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已故亲人亲人下大小不一的蛋然后蛋变成了人是什么意思

《有一天啊,宝宝……》作者:蔡康永
因为很喜欢,所以就不用于商业用途的转过来了.喜欢这种讲话的口气和心思的敏感!
-------------------------------------------------------------------------------
  撕书〈书架前的凳子上〉
  亲爱的宝宝:
  我正在撕书。很多人把他写的书送我时,都会很有礼貌地在书前面写上我的名字,再签上他的名字。
  当这本书终于要离开我的时候,我会在尽量不伤害书的情况下,把他签名的那一页撕掉
  。我不要写着这样珍重托付的字,落入不相干的人手中。这是我的礼貌。
  所以我送自己的书给别人时,如果对方没有要求,我就不会在书上题任何字。因为这书就算他再怎么喜爱,迟早也是要离开他的。
  我帮他省去撕书的麻烦。
  旋转〈咖啡店〉
  亲爱的宝宝:
  旋转。
  等你变成小朋友以后,你会发现很多公园和游乐场里的大型玩具,是让小朋友好好旋转个够、来制造快乐的。
  就算不靠玩具,小朋友自己原地旋转,或者被大人抱起来旋转,也会很开心。
  奇怪的是,长大以后,我们就不太旋转了。热恋的情人重逢时,也许会抱着转一两圈,有些宗教的信徒,会持续转圈来进入某种的感觉,大概就这样。
  我们不旋转了。
  我们所在的地球是一直在旋转的,但我们不旋转了。
  我们很轻易就抛弃了这么简单就让我们快乐的事。
  所以我想讲一个,很会旋转的人的事给你听。
  有一年,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大群年轻人,因为太喜欢旋转的自由感觉,不停地旋转,就被大人抓起来了。当中有一个女生逃走,逃到更远的地方去。大家很关心她到底在哪里。过了好久,她才想办法让大家知道,她很好,没有被抓走。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也很期待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后来就再也不旋转,变成了一个一般人。
  大家慢慢也就忘记这个女生了。大家长大以后都不旋转了,没有道理要她一个人继续旋转。
  但是,我有一个朋友,没有忘记这件事情,只是她记得这事的方法很特别:
  每隔几年,我这个朋友就上台表演一支舞,这支舞说简单,很简单,就是一个人在原地不停地旋转。
  这支舞当然也很难,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像我的朋友旋转得这么久、又这么美丽。
  亲爱的宝宝,我也已经很久不旋转了,我也已经早就忘记那个逃出来的女生的脸和名字了。但我这个不断旋转的朋友,却用这么简单的舞,一遍又一遍在我们心里重播这件事。
  舞蹈有什么用呢?跳舞跳得像一只天鹅,或者像一只孔雀,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这个朋友的舞这么单调,只是不断旋转而已,结果我们就记起了我们这么多年来,再也没有旋转过一次。
  结果,我们就都落泪了。
  名字〈车子后座〉
  亲爱的宝宝:&&&&&
  你会有一个名字。
  这代表我们这里有人在乎你,对你有期望。&&&
  如果他们后来对你失望了,会不会变得不在乎你?&&&
  有可能,但没关系,到那时候,通常会有别人在乎你。&
  你的名字,还是会有人呼唤,那就够了。&&&&&&&
  名字是给人呼唤的。如果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你就用不着名字。
  比方说,人类想象中创造宇宙的那一位,就没有明确的名字。一定是因为还没创造宇宙之前,上上下下也就只有他自己一个。
  想想他也很苦,没有比他厉害的,也没有比他烂的;没有谁来看他脸色,也没有谁来给他脸色看。&&&
  他连个名字都没有。
  他不创造宇宙,我看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我们这边现在很多人喜欢嫌他造宇宙造的不够好,漏洞百出捉襟见肘的,我听见这些抱怨,还真为他觉得委屈。
  他哪知道他会造个什么东西出来?!&&&
  没打过蛋的人,哪知道自己会不会把蛋捏个稀巴烂。&&&
  (亲爱的宝宝,哥哥我就是个活生生不会打蛋的人。)&&&&&&&
  关于到底有没有创世界的造物者这件事,你那边应该比我这边消息更确实才对。我们这边有很多人说和他认识、跟他通过消息,但是这些人连他的样子都各说各话,有的不准你画他的脸,有的画出来却很不一样,留大胡子的也有,练大肌肉的也有。&&&
  所幸他的名字倒是有好几个,有个用这个字母开头,有的用另外一个字母开始。如果当初他是因为没有名字而感觉寂寞,才创造宇宙的话,他算是押对宝了。
  婚礼〈本城一角落〉
  亲爱的宝宝:
  中午就喝醉,在我们这边是不“恰当”的事。但我们一整桌的人,那天中午都喝醉了。
  我们这桌人,都很少参加婚礼,可能因为这样,就对婚礼的每一步骤都很认真,易被感动。我们甚至隐约觉得这么果决地投入婚姻,是有点勇敢的事情,加上我们很在乎这场婚礼
  的主角,所以大家都超过了正常婚礼做客的激动。
  心情很激动的时候,忽然被一个长辈过来灌了一轮酒,结果大家就醉了。我们这桌颇有几个能喝的,但大概情绪起伏大,所以整桌人不分酒量高低,都醉了。
  我左边坐的,是一位出现一定引起大尖叫的歌手。我右边坐的,是一位出现一定引起大尖叫的演员,两个人都越来越醉,靠着尚存的一丝理智支撑,死命压低了声音,在我耳朵旁边小声尖叫:“怎么办?……好像醉了耶……怎么搞的……才喝一杯啊……怎么办?好想起来大叫跳舞喔!”
  这时正是一位很老的贤人在致词,讲得又臭又长,不知所云。歌手一边低声笑,一边压着嗓子:“掀桌子啦,别管他啦,开始闹吧,好开心啊!”演员则在我另一只耳朵边喃喃自语:“快要失去控制了……快要失去控制了啦……”
  我自己也很醉,一边趴在桌沿笑得喘气,一边煽动我两边的人:“走啦,一起去向那个老头敬酒,然后把酒倒他头上!”
  亲爱的宝宝,我们这桌人终究没有失控,我们站起来用力唱了几首歌,让情绪挥发掉了。
  过了两天,我想起这个婚礼,我在想,我们怎么那么想大笑大叫、唱歌跳舞?
  我们怎么这么像某个部落的人?
  别人的心情我不确知,但我感觉那个婚礼的每一刻都很珍贵,不舍得让它在无聊又不相干的致词里无奈地蒸发。
  做我们这种工作的人,懂的事并不多,但有一件事我们很警觉:
  该哭该笑的时刻,就要大哭大笑,因为那是珍贵的真实人生,不是什么廉价的、为了取悦观众才存在的表演啊。
  恶人心愿〈饭店房间〉
  亲爱的宝宝:
  你过来以后,第一种最常看的东西,可能是日本做的卡通。
  你会发现,日本卡通的主角,常常为了对抗坏人,很辛苦地变形、变身、修炼、打死了再努力复活,只为了和坏人永无止境地战斗下去。
  那些坏人当然也很辛苦,很费时地研究毁灭世界的科技、所建立的秘密基地光看装潢就知道贵得吓死人,这么有钱有这么勤劳的人却还要常常挨打、常常生气。
  这些坏人图的是什么?通常是“统治地球”,不然就是“统治宇宙”。
  他们这份心愿是怎么来的,通常卡通里没什么线索。而这些坏蛋的人格或见识,也很难让人相信他们是会“发愿”要统治地球的人物。
  宝宝,编卡通故事的人,可能一开始就发现:邪恶,并不是一件无聊的事。如果抱持很高的兴趣去描绘邪恶,邪恶很可能会变得太有趣、太吸引人、太灿烂、甚至太有深度。
  所以,不要探讨它,只要敷衍地交代一下坏蛋想干嘛、点到为止,才安全。
  我们大都对邪恶抱着很天真的态度长大,直到有一天,我们触摸到真正的邪恶时,我们会好好地大吃一惊。
  第四部分
  撕照片〈大抽屉前〉
  亲爱的宝宝:
  我常常撕自己的照片。
  我的工作使我常常拍照,常常收到我和某某人的合照,或者别人好心帮我拍的照片。
  这些照片不能都留,照片会太多,满出抽屉,并且使我厌倦自己的表情。
  我变换不同的方向撕自己的照片,有时候脸直的撕成两半,有时横的两半。
  宝宝,和你最亲的那个女生,也很喜欢在自己的照片上乱涂乱抹,画大斗鸡眼或大丛鼻毛喷出之类的。
  我觉得这是幼稚的美德,那些拥有巨大雕像供人瞻仰的人,其实偶尔也可以试试给自己的雕像戴顶假发或画一副大眼镜什么的,感觉一下“这世界没有我也过得很好”的放松。
  随便说也好〈旅馆〉
  亲爱的宝宝:
  常常听到的话,常常是随便说说的。
  你一谈起理想,很多大人就说:“那是你的理想,可是看看现实吧,现实可不是这样的。”
  照这样的说法,理想和现实好像是在河的两岸似的。
  但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理想和现实是连在一起的,是互相形成的,是河跟河岸的关系。有怎样的河,就会有怎样的河岸;有怎样的河岸,就会有怎样的河。
  理想常常不能全部实现,常常实现成很扭曲的样子,但只要实现出一部分,那个部分就变成了现实。
  只要有人有新的理想,或多或少地去实现,那所谓的现实,就会相对应地改变。河水涨一点、河岸就退一点。河岸长了树,河水就会被期望要更清澈。明明是连在一起的事,就是会有人要把它们说成是永不交会的两界。
  宝宝,常常听到的话,并不就表示值得相信。有可能只是一些懒惰的人,随口说说而已。
  念故事〈家的角落〉
  亲爱的宝宝:
  有人找我去念一篇故事,给一群眼睛看不见的小孩听。
  我本来以为随手就能找到一个故事,反正我读过很多故事我都很喜欢。可是,结果我翻了十几本书,都还是找不到适合的故事,因为我觉得合适的故事,是整篇故事里都没有用到
  “看见”这个词、都没有描述云的形状、树叶的颜色、没有描述城堡的高度、宝石的闪亮、没有描述主角的美丽、没有描述陌生人的眼神。
  一直到出发前往会场前一刻,我才总算勉强选了一个古老神话里,一个天神为了救人类而背叛了祖父的故事。这个故事本来很有力量的,但我讲得很不精彩,因为我删去了所有要靠眼睛才能看到的东西,结果故事被我讲得干瘪瘪的,而且,我还是免不了讲了两次“看到”:一次是天神“看到”人类被洪水淹得有多悲惨、一次是乌龟和老鼠一起“看到”天神不快乐的样子。
  另外一位受邀去讲故事的作家,讲得比我精彩多了,他一点都没有故意避开“看见”的东西,老太婆的脸色、小瓶子放的地方、矿坑的黑暗,他把故事讲得很生动,小孩都听得很高兴。
  宝宝啊,当我们对别人讲故事的时候,我们到底应该描述一个对方终有一天能懂得的世界,还是描述一个对方永远也不会懂得的世界?
  自以为重要〈夜间咖啡座〉
  亲爱的宝宝:
  我们如何判断一个人“自以为重要”的程度?
  只要看他有多么觉得“由他率先上台致词”是理所当然的事,就知道了。
  我有时必须主持一些典礼,常常会有做官的人要来上台致词。除了一定要让大官率先上台讲话这类讨厌的事之外,还有些离谱的大官,会以他的时间表为唯一的时间表,他到了就要上台,他讲完话就要别人站起来送他。我后来碰到这种人,都尽量让他在会场门口站着等个五分钟,才放他进场。这些人已经忘记即使是马路上,也该等几个红灯的滋味了。
  有一次是电视圈的颁奖典礼,又有一个大官一定要在一开始上台讲话。我跟我美丽又狡猾的美女搭档约好,一定要当众叫他“讲短一点”,可爱又带种的美女巧妙地做到了,全场回报她热烈的掌声。
  我遇过最有种的,是华裔日本籍的围棋大天才、九十岁了。他在欢迎会上,来了个大官,要颁荣誉状给他,他大怒,直接说不要,让那个大官很下不了台。
  大官应该多受这种教训,不要一坐到个官位,就昏到以为自己智慧增长了,能指导别人过日子了,本分一点,别给自己招惹太多来不及察觉的鄙视。
  需要跟这些大官要钱的,那还是好好地请他们赏光训话吧。其他的,尤其是人生重要的像婚礼丧礼这些时候,就别让大官来糟蹋吧。他们来了也不是真心的。
  心虚的正直〈餐桌〉
  我对不少事的相信,看似坚强、实际上很脆弱。
  比方说:动物应该生活在大自然、而不是动物园。
  如果有人不这么想,而他又很雄辩,我也许就会动摇。
  我手上正读到这本小说,主角是印度一个动物园老板的小孩,这小孩在小说一开始就很大声责备我们这些天真的人类,说我们一厢情愿地以为:动物有多么热爱野外;多么热爱远走几公里,只为了喝一口河水,还要没事被河里的鳄鱼吓得半死;或者,多么热爱狂奔到心脏都快爆炸,却连只兔子都捕不到;或者,以为动物多么热爱永恒地被蚊蝇绕头飞舞,永恒地被吸血小虫死叮在伤口上。
  这个动物园老板的小孩继续说:当我们这些人全心相信土拨鼠爱钻洞、狮子爱奔驰、蟒蛇爱猎杀的时候,我们自己却快乐地为自己盖起遮蔽风雨的房子,装自来水管、开医院看病、开超级市场买洗干净的肉、开汽车免得走断腿。
  我们这么享受干净的水和食物、安全的住处,有人替我们剔去鱼的刺、有人拔去我们的痛牙。
  这样的我们,却自命正直地相信动物都该活在野外、发炎、拉肚子、牙痛、中暑。
  这个小说里的孩子,觉得好的动物园绝对是天堂,住在里面的动物幸福得要命,才不可能想念野外的饱一顿饿十顿、整天担惊受怕的日子。如果一定要把这些动物再赶出去,赶回大自然,那叫惩罚,不叫“放它们自由”。
  我没有被这小孩说服。我觉得人为了自己奇奇怪怪的原因而出手去干涉动物的生活,是很蛮横的事。
  可是被干涉了的动物,是不是比较幸福?我就语塞了。笼子很小的鸟、缸很小的鱼,当然很苦。那如果笼子大到像一栋楼、鱼缸大到像一个湖呢?
  有人喂养和照顾、渐渐失去天性,描述起来很可悲。但是宝宝啊,我们自己就是这样长大的了。为了换取医疗、食物、住所、汽车,我们心甘情愿地住在舒服的笼里、做很多工作、考很多试、观看、也被观看。
  我以为我可以很坚定地对动物园这件事发表意见,哪知道一个小孩的质疑,又让我看见了自己。
  摇滚〈机场〉
  亲爱的宝宝:
  摇滚乐。
  我在跟她讨论我听到的一个说法:听说胎儿躲在里面的时候,不断听到四周有血流像火车一样轰隆隆奔驰过血管,又不断听到心跳的重节奏,所以其实是活在一个摇滚的世界里,
  以后只要听到摇滚,都像回到最初那么的快乐。
  请问:真的吗?
  你已经这么摇滚了喔?
  活很久〈车子的后座〉
  亲爱的宝宝:
  我想把摇滚乐和电视,做一个很随便的比较。
  摇滚乐和电视的历史差不多长,都只比半个世纪长一些。
  摇滚乐很有想象力、很热情,常常挑战呆子的人生观,常常愤怒,很少好笑。
  电视也有想象力,但比摇滚乐少;电视也有热情,也比摇滚乐少。电视常常好笑,很少愤怒。电视常常巩固呆子的人生观。
  摇滚乐里顶尖的人,大部分都很有个性,对世界看不顺眼。电视里顶尖的人,大部分像世界的“高级顺民”。
  在摇滚乐里,常听到灵魂的脚步声。在电视上很少看到灵魂的身影。
  最后,摇滚乐里最棒的人一大堆早早就死掉了。电视上的人,常常活很久很久。
  爽快一点〈夜车〉
  皱纹和斑点。
  女人用尽全力对付的东西。
  为什么要这么恶作剧呢?不能爽爽快快让人到了年纪就死掉。何必慢吞吞地拿这些皱纹、斑、白头发吓唬人啊?对谁有好处呢?
  这件事,我最后相信了生物学家、基因学派的解释:
  “为了避免搞不清楚状况的雄性,把力气浪费在已经不能再生殖的雌性身上,所以要明确地把这些‘过期’的雌性给标示出来,让雄性一眼看去就知道有效期已过,赶紧转向去找没皱纹又没斑点的目标,才能有效率地繁殖后代。”
  这话是有道理,所以我信了。
  只是谁可以去跟“上面”说一声吗?说我们大部分时候,已经不是为了繁殖后代而爱了。我们有各式各样的爱,并不需要多事的皱纹斑点来警告我们。我们爱那个人的心、灵魂、才华、个性。我们爱的,不是那个人的繁殖能力。
  这样,皱纹、斑点和白头发,可以功成身退了吗?
  就让人美丽,直到该死的那天,如何?
  笨蛋〈早餐桌〉
  亲爱的宝宝:
  世上到处都有笨蛋。银行有笨蛋、学校有笨蛋、动物园有笨蛋、马路的转角也有笨蛋。
  但这些笨蛋杀伤力有限,不像我工作上会接触到的那些很会唱歌、很漂亮、漂亮得要死、很会逗人开心、很会演戏、很会说话的人。
  这些人里面,也常有笨蛋,很愚笨地活、很愚笨地处理钱、很笨地恋爱、很笨地面对别人的尊严、很笨地面对死。
  愚笨并不一定该被责怪,我们每个人在某方面都是愚笨的。
  只是偏偏这些笨蛋身不由己地占据了报道的重要比例,像一个本来只是感冒患者的渺小的人,突然变成巨菇把伞页撑开,哗啦啦地把孢子随风大把大把地撒出来。
  于是他的愚笨就感染很多人。
  他的愚笨不能怪他,他的感染力不能怪他,但他就是让很多人一起变笨了。
  欠债〈客厅角落〉
  亲爱的宝宝:
  这个世界上最有光芒的人,大部分是对人间负债的。
  人间种种被视为珍贵的文明、义理、朋友之情、亲人之情、爱情,往往被这些家伙七手八脚地抓来,塞得满嘴都是,然后乱嚼一通,吐得一地残渣。
  负不负债?负多少债?这些家伙想都没有想过。恐怕根本就不记得世上有“负债”这个说法吧。
  然而,人间所以成为值得活下去的人间,这些家伙是很重要的原因。
  他们中有发现物理定律的,写出霸气思想的,有开发怪药的,有作出交响乐的,有让人认识宇宙的,有让人认识地狱的。
  跟这些家伙在人间擦肩而过的,通常被他们负债,负得满身伤痕、一块钱不剩的,也都不算稀奇。
  最有钱的,或者最有光芒的,最有才华的,最有姿色的,这一整批一整批的欠债大王,他们跟这个世界的关系,从来就不是欠多少,然后还多少的逻辑。
  他们就是一直欠,一直欠这个世界。然而奇怪的是,最后这个世界总能够从他们身上得到点什么,是弥足珍贵的。
  还债〈客厅角落〉
  亲爱的宝宝:
  不要把活着的时候,都拿来还债。
  也不要等着别人来还债。
  所谓的“付出”,常常只是我们实现自己梦想的方式。也许在实现的过程中,别人因此而受益,但这不表示别人就欠了我们的。
  同样的,我们如果受了益,也不表示我们就欠了别人的。
  好好养育小孩,或者好好教学生,也都是人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人生,所做的选择。
  既然不能被说成是投资,也就不必有等着回收的心情。
  凡是怀着“我在付出”的心情,或者怀着“我在还债”的心情,在这世界上生活下去的人,无疑都会不时兴起莫名其妙的感叹:“到底乐趣在哪里?”
  没有活着的乐趣。
  因为“欠债、还债”的关系,本来就是最乏味的关系,不是在两个箭头的这一边,就是在另一边,不然就是在中间,确实是一个很无聊的封闭路线,即使是从食道到直肠的路线,比起来也曲折有趣得多了。
  只有活着但不知要干什么好的人,才会仿佛不会游泳的人抓住救生圈那样,把“我欠谁,谁欠我”当做是人生的理由吧。
  你将来如果碰到那些常常困惑又生气的,就是这批“人生的记账员”了,他们当然会困惑会生气的,因为,人生的账,是没办法记的。
  人生,是没有账本的。
  丢书〈书架前的凳子上〉
  亲爱的宝宝:
  我又在丢书了。
  不是几本几本地丢,而是几千本地丢。
  捐掉、分送、弃之不顾,都只是手段的不同,感觉是一样的,就是丢书。放它们去别的地方。
  以前不舍得的,这几年都舍得了,因为知道这辈子剩下的时间,看不了这些书,或者,不会想看这些书了。
  “得到的时候,好珍惜喔……”翻着某些书,心里还是忍不住会这样想,然后,默默地把它放到标示着“不要”的箱子里。
  和宝宝你最亲密的那个女生,习惯把我分到“读书人”的类别。
  虽然有被简化的感觉,但她也没说错,我是很依赖书的人种。相对的,我则常常把她归类为“妖女”。这是我的赞美。整本《西游记》里,大家最愉快的,难道不是跟蜘蛛精共度的那段时光吗?
  我很少拿书给她看。我觉得生活中向人推荐书,太干扰别人了。何况书和阅读者的关系很私人,旁人代劳,不太对得准。
  更何况,我连自己和自己的书,都常常对不准啊。我看着一箱一箱本来一心以为这辈子会读的书,只被翻了几页,就又被我自己送走,送到下一个怀抱希望的人手上去,我虽然嘴上没有叹气,心里却感到生命的叶子,一片接一片地落下。
  亲爱的宝宝,我们人哪,从出生以后,就不断被塞了满手的希望。机警的,会一路把别人硬塞给我们的希望随手丢掉,把手空出来抱自己的希望。不机警的,就这么抱着别人硬塞给我们的、乖乖活下去,也没有不可以,甚至也不见得比较不幸。
  但是书啊,是我们塞给我们自己的希望,就算只是些妄想,割舍之时也不免挣扎。这,在还没出生的你看起来,挺傻气吧。
  另一物种〈车子里〉
  亲爱的宝宝:
  我经常遇到模特儿。非常高的模特儿。
  她们常常被化上很美丽的妆,被穿上了炫目的衣服,然后一整排地排列在后台,面无表情地等待出场。
  我在后台,从她们身边找缝隙穿过,好像闯进了巨人专门放洋娃娃的房间。大量的纱、蕾丝、花朵、颜色。拂过我的耳边,窸窸窣窣,好像洋娃娃在耳语,但其实她们并没有人讲话。
  这时候,如果突然听见一声“我常常看你的节目哦”,真会小小愣住,好像冷不防被人从云端叫住一样。
  实在很难记得模特儿也就是一群十七、十八岁的少女,我朋友说,太高的人,会给我们这些一般人“奇观”的感觉。我们会赞叹、会慑服、事后也会想念,但我们不太会觉得,我们也可以跟“奇观”聊天。就好像我们不会想到可以跟大峡谷、或者跟天上放的烟火聊天一样。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的第一个节目就遇到一群模特儿,她们就在美丽又冷漠地经过我旁边时,忽然回过头来说了一句“有看你的节目哦”。
  那是奇妙的感觉,但我也一下就忘记了,直到下一次遇到模特儿,再听到同样的话,又会惊讶一次,再听到一次,又惊讶一次。
  我就是没办法把她们常成和我一样的人类,我知道这很顽固,也很不专业,但那又怎样呢?这种自得其乐的偏见,可以带来额外的快乐,因为感受到“物种之间交流的和平”。
  童话〈主持人休息室〉
  亲爱的宝宝:
  童话。
  据说是为了儿童而写的故事,但常常残酷到像我这样的大人吓一跳的地步。
  我连三只小猪盖房子抵挡肺活量很大的大野狼这个童话,都忍不住觉得三只小猪活得真辛苦,也不喜欢野狼欺负盖不起坚固房屋的小猪。
  “根本就是穷小猪的一场恶梦嘛!”我实在不觉得讲这个故事给小孩听,而且绘声绘影到小孩子听得呵呵笑,是多让人舒服的事。
  以上,宝宝,是我想太多了。
  将来你身边的大人,会讲一堆像这样没心肝的童话来帮衬你长大,你听的时候不会想这么多,你会像食量很大的小猫头鹰那样,来者不拒地吞下一个又一个沾带着人生血腥气味的故事,笑嘻嘻地听,笑嘻嘻地变成大人。然后,偶尔体会到:写这些故事的人,恐怕有被人生折磨到。
  我最喜欢的一个童话:错,不是安徒生的《人鱼公主》;错,不是王尔德的《快乐王子》。
  我始终最喜欢的一个童话,是《斑衣吹笛人》。
  八百年前的德国小城,出现鼠患,全城束手无策,只好打算弃城逃走。这时,出现了斑衣吹笛人。
  他服装的花色古怪、腰上插着笛子,他说他能清除老鼠,但要收一笔酬劳。小城的居民说,只要能赶走老鼠,付他五十倍的酬劳都行。
  斑衣吹笛人拿出笛子,吹起轻柔曲调,所有老鼠纷纷从沟里房里柜下床底跑出来,跟在吹笛人的后面。
  吹笛人走到河边,继续吹着笛子,老鼠如痴如醉一批接着一批跳进河里,全部被河水冲走了。
  居民高兴得要命,但吹笛人索取酬劳的时候,居民却说没钱可付。
  吹笛人默默离开小城。当天晚上,月亮高挂天空,家家安睡,到了半夜,小城的空中忽然响起了清澈的笛声。笛声飘动着,每一家的小孩都从家里跑到路上,跟在斑衣吹笛人的身后。
  他一边吹着笛,一边往山上走去,所有小孩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月光渐渐被云挡住,吹笛人和小孩越走越远,最后全部消失在山里面。
  全城,只有一个柱拐扙的小孩,因为走路速度追不上队伍,最后一个人哭着回到城里,哭着跟所有大人说,他追不上其他的小朋友,大家都走了,把他一个人抛下。
  亲爱的宝宝,那些小孩去哪里了?
  亲爱的宝宝,我为什么有时会隐约地觉得,那些被笛声带走的小孩,才是幸福的?
  反正就这样〈电视台一角〉
  亲爱的宝宝︰
  到底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情,能让你比较特别,还是每个人都不会做到的事情,能让你比较特别?
  逻辑上来看,当然是别人不会做的事情,才能令你特别。如果你会飞,你绝对特别;如
  果你会飞还会生蛋,那你特别死了。
  但奇怪的是,在我工作范围里,最红的、最名利双收的人,做的通常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唱歌、跳舞、说话。
  即使拍电影或电视剧的人,也有同样的情形:最卖座的戏,拍的都是最普通的故事,辛苦的恋爱、失散的亲子重逢、正义对抗邪恶,这些老掉牙的主题。
  难道历来成千上万的奇人们所表演的异事还不够特别吗?吞剑的、吐火的、被卡车压过毫发无伤的、用鼻子吹奏长笛的,不够特别吗?
  或者,拍戏的人三不五时造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像是:有人死了却不知道自己是鬼、车祸造成两人的灵魂对调,不都是很特别的故事吗?为什么这些奇特的故事只能偶尔出头,却永远不会变成主流,永远不能取代陈腔滥调的爱情与战斗?
  这似乎说明了大多数人的基本要求:人要感觉到娱乐、安慰或放松时,并没有要追求离奇的、超越一般经验的太多的东西。
  很少人会想要天天看火山爆发或海豹猎食企鹅的奇观,但很多人可以天天看一家老小每日发生的生活琐事编成的连续剧。
  史上红极一时的歌手或主持人成千上万,但红极一时的魔术师,用一只手就可以数完。难道变魔术比唱歌、说话要普通吗?
  当然不是。变魔术很难,既难熟练、有难创新,但观众很少为魔术师疯狂;也许会赞赏,但实在很少会像见到偶像那样声嘶力竭地尖叫到落泪或昏倒。
  唱歌、跳舞、说话、讲故事,都是很原始的技能,实在很难想象,场景从洞穴里、火堆旁转为剧院舞台、再转为电视、再转为网络,而最打动人心的,依然是这几件事情。
  我常常被问到什么样的人会红?什么样的故事会卖钱?
  很遗憾的,答案很老套。
  人类恐怕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喜欢新鲜事。
  读书节目〈拍照的角落〉
  亲爱的宝宝:
  和你最亲的那个女生,一天下午收到我的简讯。我在简讯里,对她整个人做了个简单、但充满善意的结论。
  她显然有点意外,因为我们其实常见面的,没事忽然隔空下起结论来,未免太严重。
  我告诉她,因为我正在录我读书节目的最后一集,心中充满了“就此结束”的感觉,再加上一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醒悟,但这些我都不想让看电视的观众察觉。毕竟只是个冷门的读书节目,人家偶尔看两眼多半不看,不用到最后一集就把气氛搞沉重。所以,就把这个心情,转移到她头上去了。
  “怪不得,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嘴变这么甜了呢,还是很谢谢你啊,让我高兴死了。”她回了简讯。
  在电视上介绍读书,永远都有白费力气的感觉。重度依赖电视的人、和重度依赖书的人,对人生怀抱的期望是不同的。读书自由、私密、自说自话、自己往火坑跳,一切激动暗中发生,而电视要求热闹、直接、一切公开,两个经验很难叠在一起。我对我的读书节目,常常像面对一个不讨喜的孩子,这孩子很别扭,但你知道不全是他的错。
  当这个孩子说要离你而去时,你知道他不是修成正果,而是要搞更严重的自闭去了。你也知道那应该会更适合这孩子,但你也知道,他跟这个世界打照面的机会更少了。
  录制最后一集,好像是目送他的背影,看他背着小包袱,往森林里走去。
  我当然会感伤,但更多的、我当时没有察觉的心情,应该是羡慕吧。
  我羡慕他。
  我跟这世界打太多照面了。
  值得〈家〉(1)
  亲爱的宝宝:
  虽然不能说得很斩钉截铁,虽然平常很容易就会感到或多或少的不值得,但是我还是想要试着说出这句话:
  宝宝啊,人生是值得活的。
  我懂什么呢?在这么多这么多活过又死掉的人生面前,我所依据的,无非也就是我自己这个小小的人生而已。
  小小的、没头没脑的人生。
  我所出生的这个使用中文的地方,俯拾皆是老气的人生态度。我小时候手边堆放的那些厚厚的书、印满了千百年前的人得到的人生结论,四个字的、五个字的、七个字的,都有。
  我随手翻一页,就会诧异一次,诧异人是这样活下来的。比方说,我会翻到一句四个字的,说你如果在别人种瓜的田里就别蹲下来穿鞋,免得别人以为你找机会偷他的瓜。再翻一页,又是一句四个字的,说有一个不识货的暴发户,明明买到了一颗上好的珍珠,却只喜欢装珍珠的那个华丽的盒子,他竟然大方地付钱买走了盒子,反而把盒子里的珍珠丢下给店家说他不要。
  我拿起另一本厚书,随手翻一页,里面的句子都押韵,念起来很好听,但感情都很特别。这一首是四个字的,说:“青色的是你的衣衫,晃动的却是我的心。”
  再换一首,是五个字的,说:“白天这么短,夜晚这么长,当然要点起蜡烛啊到处去游荡。”
  再换一首,七个字的,“我如果是蚕,我会吐丝吐到我死为止,我如果是蜡烛,我会燃烧到变成灰,我的泪才算滴完。”
  我看着这些奇妙的字,诧异着大人有这么多各自找到的、活下去的方法,这么珍重地想告诉别人,告诉连他们自己也不能想象的、千百年之后的人。
  小时候的我,并没有因此觉得接下去的人生好像会很复杂,反而兴味盎然地翻着这些人认真写下来的话,想象着各式各样的人生。
  有些小时候读到的故事也很奇怪。故事可能两句话就讲完了,却让我很久很久地发愣。
  “有一个人睡着,梦见自己是蝴蝶,结果他醒过来后,就一直搞不清楚到底是他睡着,梦见自己是蝴蝶,还是有一只蝴蝶睡着以后,梦见自己是他?”
  “有一个被很多人追着跑的和尚,逃到一条河边,结果看见一个尸体从上游漂过来,他靠近一看,发现那个尸体,竟然是自己。”
  这一类的故事,藏在没人注意的这里那里,没事就会让我眼睛一亮。
  我一定从此暗暗地对人生建立了一点点戒备。
  我长大以后,喜欢很多幼稚肤浅的东西。我去美国那个充满阳光和微笑的加州,去学拍电影的时候,一点也不介意我的美国同学们从来没听说过深沉的、充满玄机的欧洲电影;也没听说过喜欢搞暧昧、追求意境的东方电影。我喜欢他们理直气壮地把电影就当成是能赚大钱、能逗人大哭大笑、能给人力量,也能让人逃避的娱乐货品。
  我选课时会选充满不伦和谋杀的黑色电影,会选充满愚蠢怪物和烂特效的科幻恐怖片。我喜欢那些故作冷酷的侦探、怪异的杀人方式、孤立的英雄,还有满脑子浆糊的外星人。
  我也喜欢那个年轻国家一些孩子气的事:没事就拥抱、同不同意当面说开、随口开玩笑,以及,很认真地想要相信“诚实、正义”这些简单明了但不实际的原则。
  我有些在欧洲求学,或者在美国一些比较森严的大学求学的朋友,都觉得我怎么会在求知这方面这么不想长大、这么口味古怪。
  宝宝,虽然我很少察觉,但恐怕事情正如一位和我同住一岛的作家所提示的:
  我的灵魂有点太老了,
  我太早就闻够了衰老的气息,
  我只好倒过来活。
  宝宝,你所出生的那个家庭,会给你很多东西,有些你会理所当然地收下,比方说名字、比方说他们在这世上存在的方式、他们交往的人、他们的爱或不爱。
  你有可能会像我这样,到某个年纪就挣脱一些、到某个年纪又捡回来另一些。
  如果觉得衰老的气味太强了,就不知不觉地往游乐园方向走去。如果太受宠爱了,就可能被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所吸引。
  也许这样粗糙地描述起来,会给人一种徒劳无功、反反复复的感觉。
  但那只是描述的语言太无能罢了。
  反反复复会无聊吗?
  太阳每天都升起一次、降下一次,但只要我从对的地方望过去,日出和日落都还是让人目眩神驰。
  每一场雨都还是能让人狼狈或感伤,每一道闪电还是有魄力,每一道海浪、每一阵微风……全都是反反复复,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的。宝宝,我对这些从来没有觉得无聊过。
  我的工作,做电视,倒是常令我感到无聊的,原因很简单:我知道自己在递送远超过人生所需要的故事,不管是骇人的、感人的、好笑的,还是好哭的故事。
  一个像样的人生,哪里会需要知道这么多故事?会需要看这么多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这摆明了是一件勉强的事,参与制造的我,本来就应该感觉到一点起码的不安。
  其他的工作,帮人减肥的、设计电脑程式的、挖钻石的、收税的、卖房子的、造汽车的、卖小狗小猫的,在做着各式各样工作的人,也都应该感觉到这份起码的不安。
  如果我们所做的是在勉强彼此的人生,这种勉强造成的不安,是会干扰我,但还不足以掩盖那些很根本的喜悦和悲伤。
  我一旦经历了那些最根本的喜悦和悲伤,我就还是相信:人生是值得活的。那些零碎的不安,没什么杀伤力。
  纵然我是一个这么爱怀疑的人,我也愿意把这怀疑,当成是人生值得活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然也会有人觉得人生是不值得活的。
  也会有人觉得想法是不值得这样花时间写下来的。
  他们有他们面对人生的方法,跟我不一样,这本来就是一个冰与火都存在的世界。
  宝宝啊,我是很好奇,你的人生会走向哪里?我甚至还在好奇,我的人生会走向哪里?
  但愿当你也感受到这份好奇的时候,会欣然同意这好奇是乐趣,而不是负担。
  然后有一天啊,宝宝,你也会微笑地点点头说:是啊,人生是值得活的。
已投稿到:
以上网友发言只代表其个人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的观点或立场。}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梦见亲人变成植物人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