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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陈 词
&&&&早春，或者初秋，下过几阵小雨，再晴两天，山里就会有很多菌子长出来。春天，每一滴雨都是种子，雨打在哪里，哪里就会长出东西，大地生机蓬勃。可我不明白，秋雨过后，为何山里也长菌子。
&&&&秋凉的一个早晨，父亲从山上放牛回来，便从斗笠中神秘兮兮地掏出一捧黑木耳。肥而小，黑亮，柔嫩，模样可人。我问，木耳在哪里捡的？父亲不说话，只露出骄傲的表情。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在桐树蔸边。我没告诉他，前段时间我故意把那几棵腐坏的桐树蔸用刀剥去一半皮，让它们露出里面的木质，日晒雨淋，就长出木耳。这秘密，我不揭穿，父亲永远不知道。
&&&&从五六岁起，我就跟着母亲进山。在她的指点下，我很快认识了各种菌子，奶浆菌、绿豆菌、白粉菌、茅草菌、雁来菌、枯炭菌、电杆菌等等，它们有着各自的生活习性和分布规律。村里产量最大、吃得最多的是奶浆菌。奶浆菌必须是有松林的地方才长，身体通红，或者金黄。触碰它任何一个部位，都会流出一种像牛奶一样的乳白色浆汁，这是辨别真假奶浆菌的根本标志。奶浆菌群聚，要么一朵也没有，要么一长一大片。
&&&&绿豆菌长在山路旁边或者光洁的土坡上，属于散兵游勇，数量少，不扎堆。有绿豆菌的地方一般也会散落几朵白粉菌，它们一绿，一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像一对孪生兄弟。这两种菌子炒着吃特别好，味香，肉质细软。
&&&&茅草菌通常是一朵，顶多两三朵，是名副其实的独行侠。茅草菌伞盖撑得很高，亭亭玉立，下雨天碰上了，会看见它的头上顶着一碗清水，满脸窘迫，像没完成作业，被老师罚站的孩子。茅草菌个头很大，捡两朵就能做成一个菜，所谓“一朵菌子开十二碗汤”。
&&&&雁来菌是唯一一种不长在山上的菌子。深秋大雁南来，或者早春大雁北归之时，是采雁来菌的好时节。一阵小雨之后，土壤肥沃的草坪就会陆续长出这种菌子。它们娇小玲珑，颜色好看，粉嫩，淡紫，接近于荞麦馒头的颜色。开汤，或者放少许肉末清炒，都非常美味。
&&&&有一种菌子模样奇特，它叫马脖，我们喜欢喊它马屎泡。马屎泡几乎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前一天路过什么也没有，第二天再去，山道中猛然站着三五个白色的包包，个头椭圆，像一尊尊不倒翁。人们都说，这种菌子只有在马拉过屎或者牛拉过粪的地方才长。马屎泡要蒸着吃，撕成小块，浇上豆豉、酱油和蒜瓣，用碗放在饭面上一蒸，味道妙不可言。
&&&&马屎泡还不算是菌类中最与众不同的。枯炭菌，其身漆黑如炭，质地僵硬，表面看丝毫不像是能够食用的东西。然而，它却是我们心目中的“菌子王”。据说，煮汤时只要有一朵枯炭菌，那么，即便锅里有毒菌子，也可以照吃无妨。究竟有没有这么强的功效，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过去那么多年，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且从未发生过任何意外。枯炭菌不易得，每次上山采菌子，能采到几朵就算走运，人们都把捡到枯炭菌作为一个重要时刻。枯炭菌生长的地方，落叶越多越好，年头越久、散发出腐烂的气息越浓，才可能有。虽然喊它“菌子王”，可作为采菌者和食菌者，我们仍需要百般谨慎，没有老辈人的指点，切不可随意随意采食，否则会带来生命危险。
&&&&村里人公认最好吃的菌子是电杆菌。电杆菌清炒，开汤，或者晒成菌干，跟腊肉一块儿炖着吃，都行。材质好，怎么做味道都好，全在一个字：鲜！电杆菌是菌中极品，对生长环境要求苛刻，非得那种松林底下灌木次生的碱性土壤。电杆菌也群聚，一旦捡到一朵，我们就会把周围地方扒得溜光，不翻找几遍，绝不轻易离开。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电杆菌就是重阳菌，要重阳节前后才有。可惜，村里鲜见电杆菌。
&&&&关于菌子，村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时节到了，就偷偷地独自进山。那些年，穿山越岭，踏遍村庄的所有角落，村里菌种的分布情况，我心里一清二楚，然而，村庄之中永远藏有秘密。
&&&&那个夕阳将坠的傍晚，我和几个孩子在大队晒谷坪玩纸飞机。不知道是我折得好，还是风大的缘故，飞机飞得很远，一直飘啊飘，最后，晃晃悠悠，扎进了离晒谷坪五六十米远的柴火蓬里。那里有村里最大的一棵松树，地上积了经年的松针，蓬松凸起，一脚踩下去，像踩进了厚厚的积雪。用手扒开一看，嗬，松针下密密麻麻长了一排电杆菌。我心中不禁一阵狂喜。不过，很快，我便将这种情绪平复下去，装做什么都没发现，捡起纸飞机，若无其事地回到晒谷坪继续玩。天黑下来，大伙散了场，我才一个人从家里拿了手电筒去扒拉电杆菌。一切得感谢那棵大松树，当然，更要感谢那架纸飞机，要不是它飘了过去，这个秘密永远无人知晓。
&&&&从那以后，一到秋天，我就偷偷去松树下查看，见到菌子就捡回来。村里人都很好奇：“你这菌子是在哪里捡的？”我不会告诉他们，就连母亲都没提起过。那些年，我绝对是村里最幸福的人。那时候，我担心长菌子的地方被别人发现，现在，我真希望村里的孩子能揭开那个秘密，把宝贝们拾掇回家，那么美味的菌子，让它们像深谷野花一样自开自谢，就太可惜了……
&&&&村庄到处都是秘密，而最终，如果不被揭开的话，就不能算是真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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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拾菌记）
陈&词早春，或者初秋，下过几阵小雨，再晴两天，山里就会有很多菌子长出来。春天，每一滴雨都是种子，雨打在哪里，哪里就会长出东西，大地生机蓬勃。可我不明白，秋雨过后，为何山里也长菌子。秋凉的一个早晨，父亲从山上放牛回来，便从斗笠中神秘兮兮地掏出一捧黑木耳。肥而小，黑亮，柔嫩，模样可人。我问，木耳在哪里捡的？父亲不说话，只露出骄傲的表情。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在桐树蔸边。我没告诉他，前段时间我故意把那几棵腐坏的桐树蔸用刀剥去一半皮，让它们露出里面的木质，日晒雨淋，就长出木耳。这秘密，我不揭穿，父亲永远不知道。&从五六岁起，我就跟着母亲进山。在她的指点下，我很快认识了各种菌子，奶浆菌、绿豆菌、白粉菌、茅草菌、雁来菌、枯炭菌、电杆菌等等，它们有着各自的生活习性和分布规律。村里产量最大、吃得最多的是奶浆菌。奶浆菌必须是有松林的地方才长，身体通红，或者金黄。触碰它任何一个部位，都会流出一种像牛奶一样的乳白色浆汁，这是辨别真假奶浆菌的根本标志。奶浆菌群聚，要么一朵也没有，要么一长一大片。绿豆菌长在山路旁边或者光洁的土坡上，属于散兵游勇，数量少，不扎堆。有绿豆菌的地方一般也会散落几朵白粉菌，它们一绿，一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像一对孪生兄弟。这两种菌子炒着吃特别好，味香，肉质细软。&茅草菌通常是一朵，顶多两三朵，是名副其实的独行侠。茅草菌伞盖撑得很高，亭亭玉立，下雨天碰上了，会看见它的头上顶着一碗清水，满脸窘迫，像没完成作业，被老师罚站的孩子。茅草菌个头很大，捡两朵就能做成一个菜，所谓“一朵菌子开十二碗汤”。雁来菌是唯一一种不长在山上的菌子。深秋大雁南来，或者早春大雁北归之时，是采雁来菌的好时节。一阵小雨之后，土壤肥沃的草坪就会陆续长出这种菌子。它们娇小玲珑，颜色好看，粉嫩，淡紫，接近于荞麦馒头的颜色。开汤，或者放少许肉末清炒，都非常美味。有一种菌子模样奇特，它叫马脖，我们喜欢喊它马屎泡。马屎泡几乎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前一天路过什么也没有，第二天再去，山道中猛然站着三五个白色的包包，个头椭圆，像一尊尊不倒翁。人们都说，这种菌子只有在马拉过屎或者牛拉过粪的地方才长。马屎泡要蒸着吃，撕成小块，浇上豆豉、酱油和蒜瓣，用碗放在饭面上一蒸，味道妙不可言。&马屎泡还不算是菌类中最与众不同的。枯炭菌，其身漆黑如炭，质地僵硬，表面看丝毫不像是能够食用的东西。然而，它却是我们心目中的“菌子王”。据说，煮汤时只要有一朵枯炭菌，那么，即便锅里有毒菌子，也可以照吃无妨。究竟有没有这么强的功效，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过去那么多年，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且从未发生过任何意外。枯炭菌不易得，每次上山采菌子，能采到几朵就算走运，人们都把捡到枯炭菌作为一个重要时刻。枯炭菌生长的地方，落叶越多越好，年头越久、散发出腐烂的气息越浓，才可能有。虽然喊它“菌子王”，可作为采菌者和食菌者，我们仍需要百般谨慎，没有老辈人的指点，切不可随意随意采食，否则会带来生命危险。&村里人公认最好吃的菌子是电杆菌。电杆菌清炒，开汤，或者晒成菌干，跟腊肉一块儿炖着吃，都行。材质好，怎么做味道都好，全在一个字：鲜！电杆菌是菌中极品，对生长环境要求苛刻，非得那种松林底下灌木次生的碱性土壤。电杆菌也群聚，一旦捡到一朵，我们就会把周围地方扒得溜光，不翻找几遍，绝不轻易离开。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电杆菌就是重阳菌，要重阳节前后才有。可惜，村里鲜见电杆菌。&关于菌子，村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时节到了，就偷偷地独自进山。那些年，穿山越岭，踏遍村庄的所有角落，村里菌种的分布情况，我心里一清二楚，然而，村庄之中永远藏有秘密。&那个夕阳将坠的傍晚，我和几个孩子在大队晒谷坪玩纸飞机。不知道是我折得好，还是风大的缘故，飞机飞得很远，一直飘啊飘，最后，晃晃悠悠，扎进了离晒谷坪五六十米远的柴火蓬里。那里有村里最大的一棵松树，地上积了经年的松针，蓬松凸起，一脚踩下去，像踩进了厚厚的积雪。用手扒开一看，嗬，松针下密密麻麻长了一排电杆菌。我心中不禁一阵狂喜。不过，很快，我便将这种情绪平复下去，装做什么都没发现，捡起纸飞机，若无其事地回到晒谷坪继续玩。天黑下来，大伙散了场，我才一个人从家里拿了手电筒去扒拉电杆菌。一切得感谢那棵大松树，当然，更要感谢那架纸飞机，要不是它飘了过去，这个秘密永远无人知晓。从那以后，一到秋天，我就偷偷去松树下查看，见到菌子就捡回来。村里人都很好奇：“你这菌子是在哪里捡的？”我不会告诉他们，就连母亲都没提起过。那些年，我绝对是村里最幸福的人。那时候，我担心长菌子的地方被别人发现，现在，我真希望村里的孩子能揭开那个秘密，把宝贝们拾掇回家，那么美味的菌子，让它们像深谷野花一样自开自谢，就太可惜了……村庄到处都是秘密，而最终，如果不被揭开的话，就不能算是真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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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大江网-江西日报
责任编辑：王晓易_NE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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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至好友和朋友圈去餐馆消费时,服务生常常会在顾客点汤菜时推荐寒菌炖肉,的确,这道价格不菲的菜肴入口鲜香爽嫩,吃后回味无穷,应该属于湘菜煨汤中的上品,特受食客的青睐。但让我不解的是,这种季节性很强的山珍,在省城的饭店却是常年供应,似乎是一年四季都有生长,并且产量颇丰。
在我的老家,湘北的乡下,村里人把寒菌叫做茅草菌,也有人称之为枞树菌。故乡是丘陵地貌,矮小的山丘上生长着成片的松树,在这些被乡邻们称为枞树的树底下,或者茅草萖旁,每年的清明节前后或是农历的九、十月间,会长出这些茅草菌。只是上半年的生长期很短,不经意间,就过季了。而下半年生长的持续期挺长,不到打霜的季节,山上仍能找寻得到的。当村里有人在山上发现茅菌后,消息就会迅速传开,随之在村里引起一股捡茅菌的热潮。
清晨,当小山村在鸡鸣犬吠和袅袅炊烟中醒来时,三三两两的捡菌人就结伴上山了。有经验的人知道,天气闷热,或者越是雨季,气候越潮湿,茅菌就越生长得多。下雨天,大人们穿蓑衣戴斗笠,柱根竹棍,挎个筐子,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边用竹棍扒拨找寻,而我们小伙伴则披块塑料布,紧随其后。别以为大人们就捡得多,小孩子眼尖,比大人更能发现长在松针树叶下面的菌子,所以一般是大人带小孩上山,既要防摔跤落水,还要防止被蛇咬到，晨雾中的山坡塘坝让小孩子们胆怯呢。我一般是同小姑或隔壁的堂姐搭伴,头天晚上就去同她们讲好,早起的她们就会过来喊我。
运气好时,一早晨的时光,可以捡到一二斤茅菌,如果上山捡拾的人多了,往往收获就会少些。放学后,我们小伙伴也会结伴而行,捡茅菌到天黑才回家。没带筐子时,我们就扯上根茅草杆子,将菌子一个个的串起来,提在手上,像冰糖糊芦串样。父亲长期在生产队上负责田间管水,每天马不停蹄的穿梭于塘坝田坎,常常会在不经意间发现茅菌,也是用茅草杆串起拎回家,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队上有位堂爷爷,眼神不太好,一般是捡不到茅菌的,却在某个秋天的下午放牛时,在坐下歇息的地方,意外地捡到了二、三斤茅菌。夕阳下,堂爷爷牵着牛,手捧着装在草帽中的茅菌,边走边哼唱：“茅菌啊,我又没看到你,你又哦改看到我哒…”引起我们小伴们追逐嘻戏。
那时候在乡下,茅菌做菜是挺难得的,因为个大而新鲜的茅菌要挑出来送到供销社去收购,换回笔墨纸张等学习用品,也听到过某某家的孩子听话,闲时捡茅菌换回了一双黄胶鞋的传说。自家做菜时,往往是洗干净泥沙后,用菜油爆炒一下,再添水炖,放盐放葱就成了,没有多余的佐料,只有一股自然的清香。有茅菌菜的那餐,我都可以多吃掉一碗饭。现在烹饪茅菌时,配上新鲜的五花肉或肉元子开汤,更是味道柔和,香味浓郁。但茅菌只可保鲜三天,就算放到冰箱中冷藏,一样的变绿变坏,以前在乡下没有保鲜方段,卖不出去和不新鲜的茅菌就留着自家吃,反正是没花钱捡来的。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们全家刚从湘北搬来省城不久,在家务农的弟弟和妹夫也贩运过茅菌。在茅菌生长的季节,总有几次下班回家时遇到他俩,他们用箩筐担来茅草菌,先到我家蹭饭休息,等到午夜时再去马王堆市场上批给菜贩,然后搭夜班车赶回去收货。几趟之后,我询问他俩赚得如何,得知除去盘缠开销,进账真不多,还怨菜贩子们太厉害了。刚巧,那段时间我倒腾磁卡积攒了点私房钱,每人给了一千元,要他们去做点别的生意,后来他俩就没来过了。
春节时,听母亲提起,大姨家在家务农的媳妇如何勤快,每年光是捡茅菌就有二万多元的收入。现在住乡下的人少了,仍然捡茅菌的人更少,加之山上的柴草更多,所以茅菌生长得多,捡菌子收获更大。表嫂隔天就到把捡拾的茅菌送往城里菜市场销售,零卖是50元一斤,批发给摊位上也有40元的价,每趟过项不少。
今年的清明节时,家乡春雨绵绵,水雾蒙蒙,在扫墓返回的山沟边,小妹妹突然大呼有好多茅草菌,细看还真是的,个大而新鲜,着实招人喜爱。于是兄弟姐妹几个立马分散开,各折上一根树枝,扒拉着捡起茅菌来。凭着经验,加之又在熟悉的地方，我是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可岁月不饶人,眼晴却看不到菌子啦,半晌,但大伙凑扰来集合起近二斤茅草菌时,我是一个也没找寻到,怎的就是一个惨字。
晚餐桌上,我又闻到了茅草菌的清香,与往日在大饭店吃的味道不同,这是实实在在的家乡味,亲切无比。但此时我的心头却浮现起一丝伤感,少小离家求学工作,在外闯荡了半生,再回家却捡不到茅菌了。岁月如梭,如今留在脑海中的,只有儿时捡茅菌的无穷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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