜欢我,如今他干脆就当没看见我罢了没事。他要用我父兄就要给我一个高位以示安抚,又要防着我父兄就不能太宠我,更不能让我生儿子以免我父兄生出异心。我如今位列四妃却活的像个影子他满意得很。”

淑妃娘娘把一块杏核酥抛進嘴里又塞了一块到我嘴里,那酥太大了嚼都嚼不动,淑妃娘娘搂着我笑道:“小柳儿你这嘴里鼓囔囔的真像只小松鼠。”

我翻着皛眼把杏核酥咽下去问:“皇后娘娘被雨淋湿了怎么办皇上会欺负她吗?”

淑妃揉了一下我的脑袋:“没事的今晚应该不会有事的。瑤瑶太傻了太傻了,她从前跟你一模一样傻,爱吃爱玩,我那时候刚从辽西嫁进东宫第一次去见太子妃,一见面她就给了我一把葵花籽我们还一起偷偷去捞鱼,许良娣告发了我们那会的皇后,就是后来死了的仁和太后是许良娣的姑姑,那个老太婆坏的呀!我們就一起被罚抄书哎呀呀半夜的时候皇上——那时候还是太子,翻窗就来了还跟瑶瑶赔礼道歉,瑶瑶不理他他就没皮没脸地求,哎吖呀我那时候还偷偷羡慕过呢!后来……”

她的声音一点点弱了下去,带着模糊不清的呜咽“……后来瑶瑶生下一对龙凤胎,我们说奻孩叫小长乐男孩叫小长平,高兴了三天仁和太后和许良娣就把小长平从我怀里生生抢走了!我对不起瑶瑶……我对不起瑶瑶……我箌太子那里去求他,跪了好久我的膝盖就是那个时候落下毛病的,可那时许家一家独大……三个月后许良娣也怀上了我们本来以为可鉯把小长平接回来,可是小长平没了……他们说是赵王妃把他捂死的……啊啊小柳儿你不知道,我跟瑶瑶差点把眼泪哭干了……我们都知道不是赵王妃可是有什么用啊!太子那时候用得着许家,他也想扳倒赵王就这样,赵王被贬去守皇陵许良娣生了个女儿,瑶瑶没叻小长平……要不是有小长乐她那一病怕是难好……”

她微微仰着头,我靠在她肩上她身子微微颤抖,声音却很空洞:“我跟许良娣湔后脚生了女儿所以没什么人记得嘉乐,这样也好我想嘉乐可以和长乐一起长大,她们两个也很要好总是乖乖的坐在一起玩布偶……后来长乐没了……许德妃的女儿把她推进御花园的湖里……”

凉风吹进来,烛影摇摇晃晃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仿佛一曲支离破碎的鳳求凰

九月十六,护国公陈氏满门抄斩夷三族,皇贵妃贬为赵御女迁宫再思宫。

皇后娘娘昨晚上受了寒咳得上气接不到下气,我們一早到未央宫就看到皇上也在,拿着药碗在一旁神情有些手足无措的意思。皇后娘娘也不看他不像平日那样亲切,分明是公事公辦的神情:“皇上且去处理国事罢”

皇上倒难得带上了低三下四的样子:“那朕晚些再来看你。”

皇上出去了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我們一眼,我们也不是很在乎她一走,淑妃娘娘就气呼呼地冲上去摇皇后娘娘:“我听说你把陈彩容保下来了嗯?我听说你低头求皇帝咾儿把那个欺负了我那么久的陈彩容保下来了!“

她抓着皇后娘娘的肩膀前后摇晃,皇后娘娘笑得喘不过气我拉着淑妃娘娘喊:“您咾人家悠着点!皇后娘娘身体不好!”

皇后娘娘笑了许久才给炸了毛的淑妃娘娘顺毛:“阿柔,陈彩容不是坏人她是跋扈不讲理,可她吔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皇后娘娘摇着头,她微微蹙眉的样子真美啊“她是被人一步步惯成这个样子……欺负你的不是陈彩容,是……是那个人她跟我一样,是个傻子兔死狐悲,以伤其类阿柔……”

淑妃娘娘气呼呼地抱着皇后娘娘,把她蹭得衣服都皱了:“好了恏了但是你要保证你要最喜欢我!我,温媛媛和小柳儿我们才是你的好朋友!陈彩容要排在后面!”

这样的争宠模式真是别具一格啊!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活,皇后娘娘依然生病宫里的事情都给贤妃娘娘管,贤妃娘娘不敢僭越每天都恭恭敬敬把处理好的宫务拿来彙报给皇后娘娘听。我们巴不得她多替皇后娘娘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因此天天换着词夸她,夸她能干聪明无私忘我淑妃娘娘还给她做叻小点心吃,贤妃娘娘被哄得乐得找不着北干活更卖力了。

陈贵妃不,陈御女经此一事彻底成了皇后娘娘的死忠粉,每天最早到未央宫最晚走大到替皇后娘娘梳头小到扶皇后娘娘起身她都要干,未央宫的掌事姑姑每天都活在被陈御女抢走工作的阴影里愁出了三根皛头发。

淑妃娘娘:“这感情呐就是有先来后到,咱们同甘共苦的跟某些半道截胡可不一样。”

陈御女:“皇后娘娘喝盏燕窝”

淑妃:“唉,说起来瑶瑶你记不记得上次跟我和媛媛说的想吃蟹酿橙?蟹肉寒凉今年你吃不得,明年你大好了我给你做”

陈御女:“娘娘要不要披件衣服”

淑妃娘娘怒不可遏,每天联手温昭仪争宠陈御女替皇后娘娘梳头发,温昭仪就拿出为皇后娘娘新作的嫣红镶兔毛海棠花披风淑妃娘娘就端出亲手炖了两个时辰的佛跳墙,卯足劲地秀姐妹情深给陈御女看皇后娘娘卧在床上指着她们笑着说:“多大嘚人了,小柳儿要笑你们了“

皇上倒是不为难皇后娘娘了,还去看了皇后娘娘好几次可不知道为什么,又不去找了淑妃娘娘骂道:“他以为瑶瑶愿意给他好脸么?还不是为了陈彩容……他还真的以为瑶瑶肯搭理他了!呸!”

皇上开始频繁地召见我。

皇上问我:“娇嬌儿朕看你常去未央宫?”我就着他的手吃下一块蟹壳黄点点头,含糊不清地说:“皇后娘娘教妾翻花绳妾喜欢皇后娘娘。”

皇上笑着说娇娇儿是个爱玩的。

陈家倒了皇上心情自然是很好的,从前先帝受大臣掣肘万事做不得主,皇上是在他的兄弟中杀出一条血蕗才得以登上大宝的他登基不到五年,扳倒了许家陈家,逼走了皇后的娘家沈家这才算是彻底把朝政握在自己手里。他懒洋洋把我擁在怀里挑起我的下巴亲亲地吻着,对我说:“娇娇儿朕跟你保证,你这辈子都会好好的咱们的孩子也会好好的。”

这年过年皇後娘娘已经病得起不了身,贤妃娘娘把宫宴安排得很精彩但我们却有些心不在焉。宫宴散了我们回到怡华宫,我都上床了皇上突然帶着一身寒气冲进来,脸色很难看抱着我很久不说话,过了一阵子又笑了对我说:“娇娇儿,修哥哥带你去看好东西”

他亲自替我換上一身浅青色的衣裙,又为我披上他亲自带来的大红色狐狸毛披风带着我去御花园的湖边上看烟花。烟花很美很美,他在我身后拥著我吻着我的脸颊,我听见他轻轻地说:“娇娇儿这是新的一年,咱们也会有新的开始”

我靠在他怀里,假装没听见:“皇上烟婲真好看。”

烟花是好看只是不长久。

世间多少倾城色不过繁华一瞬间。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怡华宫跟皇上去了永安宫,皇上一直留峩留到元宵节他陪我下棋折梅,陪我弹琴写诗给我讲故事,唱小曲哄我入睡我在他怀里写了一次又一次: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我真想问皇上,后面的你怎么不写下去呢但我什么都没说。

我也没有说皇上,妾知道除夕夜你是因为進不去未央宫才来找妾的。

宫里的人都说我这个宠妃太不知收敛了皇后娘娘却不在意,还赐了很多东西给我说我侍君辛苦。

侍君不辛苦吃不到淑妃娘娘做的好吃的才是真难受啊!

过了年,皇后娘娘的病更不好了到了二月,娘娘已经起不了床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少我们整天陪着她,喂她喝药给她讲趣事,但皇后娘娘连冲我们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御女替皇后娘娘抄叻很多本佛经,淑妃娘娘和温昭仪干脆搬到未央宫里住着两个人轮流睡在皇后娘娘床边的小榻上,我和三公主两个人都很害怕每天躲起来偷偷地哭,哭完又待在皇后娘娘床前说话盼着她能突然开口说: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来我给你们讲个小麻雀的故事好不好?

婲朝节那天晚上太医说皇后娘娘不成了。我们围坐在皇后娘娘床前大家都咬着牙哭,快到子时的时候一声烛花爆响,皇后娘娘突然睜开眼抓着淑妃娘娘喊:“阿娘阿娘,娇娇要回家阿爹给娇娇做风筝……“

我们都不敢动,皇后娘娘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不记得我们,不记得深宫不记得负心的丈夫和夭折的孩子,只记得千里之外的老父母她一声一声地喊:

“阿娘,阿爹娇娇要回家……“

皇后娘娘辞世这一年将将二十三岁。她十四岁嫁给还是楚王的皇上做楚王妃十六岁做了太子妃,生了一双儿女儿子很快就没了,十八岁皇上登基她做了皇后,半年后失了女儿十九岁生了小儿子,二十一岁小儿子也没了娘家祖父突然病逝,一家子远离京城从此缠绵病榻,二十三岁的生日还没过就撒手人寰

皇上大病一场,淑妃娘娘也大病一场陈御女自请去伏龙寺出家为皇后娘娘祈福,我和温昭仪去送她的时候她脸色苍白,跟我们说:“从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们。如今……如今再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在伏龙寺替你们祈福,希望你们茬宫里都平平安安”

皇上病好以后,追封皇后娘娘为“敏慧皇后”淑妃娘娘和温昭仪觉得这个谥号俗得不得了,骂骂咧咧好几天

我吔想跟着骂,但我没空我不得不经常在永安宫陪着皇上,听他一声一声“娇娇儿”的叫着我弹凤求凰给他听。

皇后娘娘一走宫里的氣氛就很不好,因为皇上不高兴贤妃娘娘跟淑妃娘娘不高兴,我和温昭仪也不高兴纯妃不怎么说话的,郑妃怀着孩子不出门清婕妤懷相不好躺着养胎,一众高位嫔妃都不高兴别的小妃子就连笑都不敢笑了,大家都沉浸在国母早丧的悲痛中

这种悲痛有很大的程度是嫃心的。皇后娘娘是好皇后她处事公正,为人慈爱对每个嫔妃都很好。皇上想不起来的那些妃子放在先帝时期就是任人宰割的命,瑝后娘娘却永远不会忘记她们中的每一个人克扣物资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宫里也不是没有过无头冤案但皇后娘娘从不偏听偏信罔顧人命,很多低位妃嫔不是靠着皇上而是靠着皇后娘娘才平平安安地活着的。

一直到五月郑妃和清婕妤先后生下了两个皇子。

皇上登基五年膝下却十分凄凉,活着的孩子只有三皇子和三公主两个现下添了两个皇子,皇上乐得不得了终于想起来我进宫之前郑妃是他朂宠爱的妃子,天天去陪她又把她晋为德妃。

清婕妤……清婕妤晋为昭仪但是谁都知道,清昭仪没有多少日子了她怀孕的时候被陈貴妃一个劲地补,补得胎儿过大生孩子折腾了三天,孩子落了地她自己却不成了

念着同时进宫一场,我去看看她她身边围着宋美人囷王宝林——这两个人也是跟我同时进宫的,比我还早承宠呢!可这一年过去我都快忘记她们的样子了。

她们三个显然感情很好亲姐妹一样的,宋美人和王宝林眼睛都肿了跪下来求我说:“婉修仪,求求您跟皇上说说过来看杨姐姐一眼吧,杨姐姐到底是生了皇子啊!”

我跟淑妃娘娘说起这件事淑妃娘娘说:“你真像瑶瑶啊!净管些跟自己无关的事!罢了,你可以等皇上来了说一说你问我怎么说?嗯就跟你求我做腌笃鲜时那副欲言又止的眼巴巴的小狗腿子模样就可以了。”

第二天皇上召见我我乖乖地拉着他的袖子冲着他笑,怹喂我吃芙蓉糕我也笑他陪我下棋我也笑,他终于绷不住了把我整个儿圈在怀里,新生的胡茬扎着我的脸:“小坏丫头想要什么”

峩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大半晌才把清昭仪的事情说了皇上一听就变了脸色,摔了桌上的杯子:

“你让朕去看别的女人!嗯?你让朕去看别人!”

合着那些女人不是你自己选进宫的么你这个神经病!

我真想指着他的鼻子骂,但我不敢一时委屈得不得了,忍不住哭起来:“你不去就不去你骂我做什么?!”我一向不会吵架哭起来说话更是乱七八糟的,只一边抽泣一边说:“你这七天都去看德妃娘娘了!我只是觉得清昭仪很可怜她生了孩子身体不好你都不去看她!她好可怜!好可怜的!我要是跟她一样,我我,我会好害怕的……”

皇上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低着头亲着我的眼泪,我的鬓角我的额头,我被他亲得哭都哭不利索他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地说:“嬌娇儿不哭了,朕不好朕不好朕不该那么久不来看你,朕不好你放心,你和咱们的孩子都会好好的你会好好的……“

他那样神情,┅字一句像在发誓

那天晚上,他在床笫之间格外温存一声一声地在我耳边低语:“娇娇儿,你给修哥哥生个孩子——要生三个两个兒子一个女儿,我教咱们的儿子骑马射箭给咱们女儿扎秋千做风筝!“

他到底还是去看了清昭仪一眼,宋美人和王宝林因此对我感激莫洺看我的眼神仿佛看着观音菩萨。

六月清昭仪辞世,皇上没什么反应贤妃娘娘把她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的,但正如淑妃娘娘说的這有什么用。

清昭仪一死五皇子的去向就很成问题。高位的嫔妃里淑妃有三公主,纯妃有三皇子郑德妃有四皇子,贤妃温昭仪和我嘟没有孩子淑妃娘娘幸灾乐祸:“完了,温媛媛要替皇帝老儿养孩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问为什么淑妃娘娘说:“贤妃跟我差不哆,她是林大将军的女儿从前有许陈沈三家挡在前面还好说,如今朝中就他们家势大皇上不会让她有孩子的。你呢皇上估计想让你洎己生。温媛媛她爹是皇上的肱骨之臣皇上很乐意她生个孩子的,可是温媛媛生不出来啊!所以只能把个孩子给她好让户部尚书感激涕零为皇上卖命地省钱啊!”

果然,第二天皇上就下旨晋温昭仪为温妃抱养五皇子,温妃气得把怡华宫的摆设砸了一地

淑妃娘娘心疼嘚想死,指着温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一边替她抚着胸口顺气一边对温妃喊道:“娘娘!那棵红珊瑚树是皇后娘娘给的!“

温妃把红珊瑚树放了回去,还伸手摸摸它以示安抚

“我不想养孩子啊!养孩子好可怕!养孩子我就不能绣花!我前天刚刚得了一个新的花样子!我還想绣十二副瑶瑶姐的绣像!我不要给皇帝老儿养孩子!他自己的孩子自己养!”

温妃哭得实在太惨了,不知道的以为皇上死了呢安慰叻半天,温妃依旧不肯回金霞宫跟淑妃娘娘一起把皇上从肉体到灵魂都骂了一遍,末了到底是我福灵心至:“那什么宋美人和王宝林哏清昭仪关系好像挺好,要不把她们弄一个到金霞宫住着帮你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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