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上迈过锅台上炕的意思打一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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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献给驻漠研制核试验及飞天工程已达三十年的新中国培养的工程技术人员一河道一变曲,蜿蜒出的景致,生生的草木都精神起来。桥林古镇便在这一方水土之上。这地名怪也不怪,桥多是事实,当然也不会多得如林。可能是个合并名词。桥有特色,柳林、竹林、桃林、杏林也星罗棋布,既有小桥流水人家的别致,也有山林斗嫣的美妙。西北两面,峰峦一抹,叠嶂如屏,很有“曲终人下见,江山数峰青”的空灵。东南平畴,极目楚天,每日晴晨,喷涂朝阳,那是石头城的光辉越过了龙江,在向这儿照耀。得了皇气的土地,肥沃更兼紫气,丰腴而丰裕,丰饶而丰采。据说这多孔或单孔的石拱大桥。全是石头城东渡长江运来的石板,都是又长又宽又厚的秦淮条石。大青石砌了高拱石桥,还铺了街面,铺了东西南北通衢。还铺就了拱桥河岸。这条河道成了石碛河,两岸成了石码头。一层层的条石梯叠得严谨,一级级的石阶优雅得秀丽,清粼粼的水波时而扑拥到上一阶,时而卧伏到下一阶,亲昵似婴儿,直贴在母乳怀里腾扑。河水打湿脚面,便是常有的事,包括大姑娘小媳妇。只要挎篮提桶下河沿,在家里就早早脱袜脱鞋。裤脚卷到了小腿肚,就那么让白生生的肉脚走近浪花,从石板路西街,从石码头台阶,一级级地走下来,走到浪花扑咬的那一级,或干脆走进河水浸泡的再底下一级石阶面。春天的河水清凉凉地逼脚面,浸一会就适应了,手头也忙开了,不管淘米洗菜还是过衣服,不管是激涟漪或浪沫,都随着漾开去的弧波,一圈大似一圈散开而去,河水一刻不停地流动着,流动得那么悄无声息,只把清澈留在粼粼漾漾的碧波中。 突然――忽听到沉重地一声扑通,码头口侧旁,随即凹出一个漩涡水波,溅起一丛水花。“有人掉水啦!”码头口惊惶惶的喊声一片。对岸、桥顶,随即便有人纵身跳入河心。急速朝这儿游来。就在沉下水的人被河水托起之际,那浮动的一团黑发被发现了。她迅速地被来救的人抓拽上来。码头叫嚷的妇女张惶顾望,水淋淋的布褂,海昌蓝的小肩,还有新缝的补丁,竟是一个黄花闺女。再静静瞄瞄,一下认出来啦!“是夏家闺女桃芝呢!”二夏家的人被引来了。桃芝妈一见,双眼一红,张开的嘴却又咬住了。没有发出嚎啕。只发现下颏两侧的牙板筋一凸一鼓。桃芝爹上前拦腰抱住自己的孩子,凭一股子冲力,将自己的孩子抱回家。桃芝妈碎步带跑。急速地越过一级级的石阶,踩着女儿淋落的水溃。一扭一歪地在石板街面上蹭。满街的人都注意到了这种紧急情况。小声地议论也开始了。桃芝妈就怕周围嚼舌头,生吞了嚎叫。哽抑了哭泣,家丑不可外扬呀!这个不争气的丫头。竟然把“屎罐子”往自个儿头上栽了,捂都捂不住,气都不打一处来,回到家往凉床上一滚,也要死要活起来。桃芝爹破口骂道:“都是你作的孽,闹个啥!”桃芝妈这才屏住了嚎声,也不在床沿边打滚了。桃芝爹朝桃芝妈眼瞪了一回。闷着气歪了的嘴,甩手坐到了大门口。桃芝妈立刻明白,该给女儿换身衣服了。于是赶紧往厢房里跑,打开衣橱,翻找衣裳。昨天的衣服刚换下洗晒,本来是一洗一换的两套。现在只有将自己的旧衣服找出来,暂让女儿换一身干爽的了。扒女儿湿衣服时,眼一碰上女儿这么皎洁纯白的肌肤。这么发育完好的身材,滚烫的泪滴不由泉涌般渗出。桃芝妈竭力大张着眼。不敢眨一下,生怕将含不住的泪滴碰下来,但还是落到了女儿光润的胴体上。她赶紧用手心儿揩。止不住的热泪便像断了线的珍珠。巴拉巴拉地直往脸颊滚落。喉咙口越发像堵了发胀的酵母面团。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桃芝妈将女儿全身内外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后。依坐在女儿身旁,手执木梳,一下一下,开始沉默无语地梳理着女儿黑黑的湿发。女儿桃芝睡熟似的直躺着,发紫的小嘴唇开始涌现一丝儿血色。母亲盯望着女儿缓和下来的苍白脸色,盯望着一起一伏开始均匀了的呼吸,揪心的紧张摒弃了,然而却摒弃不掉那个解不开的疙瘩:好端端的女儿,走在人前不比谁差,怎么就是想不开呢?当爹作妈的,谁肯将自己的骨肉往火里丢?女儿就是任爹妈怎么做主,也只会是糠箩往米箩跳!女儿怎么就不解上人的心意呢?睁双眼看看,桥林街上,只要长得水色一点的儿女。哪个不都攀着高枝,找城里工作的女婿。管他以前的籍贯是山东、河南、几百、几千里地的外乡人?桥林镇都给人叫成了丈母镇了。独独我生的丫头,怎么就不开窍。偏死心眼儿,要跟一个穷得叮当响的人家呢?还嫌我们自家困难得不够啊!幸好那个外方人一点风声也没得到,见了女儿,一叠声儿称好。又送礼金又送礼品,我都一一收下了。有上人拿主意,不会错到哪儿去,干脆请外方人上门速来吃了饭,这就等于订了,可这个女儿,就是不给爹妈脸面,一直闷闷纳纳,不理不睬。一句话不说也就罢了,躲在房间不肯相见也就罢了,不防备竟从后门口溜了!终于在堆柴的旯旮里将她拖了出来。找回来也就算啦,可丫头不知吃了哪包错药。竟然闪身往河里栽!这河水可是不长眼睛不认人的,幸亏江水没涨上来。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怎得了!你不惜乎自己,也得体恤两个上人。把你养大了容易吗!三能当上桥林女婿的外方入。大都是军队转业来这里的干部,或从外地调来的领导。这一个让夏桃芝父母看中的外方人。却是刚进供销社不久的一般工作人员,叫姚全。这般介绍也许不妥。因为不能这么单纯地看。单纯地这么看就差了。镇上的人都知道。这个外方人来历不浅。他与镇上一把手有着叔侄的亲缘关系。他原是乡下土腿子。完全是趁乱从外地赶来的。一般的人赶来也白搭。有了特殊的一层关系,他的脚才比谁都站得牢靠。现在户口也早已入了城镇。其中的内幕便只有他们叔侄两人知道了。人们只知道,在文攻武卫的时候,便有一位保镖似的人物围绕在镇头头的左右。这人英勇善战,武斗肯冲锋陷阵,成了铁杆保皇派,很让“踢派”费尽心机,终未得逞。镇头头被三结合进了领导班子。虽不再是一把手,也算够走运的了。老叔重新坐正第一把交椅后。这位大侄子也名正言顺的成了国营职工。只是识字不多,算账不行,供销社里没有他能干的活,却碍于他的“后台”很硬,便让他以工商管理员的身份去管理菜市场,这工作不须要动脑筋,又可以耀武扬威,正合他的路数。桃芝爹妈在菜场兑菜卖,眼前的利益,使桃芝妈首先同意了这桩婚姻。据说这个姚全,无爹无妈,投靠老叔,这种无牵无蔓,又有后台。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为什么读了中学的女儿偏偏不能理解上人的用心呢?其实桃芝并不了解提亲那边的底细,有后台也罢,凶悍恶行也罢,全不记心。说起来那个姚全。整天在菜市口吆五喝六。桃芝还没有与那人打过对面,就是打对面走过。桃芝走路也是不望人的。别说没一点印象。就是长矮胖瘦都不知道。等于没见面。姚全就不是这种情况了。他早注意上了她。别人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当然无从知悉。等他开口。媒人这才跑烂了桃芝家的门槛。在那个革命革得几乎一尘不染的年代。所有带资产阶级思想的作法都望风逃窜,唯独媒约之言,父母之命还阴魂不散,因此媒人并不计较桃芝的冷脸子。烧火棍一头热就一头热,有桃芝妈作主便成。桃芝以死相拼,也就是冲着她母亲的。她知道。再不做出拒绝行动,这事儿便只有像船到桥头。自然地“直”过去了。事情若是弄到了那个地步。真由不得她了。桃芝下这么大的决心与爹妈拧着劲,也不是她私下里订了终身,桃芝没有这个胆量,更不会有那个行动,但是不能完全排除没有这种想法。这就是令爹妈费解的地方!桃芝妈想怄气也没地方怄。只好退一步,站在女儿的角度,做出设身处地考虑:难道女儿早有人选啦?可一直没有听到女儿说过,也一直没有见过女儿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譬如与男孩有过什么交往?她的女儿她知道,桃芝最怕羞了,怎么会有私会呢?桃芝妈虽没有发觉这方面的迹象,但心里总是不除疑。表面上让事情当风一样吹过算和,一点不去惊动女儿,暗地里却总想探究个明白,于是便开始朝这方面注意,悄悄地暗中盯梢女儿的活动。好察看出个蛛网马迹。怪只怪自己,以前只图菜市口生计,疏忽了对女儿的了解。亡羊补牢犹为未晚,更何况女儿还在家里绕在膝前,多长个眼留个神吧。女儿昏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居然一滚爬起,闪身出了后门口。警觉的妈妈赶紧尾追而去。又不能大明大摆地追上前惊动女儿,便悄悄地跟在后面。只见女儿径直绕过一片菜园。上了离后门不远的小土山,拐下了坡。朝那里面走干什么?那角落只有姓雍的一户人家。老俩口以前做本砖,烧本窑,我家的青砖小瓦还是从这儿弄的呢。如今手工砖坯连窑已被机械化替代了,这儿无土可取,只剩下废弃的旧窑,还支在那儿,现在这个废弃了的雍家土窑寒碜的不行了。旧窑那面的山土已削去了半个山包。半个土堆另一面的坡地也栽了一溜溜的青菜。桃芝妈想到破窑洞,心里更是疑惑。赶忙踩着露水追过去。那旧窑枯草遍地,看上去人迹罕至。她情急火燎地张望着。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也不相信女儿会走到这里来。她郁郁地想。跑窑场也不能到这儿来呀,政府早在乌龙山脚兴建了大窟场,那烟囱有好几层楼高。桃芝妈正张望着,四下里斜眼寻视。哟呵,那补衣纳裳的青衣身影。正在老俩口家院里转动呢!女儿跑到这个只有老俩口居住的人家忙什么?呵,怎么是给人家忙提水呢?桃芝妈躲在窑头那边新长上来的一丛树隙间。整整看了小半天,从头看到尾,把一双腿都蹲麻了。一直等呀看,看呀等。终于等到了女儿出来。看着女儿婷婷娜娜按原路折回了家去,她也前后脚跟进家。盯眼瞄瞄女儿,却是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女儿一挨到床沿,又那般半躺上床。桃芝妈眼眨着,看女儿那有气无力的架式。全没有了在外面的灵动,真让她百思不得其解。这能单纯的解释为:家做懒。外做勤?她趁女儿在家躺着,又转身赶到后门口土坡人家,特地走访了老雍家。“哎哟,老叔老婶子……这是吃早饭还是中饭?”桃芝妈本想悄悄地观察一番后再进雍家的门,可一眼瞅见老俩口一扶一坐地在堂屋里,不能不开口招呼了。雍老叔像在病中,雍老婶伸着一双瘦骨筋筋的手,端碗拿筷喝热粥。看见桃芝妈,想热情。又热情不起来,这双手正不知往哪放,掉牙打皱的瘪嘴嗫嚅着:“难得,难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桃芝妈赶忙一脚踩进堂屋,双手扶住雍老婶,一迭声地要老婶婶别丢下碗筷。可是雍老婶还是丢下了碗筷,硬要端条板凳让坐,雍老头则张着白胡茬茬的皱嘴巴,也似在重复着“请坐,请坐”的言语。并非客套。而是真诚,只是起不了身,坐不起来,看来是病得不轻,时日也不短啊。桃芝妈这一来还能说什么问什么。仿佛不说上几句看望的话,心里会内愧似的。眼晴不自然地便朝外边溜。想找个空隙,脱身走开。这时候就听到雍老太说:“承谢你家桃芝天天来拎水……”桃芝妈一听,倒吸了半口气:女儿桃芝是赶来帮老人拎水挑水的?她的脸一下子作烧起来。女儿真会关心呢!这一对老人也真需要个年青入打水送柴。不然。还真是困难,连饭也弄不到嘴边。这堂堂皇皇的事,说出来在情在理,为什么女儿不吐个只言片语,还这般形踪诡秘,神神兮兮的呢?这个女儿!这个女儿!这个摸不透的小丫头!桃芝妈一回到家,劈口便问女儿:“你帮后门口小窑雍家忙哪”?桃芝妈又连声问:“挑水送柴啦?”女儿点头,却没有明显的表示。桃芝妈嗔怪道:“做好事谁阻挡过你……”她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前年雍老太拿着封信,赶来请桃芝念,请桃芝写,她都是高高兴兴的要女儿办。她就不懂,这和那桩婚姻有什么相克呢?桃芝爹忙完一天回来了,拴了老驴。喂了草料,两只拉了一天板车的手。刚端上晚饭的碗时还有一点僵持。也顾不得那日晒风刮的脸需要用湿热手巾抹洗一把。先填饱肚子再说。桃芝妈凑过来,低低道:“你猜你家女儿一早上哪儿啦?”也不等老公猜测,直言相告道:“上小窑老雍家啦!老俩口啊!病歪歪的,几年不见,真要个人照应……”“她去干甚?”桃芝爹趁咽饭的空发了声问。“去帮老人挑了缸水,还抱了捆柴禾……”“家做懒。外做勤!”桃芝爹嗡声嗡声一言蔽之。又大口吞咽他的饭。桃芝妈突然想到了另一层意思,忙递话道:“单单是家做懒,外做勤?”桃芝爹抬起了脸。一双眼从饭桌筷头小菜上移到老妻脸上时,似乎悟到了什么,包了一嘴饭菜的大嘴“唔”了一声。“哦!”桃芝妈也似乎从丈夫的鼻音里得到了启发。朦胧的想法一下子有所明朗。真的明朗了,又不确切起来。桃芝妈摇摇头,又点点头,口里喃喃地自问自答着:“能吗……?不会……!”四桃芝妈疑心到“那上头”。又有些把持不定,毕竟是一种臆断式的猜测。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怎么想也不可能。桃芝妈这样左思右想地想了个底朝天。还是不能自圆其说,既是这样,也就没有必要去添枝加叶了。那么桃芝本人呢?感觉上,却有一点不着边际的牵扯。完全是清华大学的原因,能够考上这样名牌的高等学府,书要读成了。一定会是一名科学家,这也是全国学子美丽的共识。雍老叔家唯一的儿子雍方华于一九五九年考入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如果是一般的大学,三年五年的。早投入社会工作了。他读的专业是八年。读了六年遇上了文化大革命。等复课毕业、分配。已到了七十年代。虽然学业受到了波折。但毕竟从事的是国家的尖端科学,风雨过后。花草依然精神,大菩萨小菩萨还会各就各位的。雍方华是正宗的学子,清华的高材生。必定要在外面成家立业。桃芝妈一想到这儿便会自行打住。桃芝妈还没到耳聋眼花的时候,她早就知道了,这么个名牌的大学生,当时是上千上万个人中也难得考一个的啊!读了大学的那一种眼光,那是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的。试想一想。连亲生爹娘都成了不中看的风景,还能看上我们这种苦力人家?挑肥拣瘦都来不及呢,何况我家女儿也称不上小家碧玉!所以。桃芝妈想也不敢想。不,应该是想也不该想。桃芝初中还没毕业,没经过世面,学生意识重,想法自然不同。她没有太多的疑虑和成见。却有着太多的憧憬和向往。大概就是那种执著并带有千丝万缕的牵挂使她坚持去帮雍家现两老的吧。第三天一早,她又按班如规,身子一溜,去了雍家。还是将挑上满捅的水倒进缸里,然后舀进锅里。此时她的鞋面沾湿了,两袖也水淋淋的了,她将带湿的手朝自己衣衫下摆揩揩,擦着火柴,将点着火的小把柴草送进灶膛。开始密锣紧鼓地扫锅脚,挽草把,注意火膛。红红的火舌舔着锅底,她的脸蛋儿呈现了一片欣慰的红光。她用火叉搜空火膛。让柴火从容地燃尽应有的火力,才又添进一把柴草。还是先用火箝压着火势,让火舌从容地舔烧锅底。再用火叉一根一根地拨动火柴烧草,让火舌均匀地舔热铁锅。一会儿的工夫,锅里的水被烧开了,发出了欢畅的叫声,她不再添柴,只用火叉支着火,再用火箝将撒在灶脚的草屑夹进火膛,然后拍拍衣衫下摆的草屑。洗了两手的草灰,到老人房间拎出空水瓶,揭开锅盖,舀上开水。点滴不漏地灌进热水瓶口。直见到开水漫上热水瓶口了,她才停下舀勺,把水瓶塞上盖,将水瓶送进老人床头桌上,然后折回到锅灶沿,开始给老人打玉米面糊。锅里的水还在滚。她按计划舀了一碗玉米粉,稀洒洒地搅拌进沸水中,不一会儿,成了稠糊糊的粥了,泛着了扑鼻的香味。她为雍家老两口煮好了一锅粥,等滚沸的粥锅不翻腾了,伸腰再朝柴锅脚tt,又伸头朝锅膛瞄瞄,燃柴只有余烬了。一切察看了个仔细,她这才直起了腰,似乎在朝堂屋放眼了一回,又似乎在朝房里老人凝视了一会,她没有出声说上一句什么,却又好像用鼻子发出了那么半句音:“走了……”纳补丁的青衫身影在门外一晃。这时就听见老人在房里的应呼声:“等会。等会。”随后雍老太从房里头移步出来。而桃芝已经走出雍家小院。拐上土坡老远了。雍老太对着三竹竿高的太阳,连点着头,把太阳当成了对桃芝姑娘的感激了。借着太阳的温暖,支起病体的雍老头,也一步一挪地到了门口。本来,两老是指望姑娘进房里说上句话的,不想桃芝姑娘忙完了几件事,却匆匆离去了,只得赶出来,却因病体的迟钝,好容易挪步到门口。想打声致谢的招呼都没有来得及,桃芝姑娘已飘过了屋山头的土堆。桃芝妈看清了女儿的行踪,便不再有事没事地盯梢了。心想:凭桃芝她,工作没工作,读书没书读的丫头,泥鳅一个,翻不了浪,起不了波。于是便由着女儿,要去雍家,就让她去,人家老俩口也确实需要帮助,可是谁记你的情?人家儿子远在北京,还能特地来谢你一谢!桃芝妈想想都摇头。也只好让女儿痴一痴这个迷吧。桃芝从小就闷犟,生就的皮,长就的骨,此刻她一门心思钻在牛角尖里,八条牛是拉不回来的。桃芝妈只能退一步考虑了,只要女儿信的不是危险的邪,也只有顺着毛摸这顺毛驴了。不过孩儿在家里有父母避护着还没什么,倘若惹出是非,外人却不拿你当回事了,要怎么嚼舌头就怎么嚼,一人一口水,即使淹不死你也会把你淹昏。那就不是在家里的情形了,家里人也得跟着丢名声,女儿怎么这样没有头脑。一意孤行呢?一想到这她就有股怨气。一天,她见桃芝从雍家返回,一脸的我行我素的样子。由不得把心里的嘀咕摆到了嘴上:“家里的事都做不了!”姚芝没有回嘴,蹲下身搞菜,女儿虽然去帮雍家忙,可家里事还是照做不误。这还有什么说的呢。当她正要伸脚刚往门外走。忽听一声“妈妈”的叫唤,直冲她喊来。她迎着不常听到的亲切呼唤,正过脸去,可是让她心里一惊!面前站着的,竟是读清华大学的雍家小子!她赶忙推出了一脸的笑容,乐呵呵地相应:“哟,是雍方华呢,刚刚放假回来?”“刚回来,妈妈”,雍方华提着一兜的东西没有丢手。一种说不上什么的热情让桃芝妈突然回身喊起女儿:“桃芝,还不快帮你大哥哥提着。”招呼了女儿又招呼雍方华。“从我家后外口走,不绕道呢。”桃芝这会儿却异乎寻常的平静,慢慢的起身,轻悄悄的走上前,雍方华也不见外,由桃芝帮他拎了沉重的大包,减轻些重量。桃芝拎得略显吃力,凑上肩头,照前走了,虽没有喊大哥哥一声,雍方华仍然乐孜孜地尾随其后,从后门口穿菜园,过山包。桃芝妈眼巴巴地,一直望到一前一后的男女青年走出屋后,她心里卟咚卟咚地直觉得奇怪,是女儿真有这个能耐,还是雍家小子真有那个意思?真是那般,当然巴不得,这样也有话回了外方人姚全了。若雍家只是图个有人照应,到时候就摔了,过河拆桥的事也常有。我家是经受不得反复折腾,给人笑掉了大牙不说,丢了一把手亲戚的亲家,往后在这本乡本土怎么过日子?桃芝妈怕的就是这种事,不由地朝后门外紧走两步,又发觉自己的失态。如此追过去,让别人怎么看?不妥,不妥,桃芝妈又慌慌的缩了步头。五“你怎么先弯到我家来了……?”快到老雍家了桃芝才说话。“恩人在某种时候,应该以第一时间拜见。”“我成了恩人?哈,好大的头衔。”“没有你,便没有我健在的爹娘,你有恩于我家。”“我可没有做什么,你也没有千里眼。”“我有第六感觉。我能天天接受到你打来的生物电。”雍方华说着,耸耸背着包的双肩,仿佛在向走在前面回过头来的桃芝展示他的心灵接收器。桃芝面对雍方华的坦诚,一时喜不自禁。直到往前的脚碰到了雍家大门。扎着的辫梢扫着了雍家的青墙门框时才赶紧将别向后边脸正了过来。坐在堂屋的老人只把眼睛对住了桃芝。那感激的眼神,立刻给跟进家门的雍方华捕捉到了。他提高了嗓门呼唤道:“俺伯,俺妈!”两个老人这才发现了自己的儿子,惊喜的神色涌现在满是皱纹的脸上。老父亲想撑起身站起来,可还是没能直起身子。老太太已经朝儿子嘘寒问暖了:“饿了吧?”。对于饮食的关切,老人一生的体验最深了。一边说着一边还要拿蛋。打给儿子吃。家里最上乘的食物,也就是打个糖心蛋了。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有这番礼遇。儿子不肯接受。老妈还是掏出了鸡蛋。桃芝也飞快地一闪身,蹲进了锅膛,点着了柴火。燃起了锅灶,雍方华也不好推三拦四了,挨着老爹面前坐定,相互看着问候。老爹很是高兴,一声应一声地说:“亏桃芝,亏这姑娘。真比自己的闺女还亲。一日三餐都赶来。水呀柴的,没一天不帮忙的。雨越下的大,越是不愁柴,不愁煮。”说到这里有点气喘了,老父亲停了停,但还是不忘记对桃芝的夸奖,似乎还有言外之意:“要是没这位闺女。爹妈就是不病死。也会干瞪着米谷饿死。养你这个儿,当不了劲,只是一场空欢喜。”老爹说着,伸手拉住了儿子的一只臂膀,低吟道:“早知道读这么多年的书。读的这么长……,哎!我们老了,撑不住了,眼望止不了渴。真不如在家门口找个工作,那就有盼头了……”雍方华将手反过来。抱住了连讲话都吃力的老父亲的手臂。而这双手臂在十多年前是有力的,能端上几码生坯,可现在却是纤瘦无力了。此刻面对年迈体弱的父亲,他知道,老爹已经在懊恼了,这不单是寻常的讲讲而已。而是深深地懊悔,还带着埋怨,甚而是责怪。雍方华怎能感受不到呢?当初。对填报第一志愿的时候,自己是青春宏愿有余。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事已至此,也只有用自己双手的抚慰来表达一种遗憾了。老母亲一直守着锅台,一等锅盖冒了热气,两只手便忙开了,一边揭去锅盖。任热气在老皱的脸上撞击,一边就沸水一连破了三个鸡蛋进锅,也不多焐一会,就开始拿碗拿铲,连蛋带水,盛了满碗。坐在柴锅脚的桃芝,眼尖尖地看到锅上忙好后。便熄了锅底下的火苗,然后从老妈微颤的双手中接过碗,将它放到四方桌上。在老人的催促下,雍方华转身接筷。可他端了碗又放下,转到灶台边,从碗橱又取出一只碗。原来他要挑出一个荷包蛋放另一只碗里。是给桃芝吃的。桃芝已经在拿碗时看出了门道,当然不肯接受。两个老人却在一旁吱唔:“桃芝,吃,吃。”雍老太还有些对不住的喃喃着:“看我,看我打少了一个,吃吧,桃芝。”桃芝盛情难却,笑吟吟地接了碗,却趁雍方华不注意时,将自己碗中的嫩鸡蛋挑进了他的碗里。雍方华赏识桃芝的机灵,却无能为力回敬,只好全吃了。桃芝有滋有味的笑出声来。虽然只是喝了些加糖的蛋汤,但心里却美滋滋的。桃芝快乐地帮着收碗收筷,将锅台清理干净。手闲住了,反而全身拘束起来。她想走,又不想丢下这相聚的时光。看着雍方华大包小袋。她脸一热,随手拎进了里间房。雍方华并不急需要收拾大包小袋的东西。而是顺手拉住了桃芝提着包带的手。和她一同进了里间。桃芝水灵灵的眼眸掠过了一丝紧张的激动,低着头静听着对方的心跳声。桃芝不敢对视,于是扭过脸对着墙上。发现那面墙上正挂着个半大木镜框。那镜框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颐和园的照片。万寿山塔楼与昆明湖的倒映,也因为有了雍方华的身影而生气盎然。就是这两张北京留影。寄托了她多少朦胧的情愫。能到北京读书,是她崇尚的理想。而自己只能是望洋兴叹了,而能为学子解除后顾之忧,是她唯一能做的。又是她乐意去做的。要说这份情愫是怎么开的头。这还要追溯到学校一律停课的那一年。那个秋冬,雍方华从北京回来了,对他怀着无限的敬意的桃芝经常朝他家跑,这样一来一往熟悉了。便有了离去时帮忙看信的义务。后来她发现雍家两老特别需要照应,也就自然而然地做了下来。寒暑两假,只要雍方华回家就能听到老父老母对桃芝的夸赞。其实雍方华心里早已知道,只是不善言词,也不会山盟海誓。而此刻也是百感交集。“桃芝。我想……”看着雍方华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桃芝忍不住笑了。这一笑到活跃了气氛,而雍方华也放松了起来。压郁在心头的话语便随之而出:“是这样的。我想成家。让两老也有个照应,桃芝,我想,只有这样了,这样好,可以两全。桃芝,你要同意,这假期就办了。”办?一个办字。突然像烈火点着了干柴。让桃芝无以言对。桃芝似乎弄懂办什么。又似乎不懂办什么?是呀。模模糊糊的一个字呀,又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开,桃芝想想又笑了起来。雍方华见桃芝只笑不答,以为桃芝不肯,却又被桃芝的笑所鼓动。不由一急,伸手抓住了桃芝的手,桃芝的手没有挣脱,这给了雍方华信心,那句早就该一吐为快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请嫁给我,我深思熟虑过了。唯有如此,才是万全之策。”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雍方华向我求婚了!桃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心像要跳出来一样使她快要窒息,她不知说什么好。雍方华见桃芝不说话便认为是默许了,于是紧紧地抱住了桃芝。这时候的桃芝,好像没有了重量。轻盈得似天上的一朵云。六关于选择佳偶,雍方华一直有些克制。也许是学业的繁重开拓了他对事业进取心,让他的注意力无暇顾及卿卿我我的男欢女爱;也许是贫寒的家庭出身给他留下了烙印,使他远离了男女之间的缠绵。这样一直学习到大学五年级,那些读五年就毕业分配工作的同学有的已幸运地踏上了工作岗位。而雍方华还得继续学习三年。文化大革命连尖端学科也受到冲击了,而且还发现身边这么多的社会问题,家庭问题也如此突出的摆在面前。社会问题不必多烦优。而家庭两老的生存状态必须给予时刻的关怀。忠孝如何两全的问题提到了他的日程表上,于是他想到了男大当婚和立业成家。可是大学里的女同学犹如凤毛鳞角,想在事业上比翼齐飞,找一个志同道合的妻室,那是很难的。那么,眼光朝下便是最实际的了。也只有在家里找门当户对。识性而居了,这虽然委屈了自己。却有益家庭,父母首先得到照应,省得自己总为多病的父母牵挂了。可这样一来也只能过这种夫妻长期两地分居的生活。谁不想夫妻在一起相濡以沫。相辅相成?但毕竟条件和环境总是不允许。全国有多少工作人员不都是如牛郎织女分居两地?等参加工作了,对此也坦然了,何况家有两老,成了家,留下妻子,也有个关照。甘蔗不必两头甜。想到这他便想到桃芝。在认识的人里。桃芝给他的印象最深,倒不是家门口挨的近。而是桃芝的人品实在是出类拔萃。在家里,不多言不多语,没书读以后,低头帮家里卖菜,几乎没穿过一件干爽的衣衫,不是汗了,就是水湿了。在姑娘堆里。要体面,要面子,要架子的事她一概不在乎。能这般与穷家同甘共苦,无怨无求在别人看来不屑一顾,而在雍方华看来却有一种久违了的情绪。想想自己,不也正是这种情形吗!天南海北。既然就在自己家门口!无独有偶。真是天生一对了。于是每次假期回来,都要察看察看动静。谁知桃芝不请自来。好一个助人为乐的高风亮节。且不说她一个姑娘家,这种见难就帮的热情性格难能可贵,更何况她什么也没图。而我这个几乎跟平头百姓,甚至连乡村一个小头头都不如的大学生又能有什么呢?雍方华每想到这里,心情便激荡起来,很有一种非桃芝不娶的架式。终于熬到了工作分配,拿到了工资,终于熬到了一年一度的长假,终于要与心爱的人儿相拥在一起了。桃芝被拉到二老面前,不等儿子介绍。二老早乐呵呵张开了掉牙的嘴。这时。桃芝也全无顾及地拉着雍方华来到她妈的面前。这一回桃芝妈一眼瞧见女儿手拉着一身新制服的雍方华。什么话都没说,左邻右舍卖菜的也都带着祝贺笑对着这一对儿。“妈――”,雍方华喊了一声。在一旁卖菜的都七嘴八舌开来:“桃芝妈,喊你呢。”桃芝妈本来应着的。这一来反而乐得不好意思起来,只是连声说:“快回家。我马上也回去。”周围的人便叽咕开了,“还有什么丢不开手的。这点剩菜还卖什么,还不赶快接待女婿!”“菜担丢这。给你看一会。”桃芝妈这才抵不住左右的纵容,两手潮湿湿的往破裙上一揩,一边解围裙,一边领女儿走。她感觉到一脸的容光。女儿终于给他领了一个女婿来了。而且还是个体体面面有大工作的娃。正在夏家热火朝天地给新女婿上门烧茶打荷包蛋的当口,原先给姚全作媒的老太太。一脚跨进门里便说:“夏家嫂子。恭喜恭喜呀。你看我给你带了多少好礼品来了,都是姚全你的好女婿置办的。”她一边将抱着的皮箱,四色礼,供到堂屋大方桌上。一边回过头朝门外嚷嚷:“姚全,快把礼物都拎进来。”还有礼品?桃芝妈惊着眼又朝门口望去。果然,姚全一下拎进三只箱,有樟木箱、大皮箱还有妆奁箱。同时。跟在的姚全后面的还走进来了三个妇女,她们都抱着崭新的绸缎花被,床单帐帘,一应齐全。而其中一个妇女竟是一把手的老伴吴婶,这可叫桃芝妈作难了,接下来吧,雍家小子正坐在这里;不接下来。这么有派头的人物,咋能得罪得起?雍方华也在惊诧间。这时夏桃芝却不含糊。站出来摆手道:“对不起啦。我已经许配了人。”媒姥一把拦住她的手,嗔怪着:“丫头瞎说什么,快站一边去,天掉下来有你上人顶,快躲一边去。”夏桃芝分外地认真起来:“我说的是真的,新姑爷都吃了我妈做的糖茶了。”她不依不饶的说,一点不羞涩,直让来人一个个睁大了眼睛,雍方华也因此底气十足起来,一口气把三个糖心蛋都嚼进肚里。还美滋滋地把蛋汤都喝了个精光。他知道,这种无声胜有声的作用,其实是一种最好的表达方式,这样一来果然把来人的眼光全吸引了过来。姚全突然怒火中烧,一双眼直泛白珠,一双手捏得直响。媒姥瞟见。暗地直朝吴婶提示,也只有吴婶能稳住,她气宇轩昂地走向前来,将侄子挡在身后,不紧不慢斥责起桃芝妈:“你这个当妈的也该管管了,别让孩子无礼无管的。弄出事来,可有你一家好看的!”训了一顿,似乎还不过瘾,又居高临下威逼了一通:“到时候,别妈妈长妈妈短的。求也来不及啦!”撂出硬硬的话后。这才松了松口气:“我看你还是掂量掂量,哪头轻。哪头重,你别也像小孩子不长眼啊!”她代表这一行人发了这通话后,身一转。轻轻拉了姚全一下:“我们走。”这一行人便跟着吴婶溜了出来。桃芝妈想送,又难为情。见这么多礼品丢在这,想喊又为难,吴婶对着她没主见的眼神冲道:“东西先放这。也给你一个机会。”桃芝妈进退两难。桃芝却受不了。提起一床绸被子便摔了出去。桃芝妈慌慌地一把抱住女儿,说:“我们惹不起。你就省省事吧。东西在这。我们不动它。他要拿走就拿走,不拿走我们给送过去,总行吧?”雍方华也劝道:“把东西摔了反而被动。看的出来他们就是想让你摔,好找到由头兴师问罪。还是妈说的对。我们惹不起。躲得起。”桃芝这才平静了呼吸,按擦住气忿。将手伸向雍方华。拉着他就往后门外走。雍方华走了两步。回过头朝丈母娘鞠躬道:“妈,委屈你们了。”桃芝匆匆赶回雍家。也不顾年迈的二老在堂。回身抱住雍方华嘤嘤地哭泣起来了,雍方华也紧紧的抱着她让她倒尽心底的苦水。过了好一会扶住桃芝进卧房,让桃芝静静地躺一会。他自己返身赶到了丈母家。桃芝爹拉完板车回家来了。雍方华恭敬地致礼:“叫爸爸。”他喊了。是一种诚心,也是一种担心,怕这位父亲有别样的挑拣。因为屋里头还放着一大堆另外人家请求订婚的妆奁呢。桃芝爹竟明朗得爽快,便发话了:“来的正好,我们两家家底都知道。择个日子就行了。”对雍方华交待完后。走上前一手提两个箱,便要出门。桃芝妈脸沉沉地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拿起床单帐帘,齐齐摆进两箩筐,一扁担挑走了,看得出来,老夫老妻刚刚有过一番舌战。可能没有结束。但碍于雍方华的到来。就不了了之了。雍方华不由的对丈人肃然起敬。他猛然想到该把这个消息告诉桃芝了。七吴婶将姚全支走后,一出了门。姚全便咕噜开了:“不谈就不谈。这口气可要出出。”吴婶发现姚全的牙板筋一愣一愣的,也没作声,便又听到姚全哼哼地切齿道:“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们早就下礼了。”姚全加重着语气,是在申辩。吴婶还没有打断他的话头。在旁边的媒姥却嘀咕附和道:“三媒六证,我们是照规矩来的。没见过这般少规无矩的,真咽不下这口气。”回到供销社的宿舍里。姚全先让吴婶她们进了房间,忙着给沏茶。昊婶边摇手要姚全别忙了,边发话道:“你的照片呢?叫你弄张她的照片,弄来了没有?”“婶,都弄好了,只是,桃芝不肯出来,合不了影。”姚金说着找了找,捧出了照片,很认真地交给了昊婶看。夏桃芝的黑白小照清丽可爱,吴婶端详了一下,发胖的嘴脸带出了笑意,也不再坐了,起身就要侄子跟她到镇委会去。姚全自然不敢怠慢,一行人跟定了这个吴婶,到了镇上办公室。只见吴婶朝一个秘书打了声招呼。把秘书叫到姚全前面。让他把两份照片全交上来。秘书也不端详。两手儿接过照片,分清男在左女在右。便贴到了结婚证上,接着铺开纸张,一点不怠慢,大笔一挥。便把结婚证姓名填好。在盖大印的当儿,吴婶指使媒姥一行打开糖果包。红花绿纸的,立刻捧出一大把,办公室里瞬间洋溢了欢乐的笑声。姚全在笑声中接过了两份结婚证书。打道回府时,姚全美得合不拢嘴。有手上这东西。犹如钦差得了尚方宝剑,他真想问问吴婶。怎么早不领呢。其实是不用问的。从农村上来也好几年了,看也看会了,谁的权大谁的话就值钱。什么叫有枪就是草头王?自己能一下农转非。这就是最好的注释。只是自己还赶不上趟,早知道事情这般顺利。还怕一个小家碧玉不从吗?还怕她变褂吗?夏家姑娘顶多也就是跳上一跳,时间一拖,不从命也得从命的。这个死丫头,还有什么不买账的。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以为天下就是由她的性子打转的?真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自己是小公主。也真要我日后好好地管上一管。不捺下她的野性子,不用紧箍咒将她套住,我还叫什么男人!这样简单的道理还用得着挑明了说吗?姚全乐滋滋地想着,心里像喝了冰镇红葡萄酒,凉快透了,脸上充满了对驾驭桃芝的快慰。见事情办妥了,媒姥也告辞要走。姚全望望吴婶,见吴婶还没有打发的意思,也拦住了媒姥。一同回到供销社,还没等进家落坐。桃芝的爹妈拎着退礼来了。姚全一反心虚,张开手脚,虽没有吼声,但就瞪着的这双眼已经有了压倒的亨势。任他怎么瞪,怎么横,桃芝的爹妈还是将礼退到了他的门下了。姚全朝昊婶望望,期望吴婶再给他拿出好主意。媒姥见吴婶不乱方寸,这帮婆娘也不急不忙,两下里形成的对垒势均力敌,倒把赶来退礼的桃芝妈给震慑住了。还是桃芝爹有主见,也横了起来,先堵住了桃芝妈的泄气,然后一步冲前,将礼品担子丢进了对方的家里,更不搭话,头一转走人。桃芝爹已经从行动中交待清楚了,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这桩婚事。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说反而礼貌。犹犹豫豫的桃芝妈也就照家主子的做法。将拎包送进门里桌上才抽身。也许是慢了一点。她被昊婶一把拉住。她是经不住吴婶论理的。亏丈夫一回头,发现她还在那愣怔着。便老远大嚷一句:“还站在那干什么!”桃芝妈这才猛省一般,跨出了姚全家的门槛。桃芝爹又冲着她嚷了两句,桃芝妈这才赶紧带快了离开的脚步。“都给我回来。”是吴婶在召唤。见她两手叉腰,摆出了不可一世的姿势,桃芝妈的两只腿不由自主地转了过来,连话也忘了怎么说。桃芝爹还是直往前走。在墙角拐弯的地方,回头发现桃芝妈站在那儿没动,嘴噜噜冲着她嚷起了直嗓门:“就当我女儿那次淹死了一回。”“你们总不能再让我女儿再死一回吧!”“姓夏的。你这是什么话?”吴婶抓住老夏的话开了金口。“也是你们同意的,幸亏还有三媒六证都在这!”老夏一时无言以对,朝老妻狠狠地盯了一眼。昊婶却抢前拉住了桃芝妈,还用眼睛示意媒姥,让她们也上前亲切地召唤,媒姥还用的着教吗,一迭声也招呼“她二婶。她二婶。桃芝妈、桃芝妈”边呼唤,边归劝:“其实她二婶,是个厚道嫂子,做事、说话、一板一钉,从来都不讲后悔话,在菜市场卖菜,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各人的脾气还能不知道,都别乱责怪了,我们还照我们的事办,丫头终归是由不得的。”姚全也来了精神。突然把结婚证抖了出来。叫妈的声音也中气十足:“妈,结婚证都领了,您只管要礼吧,要什么彩礼,我们就出什么彩礼。”媒姥连忙响应:“你看你女婿多贴心,有里子。有面子的事,这是打灯笼也找不到的。嫁女儿还不就是想找个吃不愁、住不愁、穿不愁、用不愁的好女婿。”老夏撂下礼品担已经抽身走回去好远了,回头发现老妻还丢不下的样子,急忙折回来训道:“你还愣在这干什么!”桃芝妈一抬脸。几乎是哭诉道:“你不见人家已经捏住了女儿的结婚证……”老夏听这话一惊。走上前逼问:“有这回事?”姚全热呼地喊着“伯伯”。又亮开结婚证,老夏睁大眼细望。还真有女儿的照片贴在那上头。不由发问:“我女儿照片是从哪来的?”姚全没有作答。只是看着桃芝妈。桃芝妈似乎想起来。朝老夏抬眼道:“那天……那天……”媒姥立刻帮着桃芝妈道:“我们那天不都说好了。你老夏也在场,不是看着二嫂给我们拿桃芝的小照片……!”老夏哎啊了一声苦叹。掉头就走。媒姥拉住桃芝妈,吴婶也亲自递来了香茶。桃芝妈为难地直摆着手道:“过些天来,过些天来。”便挣脱相围的人,跟着开溜。桃芝爹妈前后脚赶回家。一屁股坐在东西两面板凳上,愁不是。忧不是。喊不是,吵不是。老夏也不埋怨老妻了。长吁短叹地找不出个好对策。人家手里已经捏着了女儿的结婚证。谅女儿怎么飞也飞不到哪去,做爹做妈懊恼也来不及了。眼前这一关可怎么过哟!还又不能跟女儿讲!当桃芝爹妈闷在家两难的时候,桃芝正蹲在雍家跟雍方华推胸置腹的说话。这是桃芝与雍方华认识多年从没有过的亲切。打这之前,可以说他们之间没讲过话。眼神的传递也只有在突然见面时的那一刹那。即使多看了一眼。也因为两方的拘泥而随之躲闪。今天的情形。犹如一滴水汇入了大海。有一种久逢甘霖。有一种无拘无束,真是相谈如酒,逢知己,千杯少。尤其是桃芝的心情,像要把整个大海通过这涓涓细流一下子倾诉完一样,连她自己也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说不完的心里话,弄得雍方华插不上嘴,只能相握着她的一双手儿。雍方华用他的大手不断地抚摸着。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反而因为手心汗热的缠绵,将他带人了充满欢愉的境地,只见雍方华睿智的脸颊不断焕发青春的笑容。雍方华的屋子是间青砖小瓦的旧宅,里外隔了三间。虽然墙壁石灰都掉了,结了许多的蜘蛛网,而且灰暗阴湿,但这一切都无碍年轻人的欢乐,桃芝在乎的是人,旧房子因人而生辉。“姐。”突然有声音在大门口传来。桃芝抽出被雍方华紧抱的双手从下床沿榻板,拔了鞋后跟,迎出来问:“有什么事吗?”雍方华跟出来迎接道:“都进来吧。”站在门口三个挨肩姊妹一个看一个。都有点迟疑。桃芝道:“他是你们大姐夫,两家是一家人了,喊进还不快进。”这三个挨肩的姊妹这才活跃起来,笑开了小脸儿。进了屋,又说又笑:“姐,我们来喊你吃饭的。”桃芝这才知道已到了放学、下班、吃饭的时间了,于是乐呵呵地留住姊妹道:“都在这吃吧,你们姐夫请大客。”雍方华也跟着附和:“请都请不来呢。都在这吃。”最小的十三岁小弟扒上锅:“饭呢……锅还冷着!”桃芝哈哈大笑,赶紧呼唤大妹,二妹,“快,帮我点火,看我都快忘了。”大妹、二妹立刻显出天真的热情,跑前跑后地忙开了,手忙脚乱点起了火。桃芝也迅速拎捎箕装米。到前面水塘淘米了。雍方华接过。拎回屋倒进锅里。大妹帮着量量锅里水多水少。才盖上锅盖。这功夫桃芝割了点咸肉。从边角菜园取了茼蒿、苋菜、韭菜,大入小孩一齐理,眨眼就收拾停当,经洗涤上了锅。不一会儿菜熟饭香,两个老人站在一旁乐呵呵地插不上手。看得老眼都挤出了笑泪。人多热气高,端饭端菜上桌,四方一下坐满了客。桃芝特别挽扶二老坐到方桌上首。老人多年未见满桌的人挤着围着吃饭就餐,高兴得笑逐颜开。雍方华给每一位姊妹挟了肉块,小姊妹也不谦让,想吃就夹,爽快地一点世俗隔阂都没有,满桌喜庆有余。菜饭撑饱了肚皮,十三岁的小弟拽毛巾擦了嘴,嚷着上学校去了。十五岁、十七岁的妹妹也示意要走了。桃芝拉住三姊妹道:“告诉妈。明儿个我陪你们姐夫回家,多带点好东西回来给你们。”送走小弟小妹。静下来的雍家还洋溢着那份热闹,雍方华便相约桃芝照个合影像。桃芝要求雍方华到镇上领份结婚证,两人安顿好二老,便来到镇上办公室,雍方华递上书写的结婚申请。秘书一见。轮得牛大的一双眼白,让桃芝看着害怕。两手忙抱住雍方华的一只膀臂做依靠。秘书口气生硬道:“谁叫夏桃芝?”听到一声“嗯!”又朝嗯的方向轮起眼白。在收住目光时。他硬僵僵道:“你刚领了结婚证,怎么又来领啊!”这一句有形无形的话可把两个年轻人吓蹦了。桃芝一迭声地嚷:“我刚才甚时来过?我连影子都没沾到这,你怎么平白无故说这话呢!”秘书不急不忙将结婚证底册翻给雍方华看。的确是夏桃芝的名字,男方还是熟知的姚全。他心里有点战栗,嘴唇不由自主地嘬起,颤抖地说不出来话。桃芝反应极快。手一伸扒过来张望,明亮的眼睛一下扫见了今天日期。她终于抑止住了心慌,口气也硬朗起来:“你这上头明明记着的是今天日期,我今儿个魂来领啦?”这一提示让雍方华也镇定了情绪,仔细地观察起来,那结婚底册一字不差的记着今天的日期。心里的十五个吊桶不再七上八下的捣撸了。他竭力平抑着情绪和口吻,有理有节地发问道:“请问秘书,夏桃芝今天一直和我在一起,什么时候她领过结婚证?”“你得讲清楚!”桃芝很气忿地说。老秘书眼一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还没找你,倒问起我来了。”说着,将公文收起,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雍方华怕他一走了之。低声请求道:“我假期有限,证明既开来了,先请你办一下吧。”秘书横了一眼,挥拨着手道:“别闹了。回去吧。”又做着虔诚的样子对桃芝说:“我可要对你负责,让你再领。这不是让你犯重婚罪吗?”面对这么突如其来的变故。无法变通,桃芝有话难辩,有苦难诉,一扭身抱住雍方华,失声痛哭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当我的面,就以我的名字开了结婚证!”强烈的哭诉。引不动办公人员的恻隐之心。反而招来办公人员的呵斥和撵赶。桃芝竭力止住泪水。一边揩泪,一边拉住雍方华,往外便走。径直回到雍家,桃芝咬牙切齿道:“看他们还能做出什么来。我们今晚就结婚。”雍方华有些把握不准。当见到桃芝这股一不做二不休的勇气。甚是感激不已。他不认为这事办的草率。更不认为这事荒唐,这应该是姚全他们捣的鬼,他们怎么不容人同意。擅自背着桃芝领取了桃芝的结婚证呢?幸亏当面看到了领证日期,如若不是亲眼看到,连他自己也不敢怀疑这是假的。堂堂的一级政府视神圣为儿戏。可以不要当事人轻而易举的开结婚证,是可忍孰不可忍。总算没有让桃芝背上黑锅,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为了这个万幸,为什么不马上完婚,以慰籍受伤的心灵!雍方华佩服桃芝的果断。桃芝一笑置之。这是逼急了办法。雍方华审时度势,认为只有这样生米做成熟饭。才能摆脱姚全他们的纠缠。从镇上回家时。雍方华还想先进丈母娘家门。桃芝摇手。硬是撇过。绕道直接到他家。这不是桃芝不要家。的确,与其要与父母理论那个结婚证的来龙去脉,倒不如就此打住,也许连她父母也张口结舌,被蒙在鼓里,又或是要挟所为。都不必互相埋怨了。唯有当晚成亲,不失为明智之举。雍方华心里释然,很爽快地与桃芝举行了简单而纯朴的婚礼,拜了天地、高堂和二老,夫妻对拜三鞠躬,含笑相偕,搀入洞房。雍方华亲自点燃了花烛,点炸了鞭炮。这份真诚的投入吹散了桃芝被辱的阴影。自然而然开怀畅欢起来。在这一刻。终于圆了两个人的梦,终于是个欢喜团圆的夜晚。八三朝回门。这是中华民族的礼仪。雍方华与夏桃芝新衣新鞋,容光焕发地别了二老,带礼上了岳丈家。今天是星期天,雍方华买的鞭炮早给三姊妹拿给大人放了。一通清脆连续的炸响将欢乐撒开了,引动了不少街坊邻居的争相目睹。雍方华很大方地逢人就撒糖果,桃芝更是忙碌,不断地招呼,让所有的人都来分享她的喜庆快乐。鞭炮的欢乐将姚全也惊动了,那一班三媒六证紧急集合,怒冲冲地奔到夏家。姚全赶来。见新女婿正在发糖果呢,走上去不问三七二十一,一把抓住雍方华的领子,让雍方华喉头哽阻。上气不接下气,桃芝哪里怠慢,一声凄厉的尖嚷,豁出整个身子,伸长了双手,竭力反剥姚全的双手。却难以剥开,于是桃芝豁出去的拼上牙齿。狠命地朝蛮横的手臂咬去,这一下姚全感到了厉害,手臂被咬得钻心刺痛,不得不松开爪指,挥拳便击,说这时迟那时快,就在拳头出击的刹那,桃芝爹已奔了过来。冲出铁掌,挡了个正着。姚全眼眨眨回看。对手是干苦力拉板车的桃芝爹。手便软了下来,但口气还很硬,他横眉凌目,张口斥道:“干什么,不让我揍这个臭小子。夺人妻的流氓!”桃芝爹没有闲功夫与他辩嘴,只是带着女婿到了里间房。他则站在门口,一副“一夫挡关,万夫没开”的架式,桃芝妈这时候反而有嘴有手起来:“打狗还得看主人面子。你不应该在我家动手,告诉你姚全。也是你们的不对,别再搅神了。我家女儿已出了嫁。嫁出门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她命好命坏,都是她自己选的,怪不得上人。我们上人自己的生活都顾不了,也不管她是死是活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不怨我们上人就行了。你姚全也别再怪三怪四了。我家鞭炮都放了,全街的人都知晓了,你就省了这个事吧。强按牛头,喝不了水,你也别费心了。”姚全恼羞成怒的愣在那儿。突然大嚷开来:“我要告到法院,雍家小子别高兴得太早!”接着便是强占人妻,拐带人口,流氓滋事的嚷。雍方华听了却嗤之以鼻,不为所动。夏桃芝忍不住冲出去嚷道:“你有本事你告去。我们等着,看到底谁是罪魁祸首!”姚全到底是底气不足,再也发不了多大的狠了,把一双眼向桃芝横去,因爱生恨道:“你也别逍遥法外。你犯了重婚大罪!”姚全又喷出“走着瞧,有你的果子吃!”掉头告状去了。虽然自知理直气壮,却还是给姚全弄得有点胆颤心惊,因为他们知道姚全能偷天换日。连雍方华也有些担心,那说不出的阴影。挥之不去,很大程度影响了夏家接待新姑爷的气氛。还是三姊妹凭着稚气和天真,不时闹出一个个欢笑,犹如一声爆竹开了花,多少让大人们感知这是最愉快的婚嫁回门的喜庆日子。还是桃芝妈放得开,一旦转过弯子就像不曾发生过什么一样,照忙照做,利利索索,完全是一付菜场挣生意的模样。夏家也得亏她这种忙活的洒脱。这么多年来。生活上碰到多少磕磕绊绊?如若心气高傲,一天也活不下来。她养成了气归气、活归活、做归做、吃归吃的养生之道,什么重压全不理会。什么担心全不放心上。每天照样披星戴月,兑菜种菜,卖菜抢市场。终于有了好摊位。终于能养家糊了口。路还靠闯,脚不能打颤。心里不能总记挂不顺心的事,手边的事不能给耽误了。不能自己让自己过不去。她这样操持,犹如受命于危难之中的女将军,尽管过错不断,却还是拖儿带女,浩浩荡荡越过了炽烤的火焰山。跨过了迷雾笼罩的通天河。今儿个。她也背负了深深浅浅的罪名,也遣怪自己当初眼光的势利,但她能够顺从女儿,顾全女儿,也因此一反旧态。赎罪似的特别勤快地忙里忙外。她要接待好新婿上门。不能再让儿女们怨抱一辈子了。桃芝多少次要帮忙,她都不让女儿插一次手,连开席铺碗铺筷,都不让女儿伸伸手。只督促着“由我来,由我来”。看到女儿挨女婿一块坐着,她忙得高兴。席间。她看到女儿跟女婿吃得自在,她的欢笑从满脸颊上的皱褶里流溢了出来。她愉快地将女儿当作了客人,显出了特有的对女儿的尊重和疼爱。桃芝爹也不怠慢,他一等女儿女婿酒足饭饱的丢下筷子,不失时机地挂鞭放炮。让女儿女婿得到“妈家”应有的礼仪,也让左邻右居对这一婚姻的肯定。在一片欢天喜地庆贺声之后。他们催女儿早走,不要弄到天黑了,不挽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疼爱。女儿伴着女婿,踩着鞭炮爆响后铺散一地的红屑。往前走了,爹妈的心变成了一双双祝福的目光。突然,桃芝妈抢上前问。早上从哪条路来的?听清楚了后,她指点道,“选这边大街走吧,不要重复,这是规矩。”女儿便顺妈的指引走了另一条道,笑吟吟地告诉雍方华,“妈的规矩大呢。”雍方华为丈母娘的嘱咐而感动,他依稀知道。这暗喻着不走回头路。妈是指望女儿一竹竿上天呢,不由对婚姻充满了莫大的信心。上午的那一段干扰算什么,插曲都算不上。只能说明对方的无赖和权势。雍方华感谢岳丈家的爱护和信赖,更感激桃芝的贴心和真诚,便有一股形影不离的深情在心头汹涌。欢娱日短,蜜月虽好,不是久恋之乡。看看要到假期了他很不情愿地要与新婚妻子暂别。他写了封信给单位,请求续假,可是,留得了半月一月,留不住长长的岁月。半月一月又飞逝了。他还想继续请假,桃芝鼓励道:“我跟你一同去吧。”雍方华同意了。可他却有包袱和顾虑:爹妈怎么办?小两口插上翅膀飞哪都行。两个上人却如何动得了步?雍方华告诉桃芝,坐火车要三、四天,下火车还得转乘汽车走上三、四天,且不说旅途劳顿对老人吃不消。就是用飞机送老人到西北荒漠,宿舍区与工作区也是两、三天的汽车里程,还是照顾不到,等于在家乡一样。雍方华说这些,情感上有些无可奈何。桃芝却将脸腮贴在丈夫的胸前。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坦然姿态。对着雍方华难分难舍的眼睛。说:“我总可以去吧!随你到天涯海角。”桃芝晶闪的眼睛透着一股浪漫的情调。雍方华想让桃芝脚踏实地。但又不想影响妻子这种依恋。勉强地笑了。不过这一举动却让心细的桃芝捕捉到了些许的勉强,桃芝搂住丈夫的脸颊,咬住耳朵问:“你怕我吃不了哪份苦?告诉你,我没什么吃不消的。我一天到晚陪着你。”“那可不像在家。我的工作间只准我一个人呢。”雍方华如是说着。满眼透着遗憾。“汽车接送上下班,来去都要跑三、四个小时。坐车也得把你坐腻。”“坐车还能坐腻?”桃芝一脸天真,“想瞌睡就在车上打盹,精神了就张开双眼欣赏外面的风景。”妻子的话说得轻巧而调皮。倒让雍方华不能不如实道来:“车窗外一律是风沙……”“总不会没有天好的时候吧。”妻子仍然说得欢畅,“无风的日子,沙还能漫天飞舞?静下来的沙漠。那凝固了的一波一浪,还有照片让人向往呢!”雍方华没有想到妻子能对无生命的沙漠地貌,会寄予诗情画意的想像。不觉有些感动。于是决意带妻子回研究所,只是年迈的爹妈。还不放心。桃芝爽快道:“别担心,我妈说过,不开亲是两家,开了亲就是一家人。我们走了,爹妈、姊妹,会一日三遍过来看望。日常起居饮食,会照应周全的。”果然,雍方华还没完全把打算讲出来,便听到丈母娘口气真诚地应答:“你只管爽爽快快地走好啦。”雍方华和桃芝选定二十二号去购火车票。头一天便有公检法的人赶到了雍家和夏家。传唤雍方华、夏桃芝到派出所训话。虽然那是一桩可憎的恶作剧。不值一驳,不屑一顾,但因公检法的介入,总有些纠缠不清。雍方华给逼得气忿难平。尽管那些事已给理直气壮的驳回,但也让雍方华难以释怀。从派出所回家。雍方华突然决定不走了。“桃芝,”雍方华拉住桃芝一只手,将手心翻上来,一边轻轻抚摸,一边盯看着说,“我想。还是我留下来好。”桃芝闪动着明眸,望着雍方华哆嗦的嘴唇。桃芝的这一望,不由的从内心生出一番疼爱,使他更加坚定了刚才的想法,“我不走了。这样,对你好,同时也让老爹老妈有了稳定的照应。”桃芝的弯眉挑了一下:“不是说好了。二老有我家上人和姊妹过来照应吗?”“日常起居。有你家上人和姊妹是不必挂怀的。如果生病遇到麻烦定会招架不住,与其打电报喊我回来,不如先蹲家里吧!”虽然雍方华的话还没有说透。但桃芝却隐隐约约感觉的出来。桃芝还是闪动着双眸,表示着疑问。雍方华将自己的手心贴上桃芝的手心,越贴越紧,越贴越紧,这股湿热的温情也越来越炽烈。他不想再留住一些内心的隐私,坦然道:“我真不想让你孤独……”桃芝不解地眨着双眼,调皮地一笑道,“我跟你去了。有什么孤独呢。”“外人以为我在那边。做大事一定很舒适。其实也是牛郎织女。一个星期才能回一次家。而且还得坐半天的车……”“你想的不是这个吧?”“怎么不是呢?”“是无赖的纠缠,把你弄得犹豫了吧?”“无赖算什么!”雍方华扬起了颈脖。“不过,这倒让我想了很多,也因此促使我想到该去该留的问题。”桃芝见丈夫坦然得一脸真诚,张大了双眼,听着雍方华说着他在北京的一切。当听到不解处,她凝神注目,大气不敢哈。当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这么多的困苦,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张开双臂,将丈夫抱紧在自己的怀里。“因为特殊的科学研究环境,我们只能这样艰苦的生活,单就这样困苦也就罢了。现在面临了一种不切实际的革命,科学家们都被弄得人人可危,让我都失去了做科研的信心。与其研究得不到尊重,科学成果得不到肯定,不如在家里,当中学教师。”当桃芝听完雍方华说了这些丧气的话后。才知道他不完全是因为无赖的纠缠。雍方华说:“回来之前就有这个打算。有这个打算的人也不止我一个。”那尖端科研所的人都知道他家有二老。而且贫病交加,所以都对他回乡没有异议,尖端学科在大革命时期都可有可无,又如何计较少一个两个像他这样的科学家呢?雍方华还说:“只要打一个申请报告,他们都会同意的。”革命使科学呈现出这种无出路的现状,使桃芝无言了,她的身心都给了丈夫,她不能让丈夫左右为难。好歹蹲家乡。还能在中学里任教。九雍方华如此顺畅的娶了爱妻,心中那一份对工作环境的倦怠情绪,日益明朗起来,而那种工作环境,实际上是横在他生活道路上的最难解的“方程”。起先是年老的双亲,现在又加入了新婚妻子。蛮横的地痞让他经历了一场将要失去爱妻的真切感受。由此他生出种种担心来,如果让爱妻留在家乡,伺候二老。说不定日后会弄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姚全都能当着他的面对桃芝虎视眈眈,若他离开了姚全还不知道会对桃芝怎样呢?姚全他自己纠缠不休不说。问题是姚全的身边还有那帮团伙,一想到这就让雍方华有种失去爱妻的感觉。于是此刻的他要面对两种选择。要么回单位搞科研去,要么蹲在家乡找一份教书的工作。搞科研去,就得割弃亲情;蹲家乡,就得放弃学问。现实的残酷把两者对立了起来。让他要在这两者间做一个取舍。前两年老父病体欠安。便已经不断向他责难了。这一次娶上媳妇更是盼望儿子能在身旁。这是年老双亲对他最后的期盼了。情感这东西是缠绵的,新婚燕尔的妻子又将如何面临牛郎织女两地分居的境地!爱妻的到来。让他在情感的法码上添加了举足轻重的份量,让他在心里更添了一种对亲情、爱情的难舍难分。天秤从此有了倾斜。不过雍方华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在事业的成就上要继续执著的追求,对妻子的爱暂时可以割舍。可现在的情形。妻子的爱已经和爱护老人交织在了一起。而事业和成就却被革命之风吹得遥远,令人望而生畏。更让雍方华可恨的是,一帮自称“红卫”的小兵竟然要批斗他的导师,要批斗他心目中的科学巨人。也就是现在正在带领他进行氢弹试验的导师。他一想到他们为之奋斗的目标竟被一班无赖捉弄,内心深处比沙漠还要荒凉。于是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事业,回乡照顾父母和妻子。他和妻子来到文教局,提出了回乡请求。并起草报告,邮寄科研单位向导师申请。很快,他办妥了工作调动。那一年正是动荡的岁月。然而,在水湾一角的雍方华和夏桃芝也有了爱情的结晶,孩子的出生给这个家带来许多欢乐。而此时的中国也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那些曾经让多少中国人们战栗赫然在目的报纸标题,一反常态注入了广大人民的心声。中国窒息的空气像水凝消融,散发出盎然生机。在雍方华教书的学校也安排让夏桃芝到学校食堂工作,而雍方华也是独当理科教学的一面,学校的升学率高居全县榜首,这些都极大的慰籍了他们的心。一天,学校接到了科学院的来函,同时雍家也收到了科学基地的发函,而且接二连三,每一封来函上都概括着一句话:值此……之际,希望雍方华即刻返岗。即刻回科学院工作。即刻回原单位工作。此刻雍方华的眼前又浮现出以前工作的地方,荒凉封闭的试验室,场面宏大而精湛。虽然有点久违的感觉,但心中却仍然保有一份深情。当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桃芝时。桃芝更是喜出望外,便情不自禁地扑到丈夫的怀里。喜笑颜开地说:“总算有这一天,我们什么时候动身?”雍方华见妻子立马有奔赴北疆的劲头,可他自己却忧郁起来。这时桃芝不解的问:“不是来函督请了吗?”“我不想走……”桃芝猛地从丈夫的怀里直起身子问:“是舍不得安乐窝,还是不求进取了?”雍方华没料到妻子这般咄咄逼问。一时语塞。他是爱妻子的。而且爱得真切,他也爱父母。这些年来正是有他们在身边照顾他们二老的才得以康复。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桃芝,桃芝也理解他了。也许正是有了这份恋乡的情结才使他们走在了一起。她为丈夫的情意感到心慰。为自己的小家感到幸福和满足。第二天临晚。雍方华和平常一样的回家。刚一到家老父亲便说:“方华,学院来信啦!你还是去吧!要不你学的东西都荒了啊!”雍方华暗暗吃惊,老父老母怎么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侧脸望望忙碌的妻子,咽了口水应道:“我正考虑呢。”老妈卸下兰布扎头巾洗了脸,重新又将兰布扎在头上,理理停当后,见儿子还没有定下来,也絮叨叨起来:“那边对我们真好,让你休这么长时间的假,要知足了。承蒙人家还记挂你,别再让人家催了……。”雍方华口里应和着。吃了晚餐。安顿了二老和满地跑的儿子。正想开口和妻子商量,却不料妻子比他说得还快:“怎么样?说话呀!”雍方华这才开了口:“是你和上人说了吧。”“当然是,这不好吗?”桃芝有点奇怪。雍方华释然道:“没什么不好,我是说你精灵。”桃芝这才又笑了,娇声道:“怎么样?”雍方华捏了一下桃芝的鼻子:“还不是为着你。”“我可不是怕风怕沙的花朵。”“我知道你不是。可我怕呀。”“你就不能不怕吗!”“让我丢下你,我怎么也办不到。”此刻桃芝很是感动,连连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然后紧紧地抱着雍方华。雍方华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说:“我已经没有了那份刻苦心了。科学研究都丢了这么多年,我大概很难适应了……”桃芝的眉宇间渐渐出现了少有的颦蹙,然后一字一顿道:“我不是拖后腿的人。你是舍不得我吧!”雍方华见妻子说得这么认真,抚慰的手顿住了。桃芝接着说:“我怕你放不下二老,所以想好了,要么一家人一起去,要么我们留下。让你一门心思干事业;或者我跟你一起去,让我爹妈和你爹妈住到一块,有个照应。千句话万句话就是不能让你所学的知识就这样废弃了。以前是时运太坏,你回来是有理由的。如今世道变了,国家重视科学了,没理由再踌躇,没理由再打退堂鼓了。”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并把自己多年来的秘密告诉了雍方华:“其实,当初喜欢上你,就是喜欢上了你的清华牌子。我那时多么想读高中,再上大学啊,你说。清华大学对我的诱惑有多大吗?我能帮你家忙,能为一个学子分忧解难,就使我感到莫大的光荣。在当时我都不敢想让你爱我。然而你却选择了我,这一切都让我感动得直流热泪,我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我虽然没进清华也赛似进了大学。因为你已经是我的另一半了。”说到这里。她心里还荡漾着往日的激动。此刻。雍方华也被感动了,两手拥抱住妻子。就像护卫雏鸟不被伤害一样,而桃芝却似长大了的孔雀。不再依赖哺育了。她接着说,“说以前偏废学问,我信。我只能叹世道的混乱。可如今也出头了,见到了你的来函。你知道我有多高兴。我带回家给双方爹妈看。给姊妹看,我的丈夫这一次出山。是真正能有所作为了。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的?没有,没有,再没有啦!方华,雍方华,你怎么不为自己的宏图大志想想呢?你为什么不带我分享分享这高科技的荣光呢!”夏桃芝为雍方华敞开了做姑娘时的心扉,雍方华这才明白,原来,他是这般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那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心灵。那是一个纯洁晶莹剔透的心灵。而自己穷困潦倒的学子形象,却被她美化了。怪不得当时一拍即合,怪不得姑娘自始至终都为他完成孝敬老人的事务,这不是一般的敷衍。而是当成了自己神圣的义务。雍方华想到此,一种庄重和崇高油然升起。他不能不重新审视自己了,年轻时奋发向上的心被唤回了。年轻时对科学登攀的志向被唤起了。他顿时激动了起来。桃芝发现丈夫的眼神变得坚毅了。她知道丈夫被自己的这一番倾诉打动了。雍方华最后终于挥毫写了回函。十北京那边迅速回音了,并明确相告:可带家属来,有房子分配。家属也可安排工作。看来这次国家真的开始对科学人员尊重和爱护了,雍方华开始拟定举家北上的准备。“哎哟!”院门边,桃芝喂的那头猪。撒翻了一个食盆,正好给跨进院来的桃芝妈一眼扫见,她一边给猪理顺了绳圈,整理了食盆,又给食盆加了饲料,一边匆匆的往屋里跑。“桃芝。都打点好了吗?衣被捆了吗?毛巾、牙刷、糖磁缸都带吗?”“零头碎脑东西,那边好买。妈,您别送了。家里忙。走不开呢。”“那哪成!就是一块金砖。我也不能要。”“妈,”雍方华也亲热地招呼着,“您就拎这包。我们走吧。”说着。带头走出堂屋,桃芝让母亲背着拎着小件包裹,自己扛着挽着大件包裹跟出门。雍方华径直朝外走去。他这一次是一个人先走,等到了把那边安顿好后,再挑选适当时间来接妻儿老小。毕竟这不是件小事,父母老了不便动身。儿子还小需要照应。到了火车站。只顾忙乎的桃芝和桃芝妈竟忘了在火车开动前下车。于是也就多送雍方华一程了。待安顿好行李后桃芝妈也不知怎么涌上了许多话。一下子就把雍方华带到了那次跳水的事上。“我女儿也是八字朝上。正应了那句古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雍方华听出兴趣,一双眼笑催着丈母娘赶快说下去。“我们家桃芝啊。别看她面总带笑,心里可有重轻呢。就是你回来的前一年!还没到端午节。那天,我一早起来正急乎着兑菜,就听见街坊有人喊我:‘你家桃芝掉河里去了’。”“她怎么就掉河里去了?她不是在家的吗?我还在心里嘀咕呢。哦!怪我这个该死的,都发觉不出来!当时,我说了提亲的事。桃芝不同意,我也没在意。上人作主的事。还要听什么女儿意见,这七字卡八字是明摆着的,女儿别笑话我这个老封建。其实我年轻时,正赶上反封建,却也没被反掉,我还是听从你外公外婆。顺从的嫁到夏家,凡是女儿身,都是这个命。当时要依从我。那就糟透了,我就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了,现在不钻地裂才怪。我女儿要是跟了那个姚全,要是……!那可就是害了她一辈子啊!还是女儿有眼光,让我也沾了福份。得亏当时桥上桥下的人。把桃芝托上了岸……”听完丈母娘这一席话。雍方华惊诧地朝妻子张大了双眼。列车在前进着,阳光在照耀着,从车窗透射进来的光辉,正烘托着妻子羞色的脸腮。雍方华似乎感受到了其中的韵味,扬起了嘴角笑了。此时他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欣慰和感激,欣慰的是桃芝爱自己爱的是如此的深,感激的是桃芝为了他们的爱付出也太多太多。就在他们互相沉默的那一瞬间。火车又使过了一站,桃芝和她妈又错过了一站。人生道路的十字路口,许多的路不可以由自己选择,仿佛早已安排;又确实有许多的路。完全可以由自己争取。当断则断,当选则选。桃芝以投河的决心摒弃媒约之言,坚定自己的爱憎,这一选择,现在已显示了选择的效应。连丈母娘都承认女儿的对。难怪桃芝这会儿眼中闪耀着一种满足和幸福。然而在这次面对固守家园和奔赴岗位的十字路口,桃芝又做出了果断的决定。这又是一种怎样的大无畏啊!雍方华情不自禁的抓住了桃芝的手,紧紧的握在手里并抱到了自己的胸前。他知道这双手是他一生都要牵的那双手。也是他一生都要呵护的那双手。欢迎您转载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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