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撑伞月圆是的撑伞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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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ta All Rights Reserved. 蜀ICP备号-1王道天下(耽美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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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梧桐雨  汴梁冬上,淫雨霏霏,大街小巷里便忽也撑起了无数把伞,十二股伞柄的擎天柱,二十四股的望春风,四十八股的汉宫秋――道是四十八股的雨伞绵绵密密,配极了那汉家深宫里梧桐夜雨,点点滴滴,次阶到明。  九现神龙戚少商也撑了把伞,汇进了汴梁大街上的人流,他不知为何这连续七八天的阴雨,街上似乎也没少了人,看那拥挤在车马两畔的伞柄伞面,反倒像是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也难怪,正是正月里,快到元宵节,大街上华灯盏盏,还有人随路放起了烟花,天子脚下,汴梁城里,自是火树银花天和,宝马香车满路。有女子娇笑连连,细雨中伞面轻扬,旋了他好一身水珠儿,戚少商慌忙跳开,折了伞,对那女子道声歉。  执伞的女子上下打量了半天,见他这被甩湿的苦主反倒向她这作恶的道歉作揖,只用帕子捂着嘴笑了两声,转身便走,临去时香风阵阵,却有低低的几个字飘进了戚少商的耳朵:  “真是呆子。”  女子的声音濡软清甜,又似含了茶果在嘴里,轻咬着舌尖,只一句,便似沾衣欲湿杏花雨,扑簌簌迎面吹来,冷湿的汴梁冬,也变了三月阳春。  呆子――  戚少商执着伞呆立在汴梁街头,那一声呆子实在是似曾相识,只因他在无数个夜里,辗转难眠间,都会去想,若那人能在身边,见自己做了什么他见不得的蠢事,定也会敲自己一记暴栗,带着几许吴侬口音,吃吃笑着,说一声――“呆子”。  想过了,摸摸头,恨不得真长上几片淤青,却总是怅然――脑海里便是那人怀抱娇妻,跌跌撞撞地远去,前胸后背的血浸湿了单薄的身子。  回头儿却才魂梦里想,便休提贵人多忘  戚少商摇摇头,耳中听见了有曲子哀哀戚戚地唱,是首落梅风,虽说是自小长在边塞,来京前对这清词小曲儿一窍不通,但自殿前战后,他反倒没了目标,失了心气,想是生来骨头贱,追杀千里,死伤无数,他这苦主却是隐隐有种甘之如饴的感觉,如今他那对头该是早陨了命吧,那样重的伤。  对头对头,也是冤家啊,戚少商想起那人,茫然若失起来,空空落落的感觉布满喧喧闹闹的汴梁街。  [他他他,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  戚少商竖耳听得,明了实是《汉宫秋》,该是哪家的闺房小姐伤了春,却点错了这伤心曲,或者有几干耐不住的文人雅士,点了来针砭时弊,戚少商懒得听那么多伤心人的念想读书人的悲愤――只是站住了听,隐隐觉得自己像是失了江山也保不住美人的汉元帝,渭水畔空茫茫,帝王掩了面泣别明妃,深宫里夜景萧索,对灯嗟叹――  呀呀的飞过蓼花汀,孤雁儿不离了凤凰城。画檐间铁马响丁丁,宝殿中御塌冷清清,寒也波更,萧萧落叶声,烛暗长门静  “昏了头了。”戚少商在额上猛敲一记,重又撑开伞,挡住已被淋得湿透的身体,汇入大街上的人流中。  ●二 猛回头  戚少商第二天给自己放了假,雨水终于停了,汴梁家家户户开门掀窗驱潮散阴,难得的好日头,照得人心里暖洋洋,他却在臂弯里夹了把伞,从朱雀大街上东头蹭到西头――  没别的原因,他昨夜里梦见顾惜朝了,那青衣的书生笑着用手覆上了他的头,猛然一记暴栗,疼得他直跳脚。  “大当家真是个呆子。”  书生低笑一声,眼波含笑中闪着调皮的光,戚少商傻笑着,乐滋滋地把那个心心念念想了无数次的身体抱进怀里。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戚少商是被自己吓醒的,难道自己处处留情,每每收手就是因为心里早就对他存了这样的心思?  怪道老八看着自己总是充满了不解,红泪也总是不忿,只怕那娇艳的美人心里对自己的不屑怕是要更多。  “戚少商,你怎么对得起卷哥?”  隐约那美人嗔怒不已,玉葱手指夹了伤心小箭,便要向自己射来。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戚少商心虚地安慰自己,一面走得更急,也好壮胆。  “我不怕那瀚海沙万里,只寻着宝弓雕翎射天狼,长城烽烟处,良马催战袍,却胡虏啖肉饮血,猛回头,空茫茫汉家山东二百州――”  戚少商猛然停住,这样清朗干脆的声音,这样冲天的豪气,这样高傲的心气,夹杂着烽烟散尽后的苍凉无奈――  他夹着伞,抬起头,在一片叫好声中,简单的戏台映入眼帘,却是个武生,着了大将的模样,一手虚执马鞭,做着拍马的动作――  “奈何天不与,空有着千丘万壑,填涂着笔下丹青,胸臆气难平。”  戚少商满心的希望又都化为泡影,他知那不是他,台上人虽也精瘦修长,但却显得娇小些,顾惜朝身量很高,在旗亭那夜里他们琴剑相鸣,在生杀大帐里他们立据拜香,在雷家庄外,他看见他马上英姿凛凛,在安顺客栈里,他见他笑谈风云――他的样子,他记得清楚,戚少商确保自己纵是再隔十年二十年,也能一眼就认出他――别提这区区的三年。  他想得狠了,便自己在台子下觅了个座子坐下,反正没地儿去,也不想再走。  伙计见来了客,跑来用大茶壶满满倒了一盏,送上一碟花生,一碟瓜子,便又离开,站在戏台下看戏。  这壶茶,戚少商一直喝到了晚上,四周点起了火把灯笼,戏台上依旧唱,难为那唱武生将军的戏子,闺怨书香,刺客豪强,骚人墨客,柔弱的,倔强的,粗豪的,风雅的,一一唱来,字字圆润。  恍惚间,一袭青衣飘了来,落了坐,戚少商有些发困,只当是幻觉。  吃完花生米,就回去吧,戚少商想着,眼里盯着戏台,人影却与记忆重叠,一手捡了花生米扔进嘴里,粗嚼几下便咽了去。  恩,剩得不多了,戚少商索性不喝茶,只管把,花生米往嘴里塞,倒像是要和谁抢似的――  恩?  戚少商把手伸向盘子,却突然顿住,盘子空了,左右边角里四下搜来,钻风的手指告诉他――盘子空了。  戚少商把手指移到眼前,百思不得其解,方才,他记得,明明还有一粒的。  “大当家的,你可是呆了。”  戚少商转头,揉揉眼,却见那人手撑着头坐在另一侧,眼波含笑闪着狡黠的光,玉白的手指间夹了一粒落单的花生米,来来回回地转。  “顾惜朝?”  戚少商再揉揉眼,闭上眼睁开,对上一双鹰眼如秋水寒潭,更吓了一大跳。  “你还好吗?”  戚少商收拾心情,有些拘谨又有些尴尬,更多得是贪婪的喜悦。  “大当家,你说我好不好呢?”  顾惜朝吃吃地笑,“惜朝可是夜夜都想着你啊。”  “真的?”  “当然是真的。”顾惜朝凑近了他的脸,一字一顿的说,“大当家的,以为惜朝还有白日么?”  戚少商心头猛然一揪,悲从中来,这才注意到,四周的灯火不知何时已经暗了许多,戏台子下虽是人声鼎沸他却听不见,他看见那伙计在台下听得入神,也没有心气再去唤他添水。  再看顾惜朝,只觉他脸色愈发的苍白,几乎是透明的颜色。  “惜朝――”戚少商攥住了那纤瘦修长的手,冰凉浸骨,抬放到嘴边呵着气,“怎的这般冷,你穿得太少了。”  “穿多穿少,于我实是没关系的,”顾惜朝低了头,眼里似是闪着细碎的水光,忽如脆弱的婴孩,“大当家多虑了。”  “惜朝,对不起,”戚少商又生了疑问,“ 你怎么现在才出现?”  “一切皆有定数。”顾惜朝忽地起身,戚少商想抓他的手,却是扑了个空,眼见那青影如水光潋滟,撑了把伞远去,他拼命地喊,却发不了声,眼睁睁见他的惜朝没身在婆娑灯影里,遍寻不见。  “都是定数――”他听见一个凄楚的声音如是说。  ●三 穷碧落  戚少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枕着胳膊在戏台子下睡了一夜,冬日里寒风紧,他抖抖索索地裹紧袍子起身,袍角给风吹得哗啦一响,他才注意到,那伞,不见了,他一直夹在身上,来了就放在桌边的伞,已经不见了。  “小二,可见我的伞?”戚少商唤来一边擦着桌椅的跑堂的,描述着他的那把伞,“天青颜色,四十八股,覆着油纸。”  “这位爷,小的可是老实人,没见您那东西。”小二以为他要故意刁难,也便恭恭敬敬地回话,想是早些撇清早些好。  “那就算了。”戚少商闷闷地离开,胸口似憋着什么东西,发酸发堵――昨夜的一切看来是真的了,惜朝他――  “正月十五前后,鬼魅按说是不能游荡人间的,待我为楼主掐算看看,”京城里有名的先生坐了上座,为金风细雨楼楼主戚少商解梦。  “有了。”先生一拍大腿。  “请先生为戚某解惑。”  “正月里虽说是年关正好,阳气正旺,但今年下了十天的雨,京畿阴湿异常――四处是伞,而伞是聚阴气的,戚楼主也说了,那位故人执伞远去,当是此理。”  戚少商默然,从此出门总带了伞,夹在腋下,搂在怀中,藏在斗篷里,金风细雨楼也几乎成了伞铺,到处挂着伞,天青的,四十八股的油纸伞――几百把伞在楼里晃荡,阴森森得煞是吓人――扬无邪劝了几次无果,只能在心里摇头。  戚少商想招魂,他要把顾惜朝的魂魄招了来――他还有事没对他说,很重要很贴心的事情,一定得亲口告知了他。  ●四 玉楼春  戏台上众生百态,正演得是戏六贼――  宰相处置了好些“元佑奸党”,不禁洋洋得意,绕着台喜乐上心头。  猛然间祸事上家门,那解库主管匆匆忙赶来,说道:“相爷,大事不好,今从户部支得俸钱,不曾想全是那元佑年间铸,奴才不敢收特来禀报相爷。”  那宰相搔首弄耳,伤透脑筋,好半晌才开了口:“哦哦,铜钱乃死物,非是元佑奸党所有,可以收下,可以收下。”  主观忙唱了诺而去,却被宰相拉住:“回来,人多眼杂,你们万万小心,切不可让旁人看见,说宰相俺爱那元佑钱。”  宰相话一完,副净就拎了大棒敲他背,骂到:“皇上让你做宰相,原是为了清除元佑奸党,你原来只恨元佑人,不恨元佑钱哪。”  旁里诸优伶齐唱:  道貌岸然称宰相,见了铜钱喊爷娘;元佑方佑谁管他,只要能够饱私囊!  戚少商看得仔细,心下却是实在佩服这些戏子优伶,敢把当朝蔡姓奸相这般嘲讽的,实在没几个人。  “妄论国事,诋毁相爷,你们好大的胆子。”  有几个布衣装扮的官差齐声大喝,就要上台去拿人。  戚少商突然心头热流涌过,跃过人头,大喇喇站在台前。  “何人如此大胆,胆敢阻拦我等公务?”  长的贼眉鼠眼的差人大吼一声。  “我只看见这些师傅忧心国事,实是可敬,却不知诸位有何公务?”  “他们胆敢嘲笑当朝相爷,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哦?这么说来,那戏台上演得可是蔡相爷喽?”  “你――兄弟们,上――”  三两脚解决了那群喽罗,戚少商陡生豪气,便觉得仿佛又回到了连云寨,当年纵马拼酒,抗辽杀敌,是何等的快意,三年间一直如死水的心泛起大狼,从脚冲上头的烟霞烈火,熏熏然醉了一般。  眼角突又看到似有青影一闪,心头的烈火便都化作了感伤―― 炮打灯纵在,也因无人共与。  浑浑噩噩回了金风细雨楼,杨无邪焦急地迎上来,说是相府下了帖子,指责戚少商蓄意伤人。  “伤便伤了,他有本事便来拿我。”、戚 少商没好气地扔下句话,便上了楼。  房间里是重重叠叠的伞,天青的,四十八股的汉宫秋――晃晃荡荡,荡荡悠悠,在月光里行着船。  “惜朝,你在哪里?”  戚少商只觉得身心俱疲,躺倒在床上。  “月明千里故人稀,大当家作了楼主,便不认故人了么?”  戚少商瞪大了眼,眼见那如漫天青色云朵的伞中,飘来一袭醉人的青,撑了伞,转过身,眼光里是快乐的狡黠。  “你――”  戚少商从床上跳起,飞奔过去,却被满屋子的青伞绊了个筋斗,  “真是呆子――”  戚少商听那人幽幽的说着,额头上有一块地方隐隐发疼,想是生了片大大的淤青。  THE END  -------------------------------  小顾人耶?鬼耶?  吾也8知  总归在一起便好。
  无妄苦
  夜雨淄尘附篇之  “昭君是满面胡沙满面悲,漫天风雪不胜寒,我是怀抱琵琶眼含泪,泪珠儿与冰弦一齐弹。琵琶弦断我柔肠断,举目苍凉愁看黄昏月一弯――”  京城次大的弦歌楼上,黄衣琵琶女怀抱琵琶半掩娇容,弦弦掩抑声声思,玉葱的手指拈着尖儿滚珠溅玉,眸如寒星柳似眉。楼上楼下看客们齐声叫好,却把个美人儿唬得娇嗔一声,本就弹得是凄切切入胡曲,如此更添了些须可意儿,着实疼煞人――  “转眼北风吹,雁群飞汉关,夜听胡笳声,凄厉哀不堪,爹娘啊!只怕我难如苏武回长安,只有在三更梦中倚母怀。”  “好――”戚少商坐在楼上的雅间里,听了那翠生生黄莺出谷的弹词,也不由得喝彩。  “好什么好?”  有人冷哼一声,声音清朗,说起话来却如寒冬里吹了洞底风,立时让戚楼主从头冷到了脚。  “惜-朝――惜朝,你什么时候醒的。”戚少商颤着嗓子问道。  “我又不是真给封了五感六识,这样吵法,死人都――”那声音却忽地顿住,戚少商见他没了声响,立刻担心起来。  这时,楼下那琵琶女正好唱起最后三句――  “千载琵琶做胡语,声声怨恨曲中弹,空留青冢把香埋。”  “惜朝,你没事吧。”戚少商盯着桌上那把天青的伞,没了主意,一忽儿却见那伞颤颤升向空中,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叹息,声音几不可闻,内中的悲凉却浓重而绵长,戚少商只觉心里像是给绞紧了线,无力感在心头充满,难受得快要窒息。  天青的伞面,四十八股细细密密的紫竹柄,撑了开来,是苍苍凉凉的冷意――修长的指推着浸着古旧凉意柄,越来越高――  三寸过,只窥见漱玉的指  一尺尽,却看见青色的袖  尺二处,终得见玉色的颈  一尺七,乌亮的卷发黑瀑似散了开来,衬得苍白的脸色更多了几分苍白,――戚少商定定地看着,直恨不得把那眉眼那乌发那颈子那粉唇都填进胸内,让这冤家再也跑不得逃不得走不得也死不得。  可是,而今。  戚少商把手凑上去,在虚空里抚摩他黑发,感到是扯不出道不尽的缠绵意――  “一种痴情难以遣,返魂香怎得幽魂返!唉,旨酒一杯香一柱,望空挥泪奠佳人――”  “唱得可是杨妃曲?”顾惜朝闭目聆听,戚少商眼见他长睫微颤,心里忍不住想要怜惜,却又惧着那横亘的虚无。  “是啊”  回他话的语气里便带声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感伤哀凉。  “还没忘尽呢,”顾惜朝叹着气,慢慢睁了眼,眼底是几千几万的不舍,在那秋水寒潭中沉淀,“要是都忘了,也强求不得。”  “别说傻话,”戚少商挤到伞下,撑起伞柄,不自觉的空出一大块位子,“我们会好的,想办法,惜朝,你这么聪明,了空师傅不都说了我们是前世的孽债,今生的孽缘,不还了你的债,谁都不许走。”  “虽是缘却是孽,算是情吧,也是债。”顾惜朝默念着,眼神里空空落落。  “再说了,和我混在一起,你不难受么?”  戚少商心里一沉,却是想到了缘由,不禁也沉默。  和惜朝在一起已经半年了,这半年,他实实在在过得是清心寡欲的生活――也许以前还会找一二歌女解闷,心火烈了,也便□一番――自从找到了惜朝,便与情事绝了缘,这冤家是清傲孤高的性子,别说让他与别人共度□,就是和别人拉拉手,搂搂腰,自己也会觉得实在是对不起他。  “我又不是女人,不要你负责。”  顾惜朝看他忍得辛苦,心下凄然,却也隐然有甜蜜安宁在心底酿成了醉人的酒。  戚少商不答话,只是摇头,心里也觉得苦――明明见心心念念了多少日子的情人就在眼见,却摸不得亲不得搂不得抱不得,更别说共上高阳台。  色是无妄苦,色是无妄苦。  戚少商默念着,实在辛苦,想了又想,便决定离开这地方――眼见着歌女由昭君怨唱到了杨妃曲,如果再唱个寻魂记,岂不把这耿耿于怀阴鬼之身的冤家给伤心死!  “惜朝,我们走吧。”  戚少商揽着顾惜朝虚无的腰,便似揽着软烟罗,撑着青伞下得楼去,顾惜朝只道无人能看见自己,便也由了他。  “再来啊,戚大爷。”弦歌楼的老板娘笑得花枝乱颤,用了一百二十万的热心,道着一百二十万的万福。  见那财大气粗炙手可热的戚楼主走远了,慌忙捂着心口,连念几声佛号――好端端地打着伞,手里还似揽着什么――老板娘看得分明,在戚楼主转过街角的时候,戚楼主的肩膀上飘散着几缕卷发,乌黑的卷发,比夜还黑,卷卷缠缠,缠绵如丝。  而戚楼主,却是直发!  “子不语怪力乱神,菩萨保佑,佛祖慈悲。”  色是无妄苦,无妄苦非苦。  戚少商上身脱得精赤,爬上了京城第一名妓的床,都说这京城名妓有多孤高有多清丽,还不是被他玉树临风的戚楼主三两下炸得摸不着北,名妓发起情来,反像是更猛烈,只把那粉饰门面的诗词歌赋拨开来,迫不及待地勾住戚大楼主的脖子吊死在这英气逼人的临风玉树上。  “早闻素卿小姐喜爱琴棋书画,还以为你不肯要我这粗人呢。”  “哪里,瞧你说的,雅人粗人,还不是要个可心人。”  戚少商心头一震――谁道不是呢?喜欢了就是喜欢,哪管他仇人亲人阿猫阿狗,是男是女,是人还是鬼!  “戚楼主……你若不喜欢,我们便停了吧。”素卿也是玲珑心,自明白这男人心不在自己身上。  “我……我……喜欢得紧……”  “戚楼主……”素卿叹气,“我们这些风尘里打滚的人,盼了多少年,也只为着能找个托付终身的人――楼主你人人都说多情,依素卿看来,却也是个痴情种子呢。”  “如何?”  “楼主眼里可没有半点素卿的影子啊。”素卿笑着起身,披上纱衣,发如黑瀑般散下――晃眼得紧。  戚少商看得呆了,起身到女子身前,抓起那长发嗅着――很好的头发啊,如果再卷一些,卷得缠缠绵绵,丝丝绕绕就更好了。  “卷一些?为什么?”  听了素卿问话,戚少商恍觉自己唐突了,只伸出手指让女子小声,自己抓了几缕头发,在鼻下轻嗅――不一样呢,惜朝的味道,纵是抓不住,也是明明白白清清冷冷的草香。  好闻得很――真是草香呢,是四月里莎草的味道,混着断魂雨,也有马蹄急,纷纷扰扰的杂乱章:  雨断魂消处,无人自管,凄切切一帘梧桐雨,一轮明月一笼秋。  戚少商闻得起劲,全不觉屋里骤冷,待得久了,才见佳人身体颤颤发冷,像是见了什么骇人的事。  “别怕――”他摸摸女子的肩,猛地抬头――惊觉那一把天青的伞在屋里轻轻地旋,兜兜转转,回回环环,招招摇摇的四十八股的汉宫秋。  戚少商冷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怪,谁叫他现在还光着上身呢,  “惜……朝……别转了,别……转了,好吧~”戚楼主冷得缩成一堆,“不是,你叫我出来,出来,寻欢的嘛……”  “哼~”一声轻哼,又是二月雨,浇遍戚少商全身,天青的油纸伞旋了过来,被吓得几乎丧失思考能力的素卿,看见那轻旋的伞渐渐全部张开,一只冰玉的手执了伞,一袭青色的衫晃着眼,一头微卷的乌发在肩头铺了开来,清雅的脸上是明显压抑着的怒火。  “惜朝,我这就这就回去――”戚少商慌张地抱起衣服,三两下上了身。  素卿看着他们走出去,见戚少商一手扶着那青衣人(鬼?)的肩,另一只手却放在身后,做了个感激的手势。  素卿终是明了,戚楼主眼中只有那人,他看着他,便似看着天地江山――青石街上,游离着一把天青的伞,伞内四十八股紫竹柄悠悠地转,伞下遮了戚少商微斜的身体,伞下是老大的空位,他只侧着身子让到一边去,被雨淋湿了也不管不顾,他的右手在虚空中扶着,似是搭在谁的腰上。  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  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无心劫
  夜雨淄尘 之   汴梁的冬日,干冷寂静,夜色沉,夜未央。  远处更夫干哑的声音传来,一声声撕裂在料峭的寒风中,残叶混着尘土,仿佛被什么扼紧了, 一圈圈盘旋着上升,扫在干枯的树枝上,喑哑如抖断的琴弦。  “蒿里谁家地――  聚敛魂魄无贤愚――  鬼伯一何相催促――  人命不得少踟蹰――”  “真是丧气,”阿顺打了个颤,有些心惊胆战地听着前方传来咿咿呜呜的歌声,“大黑天的,真中邪了。”  死得怕是穷苦人吧,等到天亮了,一张席子一裹,真个就扔在野蒿里,无人去管,近来死得人太多,城外的乱坟岗里,早就是白骨森森,活人尚且避之不及,何况死人。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又听见那一声声送葬的丧歌,阿顺只觉得受用,今夜的歌声似乎没有多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凄楚,只在沉重里透出一股悲凉,倒像是衡阳雁去,大漠平沙,金铁隐隐交戈,倒像是无定河边招的怨人魂。  “蒿里谁家地――”  ――谁家地――  “聚敛魂魄――”  ――聚敛――魂魄,魂魄――  青石路上鬼影森森,叶枯残,风零乱,阿顺战战兢兢地挪着步子,手里的灯笼忽明忽暗,丧歌本不凄楚,可那回声沿着街道一声声荡来,实在是哀凉幽冷得过分。  “小兄弟,你可知蒿里谁家地?”  正在恍惚间,一个转弯后,前面出现了一把伞,一把即使在深夜也能看出是天青色的,定是出自京城最好的伞铺紫竹轩的竹柄伞。  阿顺很害怕,今夜无雨无雪,有人却在正阴冷黑暗的大街上撑伞,一念及此,他忍不住向撑伞的人看去――还好,那人虽是背着他的,自己的灯火却清楚地照出那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向远处,有着一种状似狰狞的孤独。  “公子,这么黑了,快回去吧”  阿顺好心起来,毕竟这附近闹鬼的传闻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今个晚上,实在是客栈里没灯油,客人们那里不好交代,他才不敢这么一人就上了大街。  那公子穿着青衣,和伞一个色泽,若是在白天大太阳下,定是像水一般荡漾,化进三月的春光。  “可是,”青衣公子转过身来,“要我回哪里呢?”  月亮清冷的光透过云层射下来,倾泻在大街上,远远近近的枯叶打着抖儿,争先恐后地飞舞起来,三三两两如黄色的蝴蝶。  玉般的冷,濯水的青,伞下的青衣公子抬起苍白的脸,清澈的眸子里剪了水,看得阿顺千般的不如意,万般的不自在。  阿顺想自己一定是着了魔,只因那公子一声有些悲凉的“回哪里去”便软了心肠,把人给带回了客栈,竟连灯油都忘了买,想着胖掌柜那几乎吃了他的眼神,不禁有些后怕。  不过,掌柜的也着了魔呢,竟没有把那来历不明的公子赶出去,而是破天荒地给他免费开了间房,看着那公子就这样撑着伞上了楼梯,拐了弯,嘎吱一声轻响,却是进了门去。  阿顺心怀惴惴地经过那间客房,望向映在窗上的影子,听见那公子低声念着:  形象由来不是真  都依心色起闲因  可堪举世痴狂客  偏向枯桩境里寻  阿顺猛地抱住头,太阳穴上突突地跳,似乎有什么要从内里爆开,难受死了,阿顺痛苦地蹲下来,只把头发一把把地拽下,掉落在地上却是雪一样的白,他慌了起来,搂紧双臂,触手却是干冷坚硬,他大声叫起来,叫得几乎震塌屋子,听见有人出来的脚步声,阿顺方停了下来,把那些银发宝贝似的搂在胸口。  “形象由来,不是真―”阿顺只感觉陷进无法遏制的恐惧中去,眼睁睁看着那公子修长美丽的手指滑过自己几成白骨的身躯,几乎在调笑着重复,“小兄弟,形象由来不是真,何必枯桩梦里寻呢?”  阿顺颤抖着看那公子无端美艳的脸,感觉恐惧沉重得自己的身体都压成了一段段,遍地是寸长的枯骨。  “阿顺,起床,懒鬼,还睡呢。”胖掌柜骂骂咧咧地把阿顺从被窝里提出来,赤条条地摔在地上  “啊,鬼啊……”阿顺跳了起来,昨夜的恐惧深深地烙在脑子里,让他顾不得工钱,把身前的人紧紧扼住,对,就要,掐死他,掐碎他那张鬼脸,看他还怎么引诱人。  “咯咯――你个死――咯――崽子,放――”早有人听见了胖掌柜呼救声,从隔壁冲进来几个伙计,把发狂的阿顺从掌柜的身上拽下来。  “阿顺,死崽子,”掌柜的拍着阿顺的脸,‘你长进了啊,掐死老子了,今年,不,连明年的工钱―”  “阿顺,顺子,你咋拉?”掌柜的见平时一文钱都不依不饶的阿顺还是呆愣愣地发着抖,便有些担心,摸上了他的头,“阿顺,是胖叔啊,你中邪了,是胖叔啊。”  “掌――掌柜的――”阿顺似乎这才清醒,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哪有什么青衣鬼,你这孩子别瞎说。”掌柜的狠狠地敲了一记,“这块店面可是风水宝地,什么牛鬼蛇神,来了这里,保管叫他灰飞烟灭。”  “我明明有见到他,人――不,鬼还是我给引回来的,你 让他住在了二楼左拐第三间,那鬼长了一张妖媚脸,胖叔你直盯着人家看。”  阿顺好容易缓过来,到底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立刻便就着茶口沫横飞地演说起来。  “等等,顺子,你诓我也要诓得正经点儿,那间房里明明住得是一位大侠,哪来什么青衣艳鬼,怕是你小子平日里春梦做得多了,发到鬼身上了。”  “真的,真的。”  阿顺拉着掌柜和两伙计小心翼翼地上了楼,三人见他这般的郑重其事,也就上了心,给他打着气,让他推门。  阿顺本不想去,奈何抵挡不住掌柜的三吊钱的诱惑,便打摆子般走到左边第二间客房,右手颤巍巍地搭上。  “掌柜的?……”阿顺可怜兮兮地回头,掌柜的伸着头,竖起三根指头。  阿顺给自己鼓起劲,默念着三吊钱,手掌用力推去――――  “啊――”  一个身影直挺挺地立在门口,阿顺捂着脑袋叫得振聋发聩――。  “饶了我,饶了我,是掌柜的要看你啊,阿顺给你烧钱烧衣服烧姑娘,你要啥都行啊。”阿顺只觉有人拉住自己的胳膊,叫得更加大声。  ‘行拉,行拉,别冒犯客人拉”,掌柜的把阿顺拖开,“戚大侠,这孩子不懂事。,您大人大量。”  阿顺偷眯着眼,看见那门前站得却是一位稳重的男人,虽也瘦,但却强健结实,无论如何也与那清媚的青衣鬼联系不到一起去。  “中气充足,是块习武的料――”阿顺给掌柜的骂骂咧咧地拎下楼去的时候,听见那大侠戏谑地笑着,身后仿佛有一抹化进春水的青。  “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青衣的书生在灯下翻书,轻柔得仿佛没了行迹。  “战乎乾么?惜朝――”戚少商抚着身边人虚无的发,一手把那伞反反复复开开合合,“什么意思?”  “深秋入夜,阳乾入阴,阴阳交击,可以一战。”顾惜朝飘身而起,青衣带起了阴冷却清爽的风,“可是,未免――”  “未免什么,有何不妥么?”  “阴乾之时最为鬼魅所喜,阴气未免太重。”  “阴气重了,你不是很好?”  “笨蛋――”  顾惜朝气鼓鼓地落座,不再看他。  戚少商脑子一转,明白他是担心自己受不了重阴,心下极是受用,一手磕着方桌,想像着自己触碰着惜朝温凉的手指――  “有那牛鼻子的符印呢,再说,我是出了名的八字硬――”  你好便好,我也希望早些能再把你抱在怀里,那种充实,折了多少阳寿都没关系。  戚少商默默看着人鬼殊途的爱人,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可以具足诸相见不。不也,世尊。如来不应以具足诸相见。  顾惜朝收起了青伞,长叹一声:“是了,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戚少商也叹气,扯下了粘在身上三天的聚阴符,“我还记得,那小鬼跟我要糖吃呢。”  “毕竟是鬼,再怎么无害,也是因为他们,让京城阴气过重,才起了这场瘟疫。”  “恩――惜朝~!”  戚少商习惯性的接住顾惜朝,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浑身都颤抖起来,像那鬼孩子见了惜朝似的打着摆子  “惜朝,惜朝,我,我抱到你了,我我――”戚少商抖得更加剧烈,怀里的身体冰雪般冷冽,冷得浸了骨,可是这毕竟是惜朝的身体啊,戚少商把头深深地埋进惜朝的颈窝里,直到不久后重又归于虚无,他仍低着头,抚摸着那本该是发丝的部位,撑起天青色的汉宫秋。  佛在心中莫浪求  灵山只在汝心头  人人有个灵山塔  只向灵山塔下修  戚顾的灵山却不知何时才能铸就。  至少那些闹鬼的阴灵都进了轮回。  至少有一瞬戚顾或可在一起相拥。
  无鸾黛
  夜雨淄尘外篇之  大音希声  大象无形  大美呢?  也许就是画眉吧.  她是一只鬼,无家可归的鬼.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她也许不是鬼呢,  她的执念太过强烈,强烈得不像是鬼,而像魔.  她了解的是魑魅魍魉的世界,她画的也只是一笔眉,一笔眉.  画眉啊,总得让眉眼带笑,总得让春波斜横,总得让秋波流转,眉画得好了,胜过樱桃檀口美目盼兮,胜过神采飞扬软柳蛮腰.  挑了眉笔,手指抖擞,细细浅浅地描,一下一下,像是在做最精细的女工,眉笔上上下下地勾画,绣花的细针戳戳点点,斜拉一桢鸳鸯戏水,横挑一幅龙风呈祥.  采药童,乘鸾客,怨感刘郎下天台。春风再到人何在?桃花又不见开,命薄的穷秀才,谁叫你回去来。  她看着铜镜里上下移动的眉笔,哼起了小曲儿----命薄的秀才,谁叫你回去来.  命薄的书生,你为何不来.  虚空里掉下支鸾彩的眉笔  淑玉的指执了笔钩钩画画  燃起了无明业火熊熊  戚少商起得很早,他的早是没理由的早,他习惯了戍时(十九点到二十一点 )晨起,卯时( 五点到七点 )夜安,他也习惯了与伞共鸣的生活----谁叫那冤家一天到晚搞得跟聂小倩似的,钻在把伞里到处晃.  不过欣喜还是有的,眼见他一日日恢复,虽然是一日日冷似冰,但最起码看过了扶过了抱过了,真真切切的,总好过空留一钵枯骨凉灰,随风一扬,就散了漫天,漫天都是念想,漫天都是绝望.  "还要去接引么?"  "恩"  对面桌上的茶盏稳稳升起,冰蓝的液体流入虚空不见.  戚少商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茶盏,茶是凉茶,冰寒刺骨,却是添了凝神聚气的上好药材,也许还有平元观那牛鼻子的一把符纸,惜朝做了那黄泉的接引人,每日里领着大鬼小鬼么过忘川,还要对付总是占了大多数的恶鬼怨鬼屈死鬼,着实是累得慌.  戚少商觉得自己很没用,他想直接杀下十殿阎罗,学那齐天大圣改了生死薄,扬眉吐气地大吼一声:  戚爷爷来也,他是我的人……  然而事实告诉他,这一条行不通----人走人路,鬼走鬼路,阴阳本殊途,人鬼同居已是逆天行事,更不想那根本不存在的纸薄----  生死自在天,不在那薄子,死活全由己,不在十阎罗.  惜朝的生死也许只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道是他杀了那么多人,却终没剁了戚少商这苦主.  深冬的风寒得刺骨,一树枯叶枯枝哧拉拉响,却倔强地守着最后的尊严----落了枝入了土,就注定是泥淖里烂成浆.  虽说江南好,到底意难平  天青色的一柄,是汉宫秋的伞  撑在寒风里,稳稳当当  戚少商忍不住顺着伞柄移上了腰----凉飕飕的感觉却让他心里乐开了花.  左手搂里虚无的腰,右手握紧宽厚的剑----背后跟着的,却是状似无辜的一只鬼,低眉顺眼,温香软玉,刚由那牛鼻子超了度,赶去黄泉喝那梦婆汤,三千烦恼俱如往日飘散.  然而,戚少商却不安  只是隐隐的感觉,却满心发寒.  一片枯叶扯着风呼啦啦盖上了戚少商的眼,伸手去拿,却又飞得老远,在寒风中愉快地打着旋儿.  真是一股妖风啊  戚少商皱眉,转头看那伞依旧飘的稳当,纵是翰海里扁舟一叶.  回头,那紧跟的女子依旧温顺,低着眉垂着眼.  梆子三声响  生死不由人  梆子七声响  群鬼跟上头  天青色的伞停在了城北一片荒凉的空地上,衰草连绵处,最是伤心人.  "去了吧."  惜朝合了伞,淑玉的指撑着紫竹的柄,戚少商贪婪地看着这一刻显形的人,青袍大袖闪着冷光,却又飘渺的像是萦烟笼雾.  女子缓缓向前,长发一缕缕垂下,幽幽冷冷,缠绵得像是哼不完的曲子唱不完的词.  采药童,乘鸾客,怨感刘郎下天台。春风再到人何在?桃花又不见开,命薄的穷秀才,谁叫你回去来。  女子真的哼起歌来,哼着哼着,便笑笑地抬了头----  "小师弟,不记得姐姐拉……"  长发下,赫然是美艳如狐冷冰冰妖媚媚一张脸,拨开掩了脖颈的发,深黑的细洞流着汩汩的血.  戚少商浑身一震,一操手,逆水寒拔出了半截.  一转身,却迷了心.  "哎哟,"女子跳开半尺,一甩头,满身的红艳像是着了火,九天十地烧融了六道的无明业火,女子颤着身子,抚上了顾惜朝执伞的手,"小师弟,你为什么总这么冷呢?"  "英子----"顾惜朝抬头,眼里是那女子决绝而惨烈的告白.  "是啊,是我啊,"英子手抚着细眉,幽怨致极,"你这冤家."  "画眉?"顾惜朝的眼神迷惘而无助,迷失在对方熟悉的温柔里.  "粉白黛黑,施芳泽只……青色直黛,美目i只-----小师弟啊,你说过要给姐姐好好画眉啊,"英子按上了惜朝的胸口,挑衅似的看了眼傻站一边的戚少商,"莫非这里不跳了,你那冰雪聪明的脑子也不转了么?"  "双眉如许,能载闲愁。山若欲语,眉亦应语……画眉画眉,是了,我要给你画眉----"顾惜朝轻轻抚上英子颈上的伤口,"为什么会流血呢?"  "想你想得流干了泪,"英子慢腾腾移向他的耳,"便只好流血."  "流血,流血,总比无泪可流的好,'顾惜朝忽而迷茫了,跟着女子一步步远去,"娥眉广眉,哪个好呢?"  戚少商得了一刻清明,心里焦急得烧起了火----他眼睁睁看着惜朝跟着那叫英子的女鬼一步步远去,看见那天青的伞终于落了地,伞柄几乎散了架,他叫不出喊不出,也动不了救不了,他不知道惜朝过了忘川会否有事,可他明白,这一去,便是真真正正的永诀.  惜朝惜朝惜朝  你快回头啊  惜朝惜朝惜朝  你不记得旗亭酒肆了吗  你不记得连云大帐了吗  你不记得安顺客栈了吗  你不记得双剑合壁了吗  你不记得----我了吗  惜朝,你要让我能真切地抱你,你要和我快快乐乐地度过幸福的下半辈子  "惜朝----"一声厉喝凄凉尖利,伴随着一口血沫喷出,无数艳红的蛾翻飞,扑向血海红莲.  顾惜朝猛地顿住,一伸手,天青的伞飞回了手,撑在头上遮不了风挡不了雨,却倾泻了满怀的慰藉.  他没有回头,却退了一步.  "小师弟!"英子惊得停了步,满眼的凄楚,满怀的绝望.  "你----不要画眉吗?"顾惜朝深吸了口气,眼中带笑,英子稍稍安心,冷暖自知.  "我在找合适的眉笔----"顾惜朝想了半晌,食指探进嘴里,轻轻咬破,淡红的血滴溅下,荧荧闪着蓝光,抚上那黛色的眉角,从外向里,从低到高,细细勾着眉线,一笔而就,却是绝尘的写意.  微红的眉色衬起苍白的脸,明艳而凄丽.  "小师弟----"英子闭上了眼,默然转身,也许就此再没有回头,也再没有睁眼.  顾惜朝转身,看着戚少商的一身狼狈,眼光柔和了好多,他走过来,冰凉的指贴上了戚少商目眦欲裂的脸:"你也总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惜朝----"戚少商可怜巴巴滴眨眼,"可不可以,让我抱抱你."  "不行,师姐的迷雾我可解不了."  戚少商僵硬地跟在顾惜朝身后,心里打翻了五味瓶----  刚才惜朝手指冰凉的触感还停在脸颊上  为什么啊  好容易有了机会  自己却又僵了  还不如直接变僵尸  我不服啊我不服
  无明火
  夜雨淄尘附篇之   月色寒凉,暗影婆娑一片.  端正正坐好,斜挽了流云,轻启了朱唇,唱来汴梁秋:  你做甚么光辉皎洁,古今但赏中秋月,寻思岂是月华别?都为人间天上气清澈。  且扶了我曳地罗裙长,月下只做月华舞,西风堕流云,年年介秋雁飞,怎不见那人命如纸薄呵.  哎,真是难哪.  好端端的庭院,怎就如斯凄凉了,还不到中秋,却是连天衰草,侯爷也太粗心了.  绕一指月华,穿了那废墙去,恩,真不错,有进步啊,想那头几次,差点要了我的命,勒断了这腰身,还怎么做那月华舞,何处捡那掌上身,云英啊,你还真是痴情人.  轻踮了脚尖,蹑手蹑脚进得门去,  侯爷啊,做什么弄这劳什子鬼画符,烫煞了云英,你可就夸口不成我这是"卷上珠帘总不如"拉,不过,难不倒我,揭了这符,也就好了.  侯爷,你也忒过分了,左手处那方凳,你怎就撤了,右手处那幅画,做什么添了那许多涂鸦,好生难看,还有啊,你的纱帐又为甚换了色,你说过啊,翠生生掐出水来的帐子青,才配云英这胡闹的小妖精.  侯爷,不管了,  我掀帘子了  藏猫猫久了可就没意思了.  侯爷,你怎么成这副样子,恩,坏了,你的胸口该有一道疤,你的脸上该少几分肉,你的眼珠子,对了,你是瞎了一只眼的嘛.  云英好人做到底,且来帮你一帮.  侯爷,你别躲啊  侯爷,不怕的  侯爷,你最喜欢云英的,不是吗?  ……`好寒啊,情景转换……  "拉出去烧了吧,小心点,别走了水."  方府总管看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饶是他见惯了大场面,却也几乎恶心地吐出来,赶紧盖上了白布.  "侯爷,已经是第六个了&&"  方应看本来在喝茶,喝得是初茬的毛尖,沸了汤水,去了茶沫,上好的越州青瓷碗,端在手上是无以名状的惬意和满足.  女人品花,男人嘛就品茶.  茶是一种境界  方应看向来很有境界.  看棋不语,品茶不乱.  听了管家的话,他却罢了手,茶盏放在一侧,茶水溅了几滴在小指上,异样的凝重.  "小的知道侯爷不信这个,可是六具尸身啊,那惨状,侯爷也是知道的,下人们都说是府里陈年的老鬼来索命,这阵子正乱着哪."  方总管急得厉害,把一张残破的符纸送到方应看面前,方小侯皱了皱眉,眼见那串鬼画符上浅浅淡淡的两个指印,隐约可见是瘦得嶙峋的骨.  "侯爷,你看?"  方应看扔下符纸,默默点头.  "楼主,你看----"  杨无邪拿了那大红色的帖子,一副为难的模样.  "谁府上的?"  戚少商困得厉害,连打了几个哈欠,心想最好能回去补个觉,整夜里跟着惜朝东奔西走,又没有拉拉手啊亲亲嘴啥的做动力,实在是苦痛的紧,只不知这样的日子啥时候到头.  "是方应看方小侯爷的帖子."  "他找我做什么?"  "恩,那个----方侯爷说要楼主去给他驱鬼----"  "哦,知道了----什么??"戚少商猛然绷直了正在伸的懒腰,"驱鬼???!!!"  戚少商能驱鬼的传言不知何时就在京城不胫而走,也许是除了那客栈里一窝子的傻鬼之后,戚大侠就变成了戚大仙.  更何况人人知他昼伏夜出,行踪不定(汗,忒像采花贼了),更知他也许法力高深,仅凭一把天青伞,就能除魔卫道.  大人物就是大人物.  做大侠他斩奸除恶,做大仙他鬼神不侵.  说归说,做归做,戚大仙在方侯爷面前摆出了高姿态----除鬼,是可以的,但是报酬,怕他给不起呢.  "只要能让这府里安生下来,我这侯府的东西任他选."  方应看也实在没多少办法,试想每日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晃过眼前,再强的神经也要倒了胃口,他没少找过先生,但大多是招摇撞骗的主,前日里有一位姓张的大仙来过,看了之后连说好办好办,众人皆以为遇到真人,把他当神一样供着,谁知方管家给他支了银子后,人就没了影,有人在他的房里发现了一张字条:  携款私逃,罪过罪过  让某送命,没门没门  另:侯爷息怒,实在是某上有老下有小啊,我有一钟姓好友,专于此道,侯爷可去寻之  方应看有些无奈:你一个跑了不够,还想让那什么钟大神也来骗我的银子,也太过分了吧.  ……正经的分割线……  戚少商住进侯府的时候,方府已闹鬼十日.  都说是夜半长有鬼影森森而过,唱着离别歌.  是夜.  侯府不愧是侯府,虽不是珠玉满堂,却处处透着清贵,小园里梅花开得正好,本来纯白的色泽在月光下晕上了  些许迷离,疏影之下是昏黄光斑点点离离.  顾惜朝守在树下,撑开了伞,落梅瓣瓣下,  真真是月光如水,更兼那满园的暗香浮动.  昔去雪似花,今来花如雪,不由便觉得这造化弄人,去时戚少商搂着他血迹斑斑的身体,惶然不可终日,来时却只是求一个塌实----也许这次,真的可以.  在如雪梅花间漫步,顾惜朝真的很有吟风弄月的雅兴,奈何这半鬼之身,只余了苦涩上心头.  一步一回头,扑簌簌抖落阳关雪.  一转一线绕,执了把青伞扫清秋  梦里隐约有人唱着昨日黄粱,轻轻一笑,玉葱的指缠了月华如练.  顾惜朝看见那袭曼妙身影,不由得收了伞,女子唱得实在凄凉.  "你在唱什么?"  "唱得是阮郎归."  "你在做什么?"  "做得是千千结"  "你又看什么?"  "看得是望夫石"  "你可知你已违了六道?"  "我吗?唉,谁叫侯爷他怎都不见奴家."女子转身过来,轻飘飘上了他面前的梅树,小指勾着花粉,在脸上匀匀抹开,"你且等着,待我好了再收拾你----侯爷最爱云英略施粉黛了."  "生不丢来死不丢  除非阎王把薄勾  指望勾薄勾一对  莫把哪个留后头"  "书生啊,奴家唱得可好?"  "好."顾惜朝笑了笑,"我们一样."  "一样?你跟我?"女鬼云英小指抹上眉尖,擦去了几许狐疑,挂上了几多了然,"哦,原来你也是啊,不愿投胎的鬼,孤魂野鬼."  "你错了,"顾惜朝摇头,他想起了那位总被自己搞得仓皇的戚姓楼主-----  "我是野鬼,却不是孤魂."  东篱本是风月主,  晚节园林趣。  一枕葫芦架,  几行垂杨树。  是搭儿快活闲住处。  "要做伞?"  老人拍拍手,放下了手中的伞骨,说是伞骨,也不过是刚破的竹条,细细长长地落了一地,滚在粗厚的纸上沙沙地响.  "要做."男人从腋下抽出一包东西,珍而重之地打开,老人看过去,却是破破烂烂的一把伞,竹柄乌黑一片,被火烧得没了形状.  "我要一把天青色的伞,四十八股,街市里叫做汉宫秋的,展开来大概这么大."男人抬起手,上下看着划了个大大的圆.  "哦,汉宫秋啊."老人撮着粗红的手指,捏起了一把尖细的骨,"要尖骨还是圆骨,要了尖骨,本是人间嶙峋物,经年不回头."  "圆骨呢?"  "圆骨,快活林里朝夕顾,人生梦一场啊."  "尖骨,我要一柄尖骨的汉宫秋."  .  ……分割……  眼前是个男人,不,是个男鬼-----  可怜的痴心的鬼,那样的眼神,我不知看见多少次,在哪里呢,在哪里呢?  我记得房里那一张总是擦得亮澄澄的镜子,很多年前总是映出一张苍白哀怨的脸,我记得门前梅树下那一眼枯井,那一次,许是昏了头,竟然在里边扒出了几根白森森的骨头,是手指啊,绣着鸳鸯锦,燃着龙涎香,点着山间墨,勾着□帐的指,也变做这可怜兮兮的白骨一堆.  拿起那骨头,放在鼻下嗅,嗅不出腥气血气,却只嗅出天大的一箩怨气,地大的一篓不甘.  是不甘,是不甘了.  执着天青的伞,捡了蜡白的梅,枉做多少风流状,只月下精魂无处归.  "我是野鬼,但不是孤魂."  真真坦率的可爱呢,既是野鬼,就无家可归,你说你不是孤魂,却又是何道理?  "我是来收你的."  他皱了皱眉,却说得一点也不艰难.  收吧收吧,你可知,收我的,管他是人是鬼是仙是神,都化了冥道中忘川水,想你也是三生石上刻了精魂,却也要做那追名逐利红尘沙么?  "收了你,我就脱了这野鬼身."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做了个抱歉的表情,似是轻道了声"见谅",我不由恼火,我做什么要为你婚飞魄散??你又凭什么说得如此云淡风清??  就像那人----在人心口插了刀子,却又要说:云英,我也无法.  既然如此,我也无法.  我拉拉扯扯了满把月华如练,一股脑招呼过去,眼看着那鬼被阴冷的线条缠上,上下前后裹成了团,我暗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你分尸的.  然而我似乎高兴得太早,一只修长的手探出阴冷的团,狠狠掐断了晕黄的线.  我摇头,青衣的鬼不好对付啊,看着儒雅斯文,骨子里的狠厉却在他垂下的手上,从幽蓝的液体里滴落.  "我也无法."青衣的鬼,慢腾腾说一句,撑开了梅树下收起的伞.  天青色的索魂伞.  我冷笑,任自己被突如其来的旋涡卷去,天青色的旋涡,天青色的命,你的魂魄是否也是天青色,收了来,做成引线,定比滴水的露还要多出几分清亮.  好久没见这样绝色的鬼  好久没做这样美丽的线  被天青色包裹住的时候,我很幽雅很娴熟的抽出了火红的骨,一截插在我脊椎上的火红的骨节,用小指弹弹这厚实美丽的伞面,插进去,只用我两分力.  顺便加上我数十年来簪在心里的怨气,青衣的鬼啊,乖乖炼化了,做我指间的魂线.  青衣的鬼身上燃起了青红的火,这无穷无尽的业火啊,呵呵,就是我心头的无明火,烧吧烧吧,你这无知的鬼,你这无情的鬼,你这愚蠢的鬼!!  怎么很痛??  你叫出来啊,为什么要缩在梅树下?炼魂摄魄的火,可烧不了白梅做你的陪葬.  你喊啊,你喊啊,你喊啊.  为什么把手指紧紧抠进肩膀里?灰飞烟灭了,你这桃花美人,可连白骨都不会剩下一堆.  我轻飘飘上了树,轻飘飘摘了花,轻飘飘嗅着冬日里冷香,看一阕笑话:  青衣的鬼仰起了玉色的颈子,卷发抖得像秋风里层迭云,美啊,我叹道,多像在跳舞,踩着刀尖跳舞的人,抖得全身都有叹息落下,每一步,就是个鲜血淋漓的脚印,每一眼,都是个痴心无悔的回望.  无悔----  等等,无悔??  我不安起来,烦躁的感觉就像凌迟的刀子,割开了结痂的伤口.  "惜朝----"  我浑身一颤,不安似洪水淹没脖项.  我看见了什么?  园子里冲进来一个人,是个男人,纷乱的头发挂住了梅枝,他一把扯下,厚重的衣袍绊住了脚,他跌了又爬.  我看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一把搂住火中那青色的鬼,青红的火焰上了他的身!!!  这是炼魂的火啊,我从树上跌下,摔疼了早已麻木的心.  "你做什么?"青衣的鬼似要推开那男人,一把一把的用力,"滚开,滚开!!"  "惜朝,惜朝,"男人攥住怀中鬼冰凉的手,贴在胸口,"你看,惜朝,我抱着你,我抱着你呐."  "混蛋,你怎对得起我?"青衣的鬼狠狠揪着男人的头发,"这次完了,好歹还有来世,你懂不懂?"  "你这傻瓜,又在骗人,"男人笑了,我看见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和你一并烧成灰才好,我不要再等了,等得好烦."  "真的?"青衣的鬼猛然抬头,笑得如同三月春雨,"那就一起化了飞灰吧."  罢罢罢!!!  这又是唱得哪出戏,我真服了你们,不要见有花有月,就卿卿我我得难舍难分.  当我云英是空气啊,一把拽回了那段火红的骨,我把它重又插进了脊柱.  看着那一对喜怒都形于色的怨侣,我只能苦笑----怨骨出了身,却没摄下魂,灰飞湮灭的该是我云英了.  看我一眼好不好,我怒目,复抬首----  侯府里这弯冷月一如从前,昏黄的光线晕出梅花淡淡的白.  身体越来越飘渺,我看不清那对情人,看不清满院梅花,看不清堂前枯井,映不了屋中铜镜.  我一咬牙,冲他们喊起来:  你们给我听着  生要连来死要连  生死要连六十年  哪个五十七岁死  奈何桥上等三年!!!!  ……  尾声:  长街上游来天青色的伞  瞟一眼  却是四十八股的汉宫秋
  初月初九夜
  夜雨淄尘外篇之   暮雨迎,朝云送,  暮雨朝云去无踪。  襄王谩说阳台梦。  云来也是空,  雨来也是空,  怎捱十二峰  汴梁城外三十里,是好大一片林子,林西头挨着条小河,林东头却是家伞铺.  铺子有名道.  唤作:天晴戚家伞铺.  伞铺不大,却很精细,做伞的老师傅曾是汴梁城最有名的成伞匠,手上老茧绕了几绕. 锯托、穿纹、网边、糊纸、扎工、晃油、箍烤,便是把汉宫秋-----颜色好似青得滴水 ,汉宫秋遮不了天,仰头便只看见开阔的一片天青色.  老人很寂寞,年轻人都不愿再学做伞,他有三子三女,却都不约而同的,把背影留给了油纸伞.  初九给送到这伞铺的时候,着实哭了几场,直到后来,看到了林子里四处乱飞的鹧鸪,看见了林边河上攒着头的鸭子,更有夜里树缝中透出的三两月光,到底是孩子心性,初九很快便安分下来。  “初九。”老人唤他,“想学什么?”  初九不应声,只看着屋檐上悬挂着的那一顺溜的未蒙粗纸未上桐油的伞架子发呆,光溜溜的伞架子,撑着破开的细竹,在风中抖抖索索,类似风铃却永远都干裂嘶哑。  “伞股十二,撑天机;伞股廿四,望春风,伞股四八,汉宫秋。”  “汉宫秋,我想学汉宫秋。”初九没别的意思,只单纯地觉得这名儿好,听着就有股萧索凄凉的味儿,应景啊。  (淋漓漓几番秋宫雨,怎不把这漏儿斜,横竖竖夜扫梧桐露打霜,总地也,无非是断肠人忆断肠人。)  初九学做伞已十天,算是迎来自己学徒生涯的第一个满月。  汴梁城外萧索地,明月前溪后溪。  月圆的时候,老板从城里来到伞铺。  老板来到伞铺的时候,初九在竹林里逮蝎子-----把盏灯笼袖手,扒了蝎子窝,只需让那光晕笼在蝎子身上,就像施了定身法,黑的黄的攒了一堆,生生让人连窝端。  初九逮得高兴了,一时忘形,就把那手指伸向黑蝎子粗长狰狞的尾刺。  “妈呀――”  初九惨叫一声,扔了灯笼,跑回伞铺。  初九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屋,不能风风火火地惨号,老人管他比管孙子还严――所以初九鬼鬼祟祟地想从后门绕进去。  初九经过右侧的茅屋时,心没来由得跳得很厉害――  初九常有这样的感觉――就算是屋外晴空万里,这屋子里也该是绵绵秋雨湿满堂。  “惜朝――”  似是一声呢喃,却恰倒好处地勾住了初九的心神――这里边似乎没什么人。  好奇心来得及时,初九一时忘了发疼发红的手指,踮起脚尖戳破了窗户纸。  他打着寒战,握着手指却是看痴了。  屋里有人,是两个人――一人着了青衣,看不清面貌,半倚在桌上,伸了一手正欲挑落快半的灯花,而另一人,初九差点叫出声来,却是选了他做这学徒的老板,一臂揽着青衣人,一臂扣着把伞, 却不闲着,低头似乎嗅着怀中人的脖子,瞧他那心满意足的模样,倒像是吃了仙浆蜜露一般。  “惜朝――”玄衣人把头埋得更深,薄唇触上了青衣人透明的耳垂。  “恩?”青衣人回过头来,初九看着月光下淡雅的面容,一时间蒸腾起“惊艳”这样的字眼。  “真像做梦。”玄衣的老板指间绕着青衣的惜朝垂下的卷发,却哼起了坊间的调子,  “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怎地不□。新啼痕压旧啼痕――”  “戚大侠在自伤身世?”  青衣人笑着曲起手指,叩了下玄衣人发丝凌乱的额头。  “伤得是这飘零身,苦得是那南山处。”  “啪――”初九没看明白,只觉一息青影卷过,玄衣老板的脸上多了无个白白的指印,再去寻那青衣人,却已不见。  “惜朝,我说着玩的。”大侠露出一张苦面孔,眼巴巴看着虚空处,“还有一句你要不要听,我找了师师姑娘学了一整天啊。”  初九忍不住想笑,这老板哄情人的法子还真是别致,不怕给抽死么――等等,初九掐了自己一把,情人??!!  (初九同学乃可造之材,鉴定完毕!!)  “只这一片至诚心你要也不要!!”  老板不等初九自责,便把这□裸情话道出口。  初九屏息凝神看,屋角突然升起一把天青伞,像是月下生了青罗帐,亮眼得紧。  初九这才注意到桌角原先放着的一把汉宫秋没了影,心下大惊,却终是抵不住好奇心性。  天青伞转了几转,渐没了动静,倒是那伞下青烟渺渺,或者,初九想起了梅雨潭的水,青得好似流泻着水光的玉+  忽得伸出只漱玉的手,却是玉里生魂水上生烟。  初九两只手哆嗦着,左手上给蝎子蛰得伤口肿得发亮,眼看那青烟终是化了人身,又饿虎扑狼般掐上老板的脖子。  初九叫不出救命,只因那青衣人回头看了一眼,一剪寒眸中浸了毒水似怕人,凌厉狠毒僵了可怜的小初九。  “别吓他了。”老板倒是体贴,轻飘飘拽下了搁在颈间的手,把根玉白的指含在嘴里,黄连里都吮出蜜糖来。  “只这一片至诚心你要也不要??”老板再说一遍,眼里却多了几分玩味,  “要。”青衣的鬼扣着指掐得老板肉痛,脸上却忽地闪过丝红晕,苍白的脸上顿时生色不少,“挖出你的心叫我看看。”  老板嘿嘿一笑,真得解起了腰带,  “你说的啊,我这就把里里外外叫你看个遍。”  初九冷,冷极了,他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怪只怪那青色的鬼觉悟得太晚,反应过来时已被压上了床。  初九念声佛,偷叉开蒙眼的手――却是忍不住的失望,那伞兜兜旋旋着挡在床前,那令人脸红耳热的某些声响,便似青纱帐里蛙鸣阵阵。  三两间茅屋立在竹林外,映着半溪明月,一袭清风.  初九的手,三天才好。  三天后,初九做成了第一把汉宫秋。  初九把自己的作品挂在卧房的床上,某一天早上醒来,初九发现自己长大了――初九红着脸发誓,绝对是那老板和他的鬼情人害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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