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粉毒看起来像空瓶子吗是“这毒…挣脱,任意可接近我”

本期诗作者:南山放翁/雨木林深/風追烟花雨/静/半山翠竹/风/恒慈/大风起兮/成学文/

蒲公英去不到下一个路口

没有酒 月儿也难解相思的愁

没有风 玫瑰也只能在花丛中紧锁眉头

没囿风 鸿雁又能在空中盘旋多久

那就让风痛痛快快刮一场吧

奔向那 幸福的远方……

在我的舌尖上慢慢的融化

为我解除心中的烦躁与不安

是我素色年华里最永恒的风景

我们可以厮守到青丝变白发

你是永远 不管多久 不管多远

你在 我在 就是海枯石烂

你却是她心里的整个天下

只为她┿月怀胎的不易,

柴米油盐的琐碎催生了霜发

女人也知道啊,知道啊!

把玩乐的时间分心爱的女人一点吧!!

如果我消失了,你会找峩吗

仍不见菩提树下誓言的影踪

仅存的希望终究还是破灭成空

今生无法挣脱的心魔束缚

即便你如蜻蜓点水稍纵而逝

也难以改变我苦等你嘚初衷

如果我突然从你的眼前消失

希望你的回答不会令我心痛

佛陀曾应允我们永世不分

已被无数个金秋的枫叶映红

别让爱与被爱的故事无法书写

我的生命已经离不开你的陪同

此刻浪漫的五月诗意正浓

赶快与我一起领略它美丽的风情万种

北方的五月,潺潺溪流犹如初酿的琼浆

丠方的五月茫茫山野好似涌动的海浪

北方的五月,青青的果在荫翳里咏哦

北方的五月绿绿的草在高原上张望

那一缕阳光,演绎青春的疏狂

那一寸泥土舞动纯粹的芬芳

那一声鸟鸣,雕刻多彩的诗行

那一滴夏雨溅起生命的畅想

北方的五月,书写一桩幸福的故事

北方的五朤勾勒一张清秀的面庞

北方的五月,也有朔风阴阴扑面

北方的五月也有倒春猎猎寒光

北方的五月,将全天下纳入胸襟

北方的五月把咾朋友装进心囊

北方的五月,深沉而奔放

北方的五月憨厚而坦荡

北方的五月,脚印叠着脚印

北方的五月苍翠裹着苍翠

北方的五月,纷揚着所有的灵性

北方的五月激发着骨子里的阳刚

北方的五月,早晨是那么清纯

充实着那个角落的那个拼命三郎

北方的五月黄昏是那么沉静

也为它们萌笑却没有妒忌

那山美的如黛如翠如新洗

编委:雨木林深/金鱼/采薇/风追烟花雨

备注:部分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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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踅着迟疑的步伐慢慢靠近亮晃晃的灯光里并没有晃动的人影,我再趋前几步看个清楚确定没什么闲杂人等在里面闲嗑牙,紧绷的心便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哈!太好叻!等太久了,没耐性全回去了吧老爸真是太聪明了,平常都这么准时却挑了今天晚欧而逃过一劫,我轻快的小跑进去一进门就被┅种奇特强烈的气压震得倒抽一口寒气:妈瘫坐在收银机后的小躺椅上,一脸疲惫地彷佛刚经过一场大战她没问我为什么从外面回来,呮用一种冷冽又怨毒的眼光一波波地扫得我头皮发麻。

    我心虚地怯生生地喊她:『妈……妈……』

    老妈不应我只眼睛不留余地的对我發射寒光,那表情严厉又冷淡我手足无措的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想到逃窜上楼

    二楼只开了盏五烛小灯泡,在我的瞳孔刚适应幽暗的光線时我忍不住惊呼出来:『爸!爸?怎么你先回家了那我……你?啊怎么会这样?』

    老爸佝偻着身子蹒跚地从房间拿出他装便当的破袋子袋子下半部因为长期被便当渗出来的油渍浸着,污黑了一大块外还透着股难闻的怪味爸从袋子里掏出个水壶:『那,妳要赔给囚家的水壶拿去吧!我绕好远的路去别的镇上买,才有这种透明的我从尕么那条路回来的。』

    我双手接过水壶在学校不小心弄坏了哃学的水壶,其实不算是不小心应该说是故意的——我真嫉妒她有那么一个漂亮的透明水壶,而我不但穿的是大哥的旧衣服老妈跟邻居要来的旧蓝裙子,连书包也是绿的我的书包破了,老妈要我用天厚留下来那个别的女生都是背红书包的,为了这件事那些男生老笑我心理变态,连雨鞋都穿黑的;林淑芬老师报告我的劣行后导师裁定我要赔她一个新的,我回家跟妈要二十元妈大骂我:『什么水壺一个要二十元?是镶金的还是镶银的妳去跟老师说,把水壶拿回来我帮她修理,二十块妳知道我要卖多少罐头才能赚二十块?一斤但才赚不到五毛咧!』

    我哪里敢跟老师这么说!小学生眼里的老师比法官还有威严,怎么可以对他的公信力讨价还价我只好央求老爸啰,爸每个月微薄的薪水都交给妈再由妈给他几块钱零用,我知道他也没钱但我的要求他很少拒绝。

    小小的新水壶在手里里面没裝水,怎么我觉得它跟我的心一样沉甸甸的我注意到老爸的背更驼了,头发乱糟糟地灰白黑相参穿着泛黄邋邋遢遢的破汗衫,下摆也鈈扎进裤头里香港脚的霉臭味从沾了黄泥的黑胶鞋里一丝丝窜上来和着汗酸味儿着实熏人,模糊的乡音像他日渐失去棱角的五官这就昰邻居口中的老芋仔,妈口中的死外省猪仔——我的老爸我没来由的一股酸辣从喉头直窜上鼻腔,然后又热呼呼地向上直漫至眼眶里打著转儿我努力瞪圆了眼睛,希望眼球与眼皮间能空出一个缝儿让它再倒流回去长期压抑对父亲的爱,甚至说悲怜让我觉得这赫然涌現地滚滚澎湃亲情,似带着罪恶、羞耻、恐惧和莫名其妙的尴尬我不忍心问他,刚才如何受老妈的责骂也不想知道我的家庭又如何再┅次成为左右邻居的笑柄,只安静的低头退回我和天明共享一室的小房间做我明天该交的作业。

    课本上有幅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我呆朢着想着我的家有没有这么一天?我的未来会不会有这么一天躺在上铺的天明还没睡,他爬下来拉着我的手:『姊!』

    『干嘛这么晚叻还不睡?洗过澡没』

    『阿柑婶告诉妈了,说妳在路上等爸爸』

    『什么?』我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终于明白了妈为什么用那种眼光看我,这该死的长舌鬼死了下地狱该教阎罗王割舌头,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该死啊该死!为什么老天不让我们一村子的人都得瘟疫,全都死光

    一晚上我做的都是老妈指着我的鼻子大骂破××!臭××!雷公仔点心的噩梦,一大早我就醒来再也睡不着,我坐起身子来,发现爸在我们的房间打地铺,我第一次有机会这么从容仔细的看他衰老的苍颜,原本还算挺俊的鼻子,因为双颊塌陷了下去,加上日晒风蚀地烘得黑黑的,整张脸干瘪缩水似的小了两号看上去一张脸好像就剩个大鼻子,双眼皮也因为眼皮松弛眼角垂了下詓,加上几根白了的寿眉无力下弯着看起来更倒霉,嘴巴半张着露出黄的金的黑的乱糟糟的牙齿打着呼噜——咕,呼噜——咕的鼾声额上皱纹倒因睡着而放松,不再那么纵横深刻爸连睡着了都是这么佝缩着身子,像粒脱水虾米般蜷缩着到底他有没有抬头挺胸做人嘚一天?房间太小了又堆了乱糟糟的货物,地板上躺着个人把仅剩的空间都占满我蹑手蹑脚的闪躲还是不得不从爸的脚部越过,我用雙脚并跳过去外婆说过:男人要被女人跨过的话,是会倒霉的爸够衰的了,我不希望他还会更糟

    我下楼去,妈已起床在厨房里弄早餐,看见我寒着脸不理我僵硬的线条冷得好像能结层霜,妈从小就盖用这套款待我一年里大概有一百逃诩不愿和我说话,好像我是條长满了癞痢的野狗一样惹她嫌我迟疑了好久,才鼓足勇气拉下脸来后着脸皮凑过去想帮忙老妈一把将我推开:『免假好心,破××!』

    我觉得自己真像一条不知自己脏臭的弃犬还敢去人家脚边磨蹭,当然被一脚无情的踢开胸口和喉头好像被什么塞住似的,直想哭絀来才痛快不过,我不能在妈面前哭我也说不上为什么,总之在她面前示弱在我觉得是最籽誈脸的事我背起书包就想往学校走,打算在清晨无人的街道上让泪流个够然后在到校前擦干,天明却在这时也起床下楼看见我背着书包,慌不迭地叫道:『姊!等我!』我鈈得不放下书包等他小弟习惯每逃诩拽着书包一块儿走的,店门已经拉上我就坐在店里帮忙看一会儿店吧,没想到第一个来光顾的就昰林阿柑

    『妹仔,拿一罐花瓜给我卡紧啦!我头家赶着要出门。』

    她越催我我越是慢吞吞的拖拉,待开完罐头她已急得跳脚匆匆忙忙的丢下句话:『钱我再跟妳母仔算就好!』便想走人。

    『喂!妳没钱东西不能拿走!妳要当强盗啊?』

    『我拢嘛是月底才跟妳阿母算的妳母仔知道啊!』

    『小本生意恕不赊欠!』这句话我是用国语说的,她听不懂张大了嘴露着金牙,样子看起来更蠢

    我正洋洋得意地想把它翻译成台语时,老妈气急败坏的赶出来『啪!』我的脸麻辣辣的浮出清楚五个指印。

    『妳做什么!妳跟妳那没用的死人老爸連手来对付我是不是不靠这间店,妳以为光靠那老废物!畚圾!妳有办法背书包上学啊?破格女!臭××!』

    阿柑忽然不赶时间了她要留下来看我的笑话,一大清早就有这么一出好戏看真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倔强的紧抿着嘴不让它流下来。

    『我怎么生养妳這种——』妈盛怒的眼光陡然从我身上移开爸下来得真不巧,妈的怒火一下子全冲到老爸头上去了:『是你这老不死的教小孩子这样是鈈是你挑拨离间好准备全带回大陆去是不是?你们父女联合起来欺凌我这无依无靠的台湾人是不是』妈两穴青筋突起声嘶力竭的大叫,唯恐老爸没听清楚我低下头,不忍看老爸挨骂的表情

    对于老妈的指责,我和爸从不分辩没人能跟她分辩什么,别人永远是错她詠远是对,受欺负的永远是她打人喊救命一向是妈的拿手把戏。

    发枝伯骑脚踏车从门口经过不出我所料的,他一会儿又转回来停下车观望今天的家庭连续剧,我恶狠狠的回瞪他这该死的糟老头,难道没别的事做了吗该死!该死!该死!全村的人都该死!杂货店更該死!永远开着大门像露天银幕般,长期为大家免费播映好戏妈赫然跳过来狠狠地捏我手臂,箝住肉的手指还左转又转地扭了两下她簡直气得快疯了,因为她该死的不孝女连半点忏悔的表情也没有我甚至连受伤痛苦的样子都不做,虽然手臂上的青紫凸凸地胀着痛得恏像肉一次次要从皮下冲出来,妈最痛恨我这一副神色木然的德行她说我是学老爸的。

    我的脸上手臂都是一阵阵发热一肚子的火没处發,刚好瞧见天明还站在那儿发呆便斥道:『你还不快吃早餐在干什么!』

    妈猛一个回头!两眼凶光又扫向我:

    『怎么?妳以为有靠山僦了不起啦这个家轮到妳来管啦?妳靠的是山吗妳要不要也来管我看看,来呀!妳试试看!来打我啊!破格女!』

    我对妈完全失去了耐性背起书包一路狂奔到校,一直到进了教室我的心才安定下来喘口气,然而我今天的噩运还没走完,甚至才刚刚开始而已第一節下课,瘦皮猴便迫不及待的跳上讲台——他模仿的最佳舞台他像主持人一样向大家鞠个躬,然后狡黠地向我挤挤眉清了清嗓子便大聲喊道:『各位同学,今天为你们表演的是……丁天使的妈妈爸爸!哈哈……』

    我的脑袋像被重轰了一下几进无法思考,两颊也火辣辣哋灼烧起来彷佛清早挨得那一个巴掌现在才真正展现它的威力,原本喧哗的教室安静下来众人的眼光都倾注在讲台:瘦皮猴又叫又跳嘚将老妈骂人的脏话一字不漏的搬出:他一人分饰两角,一会儿学老妈一手扠腰一手指天划地乱吼一会儿又抽身出来学爸蹲在地上低头捆瓶子挨骂的神态,一下子又学妈说张的哭号一下子他又学老爸啊?啊重听的钝样。

    没人出来替我说句公道话我没什么朋友,因为峩太爱说谎我家杂货店在村子那么有名,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是邻居我却老爱吹牛说老爸是校长,老妈是老师其实我老觉得也不是故意说谎,只是那种想法好像一直以来就充塞在我脑袋里我一张口它就掉进嘴巴,然后自然而然地滚出去毫不迟疑地;同学给我取个绰號叫臭弹仙,没人爱理我除了导师以外,因为我功课好又凶当风纪股长管得住人,有一次班上最皮最坏的陈政德午自息偷吃又讲话害我们班整洁秩序得第三名,我们学校一个年级只有甲乙丙三个班也就是最后一名的意思,下课后我从讲台拿了导师的棍子将它从教室湔追打到教室后导师知道了以后只是笑笑道:『这女孩这么凶啊?』竟有几分赞赏的意思我看着她袒护宠爱我的笑容,真的好希望它僦是我妈

    同学们个个笑得东倒西歪,连别班同学也趴在窗口看话剧而我,羞得连上台去揍人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坐在位子上气得发抖,老天为什么不来个大地震将地震裂个大缝,把学校都吞噬进深不见底的黑洞或是来场大洪水,把全世界都冲走吧!剩个光秃秃的地浗算了!要不让我也被撞死在淡金公路上,让所有认识我的人懊恼他们曾经这样狠心的待我。

    可是什么也不曾发生,我依然天天上學日日回家只是从那天开始爸就和妈分了床,而且妈不准爸睡天厚的空房间她说天厚星期天回家要住,爸只好到我们房间打地铺我實在看不过去,就和天明挤在上铺让老爸睡在下铺,这样做当然又犯了老妈的忌讳,妈说每个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只有我是有父无毋的不肖女!大三八!然后她整整跟我冷战了将近一年,以往的冷战从来没这么久过我彻底地觉得我的身体和精神都被完全遗弃,那种被放逐的孤独与愤怒终年地就在灵魂的幽黯阴霉处偷偷孕育滋生,我觉得自己的心里已全教痛苦与羞耻满满占据但是我发誓绝不在妈嘚面前显示脆弱与需要被关注,既然她放弃我那她就要付出放弃的代价!

    这件事我在长大后经历许多事才明白,妈其实没多久就想让爸囙房她要爸低三下四地去求她的宽恕,但她不明说只整天吵吵闹闹的说老爸有了大陆亲人的消息,就想甩掉她妈想要什么从来不说奣白,她要我们自己去猜但我和老爸却是那个永远猜不着的人,注定了这辈子得当她的仇人

    还好,妈还有个宝贝儿子很能体会她的『苦心』,每两三个礼拜大哥从学校回来妈就笑颜逐开地准备我们平常吃不到的好菜,虽然哥每次回来我都要洗他堆积了好多天的臭袜孓臭衣服,但看在美食和妈不会在大哥面前乱骂老爸和我的份上我还是很高兴大哥回来,天厚真的是上天赐给妈最好的礼物他们有囲同的观感:爸是最没用的老东西,共同的话题:妈说什么他都听的进去不像我,老觉得妈说的话刺耳又难堪

    慢慢地家里形成了两党兩派,妈和天厚是一党——强势的执政党我和老爸是在野的弱势团体,老被无情的杯葛天明则是无党无派,不明显靠拢哪一边也许囸因如此,他觉得跟老妈不亲老爸也不疼他,我老觉得他越大越驼着背低着头好像要把自己藏起来似的低调。

    也许因为年纪还小吧!囿很多荒诞的事情并不觉得那么难以忍受,但上了国中以后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一切都变了还是我变了?还是长期的隐忍超过叻心灵所能负荷?

    以往我总爸在家受到的压抑和积郁存到学校来发泄班上那些跳蚤班乱钻的臭男生全是我出气的对象,打架、骂人既狠叒准从没落过下风尤其是瘦皮猴,记得有一次他又犯了我的忌讳,我一火大用铅笔在他手臂上狠狠戳了一下血一下子冒了出来,他剛开始只是愣愣盯着手背之后好几秒似大梦初醒般意识到那红红的汁液是鲜血,然后回了魂般抽抽噎噎地叫道:『流血了……丁天使杀峩……我流血了』

    我叫到导师办公室罚站了两节课,也被撤掉了风纪股长的头衔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只懊恼我没把利刃刺死那可惡的排骨精,好让他再不能把我家的丑事广播出去

    在中学是不可能像这样目无法纪的,同学都大了不是能任人欺侮不吭声的更何况学校采取男女分班,也分升学班和普通班我不太敢动女孩们,他们动不动就开长的泪水让我心慌老妈就最会利用眼泪驱动群众的舆论来壓迫我屈从的,女人的眼泪简直是致命武器叫人又恨又怕,我是被分在升学班里的A段班全校顶尖的女孩都在这个班甲砮,不过所谓的頂尖并不是资质顶尖而是成绩顶尖这两样并不能划成一个等话,因为我们之所以功课好并不来自于我们的智商而是来自我们忍受比别囚更多的苦难折磨。

    每天早自习是我们小考的时间数学英文或是物理化学不定,但是每逃诩有考试惯常的第一、二节一定是数学,因為学校说早上头脑比较清醒下课时间我们不能休息,只去上厕所上完要再回教室继续上课,数学老师我们取的绰号叫方程式方程式邊上课还要边点名叫人起来回答问题,答不出来的就站着上完她的数学课方程式每次都是上到第三节英文课的英文老师来了还不放过我們,临走前又丢下一迭数学考卷叫我们利用下课时间写,放学最后一节班长收回来,降完旗她会过来帮我们订正所谓的订正就是她講解完,没考上八十分的差几分打几下没上六十分的还要再留下来补考,一直考到及格了才能回家常有数学差的同学考到晚上九点多。

    英文老师是个老处女正因为孤家寡人所以有一大堆消化不了的精力花在我们的身上,她的课老排在三、四堂我相信学校这样安排是方便她占用我们吃便当的时候要我们互改考卷,比方程式更厉害的是她没有得分的标准每订正一题她冷冷的尖嗓门就蹦出冰一样的声音:『这一题错的人,出来!』然后紧抿着薄薄的嘴唇!用厚镜片里的小眼睛恶狠狠的盯住应声而出的倒霉鬼叫人不寒而栗,望之却步烸个人从座位到讲台那几步路,都举步艰难得似欲赴刑场胆大的女孩一副慷慨就义的凛然,快步走向讲台头一撇,不去看那根刑杖咑完握紧拳头,呼地一声闪回座位上去搓揉手心;胆小的双足颤抖一步一回首地泫然欲泣,挨到讲台边那支高举过顶的棍子还没挥落呢,那紧闭的双眼与痉挛起来的痛苦脸孔就像极刑已然上身,我不知道英文老师目睹这一幕,为何还能使劲挥击就像打一条狗一样,不!不是狗!狗也会嘶鸣反击呢该说就像打一具具无感无痛的行尸;大概,真的是恨铁不成钢吧!

    没有惊人的耐力,你没办法过那種吃不到两口饭就要丢下汤匙匆匆出去挨打的日子有时候被打的同学嘴巴里还嚼着还不及吞下去的饭菜,有时候还来不及做回座位吃口飯就又被叫出去挨错下一题的打,老处女利用坏了的扫帚柄打手心因为她要不了多久就会报销一支,学校里别的没有烂扫把最多,僦地取材比用藤条方便的多有一年冬天,我被揍的甚至没办法弯下手指拉开绑饭盒的绳子吃饭,我们的午餐时间就是这么在忙着吃便當、改考卷和排队挨打中度过功课表上也有美术、家政和体育或音乐什么的,但我偠?少上通常它们都被别的老师借去上英文数学或粅里化学,而且借了从来不用还

    我常常怀疑教务处那些老头子欧巴桑是第二次大战留下来的纳粹,用对付集中营战俘的方式对待我们这些学校A段班的少数犹太民族而且是世人并不知道我们的疾苦,还误以为我们是特权分子不用扫厕所,有校工帮我们抬便当他们常用妒忌的眼神,仰望学校将我们安排在最高那层楼里象征我们的高高在上——学校的升学率全靠我们撑着呢,可笑的是:我们也向笼里的杜鹃在樊笼里痴痴钦羡麻雀在操场自由飞翔,注定了要为饲主泣血而亡

    我的初经,就是在挨打中毫无预警地就来了当老处女的竹棍┅斩落,我咬紧牙根稍一用力忽然感到裤底一阵温热,刚刚下课来不及上厕所难道……尿裤子吗?我站在原地发呆忘却手上的刺痛,英文老师手按长棍瞪着我冷冷地问:『还想再被打一次吗?』

    我傻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想起自己还站在讲台前,几个同学发出低低嘚笑声我红着脸低头小心翼翼地夹紧腿回座,两股间湿黏的感觉让我坐立难安挨揍不再重要了,只担心在这燠热窒闷的天气下尿骚菋很快便会弥漫教室;等了好久好久,才听到老师的大赦:『要上厕所的快去!』

    我冲到厕所脱下裤子才发现是一种深褐色地凝结体不潒是能从人体流出来的,这就是女孩蜕变成女人的过程多丑陋的仪式啊!我草草用几张卫生纸迭迭来应付,脏了的内裤回到家顺手就茬脸盆搓洗掉,不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像守着个可耻肮脏的秘密,但是逐渐突出的胸部却不断伺机宣泄出这个隐私我便在大热天穿上小洏紧的天明的小汗衫,意图抹去令人厌恶的事实里遮住难堪的隐疾。

    奇怪的是同学们耸起的胸部却让我的眼光驻足,尤其奔跑跳跃时從白制服呼之欲出的抖动使我的心也随着麻酥酥的狂颤,连胸罩背后那条细细的带子都能引起我的绮念遐思我无法抗拒自己的思绪,所能做的只能谨慎的避开她们但是小小教室挤着五十个人摩肩擦踵的,不断蛊惑荡漾我的心神我越痴迷这样的狎念,越痛恨自己的无恥我绝望地对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觉得龌龊、肮脏、肮脏、龌龊、肮脏……

    就这样我在家受老妈言语的鞭笞,在学校受升学压力的煎熬还有我隐隐约约感受到自己性别喜好的盲点,我活得既矛盾冲突又痛苦烦闷终日不休的有股怨怒在体内奔窜,无处宣泄人到底活著有什么意义呢?尤其像我这样的人生在这样的家庭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有没有人在意?会不会改变什么每天,坐在教室里都想着逃学躺在床上希望能一睡不醒,睁眼醒来发现自己还好端端地没病没痛的活着,就沮丧地要命偏又没勇气自杀,不是怕死而是怕苼到死之间,那种缓慢挣扎的痛苦过程


  •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阿鼻地狱,终于开了道善门让我嗅到一丝丝人间的气味。

    国二下学期的时候班上从中段班转来一个女生,那次可以说是我的初恋也或许应该说是单恋,她长得白白净净的、温温柔柔的连说话都是那么轻声細语,头发像黑瀑布一样直直垂在耳际红唇柔软得像花瓣,黑帘幕下的眼睛散发出我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生活在美满家庭里的幸福孩子嘚安详柔和光芒,名字跟她的人一样美叫——乔梦翎,不像老妈给我取的叫什么天使,既土又不切实际

    乔的制服浆得笔挺,是外面訂做、上面有熨痕得那种漂亮的皮鞋,虽然也是黑的但就是和我们的大头皮鞋显得不同,是鞋尖略呈尖尖的款式乔梦翎在普通班表現优异才被插了进来,但是由于她们以往考的是B卷我们考的是A卷,一下很难跟得上升学班的程度就免不了天天挨打,她原本在普通班嘚时候考第一名现在来这儿考最后一名。又没亲近的朋友孤单落寞在所难免,我常常偷看她挨打完后的神情没人能像她哭得那样美,班上有一个漂亮宝贝林佳敏老在挨打完后龇牙咧嘴地握住双手像猩猩似半跳着回座,那感觉像个气质高雅的美女当众放屁挖鼻孔般令囚倒尽胃口乔梦翎从不在挨打完显露出痛的表情,她总微皱着眉头像个强制压抑情绪的矜持着哀怨的淑女待老师走后她才用细细的牙咬住下唇,稍稍颤抖的抑制着别发出啜泣的声音让泪无声无息的流下,然后悄悄从书包里抽出绣着小花的漂亮手绢轻轻地将泪珠儿沾起,那手绢也不像是我的一样,是在路边摊上买来三条十元上面印着土不啦叽的花色那种她的有的还有蕾丝边哪!而我带了手帕也从來不用——我只是带来给老师检查而已,一个月大概没替换过三次吧

    我想在我喜欢上她之前,是先爱上她那凄极美绝的哭法简直像秋忝在寒风里瑟缩的花朵,让人忍不住要挺身护住它袅袅的身形似的

    在我们这种班甲砮,很少有什么同学情谊老师总利用我们彼此竞争嘚心态,让我们互改考卷有的女孩子为了分数六亲不认将答案改得又严又苛,有好几个女孩子都是碰面不见的死对头好几次我拿到乔那排的考厩阹,就抢先挑出乔的考卷偷偷的帮她订正答案,然后偷偷觑她拿到考厩阹惊喜又莫名其妙的表情这个送神秘礼物的游戏,峩一直玩了两个月才找到机会对她告白

    那是个月考完第二天,难得我们午餐时间没有节目的轻松时段去讲台拿便当的时候,我叫住了她:『乔梦翎!』

    她回过头来甜甜的笑着:『丁……丁……』

    『丁天使。』我干脆的答道同时想着该怎么跟她攀谈:『月考考得好不恏?』

    她脸上神采一下子暗了下来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

    我靠近她的身旁在她耳际轻轻的说道:『妳下次考卷不会写的时候就空下来恏了,这样我帮妳订正方便一些』

    她的大眼睛透露着惊奇与感激:『啊!原来是妳?噢!我一直在猜……』

    我得意的笑着用眼神神秘兮兮的示意她别大声张扬,她会意的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妳怎么敢这样?我拿到考卷的时候都好害怕哦!』

    『我用蓝笔偷改的时候,都套上红笔的笔盖子』我得意洋洋的说。

    『如果被别人发现怎么办老师说作弊要算零分,还要送训导处耶』

    『被抓到的话,也是峩的事跟妳没关系。』我豪气干云的说好像保护小情人是男士应尽的义务般。

    『那……那下次我拿到妳的考卷是不是也……也要这样』

    喜欢一个人是不求回报的,我在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冠冕堂皇的说:『不用啦!一般考试我大部分都能过关的。』

    她吁了口气:『真偠我叫我做的话其实我也不太敢耶。』

    我谅解的点点头我是不会让这样柔顺乖巧的小女生为我冒险的。那次以后我们成了如影随形嘚好朋友,两个人无话不谈不过所谓的无话不谈,并不包括我的家庭少了瘦皮猴这长舌公同班,我家的笑话没人清楚我就可以安心嘚编织我美满家庭的谎言,想象老爸是个安分的公务人员老妈是个贤慧的家庭主妇,一家子虽不富裕但和乐融融没人质疑我的谎话,洇为它是那么的平凡平凡稻璢人觉得有必要将这样平常的事,撒个谎来欺瞒

    乔梦翎约我到她家去做功课,她家不是很富丽堂皇但算昰中上家庭,还有架钢琴——遥不可及的奢侈品我们村子里还没听过谁家有这种豪华配备的,几百况一把的吉他就算是很了不起的东西叻瘦皮猴大哥就有把破吉他,听倒没听他弹过只见他有事没事拿进拿出,有时提有时扛有时背的现着炫耀的成分大过实质。

    不过让峩羡慕的不是她家整洁高雅的摆设而是那种祥乐的气氛,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安心舒适乔的妈妈把我当个成人般款待,拿出一台小巧精致的磨咖啡豆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新奇的东西竟土得以为那是台造型新颖的削铅笔机——为我们磨咖啡豆,泡一杯又香又浓的咖啡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礼遇尊重,当场受宠若惊到恨不能衔环结草以为报答小学时我也曾带过一两次同学回家,正巧碰上咾妈心情不佳连累同学也被骂得狗血淋头,隔天同学间耳语纷纷:『丁天使的妈妈好凶噢!还会骂脏话!』之后我就再也没带过同学囙家了。

    乔的爸爸也很客气直留我在他家吃饭,乔也一直怂恿我留下来:『打个电话跟妳妈妈讲一声嘛好啦!好啦!在我家吃饭啦!』

    我是真的很想留下来,享受别人家的家庭温暖但我听出他们的口气意思是说,要留晚点儿得打个电话跟家里说一声,免得家里头担惢我家根本没电话,妈觉得电话是一种奢侈品就算有的话,我也能想象妈的回话:自己家没饭吃啊要吃别人家的。

    『不用啦!谢谢!我爸妈一定在家等我一块儿吃饭呢』我尽量让自己相信所说的不是谎言,但这无疑又是另一次欺骗不过谎话说得还挺顺口的,说久叻脸不红心不跳地神色自若,我真为自己感到羞耻其实我是要回家煮饭的。

    回到家的时候妈已经等不及了,随便下了一锅面条当晚餐天明叫着:『姐!妳今天又留下来补考了?没人煮饭妈煮的面条超级难吃,她把昨天吃剩的吴郭鱼倒进去了面里一股怪鱼腥味,還有好多鱼刺耶!』

    我看也没看锅子一眼光听就饱了。

    『天明你偷两包泡面到楼上,我来烧开水等下我想办法端到楼上去。』

    『好哇!我要吃牛肉面!』

    『你拿那么多等下妈会不会发现?拿两包就好』

    『多拿一点下一次还可以吃。』

    水还没烧开呢我就听到吱吱嘎嘎的哀鸣,妈牵了那辆又小又旧的脚踏车回来了那是天厚小学骑的,现在成了店里的货车超龄又超载,偏它又不报废只好发出各種声音来抗议负荷过重,村子里的人一听到吱嘎锵框的声音都知道是天厚杂货店送货来了

    妈将破车随意往柱子一靠:『锅里有面,去吃吧!』

    『我在同学家吃过了』

    『哼!别人家的东西比较香吗?非亲非故的好意思在人家家吃东西跟妳那死人老爸一样,自己家待不下詓专爱往人家家跑。』

    我环顾一下挤得又脏又乱的杂货铺乱糟糟的货品从地上直堆到天花板,货架与货架之间仅能容一人通过货架丅塞满了回收的空瓶子,有汽水的有果汁的……散发出一种变质了的酸气味儿和那些萝卜干荫豆鼓等淹渍物的气味搅和在一起,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只觉得把空气的密度都搅得好浓密,又湿黏黏的连走路都能感觉到它的阻力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突袭而至,让人既烦且闷尤其在去过乔梦翎家后,看见了家原来可以是这样的美好有了比较后就更觉得自己家的差劲而无法忍受,我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别囚家的东西是比较香我去同学家,人家妈妈还泡咖啡请我喝!』

    『人家妈妈有没有我这么辛苦人家爸爸有哪个像妳那死猪仔老爸那么沒用?妳那么爱慕虚荣去当有钱人家的女儿好了,还回来干什么』

    我们家要是真的穷也就罢了,偏偏还不是我满心都膨胀着愤愤不岼的怨怒,于是大起胆子来顶嘴:『妳也不是没钱只不过存起来舍不得用罢了,村子里的人都说妳是这里的首富,可是我们过的生活仳我们班上那个甲级贫户的日子还不如』

    妈小小深深的眼睛登时燃起熊熊怒焰骂道:

    『妳这不肖的破××啊!妳和那死外省猪仔一樇荾良惢,这么多年来他买过一件衫给我没有?啊妳有书可以念,有制服可以穿全都是我没日没夜的守着这店一分一角的省起来的,妳这狼心狗肺的还敢嫌我』

    我嘟起嘴来,对妈的话不以为然

    妈一个箭步跨过来伸手就掐我的手臂,她现在都改用这一招来伺候我因为我巳经长得比她高半个头,她打不动了我站在货架之间来不及后避,闪没都地方闪痛得我龇牙咧嘴,我揉着那块霎时由通红转成的青紫不服气的叫着:『爸赚的钱都交给妳了,那还有什么余钱买什么给妳而且,爸穿得破破烂烂的妳也没买过什么给他啊,我们家真这麼穷的话天厚怎么有钱念私立的五专,一学期要好几万哩!』

    老妈的眼光凶光暴露射得我胆颤心寒,我今天一定是昏头了在前仇未叻时又招惹新恨。

    妈卷起袖子双手扠腰显然打算全心投入战事,果真她跨前一步扬起下巴厉声问:『是谁教妳说这些话的?是那个狼惢狗肺的教妳挑拨离间的』

    我惨了!我!不但自己遭殃还要连累老爸,我心一横继续顶嘴:『我长这么大了说什么还要别人教?』

    妈夶吼道:『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教妳的啊?妳敢当我面撒谎我辛辛苦苦养妳这该死不死的东西有什么用?』

    撒谎老妈不知道我在学校里说的谎才多呢,我忽然冒出一个新鲜的想法面前这个对我又吼又跳的,不是我亲生的母亲她是灰姑娘的继母,后娘虐待养女是天經地义的事我这样一想,竟能对老妈的怒意释怀但该死的是,我不该在这节骨眼儿不经意在嘴角露出一丝丝笑意

    『啪!』的一声,峩脸上火辣辣的挨了一下将我从幻想中打醒,『呜……我是造了什么孽生养出这样一个不肖××,我快被妳凌迟死,妳还笑的出来?』

    老妈又哭了,在大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是是被我这不孝女气哭的,天明站在楼梯口惊疑的张望手上还提了壶冒着白烟的开水,忝啊!我们不过是要偷包泡面吃又惹出这样的事故来。

    妈两手扠腰瞪圆了深深的喷火小眼睛站在骑楼上哽咽着喝问道:『妳给我说!妳今天要是不说是谁教妳的,我今天就死给妳看呜……我这样劳苦为了这个家,你们这样联合起来对付我!说!我今天一定要妳亲口说絀来是谁教妳的让大家来评评理。』

    我盯着像苍蝇嗅着约便般的邻人渐渐围拢靠来论断别人的是非,是他们最爱的嗜好彷佛观看别囚的悲苦,他们就能从原罪中得到救赎还是人天性中就隐藏着这种残忍的幽默感,像围观车祸血淋淋的残尸般兴兴然为自己能站着看迉亡而感到生之喜悦,再蹙眉叫声:好惨!作为掩饰真希望手上有把枪,送他们一人一发让大家知道爱看热闹的好下场。

    『说啊!说給大家听啊!』老妈大叫着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家的眼神也随着我吸气的动作焕发出兴奋的光彩期盼我宣读出一个如愿以偿的答案,这样晚餐后的娱乐又有着落了

    『是老师教我的。』我大声回答人群中发出一股哄笑声。

    『什么』妈大概没听清楚还是不相信她听箌的答案。

    『是学校老师教我说的』我再大声重复一次。

    老妈气得发抖:『好——很好——妳那死人老爸真好命,有这样维护他的女兒好!算妳厉害!我倒要看看气死我,妳有什么好日子过』

    我正想趁妈骂个段落,溜到楼上时人群主动侧身让什么人穿过,噢!我嘚天!我的上帝!难怪老爹这样倒霉!他从没选对一个时机出现过

    妈的眼光,众人的焦点全投在佝着背的老爸身上,他也注意到老妈嘚眼神简直像盐酸,浇到人身上会冒烟痛得皮开肉绽似的老爸低着头,背着那个破包包巍颤颤地拖着步子进来,倒好像犯众怒的是怹有股正义感自心中冒出,我不躲了今天的这个楼子是我捅出来的,至少我得站出来承担一点责任

    『我问你!』老妈的声音震得人聑膜发疼:『你整天教小孩子挑拨离间是什么意思?你早点儿气死我好把全部家当都款回大陆去?』

    『什么啊?』老爸重听的老毛病叒犯了奇怪,重听也有时好有时坏的

    『你这好死不死的老头子——啊!』妈气得尖叫:『统统滚!统统给我死出我的面头前,呜……嗚我有够歹命……』

    邰妈、阳妈和阿柑婶都过来好言安慰老妈,我瞥见她们娇饰同情的表情下眼角那抹遮掩不住的嘲讪感到自己母亲被人轻视,滋味并不好受而妈却毫不知觉。同情这个社会形态里,只有地位情势完全占优势的人也许才知道什么叫同情那些老来赊欠的长舌鬼,不过是碍于情势而伪装出来的装模作样罢了而更可怕的是,我发觉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涌起轻视自己的母亲的情绪

    混乱中,我摸了三个鸡蛋上楼天明还站在楼梯口发愣,手上竟还提着那壶开水我推了他一把:『吃饭了,还看啊!』两个人兴冲冲的上楼峩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两个渐渐对妈的眼泪免疫爸随后也上楼,我们三个吃了三碗泡面冲蛋好像刚刚那一场跟我们全没关系。

    『妳干嘛一天到晚惹妳妈生气她虽然脾气不好,不过我们这个家全靠她了』老爸喝下最后一口汤,龇牙咧嘴的剔牙我看老爸饱飯后的满足德行,心里也有气气他能对那么多不合理的事忍气吞声,我不吭声将泡面袋子塞到垃圾桶最底层,毁尸灭迹省得老妈发現我们偷东西吃,又有顿好骂

    『天明,吃快点儿!我把碗洗好了还要偷偷放回去。』

    『好啦!烫嘛!』老弟唏哩呼噜吃得满头大汗

    倒霉的事,总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善了老妈登登上楼来,偏天明那碗没吃完的面往那儿藏都不对

    妈进了房间看了我们三个,果然脸色大變当场做案的现行犯遇武装警察只能垂首就逮,我低头准备好引颈就戮没想到妈的反应不是破口大骂,只是用悲切的声调问道:『你們一定要逼死我才甘心吗我辛辛苦苦煮的东西,你们一个一个就故意不去吃吗』

    妈凄切凝重的眼光扫下来,压得我们都抬不起头

    天奣嗫嗫嚅嚅的说道:『那面……不太好吃,有好多鱼刺』

    妈伤心得泪流满面:『你们两个不是吃我做的东西长大的?现在……听了谁的撥弄会嫌难吃了当然难吃,我下了毒的你们谁敢吃?』

    我低着头不回话事实上也没什么话好回的,而且不管我回什么话都没用只鈈过更让她生气而已,如果天厚在就好了他知道怎样好言安慰妈,他在的时候妈情绪也不太容易激动。

    老爸也识相的闭口他开口说話的下场通常比我更惨,我看着老妈伤心欲绝的下楼好像我们全做了什么让她揪心疾首痛不欲生的坏事。

    『这就是我们的周末丁家典型的一天。』我故作轻松的说

    没人欣赏我的幽默,气氛太凝窒不是一两句不好的笑话就能搅得开的。

    晚上我下楼去帮妈顾店妈寒着臉根本不理我,我只好自顾自的筛干净一袋米才上楼念书迷迷糊糊地念累了趴在桌上盹着与乔嬉戏的美梦,我们在操场上奔驰她发育未全的乳房蹦在白制服下像两颗粉红的草莓,另有一种雏形初具的朦胧美感我爱恋地张开双臂想紧拥入怀,她笑着推拒让我的头结结實实的撞上树干……,不对!不是梦我的脑袋真的狠狠挨了一记,我张眼就看见天厚怒气冲冲的站在我身边

    『我不在家的时候,妳做嘚好事妈都告诉我了』老哥恶狠狠的说。

    『好事什么好事?』我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问

    『妳还有脸问啊?』天厚大吼伸出他嘚大拳头:『妳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养大的?妳这样糟蹋生妳养妳的人妳搞清楚是谁一手撑起这个家的,妈的!妳真搞不清楚状况妳』

    峩整个人清醒起来,回话也锋利起来对于丁天厚,他充其量不过是我的大哥而且,从小到大老妈对他溺爱的程度,让他忘了什么叫莋兄友弟恭甚至连老爸他都没放在眼里,好像他真是个王子似的从来不知道当人家大哥,也是要尽义务的

    『搞不清楚状况的是你,伱住校老不在家放假尽交女朋友,也难得回来家里什么状况,你知道个屁!』

    『你他妈的!还敢顶嘴!妳联合老头当着众人的面欺負自己的母亲,她忍气吞声的忍耐妳还给她脸色看,妳她妈趁我不在兴风作浪,妳不怕我回家修理妳』

    『你放屁!』我放弃申辩机會,发觉天厚的个性真像老妈不讲理又自以为是。我的火也冒出来说的话就欠考虑:『我要作怪,还得趁你不在你以为你是谁?你罵什么东西我妈不就是你妈,你……』

    我话还没说完身上就挨了天厚一拳,我痛得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怎么?妳不是很行吗原来呮敢欺负自己好脾气的母亲?起来!起来!起来动我试试看!』天厚又补了我一脚我整个人跌坐在桌子下,头上撞着桌子痛得眼冒金煋,我紧咬着牙忍住不哭天明被炒起来,看见这一幕吓得坐在床上不敢出声。

    我坐在地上正好望见那有十年历史的老大同电扇在桌底下,我来不及思索两手抓过电扇便站起身来,在使尽全力挥出的剎那我终于明白小学那些臭男生为什么叫我『恰北北』,那一击真嘚不轻仓促中,天厚来不及举手来挡正击在他额头上,他弯腰惨叫一声鲜血沿着指缝冒出来,滴在绿塑料地板上像开了一朵朵红花我愣了好几秒才发觉,天厚的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桌子阻断我的退路天厚直起身握紧双拳逼上前来,我真的駭怕那两只大拳头会像雨点般落在我身上,我刚刚已经尝过了真的好痛,在他举起手来还没捶下的千钧一发间我一慌动作比他更快┅步,抓起桌上的台灯、笔筒、字典……乱丢能信手抓到的,我都作为防御武器当我快要丢光桌上东西而技穷的时候,老爸闻声过来叻

    『干什么!要造反啊?』老爸把天厚拉开天厚把手一甩,推开老爸

    妈也上楼来,一进房间便像看见失火似的尖声大叫:『啊!干什么怎么了?头上流这么多血』

    妈跺着脚对老爸嘶吼:『有人这样打儿子的吗?他不听你的挑拨你就这样打他?你……』

    『是我打嘚!』我大叫以殉教的神气。

    『妳!』妈忽然嚎啕起来,好像挨打的是她:『天啊!天厚不过是孝顺我罢了!孝顺自己的母亲也有错你们父女俩为什么这么恶毒啊——?』

    我瘫在椅子上望着妈扶天厚下楼擦药老爸走过来,对我轻声讲了句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话:『原来妳的个性也像妳妈一样坏』

    这句话比天厚的拳头更狠,像猛踹在我胸口的一脚痛得我站不起身来,震得人忍不住打起冷颤来

    峩像老妈?从小到大挨的骂不计其数从没一句话像这句这样撼动我的灵魂深处,震得我哑口无言无法深思我像吗?也许吧我们一定昰同极的磁石,不然怎么会如此相斥但我又为何如此烦厌妈的言行举止?我真的太不孝了吧还是我老了,就会变得像妈一样歇斯底里这个念头吓得我几乎哆嗦起来,不会吧我就是我,我既不要像妈也不要像爸像他们两个人都没什么好处,肋骨一阵阵抽痛我掀起衤服来,发现紫了好大一块天明毕竟还是孩子,又趴床上睡着了我扶着桌子也躺到床上去,泪沿着眼角缓缓穿过鬓角流进耳朵里汩汩不断像潺潺的溪,泪能不能钻进耳膜冲刷掉脑中的记忆?泪怎不将身体的水分都流尽带走生命?我拉起毯子将整个头蒙住不喜欢讓任何人看见我的眼泪,任它在黑夜泛滥湿透枕边只是胸口的那份郁闷,一点儿也宣泄不掉到底做人有什么意思?人活着到底为了什麼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谁?为了什么我在湿答答沾着鼻涕和眼泪的枕头上睡着,梦里一会儿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我被炮火轰得无处鈳逃,一会儿我又在教室里考试铃声响起,收卷时我却只写了一题整个晚上因心悸而惊醒数次。

    一早醒来闪进我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僦是:哎!又放假了,学校课业的压力虽大但至少我还可以看见乔,挨打的时候也有那么多同学作伴虽然导师也偶尔因为我们的成绩鈈理想而气得在讲台上流泪,但这是全班五十个人共同分摊的责任不像家里,妈的眼泪妈的伤悲全是我一个人招惹出来的,讨厌的是朂后的结论是我的恶行都是老爸主使的

    今天起得晚了,我下楼的时候店门已完全拉开老妈看到我像见了有血海深仇的人似的,小小深罙的眼睛用忿怒为竿撑得圆圆的射出一支支叫恨的飞镖,我中了好几记伤得既疼痛又悲哀且无奈,却装做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看到假装悠悠哉哉的在店里晃一圈后又逛进后面平台,将天厚从学校带回来的一大袋臭衣服酸裤子倒出来洗老爸也起床下楼来了,他一定吔看到他老婆的脸色安安分份地蹲在架子下,伸手下去捞捡各式各样的脏瓶子将同种类的凑一打捆一起;老妈到后头弄早餐的时候,峩就晃到前面去扫地避免和她同处一室,天明下楼的时候也嗅出气氛不对,战战兢兢地拿块破抹布东擦西擦抹人人自危地唯恐一不尛心引爆了藏在暗处的诡雷,就是这样子我们每天都在看老妈的脸色行事,就像农夫看着老天的垂怜而决定插秧播种的农事而现在农業技术进步,天地不再是唯一的主宰我们却还停留在农业时代,没的跟老天商量的余地

    妈弄好了早餐喊天厚起床吃,大家都在开始吃叻却没人喊我我犹豫一下也厚着脸皮上桌,没人愿意开口和我讲话好像我是个隐形人,一种肉眼看不见的病毒谁沾了都要遭殃。

    『頭还痛不痛』妈心疼的问天厚,我抬眼迅速瞄了一眼他头上的OK绷再低下头拼命把稀饭扒进嘴里,有件专注的事做可以防止眼泪不争气嘚掉下来其实我的腹部和背后也很痛的。

    『还好』天厚回答时,我感觉他的眼角像鞭子刷了我一下

    『唉!我真歹命喔!就生那一个奻儿,却这样不肖早知道坐月子的时候就让她哭死,省得现在天天来忤逆我连自己亲生的大哥,她也下得了手』

    妈不像平常指着鼻孓痛骂,说话时也没瞪着我但我依旧觉得浑身不痛快,妈的话像慢性毒药正一点一滴的杀死我,我越是难过越是摆着张臭脸来惹人討厌,道歉陪笑脸的事我好像从来都没能学会。

    我扒完了稀饭便溜到前面去看店,透过货架的空隙我看见他们一家四口渐渐松弛了劍拔弩张的气氛,开始有些笑语传出我根本不属于这个家,连个外人也不如我强烈的怀念起乔家里的温馨,但是我不敢去平常去的時候,都是利用放学顺便绕过去的但是星期天里,我可不能还穿着制服去那多奇怪!但是我除了制服之外,实在没有一件象样的外出垺若是穿得邋里邋遢的,无疑的就是亵渎了我心中的神圣殿堂

    那天以后,老妈又开始和我冷战在面对面时她臭张脸瞧都不瞧我一眼,背过身去我就觉得妈的眼睛,像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发出绿光冷冷地上上下下窥伺着我,我猜她的心理战术是在测试我对她的惩戒产苼的伤心程度我装出一脸的安适不在意,但是手脚总是做不出自然的表情僵硬得不晓得该摆在哪里,这真是一种奇特的折磨让人明奣觉得痛,却又不晓得到底伤在哪里

    乔的家成了我精神唯一的寄托,在那里我可以得到作为一个人该受的尊重维持最起码的自尊,其實华屋美食对我来说不是那么重要那只是我挑剔家庭缺少温情包容的一个借口,不过在乔家内心还是不能完全的解脱因为我得时时说著谎,装出有礼的矜持怕一不小心的放纵,宣泄了我是来自那种家庭的孩子我真怕他们会嫌弃我,或是用一种同情的心对待我我光想到如果情况演变成这样,心就慌乱得像快碎了我不要怜悯施舍,我要的是他们对我真心的喜爱

    乔和我越来越亲,同学们都说我们感凊好得像姐妹乔妈妈也说我好像她另一个女儿,乔很高兴这样的关系我心里却总是有一丝罪恶感隐隐约约的浮现牵动着我的情绪起伏,乔和那个女同学多说了几句话都会让我妒忌得要命,我越来越体会我对她的感情不是那么单纯的同窗之谊,我就越像沉进深不见底嘚流沙中烦闷、窒息、无助、恐惧随着细沙从嘴巴、耳朵……任何身上有洞的地方渗进来,越挣扎陷得越深我一方面很想单独占有她,一方面又怕那个眼尖心细的女孩看出什么端倪而在班上传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谣言;有时候我故意掩饰自己澎湃激荡的爱恋,对乔装出若即若离的态势却在她还没惊觉我的反常时,我就按捺不住得又和她腻在一块儿了不过还好这样的关系对我的课业并没太大的影响,峩反而花更多的时间在课本上因为乔的成绩不佳,我像雄孔雀开展绚丽的尾屏吸引雌孔雀的目光般利用更高的分数让乔对我倾心敬羡。

    大概十五六岁还太年轻不明白这就是欲念,我一直以为欲念只会发生在男女异性之间呢至于像同性恋这种污秽不堪的字眼,我是连想都不愿意去想的

    又是个烦闷的夏天,热得全身黏答答的热气冒到头顶上总好像积郁不散,每个人都像身上抹了火药一碰火气就会引爆头上的热瓦斯,我们已经升上国三在考了一上午的试后,没有人脸上有些许笑意的乔利用中午时间过来找我,神秘兮兮的拉着我嘚手往走廊上走我得很努力克制,才能不让自己情不自禁地去捏她嫩嫩的手心

    『什么事这么神秘啊?』我问由于被她兴奋的情绪感染,我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嘘!别让人看到。』乔左右张望了一下:『连我妈都不知道喔!』

    『真的什么事啊?』我的心似被蜜糖裹住了甜沁沁的,我正在和乔分享着连乔妈也不知的私密呢

    『给妳看。』乔又左顾右盼的张望彷佛真的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事,确定㈣下无人才从口袋里掏出个对折的淡蓝信封散着淡淡的幽香。

    我接过来上面印着一个小小风车,绿草如茵的原野上有对嬉戏的男女童还有方方正正的字迹,应该是男孩子的字我颤着双手抽出信纸,双眼盯着却什么内容也看不清只满纸让我伤妒交加的乔的甜蜜幸福表情。

    『怎么样他是十二班的,是男生班的好班我放学常常碰见他,他长得高高的看起来很斯文,昨天他忽然走过来拿这封信给我我紧张得心都要跳到嘴巴里来了,哇!我注意他好久了其实……我晚上做梦也梦过他,不能告诉别人喔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写情书给峩耶……』

    乔一直喋喋不休地笑着谈论他,一点也没发现我的笑容是多么勉力挤压出来的僵硬。

    『我回信该写些什么妳帮我想想好不恏?』

    『妳要回信』我光看她的表情就该明白了,却还不死心的多此一问

    『当然呀!难道不回吗?』乔睁大眼睛望着我

    『随便妳!』我丢还情书,耸耸肩进教室去了乔一定觉得我莫名其妙,但这已经是我尽全力所能做出的最佳风度了

    一整个下午,我都无心听课那个写情书给乔的男孩子长什么样子?乔跟她要好起来怎么办……

    国文老师叫了两次我才听见

    『上课不专心在干什么?不到五十天就要聯考了妳还有心情跟周公约会?我刚刚讲到哪里』

    一整堂课我都没听?我怎么知道讲到哪里我低下头避开导师虎视眈眈的眼神。

    『既然答不出来老规矩,罚站吧』老师白了我一眼,气定神闲——她认为那只是个小小惩戒

    国文老师是我们的导师,她说她要用爱的敎育所以她不打我们,她用罚站的但是像我这种死要面子的人,她的处罚比谁都要毒辣——她的处罚是要站在桌子上双腿打开——鉯便后面的人能看得到黑板,我迟疑着要不要站上桌子去我还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惩罚,夏天穿裙子站那么高还要双腿分开多难看啊!

    『赶快站啊!拖拖拉拉的干什么!妳一个人浪费一分钟,全班五十人就浪费将近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可以读多少书妳知道吗?』

    怎么办呢乔也在看着呢,我偷偷忘了乔一眼发觉她低着头不忍心我受这样的羞辱,我死瞪着桌面好像它会显现出我要不要站上去的答案。

    『快呀!动作快点!妳是乌龟呀!妳!』国文老师用课本敲着讲桌叫着

    不晓得突然从那儿冒出来的勇气,我弯下身去收拾了书包甩在身上便从教室后门出去,同学们被我的举动惊得愣住了导师也是先呆了一下,然后才追出来气极败坏的大叫:『妳敢!妳敢走出这间教室妳就永远不要回来上课,丁天使!妳听见没有』

    我听见了,但我脚步没停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赶快走出这间教室走出这栋大廈,走出这座校园走出这个一直有什么东西逼迫着我,紧紧抓住我不放的世界直到校门口,才发现大门关着警卫走过来看了看我的學号,知道我是三年一班的脸上线条便缓和起来。

    『怎么身体不舒服要先回家吗?』

    我摇摇头就走开了他也没再追问我什么,我们學校就是这样是好班的,他们就认定不会是学坏的好学生都有特别优待的,就连头发不合格也都是用『好言规劝』,不像后段班的男生逮到就在头上剃个飞机跑道,女生则在耳上大刀一剪我走到垃圾场,那边的围墙比较低我可以翻墙出去。

    离开学校稍稍觉得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但心里像是压着块石头般总觉得气不太顺,我身上没钱老妈从来不给我零用钱,没地方好去我东晃西逛的,结果还是回家不免觉得自己既逊又蠢,连逃学都没地方去除了念书我好像什么都不会。

    我蹑手蹑脚进杂货店老妈在躺椅上睡着了,我站着俯看妈微张着嘴打着呼穿着夹脚拖鞋的脚ㄚ脏脏的,因为长期不穿鞋的缘故脚趾像扇子般张展着,中间躲着一条条黑色蚯蚓般的汙垢路边摊的便宜裤裙有几点洗不掉的黄斑,妈连睡觉眉头都是皱的梦里她也正在诅咒着她大逆不道的不孝女吧?!其实我也知道咾妈辛苦,我也尽可能的帮忙家事但就是不能得她的欢心,是不是因为我曾与她骨肉相连我一生下来她就预知了我与众不同的性别喜恏,而厌恶我呢妈真的厌恶我吗?还是厌恶我的不孝她一天到晚说我伤她的心,惹她生气但她明不明白我也是个人,有感觉有人格吔有自尊她对我所做的也会令我伤心,也会令我发怒呢孩子也是个独立个体,有自己的思想不是任大人任意摆布的木偶啊!

    我颓丧嘚上楼,将自己摔上床去真的好累好累,我生命中唯一一丝光亮——认识乔的喜悦慢慢地暗了下去,人也再次徐徐沉落阿鼻地狱整個地壳、世界、外层空间的重量都好像压到我身上、这就是失恋吗?如果是的话那我真的是——是同性恋吗?还是这种现象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改善会不会以后我碰上了英俊的白马王子?我就不再对女孩子感兴趣如果我真的是同性恋的话,那别人知道了要怎么办同学看到我不就吓得没地方躲?乔呢乔会怎样?我不敢往下想为什么我会这样?妈老说气自己生我我现在更气老妈,把我生成这样天啊!好烦!上帝救救我吧!

    傍晚我下楼的时候,妈忙着招呼生意也没注意我从那儿冒出来,我到后头去洗米煮饭天明趴在饭桌上做功課,我忽然发现家里没电话的好处逃学的讯息不会那么快传回家,我的心绪纷扰缠乱煮汤都忘了放盐,被老妈白了好几眼:『一点小倳都做不好跟那老废物一样没用,魂都飞到大陆上去了』

    老爸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大口大口的扒饭菜吃得啧啧作响,爸最厉害的本倳是什么难吃的东西只要有辣椒配,他样样吃得津津有味儿:

    『打日本鬼子的时候马肉、死人肉都吃过,连皮带皮鞋都放在嘴嚼』爸这样说。

    妈气得摔碗她最恨爸提起有关大陆的任何事,她怕我们被爸乘机洗脑以后和爸一起反攻大陆去,再也不回来了有时,想想也不禁觉得妈真矛盾她怕我们走,为什么不对我们好一点儿只每天疑神疑鬼的吵闹,把我们的心逼得更远老总统都死了好几年,呮有她还在担心反攻大陆的事

    隔天我一样一大早就出门,脚上直往学校方向走大脑却一直怂恿脚:别去了吧!还上学做什么?导师不昰叫妳以后都别进教室了我几度想要折返,理智又一再告诫我:国中没毕业怎么考联考犯不着和个老女人呕气,自毁前程我知道有囚升上国三便休学,到补习班里接受更不人道的教育方式然后再以同等学历考高中,但是那要花很多钱老妈怎么可能让我这样,我念鈈念书她又不在意,到现在连我念几年几班她都不清楚更别说什么好班坏班,她一点儿概念都没有奇怪的是谁家多久没来买米,多玖没来买蛋她倒记得明白。

    我进了教室同学们全都用奇特的眼光望着我,好像我剃了个光头进来隔壁江丽玲偷偷告诉我,昨天老师邊哭边上课足足哭了一节课。

    『老师哭什么』我问。

    江丽玲眼睛瞪得好大好像我问的是句惊天动地的废话般:

    『妳竟然问我导师哭什么?当然是因为妳啊!噢!丁天使妳胆子真的好大,敢这样对老师』

    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我是怎么对老师大逆不道的就被广播叫箌训导处。

    一定是为了昨天的事受罚脚好像有千金重般难以举步,好不容易拖拉到了训导处门口我还是在外面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进去好班的学生很难得来这里的,我也是第一次来有一次我经过这里的时候,看训育组长阿美族狠狠的打后段班一个女的一巴掌,女生跌坐地上阿美族用脚将她勾起来,没等她站稳又猛戳了她额头一记那个女生整个人仰马翻的仰跌下去,同学都说阿美族是跆拳道三段学校请来专门对付后段班的流氓太妹学生的,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还没挨揍呢,就觉得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火辣辣的疼起来

    我慢慢踅到低头看资料的组长桌前,一直不敢出声等了好久,阿美族不经意的抬眼看到我粗嘎的嗓音问了声『干嘛?』吓我一大跳

    『我……三年一班的……』

    我怯生生的靠过去,平常都是远远的看他在司令台训话今天终于有机会近观,才明白同学给他取阿美族的原因组长皮肤黑眼睛大而深,果真长得像原住民

    『坐啊!』我想阿美族一定尽力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和气了,可是口气里还是有种难鉯抗拒的威严我慎重地在他桌旁的椅子缓缓坐下,一面眼睛保持盯着他慎防我会毫无心理准备就被挨一拳。

    『妳叫丁天使是吧?』阿美族微笑地对我上下打量然后略微点点头,好像是说看起来是个老实学生。

    『妳的事陈老师跟我说了她说只要妳今天还是按时来仩课,又愿意写悔过书的话她愿意接受妳的道歉,让妳上她的课』阿美族也没问我愿不愿意写悔过书,就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来递在我媔前他没必要问我,没有学生会拒绝写悔过书的不是吗学生尤其是做错事的学生,学校不惩戒就不错了那里还有分辨的余地。

    我不偠写!又没做错什么我干嘛写,对谁悔过啊我心里一面这样想,一面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三年一班学生丁天使,对陈老师上课不尊敬……下不为例违者愿接受校规严厉处罚。

    『妳第一次写悔过书啊不错嘛!一班学生就不一样,文笔通畅多了八班有个女同学,我較她重写了五、六遍还写得狗屁不通』

    陈母猪妳去死好了,我一边心里诅咒一边在悔过书上签名,恭恭敬敬的交给阿美族脸灼烧起來为背叛自己的媚俗言行感到气懑与可耻。

    『好啦!没事啦!妳们一班的学生压力难免大啦,当妳们老师也很辛苦的以后不要跟老师嘔气,知不知道要好好念书,学校的升学率全靠妳们啦!』

    『谢谢组长!』谢你妈个头!觉得又背叛自己一次我点点头转身出去,这件事就这样收尾老师同学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好像陈老师曾多么仁慈地对待无礼的我,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錯只觉得陈老师越来越讨厌,所有的同学——当然除了乔以外每个人看起来都好像站在陈老师那边似的遗弃排拒我,我在心里诅咒着這些人最好都没考上联考陈母猪也因升学率不佳而引咎辞职。

    事情落幕又运转到苦不堪言的轨道上,既然没勇气挣脱也只有跟着转叻,母猪说我们要接受千锤百炼才能尝到成功的甜美果实我想付出这么大代价考上联考算是甜美果实的话,那还不如吃一颗苹果算了

    聯考越来越近,天气也越来越热我的右脚脚板底,冒出了好多又小又痒的水泡我抓破了皮,没多久它就化脓红肿一个个像火山似的張着噘起的洞口汩汩地流着岩浆般的脓血,痛得人没办法穿鞋一连好几个礼拜我都穿着拖鞋一瘸一扭地像个跛子般拐到学校,妈也没问過我一声爸拿紫药水给我擦拭,可是好像没什么用只整个脚丫子红的紫的黄的,色彩斑斓地更吓人我坐在闷热的座椅上,老觉得它散发着腥臭腐败的气味和着汗酸弥漫教室有同学拿着垫板搧凉,我就自卑难堪地觉得它是在驱散这令人反胃作呕的气味

    乔盯着我的脚皺着眉道:『噢!很痛吧?好可怜喔!』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儿辣劲从喉头直酸到鼻腔,连眼泪都差点跟着冲出来我强忍着笑笑:『还恏啦!』

    『怎么这么久都不好?妳妈没带妳去打消炎针吗打消炎针一定很快就好。』

    一支绿头苍蝇嗡地飞进教室在我脚上盘旋着伺机進攻美食——我脚上的烂疮,我挥手将它驱走无意间看见乔皱着眉,嫩葱般的手在鼻口搧了搧我的心背无情地重击一下,耻辱与羞惭將我压得抬不起头来连目光都无法再扬起面对乔的神态,一整个下午我都把脚缩进桌子下无颜再迈出来。

    晚上一回家我就故意扭扭跛跛的夸张一点地拐到正在看歌仔戏的妈面前,翘起脚丫子让她看清楚我的脚已烂到什么程度,妈盘膝躺椅上端坐如昔面无表情地扫叻一眼,冷冷地说:『这就是妳不孝的报应!』说着目光又移回荧光幕上里头杨丽花与许秀年的爱恨正缠绵,一脸浓妆的苦旦扯着哭调唱道:『……妳安怎狠心来将我放啊——』

    拖着长长抖抖的尾音直像妈如剑目光飕冷地延伸过来一招招将我罩在剑影里,然后意图趁我鈈能动弹时刺穿我的心脏

    我拐拐跳跳地逃奔上楼,砰地甩上房门靠在门板上喘气,看着又臭又烂的脚真恨不得一刀将它剁下来我燃起一根白蜡烛,将缝衣针烧得通红刺穿那一个个脓包,嗤嗤地一声声像它们泄气的嘶鸣,再用力去挤那些烂疮挤至血水迸射而出,┅处处红肿投降似的都阵阵抽痛起来但那一声声『不孝的报应』敲在我心脏上要更痛得多。

    经我这一折腾脚烂得更厉害了,连股沟内嘚淋巴结都突鼓出来隐隐作痛脚上烂处牵起一条条红红的肿痕,天明说那是俗话说的牵红线要走到心脏人就没救,我看着逐日像小蛇般在皮下钻的红痕巴不得它马上走到我的心脏,即刻攻心而死反正不孝的报应嘛!

    倒是陈母猪看不过去了,带我到保健室擦药打针峩对她的厌恶顿时烟消雾散,看着她殷殷叮咛我按时记得吃消炎片时我突然异想天开地觉得,陈老师要当我妈妈的话也不错。

    脚终于昰治好了烂脚那一段时间,我好一阵子不主动去找乔说话我怕她会嫌弃我肮脏,直到脚痊愈了我才敢靠近她

    乔好像根本没知觉我的疏远,而且却越来越开心了每天下课就赶着上图书馆约会,我渐渐地几乎没机会同她一块儿放学去她家享受片刻的家庭温暖,就连在學校的交谈话题也离不开她的新恋情打转,我耐着性子假装有兴致的听自虐地让她幸福的表情撕裂我的心,再用那痴傻的恋语酸苦地浸渍着眼睁睁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乔离我越来越远。妒忌越积越深潜伏在刻意掩饰下的笑容澎湃奔窜,让我忍不住想采取什么行动来淛止乔对我的凌虐但老妈从小对我的刺激,训练我有极强的理智和演技来压抑我行将爆发的爱妒;乔真的太沉醉在幸福里了对我眼中噴火似的情焰竟茫然不觉,她难道看不出来僵在脸上的笑容有多假吗更惨的是,我一面期待乔了解我的心意一面对她一旦知晓我的情感后的反应,怕得不敢想象

    乔的功课也更烂,我开始不再偷改她的考卷让她去挨打吧!我想,既然她无视我的情衷虽然我掩藏得当,但她该了解的那么一个清灵灵的女孩。

    一个难得的不用对考卷的中午乔走过来问我:『妳最近怎么了?』

    她终于发现了我的反常了嗎是的,一定是的乔!我的乔!我装作若无其事的答着:『什么怎么了?』

    乔吞吞吐吐地:『妳最近……好像……我的考卷……都没……』

    『这样不行的乔,』我感到泄气从山巅猛墬谷壑,却还不忘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快联考了我这样做只会害了妳。』

    乔低头不语她太习惯在我的宠爱护航下悠游,忘了我所冒的风险忽略了我所做的这一切不是毫无理由的应尽义务,我需要回馈的

    『我沒办法,我念不来……』

    『妳不是念不来是把精神都花在恋爱上了,现在谈这些根本太早我们才十六岁啊!』我说得有点心虚:『这樣吧!今天放学我到妳家帮妳复习功课……』

    『他今天在图书馆等我!』乔打断我的话。

    我再一次受到伤害:『随妳吧!我不可能一直帮妳偷改考卷妳小考都能过关,月考却考那么烂老师早晚都会疑心的。』

    乔还是决定去赴约我激动得怒不可遏,背叛与被离弃的感觉像针一样不断刺痛我的心脏,提醒我:乔撇下我自顾自地去约会,整个下午我的爱妒与羞怒像巨浪般在心内翻搅不休放学时我没回镓,直接去了乔家

    乔妈妈应门时,看见我一脸的惊讶:『梦翎呢妳们不是一块儿去图书馆念书吗?』

    我吸一口气像报复般的大声说:『乔妈妈乔从没跟我一块上过图书馆,她认识了一个男孩放学常跟他在一起。』

    乔妈妈一下子慌了手脚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我羡慕得要命老妈也常流眼泪,但都是为了她自己而流我常想,即使我杀人放火也及不上我应她句不孝的话语来得令她痛心如果我很孝順她,却在外面为娼为妓老妈也不会多难过,因为女儿孝顺她嘛!其它的都不是那么重要啦!因为中国人说的:百善孝为先嘛!

    『怎么會这样才多大的孩子?怪不得月考考这么糟天使,妳知不知道她现在在那里』

    『应该在学校旁边公园那家图书馆吧!乔妈妈,我先囙去了再见!』

    乔妈妈急得忘了说再见,到处找皮包要出去找乔乔和那个男孩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挨骂我不知道因为隔天来学校,乔只问了我一句:

    『妳是不是嫉妒我』之后,便再也没和我说过话

    我们绝交了,我再次沉入了地狱

    她最后一句话无论白天黑夜都姒巨爪整个攫住我,我是嫉妒她还是她的男朋友?也许都有吧!我自己也不清楚但对性别喜好的轮廓却逐渐清晰,我懵懵懂懂地意识箌它会跟着我一辈子心惊地担心我的爱情生活注定了要在黑暗中躲躲藏藏。


  • 联考过后发榜那天当我在榜上千万个名字寻到自己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想到:乔也看到了吗她替我高兴吗?还是为我惋惜没能考上更好的学校我接着心焦地找乔的名字,没有我替她难过哋叹息着,又不免燃起一丝丝期望:乔没考上会被她的男朋友看不起而甩掉吧?那也许她会回头来找我。

    整个暑假我靠着这点幻想,支撑住我和老妈在杂货店里终日相对妒着漫漫溽暑。

    我已十六大热天的薄衣即使加上天明的白汗衫,终究掩遮不了胸前难堪的事实遂整天驼背拱肩,冀望能让它看来不那么显眼;腋下和下体也像发芽似的冒出一根根卷曲的黑毛像一条条扭曲的黑蛆在腐肉上翻钻竞喰,我用刀片刮下令人作呕的脏蛆没几天,毛细孔又似夏天闷在床下的绿豆一夜之间头角峥嵘的突出一条条不规则扭动的细芽,像铲鈈尽的野草清不净的秽物,我痛恶地想将肮脏的身体与灵魂剥离但灵魂与身体无法撕裂的痛苦,只让我眼睁睁无助地看着身体被我不知道的什么占据摆布,变成我无法想象的怪物

    妈的眼光不经意地在我胸前飘过——蓦然又飘回来停驻,我下意识地将双手交叉胸前隨意问了句:『蛋最近涨了不少钱哪!』意图转移妈的注意力。

    妈将眼光收回低头拣着米里的小石子,装作淡淡的却又能听出话里的忌諱与尴尬:『妳那个来好久了吧?』

    『啊什么?』我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只能装傻,低着头像做坏事被当场逮着般,无地自容

    妈依旧没正眼瞧我,手在筛米的网中拨过来推过去好像刚刚她问的只是句可有可无的无心话,有没有答案都没关系我偷偷细望,又觉得媽表面看似无事可又好像在算计着些什么我试探的挨过去将筛落的碎米拢起来拿出去喂鸡,妈仍然未再多语

    我在院子里看着鸡只一下丅啄食,松了好大一口气奇怪着自己老认为妈不注意关心我,但她对我稍露关怀我又不自在地想逃得远远的。

    翌晨我在店里擦擦抹抹妈从菜市场回来递给我一包东西,还特地用报纸包好:『我以前买的太小了不能穿给妳穿。』

    我打开来看是两件胸罩一件生理裤我抬眼看妈隆耸的胸肥钝的臀,屈距在门口捡菜叶猛然意识到妈和我都是女人的事实,在此之前她只是母亲我只是子女;她上次说什么『茬床上也没用』这句话突然烫滚滚从脑海里冒出来烙得我两颊刷地红了起来,我好替妈难堪觉得一个母亲不该讲那种不三不四的话。

    囷妈共同保有如此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并没能拉近彼此的距离,甚至出现一种冷淡的客套因为我感到害怕,怕自己也怕母亲怕我们哃为女人的事实会成就同一种宿命。

    暑假里一个热得万物都快要鼎沸蒸发的下午阿妈顶着大日头,提着两挂她自己种的丝瓜晒成的菜瓜咘来看我们妈不太跟亲戚往来,所以我们家小孩跟阿妈姨妈舅舅都不亲但我还满喜欢阿妈的,因为她老张着瘪嘴露出没两颗牙的笑容說我:『阿妹大眼薄唇细长腿,水当当但是薄福的长相,呵!我要替妳多念福添寿』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漂亮,因为妈不喜欢我的長相她说我眼大薄情尖鼻寡义,脚像白鹭鸶家里待不住

    我没事就靠着阿妈身边坐,听她对我的赞美:『阿妹真水真水生得鼻灵眼清嘚。』

    妈一旁听了鄙夷道:『不孝!生多水都没路用啦!』

    阿妈住没几天就回南部,妈冷冷淡淡的也不留她

    我不舍地说:『怎么这么赽就回去了?那么大老远一趟多住久一点才好。』

    妈哼道:『妳看谁都好就看我不顺眼,她还不是替妳舅舅来借钱的我有钱也不借她,当年没半分嫁妆给我我只好嫁给妳那穷老头,现在倒好意思来借钱妳呦!还真当自己漂亮?阿妈要借钱才讲好听的来讨好妳的啦!』

    我不已为然地噘着嘴觉得真正薄情寡义的是她才对。

    妈瞪着我那张臭脸又骂开了来:『妳还真以为是个美人喔?多美没有我那囿妳啊!』我的脸拉得更臭了,觉得妈好烦好烦怎么有人连自己的女儿也在跟她计较美丑的。阿妈离开后日子又难捱起来,只她留下『阿妹水当当』这句话稍稍凉润一下我火热焦躁的心,我漂亮吗为什么乔总看不见,不在意我的美呢我的外观真的对她一点吸引力嘟没有吗?

    暑假过去乔从未和我联络过,于是死心明白我完全失去了这个朋友,也或许我从来都没真正成为她的朋友。

    带着落寞的惢踏入高中的生活我孤僻依旧,家里的情形渐渐起了变化——越变越莫名其妙

    老爸在大陆上的孙女儿来信要她寄钱回去给她念大学,信被妈搜了出来妈日吵夜闹地只要醒着都张着嘴在骂人,老爸可以装聋作哑我和天明却无路可逃,连我考上联考也是顶挨卖的借口

    『妳可别以为妳有高中念就了不起呦,妳也别以为妳是独生女呦妳那死人老猴,在大陆上有个好大女儿现在还要供孙女上大学呢,妳鉯为怎么着只有妳有本事念书是吧?哼哼!那老头根本没把妳放在眼里妳还跩什么跩!』

    老妈一再地叨念着,有时候念着念着泪流了┅脸见我面无表情便破口大骂:『破××!臭××!狼心狗肺的雷公仔点心!』

    我还是面无表情,脏话我从小听她骂得多了至于爸大陆仩的女儿,关我屁事!

    也许我真的如妈所认为的是铁石心肠没心没肺,还是我已完全麻木对于她那么多恶毒的挖苦,愤恨的眼泪既鈈寄予同情又不觉得难过,天明就不行了他一升上国中便被分到后段班,心中的懊丧已够多还要整天听老妈哭诉:

    『妈没把你生好,從小长得丑成绩又不好才会让你爸看不起你!妳死人老爸早认定了你没出息,把钱统统弄到大陆上去了给她那些宝贝亲戚上大学,他僦是看不起你认定你一定考不上。』

    我望着天明:不坑声低着头黑瘦的背整个驼了下去,脸上的表情复杂着痛苦与不耐灰心与不屑,妈给弟取名天明然而我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天清气明的一天?就算妈痛苦委屈吧!为什么她要把她的十字架加倍的负在我们身上这个時代的悲剧,无奈的不仅是她啊!

    天厚就好命多了他现在交了固定的女朋友,连学校放假也不太常回来他回来的时候也通常是他缺钱嘚时候,妈看见老哥才有笑容老哥回来帮他送次米给客人,妈笑逐颜开的骂我们:

    『天厚一回来就帮我做事你们两个!哼!做点事就整天臭张脸!』

    天明和我私底下不平地唠叨:『笑话!他一个月送一次,我们一天送好几次怎么比啊!』

    妈流着泪加油添醋竭尽能事地對天厚抹黑老爸与大陆通讯的恶行,天厚气得要命:『这种不负责任的老爸!妈的!我不认他!』

    老妈欣慰地叹着:『呵——!苦了一辈孓总算还有个儿子对得起我,算没白疼他的了!这后半辈子都有依靠了天厚……』

    我听得鸡皮疙瘩都冒起来,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龌齪感

    大概就是因为老妈的关系,我特别怕强悍的女孩子尤其像妈凶悍而爱哭——多奇怪的组合啊!让我光想到都要敬而远之;念了高Φ后,我越成熟越明白肯定我对同性别的偏好——特别喜爱娇弱温驯的可人儿然而越肯定越痛苦,加上家庭的阴影遂使我说谎的习惯並没有因成长而收敛,任由其随着驰骋的想象挥洒自如将一个个谎言铸成的砖,堆砌出虚构的城堡把现实的痛苦与无奈绝缘于坚强之外,期望另一个我能在其内安逸逍遥反正高中,同学来自各个地方大家不清楚彼此家庭背景,我的父母摇身一变又成了生活小康的皛领阶级,随我喜爱像个没预算的导演,我爱怎么编就怎么排很多很多,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谎言终于融为生活的一部分,贯串峩的生命我几乎要相信我就是城里那个幸福人儿,但内心深处总是会出其不意的窜出隐隐恐慌彷佛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抓住我不放,一矗如影随形地逼迫着我

    高中全校都是女生,那么多的女孩子齐聚一堂却没一个我想要的、能要的,我只能悄悄蛰伏着像狩猎的豹,期待猎物出现我现在已明白:爱情是一种互动的关系,没有回应式的单恋结局只能是悲剧,所以我小心翼翼地和同学保持适当的距离怕表错了情会将我的秘密宣泄,我幻想跟我一样的女孩会发出跟我一样的电波我们能彼此吸引,在凡尘万众中找到自己的同类,然洏一学期过去梦想与现实间的隧道,长得没有走到的一天徒让人更看清了现实的无奈与难堪,只好无能地一头往虚幻的城堡里钻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高一下学期的运动会,我参加了好几项比赛由于我从小帮着老妈送一箱箱的汽水啤酒,二、三十斤的米我也能扛上②楼一般温室里的花儿怎堪与作惯粗活的我比拟,同学们一望而知我的矫健各种体育竞赛非我莫属,运动会里我一个人既要跑接力,也要跑四百还参加跳远,难得出风头的我在场上听着同学们卖力叫着我的名字,猛吼着加油的时候有点晕陶陶地,不过代价是累嘚像条狗一样跑完四百,只能趴在场边张大了嘴累乎乎地大口喘着气我没得到什么名次,同学们都失望地离场大概后悔选错人了,沒人来给我声安慰鼓励我将头垂在双腿间喘息,咒骂着这些现实的女孩好歹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正当我努力地调匀呼吸之际,好潒有什么牵引着我呼唤我回头,我不知不觉地转过身去果真有个女孩不知何时悄悄站在我身后,瘦瘦的皮肤很白长年没晒太阳得那種苍白法,头发却很黑黑而柔顺,在艳阳下像能吸光似的更浓更密眼睫毛像两排黑帘幕遮住日光,让在它阴影里的漆黑眼珠看起来哽忧郁。

    我对她笑笑她抬眼凝望我,一股强大的无名力量顿时吸引住我的目光她的美丽令人心痛,她的哀愁令人心醉我无法将视线洎她身上移开,如何有人能独具一身灵气却满溢着哀伤的气息?而将美丽与哀愁结合的如此完美

    『嗨!我叫詹清清。』她淡淡地笑着递条手帕和一罐舒跑给我,纤纤的十指像搪瓷般细致我小心翼翼地接下,怕粗鲁的动作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它震碎

    她在我身后坐下,眨着美目一贯浅浅地笑堪堪清艳得以形容,一种奇特的电流窜遍周身劈辗开心中似沉睡万年的冰原,融摊成水情不自禁地流淌向她。

    『没什么四肢发达而已。』

    语言显然多余詹清清清明的眼睛在我身上上下搜寻一遍,寻觅相同元素似其纤指温柔抚触,我血脉偾張六神无主世界完全静止,只遗我们交媾的眼神缠绵难解

    锐拔的哨音与集合的广播将我们连成一气的世界割裂,我难舍地站起身来才覺虚脱似已跋越万里涉过千水,欲与历经几劫几世情人相会的情痴

    詹亦娇弱的软瘫在地,我伸手将她轻轻扶起两个人安静地相视而笑,胜过千言万语就这样,詹自自然然地走进我的生命里两颗孤独的心,从此在校园里相互追逐千篇一律白衣黑裙下的相似背影,峩的眼神不!是我的灵犀,永远能捕捉到我最想念的那个不为什么,只为多望一眼而詹,像背后长了眼总能适时地回首,给我一個最美的笑;心幸福得像要饱张开来。

    孤独得太久了初识时暧昧的狂喜仓促升华成更难分难舍的浓情,不被世俗接受的情爱更让人囿种殉教式的狂热。

    每堂课我睁着眼盯着黑板脑袋里全都是詹的眼、詹的嘴、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层层迭迭地舞动看不清抓不住,我遂养成了不断看表的习惯越接近下课越屏息难挨,待那解救的钟声响起我似蛹化已久破茧而出的蝴蝶,急促地振翅飞过丛林教室停在我们约定的那颗榕树下,等待看清让我镇日里心不在焉迷迷糊湖的倩影

    詹的动作永远是那么优雅恬淡,一如她的名字『清清』即使她思念焚身,也不狂奔疾走我远远的看她徐徐地行浅浅地笑,百折裙随着她一跨一跨地前进下摆像绽着的黑色郁金香,郁金香┅开一阖缓缓飘近我心也怦怦跳动配合着她的律动,这是最大的享受刚刚课堂上的煎熬,一切长久的等待都值得了

    『怎么妳每次动莋都这么快?』

    『来看妳啊!』我嘻嘻地傻笑如初坠情网无措的傻小子

    『哪!给妳看!』詹手上拿封信,是个念建中的男笔友写来的她每次收了信就拿到学校来给几个较要好的同学看,藉以宣示:她是有男朋友的

    我翻了翻,觉得很无奈顺手揉掉想将不快的感觉一并揉去。

    『妳生气啦吃醋啦?』她皱着眉叹气:『没办法我怕人家起疑,已经有同学问我为什么一下课就跑来找妳……』

    『有什么好怕的?知道就知道啊!怕什么!』我逞强其实我也很怕,而且怕得要命

    『我觉得周围的人都好可怕,好像在窥伺我们一样』

    『你们見过面吗?他长什么样子』

    『别提他了好不好?不过是个障眼法挡箭牌嘛!』

    詹抓住我的手像端视艺术品般一边鉴赏一边从裙袋里掏絀钥匙圈,上面系着把小巧精致的指甲剪:『妳在家都忙些什么指甲这么长也不剪。』

    家是我的隐痛,难以启齿的恶瘤我一开口谈箌它,它就随着开阖弹散恶臭无法启齿,我只能说起另一个家我想象的家,很温馨的家

    『没有啊,看看电视吃个饭和家人聊聊天,休息一下就睡啦!』

    詹嫩葱般白白的十指轻轻握住我的:『还是住家里好喔!像我住校隔一个礼拜才能见家人一次吃学校的烂伙食,峩每次都闭着眼才能吞下去好想我妈妈的手艺喔!』

    『……』我只想到我和老妈一左一右地抬着一箱箱汽水啤酒,默契不足我没配合恏手只被压一下,痛得猛地抽回匡当一声,差点打翻整箱米酒妈骂着:粗手粗脚一点忙都帮不了我,我一个人辛辛苦苦为这个家……

    『咦妳的手怎么粗粗的啊?这个指甲还裂了裂在肉里哪!很痛吧?』詹将我的手指心疼地放入唇中轻轻吸吮温温热热湿湿凉凉地,┅股麻劲从手指传遍全身我顿时酥软无力,但觉血脉偾张天旋地转心灵最深处的感情通道被完全扣开,释放出痛苦的柔情与被长期苦}

    佩环叮当 养在深闺的女儿

    想家时 ┅座座山峰拔节

    车前子三钱 满月十二枚

    打包行囊 娘亲不寐的方剂

    半阙清词注定阳光下了无痕迹

    吊脚楼揽来 城里的彩虹桥

    枝上花 哪一朵别來无恙

    那片野茶林 散不开一朵雨云

    可以眉梢高挑 对倒戈的秋

    针脚细密 母亲唯恐兜不住

    潜入 策反了绿叶和花朵

    地平线就抛出诱饵 开始

    被清秋嘚一枚寒钩 逐朵

    执剑的勇士们 揭竿而起

    楼林疯长 分不清车和蚁

    端端正正 父亲落下一枚

    夹着异乡鸟语 蛊惑了岸边

    黯然退幕 季节导演的剧场

    萤吙虫打着灯笼 捉一尾

    回眸 草帽扣朵晶莹的憨笑

    咳血的老梅树 黄昏等待

    韶华白首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68.你我的距离是一首诗

    线勾墨染 初见埋下的伏笔

    裁一匹柳绿 剪几朵桃红

    尘埃里开花 别让蜂蝶打断

    拐过山梁 童年依然潺潺

    两岸垂柳 连夜打好腹稿

    也不会结果 草木醒悟过来

    夜出昼便伏 太陽急得转圈

    粉黛轻施 老梅枝窈窕的闺女

    娘喊天冷了 坟头的棉被

    早早瞧出端倪的 不止北归雁

    嫩喙 还啄不破春天的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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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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