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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的月光笼罩着大地!
穿过花荫浓密的树林,十岁的少年慌乱的奔跑进乱坟岗。那里除了他瘦弱移动的影子外再无其它,可怕的死寂映衬出少年慌乱无助的眼神。眼见着几抹黑影持着火把追踪而至,少年一个委身躲在了一座墓碑之后,咬紧牙关尽量的让自己不要发出声响。
“这里寒气逼人,阴气森森,我看那小子就算躲在这里,吓也会被吓死。”
“是啊,回去就说那小子死了得了。”
“不!那小子一定躲在这里,搜仔细喽。大人交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闻言,少年越发委身在墓碑后不敢有丝毫喘息。他只是一个不小旋到一些不该听的话……府台大人一定不会让他存活于世!
火把似荧火虫在夜色下悠悠的浮游着,离少年藏身的墓碑越来越近,眼见他必要被发现,突地,老天可怜见的响起天籁之音。
“四师傅,这大晚上的,你带怀故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练功!白天你要吸天阳之灵气,夜间你得纳月阴之精华。特别是在这乱坟岗中,月阴之精华最重,最有助于我的怀故练功。”
“怀故以为四师傅将怀故带到这里来又是想故意吓唬怀故,然后四师傅好看怀故痛哭流涕的脸。”
“咳咳……”
遁着声音,躲在墓碑后的少年瞥目看去,一高一矮二抹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高个身材颀长,矮个则肥墩墩的似一粒棕子。因背着月光,暂时看不清他们二人的模样。
显然,对突然出现的二人不防,那群追捕少年的黑影们都愣了神,半晌领头的问道:“你们是谁?”
“你们又是谁?”回话的是那高个子四师傅,语气漫不经心。
“你可曾见到一个孩子?”领头的语气明显有些嚣张且带着不容反驳。
“孩子?”四师傅有意无意的瞥了眼躲在墓碑后涤难少年,继而一笑道:“见过。”
领头的明显欣喜起来,“在哪里?”
四师傅一把将他自己身边那个肥墩墩似棕子的矮子推到了一众人的面前,“怀故,他们找你!”
带着明显的不耐烦,领头的一把将那个名唤‘怀故’的孩子推开,“我说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
看到矮个徒儿被人推得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四师傅的笑眼突地阴冷起来,霍地,似有一股红光自四师傅的额头迸出,红光将他的脸衬得如鬼蜮般青面獠牙。
月儿突地隐去,阴风猛烈袭来,“有鬼啊……”惊叫数声,黑影们惊恐的丢了火把疯狂逃去。火把‘腾’地照亮了乱坟岗。仍旧躲在墓碑后涤难少年可以清楚的看见那一高一矮二个身影的相貌。
那个子高的,被称作‘四师傅’的人年约十五、六岁,皎如玉树临风,色若春晓之花,面目略带邪气,眼中盛着诸多似笑非笑。最怵目的是他额头上那状若滴水的胭脂痣,即便在夜色之下,亦闪着血色的光芒。方才的红光只怕就是从这胭脂痣中发出。
而那个子矮的,被称作‘怀故’的是一个小丫头。约摸四、五岁的年纪,圆圆的脸蛋,双眉修长,一双大大的凤眼转动着,相貌甚是英气。最奇的是她满头的秀发未有绾起且任它们垂及地面,随着习习微风左右摇曳。霎那间,逃难少年似乎看到一个倩女小肥鬼穿着白袍踏月而来。而此时,那倩女小肥鬼那双黑溜溜的凤眸正好奇的盯着他。
“怀故!四师傅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盯着四师傅以外的男子看,更不能这般好奇的盯着看。四师傅不允许我的怀故移情别恋。”
移情别恋?不明就里,但明显听出那位四师傅语气中的酸意,逃难少年将定定看着倩女小肥鬼的眼光终于再度挪到了那位四师傅的脸上。只见那四师傅夸张掉眉,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羊皮水袋喝了口水,然后无限风情的将羊皮水袋递到倩女小肥鬼的面前,“嗯,我的怀故受惊了,来,喝口水压压惊。”
“四师傅,这上面都有你的口水了,怀故不要。”
四师傅明显有受伤的神情,“怀故,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吗?”
“约定?”
看着茫然的小脸,四师傅挂着受伤的神情提醒,“怀故,我们说好生同寝,死同,这一点口水又算得了什么?”
小脸仍旧茫然,“怀故虽然答应了四师傅,可怀故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所以总是记不住。”
四师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蹲下了身子,将手中的羊皮水袋丢到一旁,扳着倩女小肥鬼的肩膀说道:“就是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的意思。”
“可二师傅说你比怀故大十岁,以后会死在怀故的前面,那个时候四师傅你也忍心拉着活蹦乱跳的怀故下去陪你躺在墓中吗?”
几不可查,逃难少年低头笑了起来,全然忘却了方才的惊险。
再度受到伤害。四师傅摆出痛不欲生的神情,痛心疾首的说道:“怀故,你就这样打击你的四师傅吗?你瞧瞧,四师傅总是花好多的银子为你买你喜欢穿的衣服,为你买你喜欢吃的东西,为你买你喜欢玩的玩具。四师傅还总是偷偷的将你带出师门闲逛,大冬天的总是将你的小脚窝在心口为你暖脚……桩桩件件,试问世上有哪一个师傅能够做到如此疼爱自己的徒儿?”
“可是四师傅买的衣服都太花了,怀故不喜欢,怀故喜欢二师傅替怀故买的衣服。四师傅买的那些吃的、喝的、玩的都是四师傅喜欢的,不是怀故喜欢的。还有四师傅所谓的‘出门闲逛’最多是将怀故带到乱坟岗来转转,再也没去更远的地方。当然喽,四师傅如果不愿意替怀故捂脚,以后怀故让三师傅替怀故捂脚就是了。”
这位四师傅如此她,她都油盐不进?这倩女小肥鬼的话很拽啊!见此情景,逃难少年又想笑了,瞅眼瞄向四师傅那色彩斑斓的脸,但见四师傅如月的俊脸上胭脂痣血光毕现,继而四师傅冷哼一声咬牙站了起来,恨恨说道:“怀故!要知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得谨遵师命。”
倩女小肥鬼明显不甚明白的意思,但仍旧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嗯,怀故明白了。以后再也不会忘了。怀故要和四师傅生同寝、死同!”
眼见那四师傅眉开眼笑起来,对于这位四师傅居心不良的诱拐倩女小肥鬼,逃难少年不忍心,终是从墓碑后站起身问道:“你明白你四师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倩女小肥鬼茫然的摇头,“虽然怀故不是很明白,但师傅如父,怀故得谨遵父命。”
“你四师傅的意思是要你长大后和他结为夫妻。”
夫妻?倩女小肥鬼的眼睛倏的睁大盯着逃难少年,继而相当不可思议的看向她的四师傅,明明见四师傅的脸上闪过不自在之神,她却问道:“四师傅,你方才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话,是要怀故长大了嫁给自己的父亲吗?”
猝不及防,四师傅咳嗽了半晌,泪眼汪汪的看着倩女小肥鬼,“好吧,终是太小,等你长大后四师傅再告诉你,你是不能嫁给自己的父亲的。四师傅的要求不多,现在只要我的怀故逢人就说‘怀故要和四师傅生同寝、死同’的话,当然,还有不许看任何四师傅以外的男子,明白了没有?”
“那师傅他们呢?还有怀故的师兄、师弟呢?还有怀故的两个哥哥和……”
不待她语毕,四师傅气极败坏的将手捂住倩女小肥鬼的红唇,“他们都除外。”说着话,四师傅大手指向一旁涤难少年,说道:“四师傅说的‘四师傅以外的男子’指的是诸如这个小子般的男子,明白了没有?”
倩女小肥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怀故明白了。四师傅说的‘四师傅以外的男子’是和怀故不沾亲带故的男子。”
闻言,四师傅露出感谢上苍的神情,双手合十,“苍天,你终于让我的怀故聪明了一回!”接着,他大手又指向逃难的少年,“你,小子,还不快走?”
从眼神和谈吐中可以看出这位四师傅对这位倩女小肥鬼的溺爱,少年知道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是以躬身说道:“感谢侠士救命之恩,以后有缘再见,结草衔环以报。”
“走走走,客套话少说。免得打扰我和我的怀故练功。”眼见着少年瘦弱的身影往树林中走去,四师傅又露出不忍的神情,“诶,小子,你似乎不能在边陲呆了。如果我看得不错,方才那些人中有府台衙门的人。”
少年回转身,微微一笑。这一笑,恍若东风拂过,十里桃树,花开烂漫,全无方才所见的惊慌失措之神,他抱拳说道:“多谢侠士提醒。我知道。”
“你有什么事得罪了府台?”
听着倩女小肥鬼糯糯的声音,少年答道:“听到一些不该听的话而已。”
“要我们帮你的忙吗?”
不想倩女小肥鬼是个热心的小鬼,少年感到心中阵阵的暖意,“不必了,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小子,有种。”四师傅翘起大拇指,继而说道:“只是你这般年纪,怎是那府台的对手?再说官场官官相互,就算你拿到那府台大人的短处,只怕依你的身家也打不赢这场官司。”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会避过风头,耐心的等到我长大再说。”
轻‘嗯’一声,四师傅走到少年的身边,拍了拍少年的肩,“小子,你我一见如故。若非门规甚严,我都想收你为徒了。”
“侠士厚爱。若有来世,我期望能成为您的徒儿。”
“好小子,有个性。我喜欢。只是听你口音不似边陲之人,何以到了这里?”
“祸不单行啊!”感叹间,逃难少年眼神诡异,继续说道:“我和家母为躲避仇家一路隐名埋姓来到边陲,不想又偏偏得罪了府台。看来命运弄人,不得不离开了。”
“你还有一个母亲?那她有没有危险?要不要我们去救她?”
倩女小肥鬼对母亲似乎极度的感兴趣也极度的关切。少年笑道:“不用了,我母亲不会有危险的。事发时我快速回家和母亲禀明了一切。只是那帮贼人来得太快,我为了引开他们这才和母亲分散了。但在分散前我和母亲说好了在哪个地方汇合。”
带着些许崇拜的眼光,倩女小肥鬼看着逃难少年,“小哥哥,你真厉害。如果是怀故,这个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逃难少年喜爱的伸手摸着倩女小肥鬼似缎的头发,“那是因为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会比小哥哥厉害。”
不着痕迹的拂开逃难少年在徒儿头上抚摸的手,四师傅皮笑肉不笑道:“小子,你可有想过再去哪里?”
“京城吧。我母亲说我家有个亲戚在那里。”
四师傅扬起眉,“小子。我们来个十年之约吧。如果十年后你仍旧报不了仇,到这里来找我。也许我能帮你的忙。”
边陲之地江湖门派林立,他不想卷进江湖的是是非非而快意恩仇。他的事只能走朝庭之道解决,正大光明、昭雪天下的解决。念及此,少年再度躬敬作揖,“谢谢侠士。只是我更希望用自己的方法解决所有的事情。就此别过。”语毕,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坚定的往前方的树林走去。
眼见着少年的身影几要消失在黑暗中,倩女小肥鬼追上二步,“喂,小哥哥,怀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岭上白云,能逐东风。怀故,以后有缘得见,就唤我‘逐风’罢。”
“逐风?”四师傅若有所思的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又看向爱徒,“怀故!不要用这种眼光看其他的男人,四师傅我会吃醋的。啧啧啧……瞧瞧什么眼神?好吧好吧,别以为那小子方才真对你好。就算他要隐名埋姓躲避仇家,但好歹也要留个真名给我们吧?好歹我们是他的救命恩人吧?逐风、逐风,一听就知是临时起意,假的。”
凤目仍旧盯着逃难少年消失的方向,小脸上红唇轻启,“可怀故的名字也不真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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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倒!群啃!
帝都——大业城!
帝都有八卦,而且八卦来自庙堂,能不令国人兴奋?
太和酒楼一楼大堂,一拔又一拔的人往那人层最密集的地方粘去,导致那人头攒动之地变成了密集厚实的肉墙。
有好事者搬来桌椅板凳站上去往里看,数九寒冬的,但见里面的人说得大汗淋漓口沫横飞,说到激动处,只见那人抬起手袖一抹额头和嘴角又继续说道:“诸位,你们倒是说说,东方相爷为何要订下那顾府的千金顾青麦?”
“上她!”
“羞辱她!”
“折磨死她!”
“最后休了她!”
正所谓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如此一边倒局势的猜测,导致那个在二楼雅间听大堂乱哄哄议论的白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一笑,多了些许意味。有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心事向来深藏不露的东方相爷那惊世骇俗的订亲请旨之举果然成了京城民众茶余饭后的话题。
说起东方家和顾家的渊源,追溯起来可至百年前。百年来两家打打杀杀,素来不是你强我弱就是我强你弱,势必将对方踩在脚底下,此仇可谓不共戴天。如今顾家的当家顾老爷子顾自强虽然致仕(致仕:退休)在京,但好歹也曾是风云一时的人物,无人敢小觑。而东方府的当家东方随云是当朝的相爷兼任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无人敢掳其虎须。这两个世代为仇的府邸联亲怎能不引起国人的围观和好奇?
“想二十年前金沙江一战血流成河,顾老爷子砍杀敌营头颅一百零八名脱颖而出一步步官拜至我朝兵马大元帅!为了我朝安稳,二十年来顾老爷子忠心耿耿驰骋沙场牺牲了两个儿子……唉,如今顾老爷子功德圆满致仕在家,陪在他膝下的仅剩一女顾青麦了。我想着,就算顾家、东方家两家有仇,但那顾家千金不会如你们所说的那么惨,东方相爷断不会如你们所言那般残忍的对待一朝忠臣之后。”
“此言差矣。要知道当年金沙江一战,顾老爷子在力斩敌营头颅的同时也毫不手软的砍了东方相爷他爹的人头,难道仅仅是杀红了眼而误杀?我若是东方相爷断不会相信如此幼稚的说辞。杀父之仇不报枉为人子。更何况当年东方相爷尚在娘胎,是苦命的遗腹子。如今白驹过隙转眼二十载已逝,东方相爷长大成人大权在握,此时若不报仇岂不是枉废了他母亲夜老夫人含辛茹苦辅佐他成就今日成绩的种种苦心?”
“我就不明白了。如果顾老爷子真是用心险恶的杀了东方相爷的父亲,按照‘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说法,顾老爷子在当年也可以‘一个不小心’杀掉夜老夫人母子而一了百了,何以放过夜老夫人母子二人?所以我说,顾老爷子二十年前的行为是错杀、误杀。”
“无论顾老爷子当年的行为是错杀、误杀还是有意为之?也无论顾老爷子当年出于什么原因留下夜老夫人母子二人的命?我肯定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东方相爷天纵奇材,十四岁以状元之姿入朝堂,十八岁官拜我朝丞相,二十岁入主内阁,从此之后东方家又一次登上历史舞台。正所谓‘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如今东方家的气势又一次压过了顾家,再怎么说东方相爷现如今仍旧是我朝大权在握的相爷,而顾老爷子已是昨日黄花。”
“是啊是啊,现在顾老爷子只怕正在为过往的种种后悔不迭,更后悔不该留下夜老夫人和东方相爷母子的命。所以东方家和顾家的仇恨是不可能大而化小,小而化无的,肯定会越烧越旺。我坚信东方相爷这一回订亲请旨之举是为了报仇,如此一来一蹴而就一步到位,顾家要彻底一了百了一干二净了。从此之后顾家将彻底的淡出朝堂,呃,保不准还要绝迹世间!诶,我听说……”
如果女婿不是当朝相爷东方随云,顾老爷子顾自强最起码可以招赘一个女婿延续顾家的香火。可如今当朝皇贵妃亲下懿旨,着东方相爷腊月十八娶顾家千金过门,铁板钉钉,万事已无回圜的余地,顾家万不可能再有香火延续下去了,即便顾青麦有出也是东方家的香火。
相对于顾家要彻底的一干二净淡出朝堂绝迹人间,人们现在最感兴趣的却是顾青麦的婚后生活。在人云亦云你分我析之下,京城赌局一边倒,全押顾青麦婚后受不了折磨活不过一年。
“那顾家小姐一无倾城倾国之貌,二无风华绝代之才,走在人群中就似那汇入大海的小溪,没有人会回头多看一眼。”
“如果有那国色天香之姿,也许尚能保全一条性命。”
“非也!如果东方相爷真是那以貌取人之人,早就娶了我朝第一美人许昭阳。”
那倒也是,广陵王府郡主许昭阳苦心追逐当朝相爷东方随云六年有余,痴心国人皆知,奈何相爷纹丝不动,导致许家郡主伤心伤神,十八芳龄仍旧待字闺中。
“所以说,无论那顾家千金有无倾国倾城之容貌,有无风华绝代之才干,结果只能是‘红颜薄命’四个字。”
“何止红颜薄命?我听说那顾家千金是个药罐子,打小泡在药缸中长大。是那种一见风就倒了,一见阳光就化了的人儿。啧啧啧……哪经得住东方相爷的报仇手段?”
赌坊中不但赌顾青麦活不过一年,赌得更恶毒一些的是她的死法,赔率一无例外全是一赔十。
一楼大堂的议论仍旧在继续,如火如荼……
嘴角带起一抹不易觉察的魅惑之笑,二楼雅间的白衣男子将卷帘放下,坐在古色古香但师椅中默默出神。一直垂手侍候在白衣男子身边的是太和酒楼的掌柜万年青。
“万掌柜。”
“大人!”
“本相赌那顾家千金活过一年。”
看着一如既往面带春风的主子,万年青的眼角有着轻微的抽搐。这么些年了仍旧有些不适应,也仍旧猜不出那变化无常的主子所想。但主子开了口,他这个属下得遵从,是以万年青低眼垂眉,躬身答道:“是,属下马上去办。”
“坊间流传顾家千金死法个案排在前三的是什么?”
听到主子问话,万年青急忙回道:“赌‘一尸双命,流产而亡’的排在第一位。”
几不可察,白衣男子向来波澜不惊的脸皮抽了抽,“愚不可及,本相岂会让我东方家子孙与那顾家千金同体而亡。最不济也是破了那顾家千金的肚子将我东方氏子孙取出来。”
剖腹?冷汗涔涔而下,万年青不着痕迹的举袖擦了擦额际的汗,“赌‘独守空闱,身心憔悴而亡’的排在第二位。”
白衣男子剑眉轻扬,若天上朗月的眼露出丝丝讥笑,“你信不信本相会夜夜陪睡在那顾家千金身侧并且请来名医为她去除一身病痛?”
信的话他就不是万年青。万年青再度躬身回话,“赌‘受不了凌辱,最终自裁而亡’的排在第三位。”
排在前三的死法居然都没有赌他会杀她?看来人们也知道他不会蠢到以身试法的亲自杀人。自裁?这倒有些出其不意,轻抚额头,白衣男子说道:“为国战死沙场,顾家的两个儿子都是响当当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丈夫,想来家教同源……那顾家千金再怎么身体不济柔弱不堪应该不会生自裁之心。如果真有自裁之心,哼,本相的人,岂容他人决定生死,她本人也不能!”
“明白了,属下会按照大人的吩咐,一一将本金押到各赌坊。”
“司马昭之心?愚蠢!”他不是司马昭,岂能那么容易让人看出他的心?
太和酒楼是南来北往的客商、走马上任的官员、进京述职的大臣必到之地,这里的消息来得快去得也快。要想掌握朝堂的第一手八卦,这里无疑是不二之选。目送消失在夜色中的软轿,万年青摸了摸脑袋,主子方才那几句讳莫如深的话……他自己再该如何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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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躯凛然、相貌堂堂的青衣汉子眼似寒星、弯眉若漆、腰挎大刀机警的护在一乘八人抬的软轿旁。
软轿内,一袭白袍裹身的男子柔若无骨的靠在装有波斯毯的轿壁。一头乌黑的头发仅用一枝银簪束住,乌发如缎倾泄胸前,衬得那薄唇更红润了,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似夜间开放的冰玉昙花让人止不住的心悸,勾人心弦。
衣摆随着软轿的沉沉浮浮不时晃动,更显得软内之人如云似水。继而,他手中转动的佛珠不再转动,似朗月的眼霍地睁开,随着如冰的眼神穿过夜空,方才的昙花一现不再。若非嘴角那抹阴冷的笑,他就是一见如故再见可亲的温润男子,胜似谪仙。
“相爷,到了。”
听到随侍的声音,东方随云将手中的佛珠纳入衣袖,一方如玉的大手揭起软轿的帘子,满脸笑意盈然轻踩足靴缓缓下轿。当看到那个伫立于相府门前的熟悉身影时,他漂亮的眉宇几不可察的蹩了蹩。
“请相爷安。”
看着眼前年近三十、神态焦急的妇人,东方随云眼露凌厉,“万嬷嬷,这么晚了,不在宫中悉心照顾娘娘跑到这里做什么?”
“娘娘的肚子痛,偏任性的不让太医医治,奴才没有办法,只好来求相爷了。”
眯了眯好看的眼,手不经意间握拳,东方随云转身上轿,“着张太医、魏太医、王太医、罗太医同去承乾宫。”
软轿再度抬起,在那万嬷嬷的带领下直往皇宫而去。
大业皇朝的皇宫,不谈它富丽堂皇、雕梁画栋,也不谈它的鎏金铜瓦、精雕细刻。只说夜色下的承乾宫如云蒸霞绕,透出一股柔和温馨的美。经过层层九曲回廊,穿过偏殿,步入玲珑别致的正殿,就见一位一袭宫装的女子百无聊奈的斜靠在软榻上,乌发蝉鬓,云髻雾鬟,娥眉青黛,朱唇皓齿,玉指素臂,美艳不可方物。
感觉到珠帘的动静,美艳女子停下鲜花的手,抬眼间明眸流转、顾盼生辉,她急忙起身往来人跟前扑去,“表哥。”
东方随云不着痕迹的后退二步,避开女子过于热情也不合身份的举动,头也不回的说道:“张太医、魏太医、王太医、罗太医,你们进来。”
随着东方随云语音落地,四名太医在万嬷嬷的带领下进了正殿。同时跪倒,“拜见娘娘,请娘娘安。”
看着猛然间进来的一众太医,当朝皇贵妃夜柔的眼睛有些泛红,“本宫没事,你们去罢。”
“娘娘的福祗关系一朝百姓安康,还是让太医看看的好。”
听着东方随云清冷的语气,夜柔紧咬红唇,轻移莲步至软榻处坐定,伸出手,“那就有劳太医了。”
张太医急忙躬身上前,卑微的伸手拿脉,继而魏太医、王太医、罗太医也相应上前拿脉之后,四名太医相互看了眼,一如既往推出张太医回话。
“娘娘凤体安康,只是心胸有积郁之气,待老臣等开一剂药方,定能保娘娘和皇子无事。”
闻言,东方随云放下一颗心,“那就开药方去罢。”
万嬷嬷带着四名太医到偏殿开药方去了,正殿只剩下东方随云和夜柔二人。半晌夜柔方问:“表哥今天去了哪里?怎么一天不见?”
没有回答夜柔的问话,东方随云只是说道:“娘娘不小了,看在太子年幼的份上,看在还未出生的皇子份上,娘娘当珍重。”
“表哥还没有回答我,今天去哪里了?”
看着眼泛氤氲的佳人,东方随云几不可察轻叹,声音放柔,“就因一天未见到我,你就不吃不喝的作践自己?”
“表哥答应过我的。可这段时间表哥时有爽约。”
“自入主内阁,事务繁多,再加上……”
不待东方随云将话说完,夜柔接过话,“再加上近段时间要忙于顾家千金的事,只怕成亲后就再也不能日日光顾我这承乾宫了是不?表哥,我非常后悔,为什么要下懿旨指婚?为什么要让你和别的女人**苦短芙蓉帐暖?为什么……”
“柔儿!”
再闻熟悉的呼唤,夜柔扑到东方随云怀中,“表哥,我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要进宫?为什么要生下弘文?为什么又怀了一个?我不想生下他,我不喜欢他们啊。”
没有推开怀中的人,东方随云轻轻拍着她。“柔儿,相信表哥,只要我在,一定保你安全无虞。如今你时犯焦躁忧郁,想必与身子有孕有关,心胸放开些就会好许多。”
“瞧瞧,我的承乾宫离他的寝宫最近。瞧瞧,我的承乾宫中装的都是举世珍品。瞧瞧……他给了我最好的宫殿,他给了我最好的生活,他给了我最多的宠爱,可你不在我的身边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曾经,他们共患难青梅竹马长大。曾经,他们也有过最美好的青涩懵懂。曾经……一切烟消云散。在他十八岁官拜丞相那年,他带她入宫参加宫宴,她被当今圣上惊为天人,纳入宫中加封皇贵妃。
“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必不选择嫁进宫中。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必不会怀疑表哥的能力。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
不待夜柔将话说完,东方随云轻轻推开她,“柔儿,夜深了,你的身子得好生调养。我该走了。我会吩咐万嬷嬷将药煎好送来。”
“你真狠心。”
“柔儿,还是那句话,我会保你安全无虞。”
“我现在还有安全可言吗?弘文但子之位还是安全的吗?许皇后方方怀孕在身,他就带着她去相国寺烧高香,将我和这未出生的孩子放在何处?”
“是你不愿意去。”东方随云提醒夜柔,当今圣上最宠的还是她。
“那是因为你不去!”
静静的看着眼前倔强的表妹,东方随云的眼神黯了黯,“柔儿。过去的都过去了。”
“过去了?表哥是因为要娶那顾家千金所以想和我划清界线吗?”
“那娘娘是要微臣娶那许昭阳喽?”
“不不不!”夜柔的眼神起了丝丝慌乱,急忙拉住东方随云的衣摆,“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呀,我怕表哥爱上别的女人。”
“我不会爱上任何女人。”
是啊,他念念不忘仕途,哪曾将心思寄在女儿家身上过?自打他为丞相,她为皇贵妃,他们兄妹二人里应外合,终于在朝中辟出一条康庄大道。如今他位居内阁首辅权势滔天,不知多少名门望族、达官显贵心心念念纷纷想得此佳婿,偏那许家郡主从中作梗……婚事不能一推再推,成亲已是迫在眉睫。是以当他订下顾青麦来请旨时,她暗自揣度以东方家、顾家两家的仇怨他必会让那顾家千金生不如死,何谈爱?是以她毫不迟疑的答应了。
只是如今,她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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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老夫人方方将香插上香炉就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知道是儿子回来了,面色有些冷的看向一旁的丫头,“水卉,再燃一枝香。”
水卉点头,又燃上一枝香。东方随云进来,习惯性的接过水卉递过来的香插上香炉,恭敬作拜完毕这才看向母亲,“娘,夜深了,该休息了。”
“不忙。娘还有些话要和你爹说。跪下。”
东方随云闻言,急忙撩袍跪在团蒲上。只听母亲说道:“老爷,云儿大了,再过二天就要成亲了,而且娶的是顾家千金。老爷,你在天之灵不要怨恨妾身,妾身也是猝不及防。儿子大了,万事由不得我这个老太婆作主。但妾身相信云儿所为必有深意,老爷莫要怪他,唯愿老爷在天之灵保佑我东方家报得四世深仇大恨。”
“儿子一定谨记母亲教诲,爹可以安息了。”东方随云说到这里,抬头看着东方家列祖列宗灵牌上方高挂的‘百世齐昌’四个字,继续说道:“不孝子孙东方随云,一定替东方家讨回百年公道。以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好。我儿有心就好。”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缓和的笑,夜老夫人伸手扶起东方随云,一迳拉着儿子的手走出敬佛堂,“去见柔儿了?”
“陛下和皇后娘娘到相国寺烧高香去了,你去宫中就要注意一点,免得落人口实。如今朝堂风云际会,你处在风口浪尖上,万事小心谨慎。”
“娘。儿子懂的。”东方随云一边说着话,一边解下自身的大氅披在母亲的身上。
“后天那顾家千金就要进门了,我儿有何打算?”
“儿子打算不计前嫌以德报怨。不但要风风光光的将那顾家千金娶进门,而且还要给她三千宠爱。”
“你!”夜老夫人有些气结,儿子未经她同意订亲请旨打得她措手不及,如今儿子的打算更让她有些心绞,“你忘了在你爹灵前发的誓了?”
“儿子没忘。”
“那你?”
“儿子怎么宠那顾家千金是儿子的事,至于如何教导那顾家千金成为一个好媳妇则是娘的事。”
“好。有我儿这句话就好。只是到时你不要雄。”她守寡二十年含辛茹苦养子成材,是大业皇朝的一品诰命夫人,是大业皇朝妇孺皆敬的贞洁烈妇,她要教导媳妇不会有人说她。
“儿子定不会忤逆母亲。”
闻言,夜老夫人冷笑一声,“自你曾祖父以‘莫须有’的罪名被顾家先祖冤死。百年来他顾家欠了我东方家二条人命。忤逆?你若敢忤逆,就算我原谅了你,只怕你东方家的列祖列宗也不会原谅你。”
“娘。”东方随云止住母亲激动的语气,有些雄的看着母亲,“一切交给儿子,娘该享福了。”
夜老夫人长叹一声,拉起儿子的手,“坊间的传闻娘不是不知。我儿此举正好绝了顾老贼子想招赘女婿之举,是不?”见儿子抿嘴没有作声,她又道:“你是为娘一手带大的,你的心思为娘又如何不知?只是云儿,为娘还是想听你一句真心话,让娘心安。”
掸了掸身上零散的雪花,东方随云好看的眸子看着母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来是他顾家的气数已尽了。”
笑靥漾上夜老夫人的脸颊,“好。听我儿一言,为娘心定矣。也不枉当年柔儿一力进宫助我东方家一臂之力。”
闻言,东方随云微眯俊眼没有作声。
“想当年,你虽身居丞相要职,但那广陵王处处刁难予你,若非柔儿自愿进宫为你解后顾之忧,二年来你又怎么能入主内阁成为首辅,从此真正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娘和柔儿费心了。”
“你恨娘不?”见儿子摇头。夜老夫人又道:“其实柔儿本不愿进宫的。是为娘根据当年的朝局分析了你的仕途,再说当年皇上对柔儿紧追不舍,柔儿担心你们君臣不和连累你,这才……”
“娘,儿子答应过柔儿,每天会去看望她一次。儿子也答应过柔儿,会保她安全无虞。娘放心。”
“娘说这些不是要你对柔儿如何,柔儿终究当不了我的媳妇了。但她对我东方家的大恩大德你应该牢记。所以,无论她对你做了什么你都不能怨她。”
“儿子从来没有怨过她。”
“真的?”见儿子再度点头,夜老夫人笑道:“为娘还以为你忠情那许家郡主。”
“儿子从来没有喜欢过许昭阳,何谈忠情?”
半年前许昭阳央求当朝皇后下懿旨赐婚郡主丞相百年好合,不想当朝皇贵妃夜柔知晓此事后不但阻拦了皇后的懿旨,而且在大业皇帝面前请下东方随云的婚事只有她皇贵妃能够作主的口谕。为安慰失意的皇后,大业皇帝只好又将口谕的期限作了个规定……半年。也就是说夜柔为东方随云的婚事作主的时间只有半年,过了腊月就无效了。
“为娘还以为我儿喜欢昭阳呢。那丫头其实也不错,只可惜是广陵王的妹妹。柔儿当初阻拦皇后娘娘的赐婚懿旨,和皇后娘娘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但柔儿的苦心娘还是知道的,她是担心你真的喜欢上那许家郡主,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做下恃宠而骄的事。”
“儿子知道。”
“娘还以为你娶那顾家千金是负气请柔儿下懿旨。如今听你一言,娘就安心的等着顾家气数已尽的那一天。”
顾自强是忠臣,偏偏是他东方家的宿敌。如果不是宿敌,二人当是惺惺相惜的忘年之交。可惜可惜……只是那个疑心多病的皇上真的值得他效力一辈子吗?也许顾自强的今天就是他东方随云的明天。
不知儿子心事,夜老夫人心中一动,“云儿,你都及冠了呢。要不,娘为你再纳几房妾室?”
“儿子疼顾家千金都来不及,又怎能纳妾?”
疼?长大后的儿子心事越来越捉摸不定,可是只要儿子有报仇之心就好。“若那顾家千金受不了那几房妾室,我儿可以以‘忌’之名休了她。顾家的女儿被我东方家休弃,那顾老贼子只怕会羞愧得难以见人。”如今她最关切的就是东方家子孙传承的问题,见儿子不语只是将眼光看向远方。夜老夫人又道:“我看水卉丫头不错,模样儿齐整,对我知冷知暖,对你也有意思,在我们东方家也待了这么多年,知根知底,要不收了她当个通房丫头如何?”
“娘又不相信儿子的能力了吗?一如当年柔儿的事般不相信儿子的能力?”
当年夜柔只身进宫,未经儿子的同意也没有征求他的意见,一直是儿子心头上的一道伤疤。那是作为一个母亲怀疑自己儿子能力的伤疤。夜老夫人急忙伸手抱住儿子,拍着儿子的背,“好好好,娘相信云儿。妾也好通房丫头也罢,娘不急、不急。”
“娘,相信儿子。等一切事了了,东方府一定会有一群小萝卜头小花骨朵烦着娘,绕在娘的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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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阳光暖洋洋的照在顾府各处院落。顾自强踩着脚下积雪穿过拱门来到后园。园中清静之极,数株老槐树伸展着枯竭的树枝在呼啸的寒风中左右摇摆,一栋朴实无华的绣楼掩映在槐林之中。缓步在绣楼前站定,他抬头看着二楼的窗户。
对女儿,顾自强是有愧疚的。当年他征战沙场为国事操劳,不懂得如何照料一个一出生就失去母亲且只会‘哇哇’大哭的女婴,是以将女儿送到妻子的师门,偶尔他会让两个儿子去看看,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直到半年前,朝庭下令他致仕归京,在完成一切交接事宜后他决定亲自去接女儿,万不想在途经千年冰川时发现了人事不醒的女儿。如果不是长期随着两个儿子去看望女儿的老管家认出她,他都不知道那个躺在千年冰川下几近被雪埋葬的姑娘会是他女儿,他这个父亲当得真是……
在顾自强犹自愧疚时,绣楼二楼的窗户被推开,露出一张腊黄削瘦的脸。
看着父亲满头的白发在北风中随风起舞,顾青麦愣了神。她和父亲的感情真的好到了可以令父亲花白的头发一夜间全白了?
“麦子!”
听到父亲的呼唤,顾青麦本已不再咳嗽的人不仅又咳嗽了二声,捂着胸口直是搓着揉着。好在母亲当初没有将她生在当铺,否则父亲一定会称她‘卖子’。她更庆幸父亲没有称她‘麦儿’,否则一定会让众人误认为‘卖儿’,咳咳……想到这里,她不禁又咳嗽了两声,“爹,外面冷,您上来和女儿说话罢。”
“好。”顾自强答应着,迈步进绣楼。
早有丫环含玉捧上一杯热茶,“老爷,喝茶。”
推开丫环的手,顾自强迳自走到轮椅边蹲下,伸手摸着女儿的双膝,抬头看着女儿腊黄的面容,“怎样,感觉可好些?”
“可以站起来走几步了。”说话间,顾青麦扬了扬她的手,“瞧瞧,手已经相当灵活了。都能大动了。”
“明天就要嫁了,恨爹不?”
笑得柔和,顾青麦摇了摇头,“是福是祸女儿总得闯一闯不是?”
闯?从那么高的冰川上摔下来,除却四肢不同程度受损和受寒气袭身伤及脾肺外再无它恙,顾自强知道女儿是有故事的。在这半年的相处中,她不说,他不问,父女二人倒也有灵犀。
见父亲沉思,只当父亲担心她婚后的生活,看着父亲的白发,顾青麦感动的说道:“爹,都说了不用担心。再说了,两个哥哥大义为国捐躯,您好歹也要让女儿为了顾家小义一回。”
大义?小义?顾自强的虎目有些许氤氲,一生为国征战,妻离子别,唯一的女儿在这半年的相处中和他血脉相融难以割舍,他这才发觉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寻一方清静之地,抛却一身劳什子的事务,和女儿父慈女孝,最好还有几个外孙环绕膝下以享天伦之乐方是人生最大的追求,只是如今这些都变成奢望,遥不可及!
“爹呀,您一生征战沙场,可有后悔过?”为一个疑心病重的帝王?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内心轻叹,顾青麦扶着父亲坐到自己的身边,举起纤细的手摸向父亲的白发,“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女儿真知心。顾自强拉过女儿的手,“为国为民,爹从不后悔。爹唯一后悔的是将你带到了京城。”
“如果不是爹前去接女儿,如果不是爹及时请来名医将女儿起死回生,女儿早就死在那千年冰川之下了。”
这是女儿第一次提到千年冰川。明知她们母女师门门规甚严,外人绝不可能打听到一二,顾自强心中仍旧怀着些许侥幸的问道:“你师父他们呢?”
顾青麦盯着父亲看了许久,嫣然一笑,“不说也罢。说了,爹会雄。”
雄?麦子,你到底吃了多少苦?顾自强心中一酸,终是没有问出心中的话,又道:“明天就出阁了,要准备些什么?”
准备?那个男人的动作太快,快得前一天订亲,昨天下旨,明天就要成亲。这般猝不及防又能够准备什么呢?“不必了,堂堂一朝相爷府邸,还会缺了女儿什么不成?”
“受了委屈,尽管告诉爹。爹虽然致仕在家,朝中多少有些朋友。”如果东方随云一如坊间所传歹毒的对待女儿,他不介意毁掉一生的荣誉保住这唯一的女儿。
不计生前身后名了?原来父爱如山是这么回事!顾青麦将整个身子偎进父亲的怀中。她一点也不遗憾了,半年的团聚时间而已,她和父亲就像认识了一辈子。“爹呀,女儿唯一舍不得的就是您了,真想将您也带进相爷府中去呢。”
听着女儿似打趣似无奈的话,顾自强又是雄又是好笑,拍着女儿的背,“傻麦子。”
“爹呀,您能不能够告诉女儿,当初金沙江一战,您为什么要杀了……呃……我未来的公公?”
“你能告诉爹你为什么会掉到冰川下?”
再度嫣然一笑,顾青麦轻声吐道,“不能。”
“爹也不能。”
那便不问。顾青麦耸肩从父亲的怀中起身,“正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好歹东方相爷有着风流俊秀、满身风华的好口碑。爹就不用担心女儿在相府的事情了。女儿从那么高的冰川上掉下来都能活命,也许正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谶。爹就等着女儿将顾家、东方家的仇恨解了的那一天罢。”
“解不了也不必勉强,爹在这里等你回来。我们再觅一清静的去处,当闲云野鹤去。”
答应得轻巧,顾青麦眼中却是抹过一丝复杂的神采。多少听说了些两家的恩怨,终是顾家对不起东方家在先,作为顾家的子孙她只能自认倒霉。坊间如火如荼的传言她不是不知,她的死相之恐怖、死法之精彩可谓集古今天下之大全。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是也好非也罢,明也好暗也罢,她想全身而退似乎不会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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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相府会派一顶二人抬的竹制抬椅来迎接新娘,再或者让新娘三拜九叩的徒步前往相府,万不想相府派出的是十六人抬喜轿,华丽的喜轿披红挂彩仅次于当年大业皇帝迎娶皇后的御辇,而站在喜轿前的喜娘不下八名。
本以为东方相爷会派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抑或身体有缺陷的人代为迎亲,万不想俊美无俦的东方相爷不但亲自来了而且身穿大红新郎服,头戴金翎官帽,帽插红花,余下的头发柔顺的披在身后如瀑似缎。这身隆重的装束可以想见他有多在意此次大婚。随着他利落的翻身下马,墨发随风飞扬,不经意间风情万种醉倒众生。而他只是对着迎向他的人轻柔一笑,霎那间似百合盛开,凭添一股柔和的气韵。
顾自强强打笑脸,举手作揖,“相爷。”
躬身还礼,东方随云微微一笑,“岳父!”
顾老爷子的招呼打得相当生疏和阻抗,而东方相爷的招呼却是凭添一股亲切和友好。一众宾客的眼前,东方随云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闻此称呼,顾自强也是沙场摸爬滚打数十年的人,岂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将一双看透世间的眼看向站在东方随云身侧的喜娘手上,明知顾问,“贤婿,这是?”
“岳父大人旅途劳顿方方归京,想必诸多事情尚未来得及准备。是以小婿亲自准备了喜服一套,全当为订亲仓促请罪。”
几不可察,顾自强的眼角抽了抽,转头看向身边的老管家,“忠叔,将喜服替小姐送去,让她换了罢。”语气着重一‘换’字。
换?老管家忠叔嘴角略微有些抽搐着急忙躬身上前,恭敬的对新姑爷鞠了个躬,这才接过喜娘手中的喜服一迳往后院顾青麦的绣楼走去,心中却感叹自家小姐果然超淡定,出嫁当天居然还等着姑爷的喜服送上门穿上身,如今她本人只怕还偎在被中睡着懒觉,自家小姐莫不是将这新姑爷的一举一动算得清清楚楚?
半晌,随着车轱辘‘咯吱、咯吱’的声响清晰的传来,‘啊’的一声,全京城的人同时抽了口气。
听到气场强大的一片叹气之声,东方随云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的新娘穿着他为她准备的喜服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出来。
“果然是个药罐子啊。”
“轮椅?莫不是残废?”
各种猜测声不绝与耳,东方随云早已三步并作二步来到轮椅边,雄无限的抱起轮椅上的人,“这般仓促,害娘子受苦了,都是为夫的不是。”
耳边的声音太过完美动听,顾青麦的身子由不得一僵。大师傅说:声音过于追求完美的人心里一定存在障碍。大师傅当年曾经被一声音好听得似大珠小珠落玉盘的人害得很惨。顾青麦思量间,只听那完美的声音再度传来,“岳父,吉时到了,小婿该告辞了。”
“含玉,你随着小姐去罢。”丫环含玉是管家忠叔的女儿,自打在冰川下发现顾青麦后,含玉就侍候在了顾青麦的左右。不该说的她绝不会透露半个字。是以,顾自强放心的让含玉去东方府照顾女儿。他又叮嘱,“小姐身子不好,一日三次的药全靠你了。”
“是,老爷。”
顾自强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吩咐一个小丫头照顾顾青麦,东方随云倒也不好拒绝,多一个丫头就多一个丫头罢。心思转念间,他抱着浑身仍旧的顾青麦上了喜轿,“娘子,你这身子若再胖一点,为夫就真抱不动了。”
她如今靛重连一个十岁的孩子都不如。闻他之言,可想而知这一朝相爷的身子似乎也扎实不到哪里去。脱离了他人紧箍,端坐在喜轿内,顾青麦的身子放松,“劳累相爷了。”
“娘子何必如此见外?”
见外?别看身边人‘娘子、为夫’之称熟络亲密,实则波涛暗涌。二师傅说:无事献殷勤者是非奸即盗之辈,对这类人要防之又防。二师傅当年就被一个无事献殷勤之徒害得不轻。想到这里,顾青麦朱唇轻启,“尚未大礼,谈不上见外。”
这方侃侃而谈是大家闺秀的矜持还是他选的娘子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喜帕下传来的柔柔的声音糯糯的感觉让东方随云知道,他的新娘应该没有什么害羞之态。念及此,他回道:“如此说来,为夫得尽快完成大礼了。免得娘子责怪。”语毕,他轻笑二声放下轿帘重新跨上马背,摆手间,所有迎亲队伍随着他往相府而去。
不死心的人群随着迎亲队伍涌堵到相府门口再度挂了一次眼科。本以为东方相爷会令那顾青麦走偏门,让她受尽方入堂就下堂的冷落之苦。万不想东方相爷牵着顾青麦的手堂而皇之的从正门走了进去。也就是说,即便三天后东方相爷再纳新人,那新人都只是走偏门当妾的份。
“娘子,累了吧?要不为夫抱着你吧?”
虽然被身边的新郎搀扶着,顾青麦每走一步腿都钻心的痛,她觉得没必要再考验自已的忍耐力了,“有劳相爷了。”
当朝相爷抱着体弱多病的顾家千金拜了堂,成了京城再一轮掀起强势八卦的风潮。赌民全赔,赌坊也未赚。只因有二个人的赔率赌到一赔百,而且那二个人赢了,赢得赌坊吐血。
居然有第二人大赚?东方随云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青衣随侍擎苍,问道:“你可有打听到那人的底细?”他的心思不允许第二个人揣测得到,如果是朝堂之人,他定要那人永无翻身之日。
“属下已吩咐万掌柜,务必将那人的身世打听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说,现在尚无那第二人的任何资料?东方随云眯着好看的眼睛,思索半晌看了看外面黑沉奠空,“宾客还未散?”
“本相一味躲在洞房**帐暖,即便连陪客的时间都没有了。你倒是说说,明天那些赌坊会不会再吐一口血?”
“会吐一盆。”
微挑俊眉,东方随云嘴角轻扬,“好啊,本相也不能让赌坊白吐了不是?”语毕,起身,直接往洞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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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爷!”
“下去罢。”
紧接着,顾青麦只觉眼前一亮,由不得抬头打量眼前人。身材颀长,莫看一身喜庆的红衣,穿在他的身上却透出一股儒雅之气,笑得灿烂的神采更将人烘托得如玉般温润。只是那双眸子讳莫如深,别看笑意盈盈实则笑意未达眼底并且透出层层的寒。假,假到了极点。三师傅说:皮笑肉不笑的破解方法就是看眼睛。三师傅当年就被一个眼睛不笑的妖孽欺骗过,是以有着惨痛的教训。
在顾青麦打量他时,东方随云非常随和的坐到她的身边打量着她。新娘整张脸消瘦腊黄,嘴唇毫无血色,只是她那双毫无生气的凤眸还能那般镇定的看着他倒让他有了丝丝好奇。坊间传闻的那些他如何整死她的话她没听说过吗?不是应该颤颤兢兢的看着他吗?
“娘子身子不适,今又劳累一天,让为夫帮娘子更衣如何?”
如果一个人长得雌雄莫辨并若春梅绽雪似秋菊披霜,又有着大师傅所言的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还有着二师傅所言的无事献殷勤靛贴入微,更有着三师傅所言的皮笑肉不笑,综上所述,四师傅一般将这类人称为‘妖孽’。她自己很不幸的被四师傅冠以‘妖孽’之名,如今更不幸的她似乎也碰上了一个妖孽。按照四师傅的警告:对妖孽要么防,要么躲,要么忍,要么让,韬光养晦方是根本。
“有劳相爷了。”
帮新娘卸下厚重的喜服,东方随云似成亲多年的老夫老妻般亲自为他的新娘梳洗更衣,最后将新娘扶到床榻上躺好,自己亦是褪去衣物脱了鞋子上了床。
感觉得到冰凉的大手似在翻看一件老古董似的从头到脚的对她进行检查,顾青麦的身子由不得又僵硬了。如今她四肢尚未完全恢复,脾肺因浸入寒气不能妄动真气,更要命的是她体内有血蛊,一旦动真气却又控制不住的话必将吐血而亡。真是该死啊,若在往日,她再怎么能忍也必不会任人抚摸,阿弥陀佛,忍忍忍,再怎么说她不想顾家又欠东方家一条人命。
为让自家娘子那僵硬的身躯放松,虽然手在替自家娘子按摩拿捏,但东方随云的眸子一直没有移开对自己的新娘的注视,她除却在尽力忍着些什么倒也没有多大的羞恼或不安。他到底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妻子?他又起好奇了,索性右手支脑侧躺在新娘身边,左手不断的游走在她的身上最后停在她腹部。他才不信她那脸上的腊黄是货真价实的颜色。心随意动,缓缓解开她束腰襟带挑开中衣,宝兰色的肚兜映入眼中,上好的缎面上绣着一株在夜间静静开放的昙花。东方随云将眼光看向她肚兜以外的肌肤,一如她脸颊上的颜色腊黄之极。
“娘子打小吃药,想必受了许多苦罢?”
“习惯了。”京城多传言,她当从善如流。
“娘子如此病弱,为夫如何下口?”
感觉得到身边的男子是故意让她难受,倒还不至于真想吃了她。顾青麦的声音透着谦恭,“是妾身的身子太不争气,委屈相爷了。如果相爷有需要,妾身不介意替相爷纳几房妾室。”
几声轻笑响在她的耳侧,伴着暧昧的丝丝暖意,那只冰凉的大手如蛇般溜进她的肚兜攀上了她的胸。顾青麦身子一颤倒抽一口冷气,这个妖孽莫不是真想啃她这连狗都不想啃的骨头?一想到那狗啃骨头的画面,多时不再的真气回归丹田,急恼之下只觉得喉头微甜。
“为夫方方娶亲哪有纳妾的道理?再说为夫会小心翼翼断然不会让娘子受伤,倒不如……”
东方随云话未说完,一直躺在床榻上柔弱不堪的新娘猛地支起了身,紧接着只见她大口一张,如箭的血喷在他的身上,继而顾青麦如一瘫烂泥般的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死了?还没开始玩就死了?东方随云镇定的伸出手探到顾青麦的鼻下,尚有气息。那她到底是羞怒攻心还是病体不堪而吐血?再细看这副身子,没有任何肉感,说得难听点就是皮包骷髅骨。还有这满身腊黄的肌肤,比那黄泥地的土还要黄。莫不是打小泡在药缸中的原因泡成这般肤色?
想到这里,东方随云抓起自家娘子那双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这双手手型还是非常的漂亮,如果养白了养胖了,当也是春葱玉指如兰花。还有这一头柔滑似缎、乌漆如墨的秀发,大业皇朝中没有多少人能媲美,莫不是也是长期服用药物的效果?
当然,不可否认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的舒服。特别是在她吐血之前,他分明看到她那毫无生气的凤眸中闪现的二撮火焰,颇有丝丝……英气。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东方随云看了自家娘子一整夜也守了她一整夜。直到知道她这只到手的老鼠不会这般快的短命,他才在拂晓打了个盹安心的睡去。睡前他还在想,他对她的兴趣应该是来源于两家的深仇大恨而不是来自于她个人。
“小姐,该喝药了。”
丫头含玉在门外的声音惊醒了浅眠的东方随云,他起身往外看去,已过辰时。照说在卯时新妇就得起床,然后到母亲所居谍露轩去请安上茶……只是如今,看着躺在身边仍旧熟睡的人,他的嘴角抹上一抹邪佞的笑。
“小姐,该喝药了。”
含玉的再次出声将睡梦中的顾青麦惊醒,她睁开迷茫的眼,看了看房中的情形,一张俊脸倏的在她面前放大。不待她出声,东方随云一记亲吻落在她的脸颊上,“娘子,昨晚可吓坏为夫了?”
娘子?为夫?顾青麦大脑中的血好不容易回归,总算想起她已嫁人。想起昨晚的桩桩件件心头微恼,未有表露,她露出一个欠疚的笑,“对不起。”
又一记亲吻落在她脸颊上,东方随云笑咪咪的说道:“没有对不起,怪为夫太急切了。经昨晚一幕倒是提醒了为夫,为夫一定要倾我所有将娘子的病治好。”
大师傅总是谆谆教导她要将打到的猎物养肥了再宰杀,更有甚者不惜拿冬虫夏草、燕窝人参去喂食,那样的猎物吃起来更美味更可口。念及此,顾青麦的支撑起病弱的身子,“相爷厚爱,妾身无以为报。”
“只要娘子答应永远留在为夫的身边就当报答为夫了。”
摸也被他摸了,亲也被他亲了,她可还有清白?不着痕迹瞥了眼自己完整的衣物,顾青麦心中抹过异样情愫,抬头嫣然一笑,“闺训有交待,出嫁从夫。相爷怎么说,妾身自当遵从!”
如此谦卑听话?东方随云从对自家娘子的小有兴趣过渡到了小有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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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磨霭!顾青麦终于‘体贴’相问,“相爷,要个下人进来帮你找吧?”
回头一笑,风情万种。东方随云道:“为夫记事以来,都是自己打理自己,由不得他人服侍更衣。不过……如果娘子有意,为夫倒很是期待。”
替他更衣?还是让她死了吧。顾青麦强自支撑着虚弱的身子,诚心悔过。“妾身如今这副破烂身子即便连为相爷更衣之事都无能为力,真是……”
不待顾青麦说完,东方随云摆手道:“无防。娘子如今的重中之重是调养好身子,这更衣之乐,为夫就等着娘子身子痊愈的那一天罢。”
顾青麦露出感激涕零之神,“相爷厚爱,铭感五内。”
半晌,终于找出一件满意的衣物,东方随云缓缓底在了身上。即便只是一袭青衣,也掩不去他周身风华。端的是文雅俊逸,闺中女子只怕也望尘莫及。
“娘子,为夫这身装束如何?”
如何?端的是这一笑,她看得有些模糊了。似看到五彩缤纷的云儿自天空簌簌而下,天地间再也没有其它的色彩。“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遡洄从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她非常笃定,这所谓的伊人应该是指眼前的男人。多年的忍功终是让她没有念叨出那千古绝唱,顾青麦兀自庆幸,好在她没有将血喷到他的裤子上,否则一丝不挂的他一定会引得她再度喷血。
青衣之外,罩好紫色相袍,见自家娘子仍旧虚弱的靠在床头,东方随云体贴问道:“娘子,为夫帮你更衣如何?”
“不劳相爷了。含玉,你进来罢。”
含玉捧着药碗进屋,紧随其后的是相府的几个管事嬷嬷,那几个管事嬷嬷房间与东方随云见过礼后迳自走到顾青麦面前,面无表情的扫视了床榻一圈,最后拿着那件被喷了血的中衣扬长而去。
含玉的脸倏地红了,紧咬着唇,瞅眼瞄向自家小姐,感觉自家小姐的身子果然比昨天又虚弱了许多。
“回来。”
随着东方随云淡淡的声音响起,已是出门的几个管事嬷嬷全都恭敬的退回房中,“少爷!”
“见过少夫人。”
互相看了眼,几个管事嬷嬷这方转身看向顾青麦,敛衽作福,“见过少夫人。”
二师傅好唱戏,长期红脸白脸的变幻着谨告她牢记‘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师训。这般大的府邸,有唱红脸的就一定有唱白脸的,顾青麦微不可查掉眉,“免了,你们去罢。”
几个老嬷嬷似得到特赦令般,仍旧面无表情的离去。
“小姐,喝药。”含玉超雄自家小姐的身子,思虑着要不要在下副药中加些补血提神的药材?
眼见着顾青麦将药喝尽,东方随云无限雄的坐到她的身边,拿过药碗放在鼻前闻了闻,“娘子受苦了。”
“习惯了。”
“娘子吃了这么多年的药未见好转,只怕是药不对症。为夫和宫中但医极熟,待会子叫几个来替娘子瞧瞧。”
太医?顾青麦微不可察的蹩眉,继而抬头笑道:“好啊。有劳相爷了。”
“娘子对为夫太客气了。”
“相敬如宾是夫妻根本,妾身一直以孟光为标榜。”
是真的夫唱妇随、齐眉举案还是不着痕迹的划清界线?东方随云敏锐的嗅到一丝不一般,这丝不一般让他的心小小跌动起来,全然扫去先前自家娘子过于谦卑听话给他带来的失落之感,不经意间唇线上扬,“为夫倒更欣赏心心相印。”说着话,他将药碗递到含玉的手中,继续说道:“含玉,替你家小姐更衣,我们还得到听露轩给老夫人请安敬茶。”
敬茶?天,她居然将大家门户的这档子事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今天有她顾青麦嫁入相府的第一个惩罚那也是她活该,对婆婆的不尊敬是大不敬之罪啊。所以,当她在东方随云和含玉的搀扶下走到听露轩看到婆婆那张唬着的脸时,顾青麦一点也不觉得婆婆待会子若要惩罚她这个新妇是有意刁难。
“云儿,你辛勤苦读考取功名,如今老天垂怜官居一品,就要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皇上,对得起国家社稷,怎么能够因了大婚就做出那贪念芙蓉帐暖之事?再说皇上在相国寺礼佛,临前将国事都交予你,你这个为人臣子的就得尽心尽力完成皇上的重托,怎么可以因了美色就将国家大事束之高阁?”
美色?以她现在的这番姿色若能做到美色祸国的话,那山中的猴子都可以到皇宫当妃子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全当她顾青麦没有想过。
“娘,儿子知错了。”
“嗯,知错就好。上茶。”
顾青麦和东方随云双双跪在了夜老夫人的面前接过奴婢们递上来的茶。双双说道:“请母亲(婆婆)喝茶。”
夜老夫人首先端起儿子的茶,轻抿了抿,“云儿是大人了。越发应该知道孰为重孰为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是。儿子告退。”东方随云恭敬的起身作揖,瞅了仍旧跪在团蒲上的顾青麦一眼,那跪着的双膝似乎有些不稳,他几不可查的微挑眉,“娘子,为夫要到宫中处理一些事情,有劳娘子在家陪母亲大人说话解闷了。”
举着茶杯的手有些犯酸,眼瞅着俊美无俦的相爷步出了听露轩。顾青麦大气不敢出的将茶杯举着。忍忍忍,好歹她是举着化解两家仇怨的旗帜嫁过来的不是?就当举着旗帜好了。
“水卉。”
“奴婢在。”
“我在这里等了多长时间。”
“老夫人为了喝到媳妇茶,卯时初就兴高采烈的到了这里,一直等到辰时末。”
二个时辰?明摆着是要她在这里跪二个时辰了?顾青麦扳着指头算了算,几乎正好可以跪到东方随云在朝中将事办完回来的时候,时间算得天衣无缝啊。
夜老夫人饮尽儿子敬的茶,将茶杯放在一边,起身,“水卉,去敬佛堂。”
“是,老夫人。”
眼瞅着一群人的脚步出了听露轩的正厅,顾青麦长吁一口气,扮了个鬼脸。将举得发酸的手收了回,静静的跪在团蒲上。她知道周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揪她的错,然后将会是连绵不断的惩罚伴随着她一生。
一生?她给不了他一生,她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所以,她没有打算在这里留多长时间,如果事情在她预定的时间内不能解决,她只好当个逃兵。
逃兵?顾青麦捶了捶痛得钻心的腿,“爹啊。有些麻烦呢,女儿不能扔下你啊。就算要逃也得拉着您一起逃啊。”正所谓惹不起躲得起,只是现在麻烦的是她动弹不得,不能随心所欲。“好歹婆婆没有罚我跪在地板砖上,至少还有一个的蒲垫。”跪得无聊,她只好百无聊奈的找着自娱自乐的借口。
只是再好的借口也转移不了她双膝帝痛。再这样跪下去好不容易治好的腿又得残了。“它日我一定要创造一种跪着运气的功夫,谁说运气只能盘膝而坐?”她有一种直觉,以后自己下跪的机会估计相当的多。跪着运气也许可以事倍功倍,一旦功力恢复起码可以勉强克服体内的血蛊,克服了血蛊,很多事则会好办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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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梅林的飞雪亭中摆下茶点,见到东方随云往她的方向而来。夜柔的脸上似笑开的梅花,摆了摆手,示意几个宫人将暖炉搬到飞雪亭。
“请娘娘安。”
“一家人,又无外人,表哥无需客套。”夜柔说着话,示意东方随云进飞雪亭一叙。
“娘娘若有吩咐请言明,臣好及时处理。臣家中有事,不可久候。”
夜柔的眼红了,“表哥今日一扫往常卯时到御书房批阅奏折的习惯,直至巳时方来宫中,果然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倒将我这个大媒忘了。”
“娘娘若无事,臣告退。”
“如果你不陪我,今天我就不吃安胎药,我才不管这个孩子的死活。”
止住脚步,东方随云冷冷的看向夜柔,半晌,只得转身步入飞雪亭。
“表哥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没有因为娶了新人就忘了我?”
看着夜柔娇艳明亮起来的脸庞,东方随云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娘娘,以后那孩子气的话在臣的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如果被一些有心人传到圣上耳中,你这可是罔顾皇子之罪,是要杀头的。”
“生不如死,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夜柔说着话,幽怨的在东方随云身边坐下,“倒是表哥,怎么看着都是一副新婚之始意气飞扬的神采。”
他神采飞扬了吗?他怎么不觉得?东方随云笑道:“娘娘不觉得臣这是斗志昂扬吗?”
“我还以为表哥会一如坊间所传整死那顾家千金,再或者让顾家千金守活寡,可万不想表哥贪念芙蓉帐暖误了新妇上茶的时辰,我听说姑姑现在还罚那顾家千金……哦,不,是罚表嫂还跪着呢。”
还跪着?东方随云看了看天,二个时辰了吧,离家时就见她的双膝在,旦不知现在又是何番情形?
“表哥雄了?我可听说京城赌坊下了大注,赌表嫂的第一死亡方案是流产而亡。起先我本不信……”
不待夜柔的话说完,东方随云道:“娘娘可以下注看看。”
看着东方随云淡淡的神情,夜柔猛地站了起来,“我以为表哥必不碰那贱人。”
知道相府那几个管事的老嬷嬷中有夜柔的人,也知道那些个老嬷嬷一定将早间的血衣之事告诉了夜柔。东方随云也不介意,仍旧笑道:“怎么?娘娘以为臣一力苦苦爬上这内阁首辅之位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个人的享受?仅仅是为了报仇?从来就没有为东方家的百子千孙想过?没有为东方家子嗣代代相传想过?”
“可那贱人一无是处,不但没看相,而且是个病痨鬼。”
“娘娘若真介意,臣再纳几房身体健朗又有看相的小妾就是,不再去碰那病痨鬼了。”
“不。”夜柔痛苦的坐了下来,紧紧的拽住东方随云的胳膊,“表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是忌妒是恨,我忌妒那些有可能会被你爱上的女人,我更恨那些能够拥有你的女人。一个顾青麦我都忍受不了,哪还能忍受你身边有更多其余的女人?我这是爱你呀,表哥。”
“你应该在乎的是陛下的身边会不会有其她的女人。”眼见夜柔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东方随云又道:“怎么,只许你为皇室添枝加叶,就不许我东方家出现一些小花骨朵小萝卜头?”
“表哥恨我?”
东方随云摇头叹息,“娘娘,你为什么还没有从过去走出来?臣说过许多次,娘娘该忘记过去了。再说如果臣真的恨您,必不会每天来看望你,也必不会发下保你安全无虞的誓言。”
“那爱呢?你有没有爱过我?”他说过不会爱上任何女人,她不甘心。
“你是我的表妹,是我的亲人。”别无其它。如果她未入宫,依那懵懂之情往后发展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一切没有如果。如今看着她总是一副深宫怨妇的模样,他倒有些庆幸自己从未涉及儿女情长。
“亲人?就这么简单?”见东方随云点头,夜柔有些悲苦的说,“我知道表哥是恨我。恨我不该不相信你的实力。恨我没有和你商量就抛弃了你。恨我进了宫。”
解释过很多次,他不想再解释。这是一个完全生活在自我世界中的女人,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东方随云转过话题,“这段时间你可有看过弘文?”
“他有妈照顾,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他是你的儿子,也是当朝但子。”
“马上就不会是太子了。”
“你又不相信我了吗?”眼见夜柔的眼中抹过一丝惊慌,东方随云又道:“有我就有你,有你就有弘文,弘文但子之位谁也夺不去。就算她许皇后生下儿子,嫡母嫡子又如何?弘文但子之尊早已诏告天下,要想更改定会引起朝纲大乱,再说即便是废旧立新也得内阁说了算。”
“对不起,表哥,我……我……”
“以后不要说泄气的话,也不要说些丧气的话。这是置疑皇上对你的宠爱,会惹得皇上不高兴。在外表哥可以保住你的一切,在内还得靠你自己。就算你不爱弘文,但有了弘文,即便撵你在宫中失宠也不会失去你的地位。”
“这份宠爱,不要也罢。”
“是吗?”东方随云撇唇一笑,“娘娘好好想一想那些在慈宁宫生活的老皇妃们的凄苦生活,你真的希望有那样的生活吗?”
想到那群一辈子没有男欢女爱心力交瘁的女人,夜柔打了个冷颤。只听东方随云又道:“上天给了你机会你就要好好的把握,不要怨天尤人,小心上天将对你的恩宠收回,到时候悔之晚矣。”
明知道对表哥的爱没有结果,明知道她注定要终老皇宫,可夜柔仍旧有些不甘心,一把抓住东方随云的手,“表哥,答应我,不要再碰那顾家千金。”见他匪夷所思的盯着她。她又道:“再怎么说,那顾家千金体弱多病,就算孕有子嗣,只怕也不健朗,何必呢。”
“娘娘倒是提醒臣了,臣差点将正事忘了。”
“正事?”
“我家娘子的身子的确过弱,今早我承诺过她要请太医为她诊治以彻底去除病根的好。她身子健朗才能保我东方子孙健康无虞啊。”
“你……你还是要那贱人生下东方家子孙?”
口口声声贱人?不以为意,东方随云笑道:“如果顾家的列祖列宗知道我东方子嗣的血中流淌着他顾家的血,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死去活来?”
“表哥,你……你……”
“臣说过,要娘娘也去下注看看,赌赌运气。”
眼见东方随云起身告辞,夜柔紧随起身仍旧拉住他的衣摆,“表哥,求求你,至少答应我,在我生下这个孩子之前你不要碰那贱人好不好?要不然我会难受,会心痛,会流产的。”
默默的盯着夜柔看了许久,东方随云摆袖出飞雪亭,走了数步远,回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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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时有来太医院打发无聊的时间,然后乐在其中的揶揄揶揄那些胡须斑白的老太医。所以对于弥漫在太医院的药香他本不陌生,只是如今闻着有了些特别,眯眼想了想,是了,一如他新娶的娘子身上的药香味,昨晚飘在他的鼻端一整晚,如今再度闻着居然有点亲切。
“唉,也活该他顾自强倒霉,谁叫他顾家和东方家是世仇?如今顾老爷子顶着再大的功劳,有着再大的苦劳,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骨血又将灰飞烟灭喽。”
顾家?东方家?说的定是他的事了,东方随云不动声色的半躺在屏榻上,煞有介事谍着外间的动静。
“如今京中盛传,朝里明着以顾老爷子是忠臣将他留在京中养老,实则是将顾老爷子困在京中动弹不得。”
“可不?我也听说了,传得更凶的说朝中担心顾老爷子拥兵多年,只怕边陲将领多是顾老爷子的心腹。所以,就算老爷子要致仕回乡也不能让他回老家,至少应该困在京中十年,这样才能防患于未然。”
“能够在朝夕之间就将顾老爷子下了兵权困在京城,又能在朝夕之间确保边陲不至发生动荡,这般干净利落的手段没有个长久的计划谋略是不能成事的,唉,血淋淋的例子啊,我们可要引以为鉴。就算它日我们再怎么和相爷没大没小也得……”
东方随云听得兴起,但也知后面的话与他有关必不能让他们说出口来,否则他们肯定会下不了台面。在没有将这几个老太医的头发玩白以前,他可舍不得他们退出太医院。是以翻身而起,懒洋洋问道:“也得怎么着?”
兀自在屏风前说话的两名太医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时间双腿打起颤来,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悔不当初。鼓足了勇气转过屏风,就见他们方才正议论的话题人物笑咪咪的坐在屏榻上,穿着一袭双蟒腾云的紧身青衣,紫色官袍随意搭在他的腰间,乌黑的头发略微凌乱披散在胸前背后,为他本就精致的五官又添一股慵懒风情。
“相爷,我们……我们不知道你在这儿,你公务繁忙……”
“本相就不能忙中偷闲吗?怎么,难道你们两个要到陛下的面前告本相一状,说本相贻误朝纲?”
“不不不,相爷,下官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下官说的是相爷勤于公务,太过于劳累。这个时辰好歹应该在家中休养才是。”
“本相回不回家休养还用得着你们提醒?”看着两个老太医在大冬天的冷汗淋漓,东方随云的心不由得大好起来,笑道:“怎么?莫不是你们也在赌坊下注了?想着本相应该在家中折磨我家娘子方是。如今见本相待在此处,你们担心我那病弱的娘子一年内不能归西?”
知道东方随云所指是他们方才谈论的‘灰飞烟灭’之事,两个老太医吓得双膝一软的跪在地上,颤声说道:“相爷,我们二人方才所说也是有口无心,相爷你别放在心上。”
东方随云放下手中的书,缓缓的站了起来,将紫色的官袍一挥,披到自己的身上,又用金色的腰带系上,向着两个跪在地上但医灿然一笑,“为什么不放在心上?”
虽然这一笑似百合盛开让人移不开眼睛,但心中仍旧碜得慌,两个老太医语无伦次,“相爷,我们……我们……”
“好了,不过民间一些流言蜚语而已,你们当本相真那般看中?它日民间传出那顾老爷子是本相亲手杀死的话也不足为奇。本相是宰相肚中能撑船,由着他们说去罢,日久自是见人心。”
两个老太医直道‘是,是,是’,不停的抹着冷汗。
“既然和本相是没大没小的,还跪着干什么?还不起来将医箧准备好跟本相走一趟。”
两个老太医急忙起身,“相爷是要……”
不待太医将话说完,东方随云摆了摆手,“将能够起死回生的药,还有能够止血顺气的药,捡最好的都准备一些。”
知道东方随云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两个老太医又死皮笑脸起来,一边抓着药一边问道:“相爷,您要这些药做什么?”
“救我家娘子的命啊。”见两个老太医都愣了神且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东方随云玩心又起,嘴角微勾,“怎么,莫不是你们两个老不朽真到坊间下注了?若你们下的是我家娘子一年内必归西天的话,啧啧啧……一年后你们会穷得连裤子都没得穿的。”
两个老太医抓药的手略有迟疑,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悔不当初,万不想这个无人能够揣测其意的相爷会医治仇家之后?
“不要想着抓些毒药去‘医’我家娘子。如果我家娘子有个好歹,你们都得给她陪葬。”
听到东方随云的话,两个太医手不由得一抖,只听东方随云又道:“瞧你们两个老不朽的神情可想而知,你们两个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本相有宰相肚中能撑船的高风亮节了。还抖什么呢?还不快些?本相可得将我家娘子调养得白白胖胖的。”
两个老太医急忙将准备好的一些药材放入医箧,又讨好的凑到东方随云的面前,其中张太医小心翼翼的问道:“相爷,你方才所说可是真的?”那他得赶在赌坊封赌前重新下一注的好。
东方随云俊瞳抹过异彩,转身笑看着张太医,“怎么?你认为本相会害你?”
“相爷息怒,相爷息怒。”张太医急忙举手作揖,又讨好的试探:“那老朽可真要去赌坊下一注了。”
“如果明年还想有裤子穿,最好赌我家娘子能够活过一年。”
那倒也是,先前的赌注如果陪了本,再下一注相反的就算不赚也可以捡回损失,最起码可以保住身上的裤子。只是这位深藏不露、喜怒无常的相爷说的话可信不?
一路回到相府,知道顾青麦还在听露轩跪着,东方随云迳自往敬佛堂而去,却是吩咐下人们将张太医和罗太医二人先带往他的寝居逐风轩。
如果不是在太医院听到张、罗两位太医蹈话,他倒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前往敬佛堂的路上,东方随云分析着朝中大员的可能性,又不时摇头,猛然间他眼睛一亮,看向身边的青衣随侍,“擎苍,那个下注的人找到没有?”
“属下不力。”
“藏得很深啊。”是谁技高一筹?
“只知道来兑现的是一个黑衣汉子,戴着帷帽,看不清颜面。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要求各赌坊将他所得银两直接存放在银号中,二天内在大业皇朝任何一个银号可以通兑。无法知道他的真身。”
大业皇朝居然出了这么神秘的一号人物?东方随云的心起了异样的波澜。久无对手的他似猎人般敏锐的嗅出一股不一样的味道——那个下注的人对顾家也好对东方家也罢,熟极!
见张、罗二位太医紧蹩眉头,不时摇头叹气,又似拿不定主意的反复拿脉数次,东方随云再也冷静不起来,“老张、老罗,如何?”
张太医瞄了东方随云一眼,微微摇头,“相爷,尊夫人是否从高处跌落过?”
高处跌落?东方随云睨向门外,“含玉,你进来,回张太医的话。”
含玉急忙走进里间,敛衽说道:“我家小姐身子骨向来虚弱,半年前仗着身子好些了,是以不顾老爷反对去骑马,结果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四肢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
他家娘子居然会骑马?东方随云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瘦弱得一只手都能提起来的奄奄一息躺在床榻上的人,“老张,我家娘子的伤要紧么?可调养得好?”
“顾老爷子是下了血本的,所有好的药都用到夫人的身上了。是以四肢倒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要想彻底的调养好,那不是一日一时的事情。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
东方随云不悦甩袖,“罗嗦些什么,捡重点的说。”
“依下官看,夫人的腿骨方方接好,暂时不能走太多路,更不能……呃……跪太长时间。否则,方方接活的骨头再行骨折就药石罔效了。”夜老夫人罚贪念床弟之欢的新妇下跪,早已传遍京城。
一直以为她坐轮椅是身子弱的原因,不想是四肢受伤的原因。东方随云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家娘子,“老张,你方才说四肢不是大问题,那什么是大问题?”
“如果下官和老罗拿捏得不错,我们二人可以肯定,夫人的脾肺曾受极寒侵袭,是以导致体内一股寒症去之不竭。这也是夫人为什么总是咳嗽的原因。”
极寒?那会是什么?东方随云睨向身边的丫头含玉,含玉急忙回道:“都是奴婢的错。那还是小姐从马背上摔下后不久发生的事。那天,奴婢推着小姐在天池边散心,小姐说口渴了要喝茶,奴婢当时心急着要拿茶给小姐喝就忘了将轮椅的栓子锁死,导致小姐连人带椅的滑入天池,姑爷应该知道,天池的水四季冰刺骨,所以……所以小姐感染了风寒之症。”
张太医似信非信的看着含玉,掳了掳须,又道:“可奇怪的是你家小姐的脾肺应该受过什么大的创伤,这才导致寒气入侵落下病根。”
“小姐掉入天池是骑马受伤不久后的事,想来小姐从马上摔下来之时就伤及脾肺了。只怕是那些江湖郎中大意了,没有觉察。”
倒也说得通。东方随云闻言,担心问道:“老张、老罗,你们看,会不会有后遗症?”
“相爷莫急。下官方才所说的四肢受损和脾肺受寒袭之症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长期注意饮食调养,注意作息时间,不要劳心劳力,不出半载,应该能够痊愈。”
半年就能全愈?东方随云的眸子抹过亮色,继而又有些心焦的问道:“那到底什么是最大的问题?”
眼见平素镇定自若、波澜不惊的相爷失了往日的稳重。为了安全起见,久不说话的罗太医再次替顾青麦把脉良久,这才缓缓说道:“最后下官要说的事相爷可千万不要着急,下官想这也是导致夫人为何总是吐血的原因。下官方才替夫人拿脉的时候发现她的脉像很特别,总有一丝似乎抓得着又似乎抓不到的脉息在和下官躲迷藏,不好说、不好说啊。”
躲迷藏?什么意思?见张太医点头,明显是同意罗太医的话了。东方随云不自觉瞟向床榻上躺着的人。如果连张、罗二位太医都说‘不好说’的话,那也就是说查不出病因无药可救?念及此,东方随云心一惊,“会致命?”
“这事邪门得紧。下官从医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拿捏到这种脉像,只能肯定是气血不畅。一旦夫人动怒、动气仰或心律不稳,可能会导致气血淤积,如果忍受不住就会从口腔喷出。更甚者,如果制止不住也许会吐血而亡。”
“吐血而亡?”
听着一向稳重的年青相爷拔高的声音,二位太医心中可惜之极,如今就算要去赌坊重新下注也没必要了,这顾家千金就是一个短命鬼,活不过一年。罗太医继续解释道:“血吐尽,自是药石罔效了。”
那昨晚上她吐血是因为动怒动气了?东方随云默默的撩袍坐到床缘,伸手摸了摸自家娘子瘦弱的脸颊,“能不能尽量保住我家娘子的命。”
“下官竭尽全力,到明年秋应该没有问题。”
“一年都活不了?”一股别样的情绪溢上东方随云的心间,五味陈杂,说不清道不明。
“如果到明年秋天之前调养得当,又没再犯什么大病的话。也许能撑过冬天。”可按夜老夫人罚新妇的严厉来看,这副身子要想不再犯病很难。
“好。”东方随云站了起来,看向两位太医,“就请你们开个药方,本相定按药方好生治疗不误。含玉,送张太医、罗太医上偏厅,本相一会子就来。”
含玉颔首:“是。”
随着含玉和张、罗二位太医出门,东方随云再度撩袍坐到床缘边,盯着仍旧昏睡中的顾青麦,神色复杂的说道:“本相不许你死,你便不能。”
听到东方随云的脚步声出了内室,听到含玉的脚步声走来,顾青麦睁开好看的凤眸,冲着红着眼睛的含玉调皮的眨眼。
“小姐,这怎么得了。原来你的病这么重。我要回去告诉老爷。”
“不准。”顾青麦挣扎着起身,在含玉的搀扶下拉了个引枕靠在床头,“爹为了我宁肯抛却一生而得的荣耀,有这些足够了。爹戎马倥偬一生,该是他憩息的时候了,我的事无需爹操心,也不许你多嘴。”
见自家小姐神情凭添一股威严,含玉不自觉的低头,“是。”
“真是受宠若惊啊,好在相爷事先说要太医来替我治病,要不然你家小姐也不能准备得这么充分。”不过那两个老太医居然能够拿捏到她的血蛊之痛,虽没说出根本,到底也说出个所以然来,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奴婢看姑爷对小姐是真心好。才刚姑爷的神情是真关心小姐。小姐为什么要奴婢说谎骗姑爷?”
顾青麦叹息摇头,“你应该知道坊间所言。也听到他方才言词之间着重在我是否能活过明年冬天,倒不是真的真心实意的待我。”
“可是姑爷违拗老夫人之意,并且那般急切的到听露轩抱着小姐回来,下人们都看在眼中啊。好多人都眼红了呢。奴婢就看到老夫人身边的水卉眼都冒火了。也许相爷现在一如坊间所传要以德报怨呢。”
以德报怨?顾青麦自嘲一笑,“含玉,所见不一定真实,所听也不一定真实。只有用心方能感受到真假。”见小丫头一脸的苦恼之神,她又笑道:“要你这么快的接受你必是不明白,你家小姐也是用了十五年的光阴才明白这件事。”
“小姐,奴婢会用心学。”
这丫头天赋不高,但好在忠厚。“你只须牢记多留心、少说话,多做事、少串门就可以了。”见含玉点头,顾青麦又道:“含玉,留你在我身边是因为你对我忠心,对顾家忠心。所以,无论以后我在相府发生了什么事,我爹那边你都只能报喜不能报忧。如果我爹因为我的事再陷朝堂,我的身边留不得你,顾家也留不得你。”
虽然只相处了半年时间,但这个小姐不是她见过的一般女子。看着小姐猛然间冷下来的眼神,含玉点头。“奴婢知道了。只是小姐,你的病根怎么办?”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阎王叫我三更死,难不成我还能活到五更?这些都不是你操心的问题。”见小丫头的眼又红了,顾青麦叹道:“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天无绝人之境,不谈你所说的那个真心待我的相爷正在想法设法延续你家小姐的命,只说你家小姐在十五年的光阴中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老天也许会放你家小姐一马也说不定。”
一个绝症之人能将生死看得这般淡泊。无缘由,就是相信自家小姐,含玉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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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少女身边侍候着蝶身丫头巧慧忍不住啧啧出声,“怎么看也只有我们郡主才称得上大业皇朝第一美人。”
缓缓坐下,看着镜中自己绝美的容颜,许朝阳摸了摸自己的脸,嘟了嘟嘴,“第一美人又如何?如今不过是大业皇朝的第一笑柄。”
“谁说郡主是第一笑柄?”知道自家郡主所说何事,巧慧一边替郡主梳着头发,一边继续说道:“郡主是不知道,如今大业皇朝中有多少好儿男想成为像东方相爷那样的男子以得到郡主的青睐。”
对丫头的话颇不以为然,许朝阳瘪了瘪嘴。只听巧慧继续说道:“前几天得福还带来消息,说皇城内到处传扬着郡主对东方相爷敢爱敢恨、敢作敢当、不离不弃的执着。皇城内的女子都以郡主为典范了呢。”
“我怎么不知道得福来过的事?”
得福是广陵王府的小厮,专门负责为许朝阳传递东方随云的消息和大业皇城内的一些零散八卦。
巧慧利落的将许朝阳那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公主髻,又将一支镶着一颗质地透明的夜明珠的碧玉簪子簪到挽好的髻上,“这几天郡主不都陪着陛下和皇后娘娘赏梅去了吗?奴婢还不是今天才见着郡主?”
“巧慧,你说我陪着皇后娘娘来相国寺烧高香会不会错了?为什么我的心这几天‘卟卟’跌个不停,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似的?”许朝阳一边说着话,一边转过身,发髻上的夜明珠散发出浑浊的光摇摇曳曳,映衬得明媚动人的脸颊似含苞欲放的玫瑰,娇艳逼人。
“郡主多心了。郡主是因为一天见不着东方相爷心中就不落实。依奴婢看,有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奴婢想着,这段时日东方相爷未见着郡主,只怕也不适应呢。只怕会想着郡主对他的好,保不准就开窍了。”
‘噗哧’一声,许朝阳两颊晕红,眼珠子黑漆漆的闪亮起来,“那倒也是。随云自入朝以来,何曾想过儿女情事?”
“郡主尽管放心。东方相爷一定会成为我们广陵王府的姑爷的。如果郡主都入不了相爷的眼,大业皇朝还有哪家的姑娘能够入相爷的眼?”说话间,觉得阵阵寒意袭来,巧慧急忙将一件鹅黄织锦的皮袄穿在了许朝阳的身上,又替她裹上了一件鹅黄的大氅,大氅围脖处的白狐茸毛更映衬得许朝阳姿色绝艳,再灿烂的锦缎也黯然失色,巧慧叹声赞道:“论美貌,大业皇朝有谁敌得过郡主?论痴心,郡主追逐了相爷六年。论才情,郡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冠皇城。放心吧,如果相爷不选郡主的话,太阳只怕要打西边出来。”
许朝阳再度嘟了嘟嘴,“如果随云真喜欢我,何以要我追逐六年?时间越长,我的心就越忐忑不安。”
“那是因为郡主情根深种才会患得患失。我们旁人看得可明白了,即便是夜老夫人看着你的时候笑得就像看到儿媳一样呢。谁不知道夜老夫人心中的最佳儿媳是郡主?”说着话,巧慧又利落的将一个暖炉塞到许朝阳的手中让她捂着暖手,接着说道:“再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过了夜老夫人一关还怕过不了相爷那一关?”
“你尽拣好听的说。如果夜伯母果然看中我,就应该让夜贵妃订下我方是。”
“夜贵妃恃宠而骄那不都是和皇后娘娘置气?夜老夫人干嘛要在这个时候哪壶不开提哪壶?郡主放心,那夜贵妃虽然得到了半年的主婚权,但京城的文武百官哪个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哪个敢与我们许家为敌?他们纷纷将已及笄的女儿早早订亲不就是不想淌这趟浑水?”
那倒也是。她许朝阳看中的人哪个敢抢?再说她放话京中谁敢不顾及三分?
“奴婢都看出来了。自打陛下和皇后娘娘来了相国寺,陛下和皇后娘娘又回到了原来没有夜贵妃的日子,恩恩爱爱羡煞旁人。如今皇后娘娘身怀龙子,又如此得宠,趁着这时机,郡主再求皇后娘娘下一道赐婚的懿旨不就成了,想来陛下这一次一定不会阻拦。”
闻听巧慧之言,许朝阳秀眉挑起,用手戳着丫环的额头,“还用你说?”
主仆二人正在房中笑闹,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郡主,得福来了。”
“进来。”看着小厮进来,许朝阳急忙问道:“这几天随云可好?皇城内有没有什么事发生?”
‘卟通’一声,得福跪在了许朝阳的面前,“郡主,相爷成亲了。”
听得不甚明白,许朝阳略倾着身,“什么?”
得福抬起头又道:“东方相爷成亲了。”
‘叮当’一声,许朝阳怀抱的暖炉掉到了地上,她一把拽住得福的衣领,“不可能。”她来相国寺不过半月而已,他东方随云就能成亲?
“相爷娶的是哪家的千金?”
听着巧慧的问话,得福回道:“顾家。”
“顾家?”许朝阳和巧慧异口同声,均现茫然之神。
“就是前段时日方方返京的兵马大元帅顾自强顾老爷子家。”
许朝阳‘啊’的惊叫一声,继而问道:“东方家和顾家不是有仇么?”是她大意了?这是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知道相爷是何用意。郡主你们腊月初八前往相国寺后,起初相爷一切都还平静,可不知怎的,相爷突在腊月十五那顾家小姐及笄之日亲自上顾府订亲,接着到皇宫请了夜贵妃的懿旨,十八就成婚了。”
一扫端庄秀雅之神,似来自大海的夜叉,许朝阳抬起脚,一脚踹倒得福,“该死的奴才,为什么不早来报?连夜赶来的话,本郡主还可以阻了这场婚事。”
得福急忙从地上爬起,再度跪好,“因了郡主吩咐要二天一报相爷的消息,上一次小的来报过消息往回赶的时候碰上雪崩阻了行程,赶回京城的时候相爷已经成亲了。所以……所以……”
许朝阳不可置信的倒退椅中坐下,“雪崩?雪崩?不对,东方家和顾家不是四代仇深?随云为何要娶顾家千金?本郡主听说顾家千金是个药罐子啊。”
得福知道自家郡主的脾气,也不想犯在她的手上,于是机灵的只捡一些也许能让郡主消气的话题说道:“如今京中流传相爷娶顾家千金是为了报东方家的四代深仇。”
报仇?许朝阳倏地站了起来,“巧慧,备马,本郡主要连夜赶回京城。”
“郡主。不可!”眼见郡主满脸怒容在房间找马鞭,小厮得福急忙跪着爬到许朝阳的身边,伸手抱住她的腿,“郡主,上次雪崩的山道还未清理完整。小的也是九死一生才过来的呀。郡主娇贵之躯,怎么能够冒那个险?”
“是啊,郡主。”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巧慧急忙周旋,“相爷成婚已是不能更改的事实,郡主冒着生命危险赶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听奴婢一劝,继续留在相国寺中,到时候和陛下、皇后娘娘一起回京。陪好了皇后娘娘,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再说,得福也说了,相爷娶那顾家千金不就是为了报仇么?”语毕,急忙使眼色看向得福。
得福接到巧慧的眼色,会意说道:“是啊,郡主。小谍闻相爷之所以娶顾家千金是为了阻止顾老爷子的招婿之举。一来顾家再无后可传,二来顾家千金进了相府只有吃苦受折磨的份。人们传言,依那顾家千金的病弱之躯,不出一年就会受尽折磨而死。小的还听闻,顾家千金进相府的翌日就被夜老夫人罚跪了一整天,命都丢了半条。”
抓着马鞭的手不停的着。听了小厮和丫头的劝,平息心中的怒气,许昭阳说道:“巧慧,得福,你们说得对。本郡主要保住这条命再从顾家那贱人手中夺回随云。看谁还敢将本郡主说的‘敢在腊月嫁入相府者一律只有站着进去横着出来的份’的狠话当作空谈?也许不用本郡主夺,本郡主可以笑看随云是如何折磨死那顾家贱人。只是可恨那顾家贱人竟成了随云的原配。”那她以这一介郡主之尊再该如何?
“郡主,想通了最好。相爷不是为了报仇才娶那顾家贱人的么?”见主子平了气,巧慧牵过许昭阳的手,轻轻的拉着主子到椅中坐下,“再说这天下除了陛下外,如今谁还大得过皇后娘娘?回京后,郡主请皇后娘娘下一道赐婚懿旨,言明‘两头大’,郡主不仍旧是相爷的正室?等那顾家贱人被相爷折磨死后,郡主就是相爷唯一的妻子了。”
两头大?许昭阳眯着眼,狠狠的看着大业皇城的方向,“顾青麦,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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