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冰箱放一碗水水放进一块海棉,结果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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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才算考验合格,取得救灾的资格!(&&&由二名工作人员扯一根长橡皮筋当横杆,由低到高逐级让参赛者用双脚夹一块同样大小的卵石,站在横杆垂直线3米的方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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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程程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地洗个澡。王珊珊替她放了洗澡水,还特意点了几滴精油,油花在水里慢慢散开,被水气一焐,立即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她坐在浴缸里,觉得心旷神怡,一直发闷的胸口也畅快了许多。泡了一会儿,身子软的不想动,她干脆就闭上眼睛想事情。也不知道泡了多久,正是昏昏欲睡之际,却被邵天扬的电话吵醒。
电话里,她的声音有些淡淡的哑气,而他却好兴致地约她去钓鱼。她只好从浴缸里爬起来,换了身休闲装,特意把冯家傲从泰国带回来的椰壳帽也拿上,而后急匆匆地出门。
邵天扬正靠在那辆扎眼的辉腾上抽烟,难得他也换了一身行头,adidas运动新款穿在他身上,竟然也能穿出一股翩翩公子的味道。
冯程程上上下下地将邵天扬打量一番,心里有些嫉妒了。
她一直不敢穿运动服,因为身材娇小玲珑,所以穿了运动服之后,实际年龄和目测年龄相差甚远。去年爬山的时候她穿了一身粉色的运动服,结果在半路上,居然有大学生上前来同她搭讪。
冯家傲替她解围,一张嘴却说:“她儿子都上小学了,你们还学妹学妹地叫?她有那么年轻吗?”
结果那位大学生连连道歉,羞的脸都红了。
那次可把冯程程气坏了,一路上都没再和他说话。妈妈责怪他玩笑开过了,他还振振有词:“现在流行姐弟恋,大个三、四岁都不成问题,不下点猛药,那小子肯定不会死心。”
于是,从那次之后,她就极少再穿运动服了。
一支烟抽完,邵天扬本想再抽一支,远远地看见冯程程从楼道里出来,立即收进兜里,笑眯眯地替她拉开车门。
冯程程上了车,他也坐上来,砰地关了车门,然后歪过头来问她:“你有渔具吗?要不现在带你去配一副?”
冯程程摇头:“我回家拿。我哥有一套伽玛鲤,我刚才打电话跟他借,他倒是小气,不肯借给我,不过我知道他放在哪里,先用了再说。”
邵天扬哭笑不得:“你哥是钓鱼发烧友,技术没多好,装备倒是一流的,要是不小心给弄坏了,不得把他心疼死?”
冯程程刚刚想到爬山解围的那段往事,心里正忿忿难平,于是不假思索地说:“坏了正好,就当报仇了。”
她刚洗过澡,头发还没干透,白皙的皮肤被热水一蒸就泛起微微的红色,混着洗发露的味道,就有一种青春洋溢的气息。
邵天扬心里微微一陷,再看她那副阴谋诡诡的表情,倒暗暗地替冯家傲的那副渔竿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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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天扬把冯程程送回家,她下了车跑进屋里去,过了一会儿,果真就拿了一根伽玛鲤出来。
邵天扬拿一眼瞧,竟然是传说中的绝版海拉P,还是带钢号的,于是饶有兴味说:“程程,你眼光真好,他鱼竿那么多,你偏偏拿这支绝版的,老冯要是知道,可就不光是心疼了,非炸起来不可。”
冯程程不懂钓鱼,更别说是渔竿,她当时只是随手一拿,哪知道竟然拿了根绝版的,这下,原本理直气壮的她也含糊了。她吐了吐舌头:“他哪根鱼竿是便宜的?我趁他没发现的时候原封不动地给送回去不就结了。”
冯家傲一直在打牌,连输了几把之后就开始觉得不对劲儿:冯程程一向喜欢跟他耍赖,这次却没像往常那样死缠烂打,反倒极痛快地把电话挂了。
他想了想,还是趁码牌的功夫出去打了个电话。
冯程程正和邵天扬说的热闹,结果看见冯家傲的电话就立即变了脸色。
邵天扬倒是镇定,拼命给冯程程施眼色,还在脸上比划了几下。冯程程心领神会,支支吾吾地说:“哥,什么事儿啊,我正做面膜呢。”
冯家傲放下心来,于是笑着说:“嘿,死脑筋总算开窍了,行,明天我给你弄张美容卡,以后你就陪你嫂子一起去做美容吧。你们女孩子总是有话说,你没事儿就陪她逛逛街,省的她天天前拿后掐地追着我。”
冯程程哭笑不得:“敢情你给我弄张美容卡还是另有他谋,我才不干。”
挂了电话,冯程程总算长吁了一口气,结果邵天扬看她那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却嗤地一声笑了起来。
车子一路急奔,邵天扬特意开了音响,放的都是一些经典老歌。这些歌曲耳熟能详,冯程程便无聊地跟着轻声哼唱。
她小的时候学过戏,但只学了一年,有一点底子,腔调拿捏的极好,所以唱起来那首《说唱脸谱》来特别有味道。
邵天扬听的目光灼灼:“真有味儿,你是专业的啊?”
“学过一年。那个时候老师考我有天份,但我只学了一年就再也不肯去了。”
“可惜了,如果你坚持下来,说不定就成了专业演员呢。”邵天扬一脸惋惜,“到底为什么不学了?”
“那个时候老师教我们唱《红灯记》,里面有句台词是‘奶奶不是我的亲奶奶,爹不是我的亲爹’,我一听就觉得跟我特别像。我的奶奶虽然是亲奶奶,爹却不是亲爹,合着我就是一现代李铁梅。我一念这段词儿的时候就觉得别扭,结果老师批评我念的不好,慢慢的,我觉得心灰意冷,就不再学了。”
邵天扬没再说话,而是拿出一只烟来一下一下地抽。气氛冷了不少,但冯程程依旧犹自忘我地跟着哼歌,直到车子开到一半,她恍悟过来,才奇怪地问他:“不是去钓鱼吗?这不是垂钓宫的方向啊?”
邵天扬抬眼冲她笑笑:“钓鱼宫人忒多,碰着熟人还得打招呼,太麻烦。今天带你去我哥们儿那儿,他家里有人工湖,不收费,渴着随便钓。累了有别墅,渴了有热茶,钓腻歪了还能打麻将,多好。”
冯程程见过一些有头有脸的大家主,也知道他们摆起阔来从来不心疼钱,什么名车豪宅,却从没听过有人肯花大手笔建什么人工湖的。好奇之余,不禁脱口而出:“你那个哥们儿是干什么的?还有人工湖,太牛了点吧?”
邵天扬慢条斯理地说:“我那哥们儿搞矿业,说白了就是个煤老板,现在煤价一路水涨船高,他到底富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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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往前开了一会儿,车子总算在一幢别墅前停住。冯程程抱着渔竿跳下车来,看着眼前的建筑赞叹不已,而周围停着的几辆车,更是让她目瞪口呆。她辨认了半天,才极难得地认出一辆迈巴赫和一辆MiniCooper,而其它车上的标志都陌生的很,实在是叫不出名字来。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不远处的那座湖,比她想象中的要大一些,金色的阳光洒下来,好像带了珠光的陀罗蜜粉聚敛在一处,波光潋滟,炫涌夺目。
湖边已经坐了几个人在钓鱼,还有几个女孩子站在一旁指手划脚,更甚者,竟然捡了石子故意扔下去捣乱。终于有一个人生了气,放下渔杆去抓她,她扭头就跑,结果还没跑几步,自己倒摔在了泥里,惹来一片笑声。
冯程程觉得有趣的很,也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邵天扬把车停好,容不得让她仔细欣赏周围的景致,拉了她的手就去按门铃。出来应门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见着她之后,立即客气地点点头:“总算来了,快进来,大伙儿都等急了。”
屋里还坐着一些人,邵天扬给她介绍:“司家译、余晖、谭振伟、洛小萌、李欣,哦,还有苏慕染。”
她一一点头,算是跟他们打招呼,因为是第一次见面,总有些拘束,幸好苏慕染格外热情,与她东拉西扯地说闲话,她这才放松了不少。
外面太阳不大,但却十分暖和,人到齐后,谭振伟就嚷着要去钓鱼。
从别墅出来,湖边的那几个人仍旧在打打闹闹,余晖抢了他们的鱼篓来看,结果掏出一条寸大的鱼来甩在地上,满眼讥笑地说:“鱼食用了半篓去,就钓上来这么个小兵蛋子?早说不会钓不就结了,浪费了我一把好竿。”
那人不怒反笑:“别光说不练,你钓上一条来试试。”
被他这么一说,余晖果真就找了凳子坐下,正儿八经地拴起鱼食来。
邵天扬搬了一张小凳子,在冯程程身边坐下,伸手替她绑鱼钩。但他明显心不在焉,弯腰低头地绑了一会儿,非但没把鱼钩绑好,还险些把手钩破了。司家译实在看不下去,走过来替他绑,结果一看见这把渔竿,立即像是看见了宝贝:“嘿,这不是海拉P吗?靠,还有钢号?”
这一喊不要紧,所有的男人干脆不钓鱼,围上来欣赏这把渔竿来了。
“啧啧,真不赖,这竿现在可不好找了,特别是带钢号的。”
“也不知道拿手里是什么感觉。”
“依我看也不比你那根达瓦强多少。”
“比比看不就知道了?”
邵天扬像是护仔的老母鸡,笑着推开他们:“去去去,还钓不钓了?”
大伙儿见他这么一说,倒是识趣的很,砸舌晃脑地散开去。冯程程觉得挺不好意思,邵天扬却说:“没事儿,都是哥们儿,习惯了。你只管钓你的,我拿着篓帮你数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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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程程不会钓鱼,偏偏有人出了主意,两个人结为一队比赛,以一个小时为限,谁输了谁负责做菜。邵天扬看了看冯程程,大喊不公平,结果大伙联合起来反驳他:“谁叫你们有霸王竿呢!”
事实证明,钓鱼除了耐心之外,还需要技巧和运气。冯程程属于三无人员,眼看着别人一条一条地往外拽,她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冯程程急出了一身汗,邵天扬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只坐在一旁眯起眼睛看着她呵呵地笑。冯程程收回渔竿,气急败坏地用力一甩,结果却挂在了鱼腮上。
“哎呀,鱼,鱼!”
邵天扬听她这么一喊,也瞪大了眼睛往湖里望,那条二斤多的大鱼正拧着身子蹦来蹦去,想要挣脱开来。他来了兴致,一把接过鱼竿,一边收线,一边小心地和鱼周旋。那鱼遛来遛去地就没了力气,只得乖乖地束手就擒。
“好大的鱼!”冯程程拿了篓子去接,眉眼间有些小小的兴奋。
邵天扬抹了抹汗,一脸揶揄地说:“真丢人。人都是钓鱼,你倒成了钩鱼,老冯要是知道你这么糟蹋这把竿儿,估计想撞墙的心都有。”
一盆冷水浇下来,冯程程只觉得那股热情瞬间就被冻住,咔咔地裂开,碎了一地,脸色登时就沉了下去:“我哥要是知道,就在家里守株待兔,静等着我送上门去偷渔竿,当场罚没,还得结结实实地训我一顿。”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大家把篓子凑到一起比较,冯程程钓的鱼最大,但最后的比赛结果却是冯程程和邵天扬两个人输了。
愿赌服输,冯程程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蔫蔫儿地收了竿,跑到厨房去做菜,而男人们就兴致勃勃地摆起了棋盘。
其实,这里有佣人和厨师,菜都做的七七八八了,冯程程只要再做个鱼就可以交差。但她从来没有干过这些活儿,以前跟叔叔婶婶过,他们从舍不得让她碰刀碰碗,回到家里之后,妈妈更是把她宠上了天,所以,她看着苏慕染手脚利落地帮她收拾鱼,心里羡慕的不得了。
来者是客,苏慕染让她出去玩,她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帮着打打下手。
苏慕染笑着说:“程程,今天你拿的那把渔竿好像大有来头,看把那些男人给哈的,就差流口水了。”
冯程程不好意思地说:“那是我哥的宝贝,我找他借,他不肯借给我,我就只好自己拿了,没想到,就拿了一根绝版的出来。邵大哥一直知道我哥的脾气,这些东西他是死也不肯让人碰的,所以正等着看我的好戏呢。”
苏慕染惊讶:“他没你说的这么坏吧?”
忽然,她又像是明白了什么,眸光一闪,抿了嘴低头笑了起来。
几条鱼很快就收拾完了,按下来就是配料,苏慕染一一教她,放多少盐,加多少糖,什么时候放醋,什么时候放料酒,最后拿一碗水砸进去,再把盖子一盖,就净等着出锅了。
厨房里无事可做,冯程程就洗了手出来看他们下围棋。她有一阵子特别迷《棋魂》,不但专门买了一副云子围棋,还背了一个月的棋谱。但她又不是聂卫平,今天背了,后天就忘了,结果还是一个“臭棋篓子”。
邵天扬见她看的仔细,临时抓她来支招儿,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究竟该在哪里落子,最后,她灵机一动,竟然以“观棋不语真君子”为借口逃开了。
鱼端上来之后,苏慕染催着大伙散棋吃饭。厨师的手艺一绝,色香味俱全,但大家却对苏慕染做的那条鱼情有独钟。一阵风卷残云之后,大伙儿都吃的差不多了,于是站起来摆了桌子准备打麻将。
邵天扬想到冯程程的渔竿要尽快还回去,免得被冯家傲抓了包,于是拿了车钥匙跟大伙告辞。有人不肯放他:“唉,扬子,这就跑了?上回赢了我那么多,总得给我个报仇的机会吧?”
邵天扬露出两个酒窝,嘿嘿一笑:“今天有事儿,下次咱们打通宵,这个仇你报不报的了还是个未知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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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冯程程回报社上班。办公室里依旧忙碌,除了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之外,她听的最多的就是关于邓淼弄巧成拙闹笑话的事。
社里要落实编制,社长下来亲自给大家开会。主编安排了专人给社长倒茶,邓淼存心拍马屁,主动抢了壶去倒,可是她偏偏穿了一条特长特夸张的波米风格的大裙子,结果一转身的时候,把杯子给带倒了,茶杯盖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茶水洒了一桌子,不但把社长的发言稿弄湿了,还差点殃及他那身六千多块钱的高级西装。社长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明显面露不悦,匆匆忙忙地讲了几句话之后,就沉着脸走了。
主编的脸气成了猪肝色,他把邓淼叫进办公室,关起门来一顿好训。之后,办公室里又多了一项口号:严肃着装,各尽其责。
说起这个笑话来,还真是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邓淼丢了人,特意请了几天假,躲在家里“闭门思过”,于是,她的工作就暂时落在了冯程程的头上。
这天,冯程程刚刚从打印室里出来,就接到热心市民打来的电话:XX路居民区进行老房拆迁时,部分居民不加配合,使拆迁工作一度受阻。对峙了三天之后,相关人员施行强制拆除,结果发生事故,将一名年近七旬的老大爷当场砸死。
冯程程放下电话,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往现场。
居民区里早就被围的水屑不通,风中弥漫着红色的砖墙粉末,迷的人睁不开眼,一片残垣瓦砾中,挺着一具被床单草草掩盖的尸体,家属正匍匐在其脚下哀声痛哭。
各大媒体纷纷赶到,举着相机拍个不停。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人群里有人喊:“冯书记来了,冯书记来了。”
记者们又纷纷收起相机,朝冯伟山的方向挤了过去。
“冯书记,拆迁是我市今年的重点工程之一,出现这种事故,您有什么看法?”
“冯书记,对于死者家属,政府是不是应该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冯伟山看了看拆迁现场,面色沉重地说:“出现这样的问题,我深表痛心,一定是部分拆迁队伍教育不够,拆迁人员素质不高造成的,违背了市委市政府改善民生,推进城市化建设进程的初衷。我这里表态,一定要追究相关部门和人员的责任,给老百姓一个说法。同时,加强拆迁队伍素质的培养和教育,以防此类事故再次发生,并责成有关部门做好伤亡家属的安抚、赔偿补贴以及善后工作,切实保障伤亡家属的利益需求。
我们需以此为戒,认真总结这次事件的教训,以观后效。同时,市委市政府要健全机制,依法拆迁,并接受群众监督,确保城市拆迁与管理工作有序进行。也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和支持我们的拆迁工作,为改善民生、加快我市发展做出努力。”
冯程程费尽了力气,终于在人堆里探出一颗脑袋,抢着问道:“冯书记,居民不愿搬迁,很大因素是因为补偿不到位,对此问题,您怎么看?”
冯伟山看着一脸正色的冯程程,微微皱了皱眉头,继而回答说:“众所周知房屋拆迁受损失、受影响最大的是被拆迁人,所以,这次拆迁,我们制定并完善既切合老城区经济规律和社会发展的要求,又符合现行条例规定的拆迁补偿安置政策,采取了货币补偿,产权调换,城镇廉租房,经济适用房等方式,尽可能在政策上给被拆迁人一个宽松的补偿安置的选择方案,保障百姓利益。”
冯程程又锲而不舍地追问道:“网上有流言说,班子会上很多领导不同意改造拆迁,是您坚持一意孤行才造成这种局面,您又作何解?”
冯家傲怒不可遏地把遥控器甩在墙上,哐地一声之后,遥控器掉在地上散了架。他气冲冲地掏出烟来,眯着眼歪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了几下都没点着,最后终于不耐烦,又把打火机也摔了出去。
他掏出手机来给冯程程打电话,冯程程才喂了一声,他劈头盖脸地吼了起来:“冯程程,你竟然在现场给爸爸难堪?那么多记者,就数你能耐是不是?”
冯程程愣了几秒,总算明白了冯家傲在气什么,于是吸了吸鼻子说:“哥,那是我的工作。”
“什么工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够糟心的了,你倒好,生怕出不了乱子?冯程程,你要记得,他是你爸爸!”冯家傲的声音几近咆哮。
冯程程觉得委屈,说话的声调也不自觉地弱了几分:“我没有故意针对他,我只是就事论事。那些问题,就算我不问,别的记者还是会问。”
“我不管谁问,反正你不能问!你,现在、马上、立即给我回家来!”
“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冯程程气的全身发抖,眼泪都快出来了,冯家傲却还在电话里数落个没完,最后她忍无可忍,干脆挂了电话,把手机调成震动,继续埋头整理稿子。
半夜里,冯程程睡的迷迷糊糊,却被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吵醒了,她衣冠不整地从被窝里爬出来,走到桌子前拿了手机,刚一接通,就听见冯家傲在电话里吼:“程程,爸爸的病又犯了,我和妈妈还有方秘书送他去医院,你赶紧过来!”
冯程程还没完全清醒,愣在原地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一下子就慌了手脚。
她离开家这么多年,一向对这边的情况充而不闻,回来之后,也没有听说过冯伟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怎么就突然犯病了呢?
她茫然无措地看着窗外,黑暗就像一张巨大的网向她袭拢而来。她思绪极乱,整个心就像一个破了洞的布口袋,兜兜漏漏地迅速坠下去,某一刹那,似乎还有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她不由想起叔叔住在医院时的样子。他就那样无力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全身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难受的时候,连呼吸都费力。
那段日子,她和婶婶几乎衣不解带地在身旁侍候,他清醒的时候,会看着她们笑,迷糊的时候就干脆昏迷不醒。最后,他奄奄一息,于是拉着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好好照顾你‘妈妈’,这辈子,我欠她。”
有那么一行泪顺着眼角往下流,一直流到耳廓里。冯程程用手绢替他擦了,边哭边点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永远都记得叔叔临死前的挣扎与不舍,可他再努力也终究是个凡人,抵不过宿命,最后只能在无奈里叹息,再一点一点地陷入绝望。
她似乎总是经历这样的悲伤,叔叔走了没几年就是婶婶,胃癌晚期,在医院里折腾了几天就去了,现在,爸爸又病了,被连夜送到医院去。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他还会不会回来?
一想到白天她问他的那些犀利尖锐的问题,心里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一抽一抽地疼的全身都在颤抖。她去隔壁的卧室找王珊珊,结果她竟然整夜没有回来。无奈之下,只好急匆匆地换了衣服,抓了背包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她的小皮鞋有五寸左右的跟,平时穿惯了的,但她这次跑的极快,结果不小心崴了脚,整个人都栽下去。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才一使劲儿,脚腕就像针扎似的一样疼。
她坐在地上起不来,掀起裤腿,把袜子往下一拉,踝骨处肿了起来,好像新出锅的小馒头。她呲牙咧嘴地揉了几下,还是没办法动,最后只得拿出电话来打给邵天扬。
邵天扬正在跟人打麻将,电话里依稀传来洗时哗啦哗啦的声音。接到冯程程的电话,他大感意外,但却还是一如既往,用一副玩世不恭的腔调问:“程程,怎么了?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邵大哥,你能来接我一下吗……我脚崴了,动不了,爸爸住院了……我想去医院,可是我摔倒了……”
冯程程渐渐语无伦次,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砸在地面上。她觉得无助,更觉得害怕,身子紧紧地缩在一起,冷冷地抽搐起来。
“程程,你先别哭,你在哪里,你旁边有没有别人?天晚了,自己小心点,我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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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天扬放下电话,神色微凝:“有急事,你们谁的车借我开开?”
司家译说:“这大半夜的,你走了,我们哥几个找谁去呀?”
谭振伟嘿嘿一笑,语带戏谑地说:“你没听刚才那电话吗?人家都哭了,准是半夜里做了什么梦吓的,这会儿正需要他那温暖、宽厚的胸膛呢。”
“去你的,没功夫跟你们解释,快点,真有事儿。”
司家译把钥匙扔过去:“现在酒驾的多,小心点儿。”
邵天扬接了钥匙扭头就走,就听见屋里还有人在拿他开涮:“家译,你那话说的真多余,这小子心急火燎的,坐火箭都嫌慢,还在乎什么酒驾的?我看你赶紧跟交通队的老赵打个招呼,那条路上到处都是电子眼,不得把你的分儿都扣干了才怪。”
邵天扬赶到的时候,冯程程正坐在路边。她紧紧地抱着胳膊蜷作一团,不知是哭的还是冻的,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他来不及想太多,下了车就扑上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冷不冷?脚怎么样?”
冯程程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衣服,使劲儿摇着头说:“爸爸病了……我哥……和方秘书抬着去了医院……我也要去……”
她的手指很细,抓着他却是那样用力,手背上的骨节突出来,瘦瘦削削的。她哭的止不住,一抽一抽的,嘴唇也在微微颤动着,糊糊沌沌地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但邵天扬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一声不吭地把她抱进车里,驱车直奔医院。
医院里正在上演一出生离死别,好像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见义勇为被捅了几刀,刚送到医院还来不及抢救就死了,全家人围在一起哀声痛哭,年迈的老父亲更是哭的一口气提不上来,昏厥过去。
被单上全是血,盖在那具年轻的身体上,红红的一片,触目惊心。冯程程吓的不敢再看,别过头去,在邵天扬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逃进电梯里,直奔九楼高干病房。
冯伟山经过紧急救护,已经推进病房里去了。妈妈和冯家傲守在病床前,方秘书在一旁小声地跟医生说着什么话。
冯程程一眼看见冯伟山身上的氧气管子,腿一下子又软了起来。她怕自己坚持不住,不敢上前,只是靠在门边大口地喘气。
妈妈第一个发现她:“程程,你来了?”
“妈妈,爸爸到底得的什么病?他到底怎么了?”她崴了脚,还哭过,被夜风一吹,眼皮微微翻肿起来,好像被蚊子叮过一样。
“心脏间歇,外加高血压。老毛病了,也不是很严重,平时用药控制的挺好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就犯了。别担心,医生说住几天院就会好的。”
冯程程忽然意识到什么,一张脸登时变得煞色骇人。她咬着嘴唇,好半天才从嘴里磕出一句话来:“我今天采访的时候问了爸爸几个敏感问题,他是不是被我气着了?”
她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眼睛里满是慌张,就像是个犯了错不敢回家孩子,让人格外心疼。冯家傲心里的火气早就熄了大半,再见她这副狼狈的模样,不忍心再骂她,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别多想,爸爸怎么会和你动真气?”
“可是……”
“别可是了,”冯家傲顿了一下,忽然问,“唉,怎么卷着一条裤腿就来了?你脚怎么了?”
冯程程轻描淡写地说:“出门的时候崴了一下,不要紧的,幸好我有邵大哥的电话,不然,三更半夜的,我都不知道要打给谁。”
冯家傲叹了口气:“天快亮了,一会儿去骨科看看吧,肿成这样,只怕是伤了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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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在逐渐回暖,天色越发亮的早,大伙儿一夜没睡,精神都不大好。方秘书打了热水,又出去替大家买了粥。冯程程没有胃口,一点也不想吃,冯家傲只劝着妈妈吃了点,然后叫了邵天扬去走廊里抽烟。
邵天扬昼夜通宵打了两天麻将,早累的精疲力尽,烟点着了狠抽了几口,才总算找回点意识。他抬起头,见冯家傲靠在对面的墙上,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瞧,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地抽烟,那种审视度人的神情让他有点不自在。
冯家傲的烟抽的极快,到了最后,干脆连抽几口,之后把烟头踩在了脚底下。他说:“扬子,咱俩认识有三、四年了吧?”
邵天扬点点头:“差不多吧。怎么?”
“你还记得咱俩还曾经为了一个小姑娘打过架?”
他一愣:“这都哪年的老皇历了?老冯,你该不会是想在这个时候跟我算旧帐吧?当时,我可是以为你要找那小姑娘的麻烦才出的手。”
冯家傲勾了勾嘴角:“我还以为你找那小姑娘的麻烦呢,结果闹明白了,反倒是一场误会。你说,咱俩这算不算是缘份?”
邵天扬听的莫名其妙:“老冯,有话直说,你在这儿绕来绕去的,绕的我都糊涂了。”
冯家傲说:“你说实话,前两天是不是撺掇程程去偷我渔竿去钓鱼了?”
“没有。”邵天扬含含糊糊,“没有的事儿。”
“你还护着她?”冯家傲眉毛一立,似笑非笑地说,“这小丫头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忘了鱼钩还挂在上头呢。我拿下一闻,一股渔腥味儿。我之前给她打电话,她竟然还骗我在做面膜,她一向不会说谎,我一琢磨准是你出的主意。”
“我……”
“先听我说,扬子。”冯家傲打断他,“我这个人爱好不多,唯独对收集渔竿情有独钟,你是知道我的,这些东西谁都碰不得,但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程程。别看我平时老吼她,但其实是溺在心里头宠的。你们俩究竟是谁对谁有意思,我当大哥的管不着,但是,你记住一条,别弄到头来,咱们连兄弟都做不成。”
邵天扬郑重地点点头,更像是许诺:“老冯,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冯家傲上前来,拍了拍邵天扬的肩膀说,“这几天,我跟我妈得在医院里忙,程程脚又崴了,我们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你勤快点,替我多跑几趟照应照应。”
听他这么说,邵天扬心里有了底,眉目舒展开来,眸光瞬间就变的明亮非常:“一切有我。”
邵天扬带冯程程去看骨科,医生询问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然后用手去按那肿起来的伤处。冯程程疼的直冒汗,但还是咬牙忍着。旁边的小护士倒是佩服她:“通常来看骨科的人,碰都碰不得,这位小姐真勇敢,硬是一声不吭,真该叫那些人都进来看看。”
医生大致检查了一下,最后下结论说:“没有伤到骨头,抹点消肿的药膏,养几天就好了。”
从骨科出来,接到冯家傲的电话:冯伟山醒了,状况很不错,要他们赶紧过去。
冯程程很是激动,不顾自己的脚疼,快走了几步,一头扎进电梯里,结果到了九楼,她又迟疑着不肯下来。
邵天扬挑了挑眉,问:“怎么了,程程?还跟你爸生气呢?”
其实她只是怕。当她看见冯伟山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满身管子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如果她白天不那样当众给他难堪,或许他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现在,他的病刚有了起色,见到她会不会动怒?病情会不会严重?他们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的了,她曾经失去了叔叔、婶婶,也失去了洛阳,她不想再失去谁。
最后,她还是没有进去,只是颤着嘴唇央求着邵天扬快点送她回家去。
进门之后,冯程程弯腰换了拖鞋,在邵天扬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推开卧室的门。她忽然想起来昨夜走的匆忙,电脑来不及关,零食的包装袋堆了一桌子,衣服也没有收,特别是几件刚洗好的内衣,还大咧咧地铺在床上。
但为时已晚,邵天扬已经走了进去。他看到满屋的惨象,愣了几秒,随后慢慢地皱起了眉:“冯程程,你自己在外面住,都不带收拾屋子的呀?”
冯程程又羞又恼,一张脸红的好像煮熟的大虾,但她还嘴硬:“我最近失眠,把屋子弄乱,酝酿睡觉的情绪不行啊。”
她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收衣服,而邵天扬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眼里尽是掩不去的笑意。
他想到她的脚,于是只让她收了衣服之后就不准她再动,而后卷起袖子,亲自替她打扫房间。
冯程程像太后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着邵天扬拎着垃圾袋忙进忙出,突然觉得好笑。她听冯家傲说过,邵天扬的爸爸是做水管生意的,创立了自己的品牌,还打进了欧洲市场。他是家里的独子,妈妈生的他的时候又难产,差点赔进一条命,所以全家人自然将他捧到了天上去,一直担心什么地方顾及不到委屈了他,哪里肯让他做这些事情。
但他偏偏就做的手到擒来,熟练自然,如果不是知道他的底细,还真看不出他是个一身纨绔品性的富二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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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开了,他替她倒了一杯,又拿了消炎药给她。她笑着接过来,却不吃,只是捏在手里轻轻地搓。
她很怕吃药,从小如此,就连有糖衣的药片也能拿在手上摆弄半天。最初的时候,婶婶骗她说是糖,她舔了舔,的确是甜的,于是就很开心地放进嘴里化着,直到糖衣化完,苦味慢慢地由舌根渗出来,这才晓得是上了当。后来,为了让她乖乖吃药,大人们想尽了法子,但她一直不肯就犯,最后,叔叔只好按住她,捏着鼻子强给她灌。
那次是真的呛着了,好像有什么吸进了气管里,卡的难受。她咳嗽的厉害,叔叔松开手就一直替她拍背,但她还是一直咳,直到把药全部都吐出来才好了些。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一直怕吃药。其实她知道是心理障碍,但还是克服不了,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她是宁可到医院里去挨针的。
邵天扬像是看出什么来,嘲笑她说:“这么大的人还怕吃药?”
“谁怕了?”她不满地瞪他,眉心微微皱起来,簇着一丝言不由衷。
“那你在犹豫什么?药在你手里都快熟了。”
她被他说的不好意思,只得摒着呼吸把药就着水吞了下去。
医生说这药是管消炎的,但冯程程吃了之后却慢慢有了困意,靠在沙发上直打盹儿。邵天扬推推她:“到床上去睡。”
“嗯,知道了。”冯程程懒得睁眼,只是拱了拱身子,却没有动。
她这个样子,倒让邵天扬想起小时候在乡下看到的花屁股猪来。猪尾巴打着卷儿,好像她现在脑袋上的那束小马尾。
他不忍心再吵她,只好从卧室里翻出薄毯给她盖。
冯程程睡的天昏地暗,毫无知觉,直到有人拍她的肩膀叫她:“程程,起来了,吃饭喝汤。”
她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果然就闻到汤的香气。起初她以为是梦,喃喃地问:“你做的?”
“楼下买的李师傅大骨汤,快来尝尝,对你的脚有好处。”
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她肚子早就饿了,于是翘起一条腿往桌子旁边蹦。邵天扬亲自给她盛了一碗汤,她一低头就看见那白色的猪骨头上挂着油花儿,腻乎乎的,幸好汤里还飘着几片香菜叶,遮了几分腻气,不然,她真要忍不住吐出来。
冯程程吃相一直很好,即使碰到特别爱吃的东西,也只是细嚼慢咽。她拿了勺子慢慢地舀汤喝,邵天扬却让她啃骨头,还一个劲儿地说,要把骨髓也吸出来吃下去。
她不以为然:“我又不是骨折。”
“那也得吃。你哥可是下了死令,要我照顾你几天,别回头等你爸出院了,你的脚还没好,到时候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冯程程看他那副无奈的表情,结果还是笑:“你怎么那么听话?你欠我哥钱?”
“我是欠你的,成吧?”
冯程程只当没看听见,继续埋头喝汤。
吃过饭,冯程程给妈妈打电话。
妈妈说:“你爸已经没事了,但还得住院观察几天。程程,你怎么走了呢,你爸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看出来他挺失望的。”
她随意找了个借口:“我是突然想起来家里好像在烧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关火,还好我关了,要不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听她这么一说,妈妈就担忧起来:“程程,要不回家来住吧,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的下?”
“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妈妈失望的只剩下叹气了,过了一会儿才说:“程程,脚好些了就来看看你爸爸吧,他一直想你。”
“嗯,妈,我挂了。”
冯程程急匆匆地挂了电话。听妈妈说的那些话,她只觉得难过,忽然一下就想起爸爸头顶上的白发。
原来,时间过的这么快,她依稀记得她趴在爸爸的背上,肆无忌惮地拧他的耳朵,每次都用很大的力气,松手的时候,他的耳朵很红,但他从来都是笑的。
但有一次,他是真的打她了,就是叔叔来要带她走的时候,她一时间没有动,所以,他就在她屁股上踢了一脚。其实那次一点也不觉得疼,但是爸爸的脸色很难看,恐怖的几近狰狞,他对她吼:“程程,快跟叔叔走。”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恨他了。她恨他不要她,恨他把她送了人还要那么凶。后来回到家里来,她固执地喊他大伯,但妈妈哭天抹泪地跑来求她,她才肯改口叫爸爸。
其实,大多数时候,她和他相处的还不错,偶尔冯家傲在饭桌上说几个笑话,他也会呵呵地笑,但是遇到个别事情的时候,他就变得格外死板。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为他哭,至少现在不会,可是自从知道他发病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一直割舍不掉,也根本割舍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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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程程的“太后待遇”一直持续到晚上,最后看到邵天扬主动系了围裙到厨房去洗碗,她总算良心发现,有点过意不去了。
“你先搁着吧,一会儿我洗。”
邵天扬笑的意味深长:“算了吧,估计你这个“一会儿”能一竿子支到明天。”
冯程程知道他在暗指什么,耳根子烧起来,一脸窘迫。但他像是没看见,还是利落地把围裙系好,转身往厨房里去。
王珊珊拖着一身疲惫回家,看见冯程程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干脆把挎包一甩,一屁股挤了过去。
“小冯同志啊,快来帮我按按脖子吧,疼的我就快断了。我那黑心的老板,逼着我们加了一夜的班,还不给加班费!靠,我在那台破电脑跟前连轴转了30多个小时啊!TNND,哪天我假扮他情妇去找他老婆聊聊天,给他上上眼药,看他还有没有时间这么奴役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阵水声。她觉得怪异,刚要起身去看,结果就看见邵天扬从里面走出来。
她眨了眨眼,想起自己刚刚发那通不受约束、脏字连篇的牢骚,又窘又臊,悔的直想咬舌头,哪里还坐的住,利索的像是受惊的兔子,抓了书包就闪进了自己的卧室里去。
邵天扬倒是笑的格外开心,一边解围裙,一边嘱咐冯程程:“我先走了啊,三天没回家喂鱼了,也不知道饿死几条。你别忘了吃药,晚上应该会疼起来,让你朋友帮着弄些冰块镇一镇。”
冯程程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送他出门。
冯程程关好门,刚转过身来,就看见王珊珊从卧室的里面探出脑袋,暧昧非常地朝她勾着手指,嘴里还阴阳怪气地叫着:“冯小程程?程小冯冯?冯程小小?小小冯程?”
她那带着颤音的腔调的确让人头皮发麻,冯程程使劲哆嗦了一下,没好气地问:“干嘛?半夜装鬼?”
“是啊,是啊。快说,那男的是谁?”
她倒是一脸无辜:“我哥那朋友啊,上次跟你提过的邵天扬。”
王珊珊总算收起那一副诡异的表情,讪笑着说:“你们俩发展还挺快嘛,这就登堂入室了?”
她一蹦一跳地跳回沙发上去:“你没看我成残疾人了吗?他只是送我回家。”
“原来是英雄救美呀。”王珊珊恍然大悟,继而凑上来说:“我看这个邵天扬挺好的,没架子,你看他一笑,哇塞,让人如沐春风。”
冯程程不置可否,低着头自顾自地揉着自己的脚,只听王珊珊不厌其烦地劝:“唉,这个真值得考虑。换个角度想,他送你回家不说,还做饭刷碗的,现在的男人有几个愿意下厨房啊?”
她不屑:“那是我哥特意交待的。”
王珊珊瞪起眼,总算恼了:“冯程程,我就不信你真那么没心没肺,连他对你有意思都看不出来。行,你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冯程程被逼问的不耐烦,索性忽略她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站起来往卧室的方向跳:“睡觉了,明天单位落实编制,我得去上班呢。”
她其实是睡不着。虽然主编曾经暗许她了那个正式编制,而她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和业绩也是有口皆碑,但她的心里还是有一股莫名的惶惶,好像有一团火架在心里,不温不火地烤。
忍到半夜里,脚腕果然疼了起来,她一个人爬起来到冰箱去找冰,结果冰桶是空的,无奈,只好又拖着一只残脚回去找止痛片。
她摒着呼吸,胡乱抠了两片放进嘴里,用水送服,然后缩被窝里闭眼忍着。过了一会,全身发了一层汗,脚上的疼痛感渐渐地减轻,这才有了点困意。
这一夜睡的极是不好,一直在作梦,一会儿是爸爸出院了,一会儿又是自己转了正,涨了工资,正拿着工资卡数钱。
工资到底是多少还没看清楚,闹铃偏偏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冯程程一下子就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想到今天要落实编制,着实不敢耽搁,立即爬起来,在冰箱里找了些剩菜用微波炉热热吃了,就急匆匆地往报社赶。
因为脚伤的缘故,她只能穿运动鞋。还好这鞋极轻,穿在脚上几乎没有负重感,底子也很软,所以走起路来,并不是很疼,只是姿势有些难看,一点一点的,步履艰难,凭惹来路人一脸探究和惋惜的目光。
但她心情还不错,大概是那个梦做的太真实,让她分辩不清,甚至连挤公交车的时候,嘴角都擒着一抹难掩的浅笑。
其实,这个正式编制并不是在编人员关心的问题,而且在他们的心里,这个名额基本上就是非卿莫属,所以,从冯程程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他们表现激奋的大部分原因是:冯程程上电视了。
“程程,你上电视了。前天的晚间新闻和昨天的午间新闻里都有你。”
“是啊,那几个问题问的真有水平。”
就连张敬芳也暗暗地跟她说:“小冯,这次表现的太好了,大伙儿都说,最后这个编制非你莫属。”
冯程程扫了扫周围,看到包括邓淼在内的几个编外人员都是神色肃然地坐在座位上,于是她也一脸的谦虚谨慎:“会还没开,到底花落谁家还不知道呢。”
大伙儿还聚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纷纷,就听见有人喊:“呀,到点了,同志们,开会了。”
这么一喊,人们就赶紧各自散开,拿了文件往会议室的方向去。
会议室不算大,但全社总共那么四十来号人,都坐进去也是绰绰有余。平时,大伙也没什么讲究,都是随意乱坐,这次却及有默契地把编外人员安排在一起。
冯程程挨着邓淼坐下,感受着来自各处的目光,鼓励、漠然、期待……各式各样,分至沓来。
此时,拿着杯子从容而至的社长是焦点,随后而来的主编也是焦点,而冯程程更是焦点中的焦点。
主编枯燥无味的开场白过去,又是社长冗长的一段发言,冯程程不知道随着大家鼓了几次掌,才总算迎来了关键时刻。
她的心提了起来,就卡在喉咙里,扑通扑通地似是要跳出来。她不由想起自己初来报社时的茫然,想起采访江墨时的艰辛,还有应对郭厂长时的无奈和主编信誓旦旦的许诺。这些画面,好像一幕幕老电影在脑中慢慢回放,每一处细节都像是被放大了数倍,清晰分明。
终于,社长站起来,郑重地宣布道:“欢迎邓淼同志正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大家向她表示祝贺!”
有那么一秒,冯程程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张敬芳本想对着她鼓掌祝贺的手却嘎然停住,就那样无措地举在半空中。
全身的血液急速上涌,由指尖传来阵阵寒意慢慢地袭便全身。
一切来的太快,让人猝不及防。冯程程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塌,似乎有什么在倾刻间倒了下去,支离破碎,意志、信念,还有什么别的,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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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邓淼演讲感谢词,起身向她祝贺……冯程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免强撑起这个笑容来。
散会后,邓淼像只欢乐的小鸽子一样飞奔而去,唯独她坐在原地,迎受着大家惋惜与同情的目光。
她一动不动,像是被女巫施了魔法,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血液也仿佛凝住,煞的面色苍白。她一直以为只要努力工作,业务精练,那些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总归会来……可是,原本唾手可得的一切,只在一瞬间就化而不见。
绝望之后,她又在心里忿忿不已,头脑一热,想也不想就推开了主编办公室的门。
主编正在泡茶,看见她之后有些意外,随后又满是惋惜地说:“小冯啊,快进来坐。”
她没有动:“主编,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
她的情绪一直很激动,咬着嘴唇极力克制着,胸口却还是起伏难平:“我业务比她精,能力比她强,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可为什么我还是输了?”
主编把茶杯放下,僵硬地笑了笑说:“本来这个编制是非你莫属的,但是选邓淼也是上头的意思。”
“上头?社长?”
“小冯,你在社会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些事情应该能想的明白。”
她固执地摇头:“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是您跟我说,只要采访了江墨,这个编制就是我的,于是我兴高采烈,不管有多难还是一头迎上去,可是……”
主编的脸色沉了沉,但最终还是耐下心来:“小冯,你先平静一下,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邓淼的这个事儿,市委组织部的田部长和市检察院的赵副检察长都来打过招呼了。起初我也是被蒙在鼓里,但是,上面决定下来的事,我也没有办法。”
原来如此……
她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禁想起小时候选班长的事来。明明是她的成绩第一,她的选票第一,可老师却还是坚持重选,还暗箱操作,把三道杠给了班里的一位教师子弟。但那个时候她太小,不懂事,只是一味听老师的话,要做乖学生,要事事谦让,所以,受了这样的委屈,还只当是自己风格高尚。
长大了才渐渐明白,一切不过都是这样黑暗的把戏。什么公平、公正,都是放空枪,都是烟雾弹,不管你有多努力,多优秀,最终还是被这些肮脏的规则潜的体无完肤。
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秒间被抽空,她心灰意冷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外走,脚步蹒跚,摇摇欲坠,好像凛冽的北风中夭夭欲折的枯枝,又像是孤崖顶上的碎石,危如累卵。
“小冯啊,你不要急,好好干,我试试向上面替你申请入公积金,你有了保险,又有了公积金,其实无形中也算有了保障……现在工作不好找,有险有金的就更难了,这样也还是挺不错的……”
主编还在谍谍不休,冯程程却一字也听不进去,只是急着往外走。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收住脚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字一句地说:“主编,既然如此,我决定辞职。”
从办公室里出来,冯程程开始收拾东西、交钥匙、做工作交接。张敬芳拉住她的胳膊一脸焦急:“小冯,你别冲动,咱以后还有机会。你一直努力,成绩突出,一定还有机会的。”
她侧过脸去看张敬芳的眼睛,笑的格外凄惶:“张姐,谢谢你还安慰我,可是,我已经不信什么机会了。”
张敬芳愣住:“小冯……”
“我拼了这么久,特别是给江墨做了专访之后,我几乎就认定那个编制是我的。可是到头来,却因为有人打了招呼,一眨眼就丢了。现在,就算上面考虑到诸多原因,愿意再增设一个正式编制,谁敢保证,没有第二个、第三个邓淼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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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瘸一拐地走出报社,她第一次觉得楼外空旷的水泥地操场有点陌生。阳光斜照,而她额前的那篷刘海下,仍是一片黯色,笼住了她原本灵动非常的眼睛。
其实,她一直在压抑,指甲抠着手里的小盒子,仿佛用尽了力气,寒意扯着痛,连指尖都是麻的。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开始凝固,她一步一步地走,摇摇晃晃。窗子后面那一束束同情的目光让她芒刺在背,唯有躲过同事们那一张张关切的脸,她才敢让自己的委屈肆无忌惮地膨胀。
已经是六月份,风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冷,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在抖个不停。胸口越来越沉,闷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视线渐渐地模糊,脸上也火辣辣地烧的厉害,隔着眼前一片恍惚的碎光,她看到不远处的篮球架下那三个熟悉的影子。
画面几乎灼痛了她的眼,邓淼正抱着一个女人欢呼雀跃,而洛阳也在旁边看着她们淡淡地微笑。
时光仿佛回到了那天的酒色娉影,邓淼的话还犹在耳边。
“赵检,我表姐在检察院工作,算起来,我也算是咱检察院的家属呢……”
这个世界真是小,难怪他会知道她住院,还专程跑到医院里去看她。她早就该想到的。其实有那么一秒,这个答案已经到了嘴边呼之欲出,但却被什么打断过去。
她仿佛从一个圈子里又跳到另一个圈子里来,一直都摆脱不了悲伤、难堪、绝望的束缚,似乎她的人生只是由这些元素拼凑而成。
洛阳看见她,终于料到了什么,渐渐敛了笑,锁紧了眉头,声音嘶哑地喊她的名字:“程程。”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伪装,于是视而不见,只是慢慢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他不顾一切地来拉住她:“程程,你听我说,邓淼的关系是我帮她找的,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想的那样?哪样?冯程程收住脚步,一时间怔住。
“程程……”他还在叫她,眉眼里尽是掩不住的慌乱。
而她的脸色比初时还要难看,过了一会儿,她总算反应过来,挣扎着挥开他的手:“你女朋友在那边,还有小姨子也在那边,你不该喊我。”
“程程,我……”
冯程程笑起来:“洛阳,她是你小姨子,你做的没有半点错。但我没想到,在医院里拿着刀子剥苹果的你,竟然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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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两边的植物都绿了,特别是新芽,看上去油嫩嫩的,远处不知道是谁从花市上买了一盆米兰,捧着走了一路,结果空气里就沁满了一丝甜甜的味道。
而她的样子太过狼狈,与这盎然的春色显得格格不入。王珊珊给她打电话来,告诉她老板交待晚上要加班,估计又不能回家了,她也是魂不守舍,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她漫无目的的走,像梦游一样,将自己埋入这城市的滚滚喧嚣之中。
有位好心老奶奶叫住她:“小姑娘,小姑娘,手机千万拿好了,别丢了啊。”
她低下头,果然看见手机在兜里露出半截,她麻木地向她点点头,用手把手机往兜风里塞了塞,正欲离开,那老奶奶又说:“小姑娘,前面是红灯了。”
正说着,一辆车嗖地从她眼前开过去,带起一阵疾风,把她额前的刘海吹的乱蓬蓬的。闻着尚未散去的尾气,她猛地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嘴唇一下子就血色全无,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心跳骤然加速,她大口地喘着气,似乎唯有这样才能证明刚刚只是有惊无险,而自己还活着。
过了一会儿,她情绪渐稳,再抬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原本是想回家的,竟然不知不觉地往反方向走了这么远。
她有点怔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了太远的路,脚也越发地疼起来。她觉得委屈,更觉得孤独,突然很想给邵天扬打电话。
已经是下午了,而邵天扬似乎还没睡醒,声音慵懒至极。但听到她的声音之后,他还是拿起了腔调:“程程?”
“我在红滨广场,你能不能来接我?”
邵天扬开车赶到,看见坐在花坛边一脸颓然的她,几乎吓的六神无主,拧着眉问:“程程,出什么事儿了?”
冯程程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身边的小纸箱,他登时就明白过来,于是讪笑地凑过去:“我当多大的事儿呢,不就是个失业吗。那家破报社干着也没前途,以你的条件,当社长都富余,咱才不在那儿让人当小驴儿使唤呢,是不?”
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一句话,她总算开释了点,于是搬着箱子上了车。
她中午没吃饭,肚子饿的咕噜咕噜直叫。但她的样子有点恐怖,短短几个小时,便憔悴不堪,再加上脚上有伤,走路的姿势也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哪里还敢去饭店,邵天扬只好下车去给她买KFC。
肯德基人满为患,结果冯程程等的都快睡着了,他才拎了两个袋子出来。上了车,他还故意摆出一脸苦大仇深表情,抱怨道:“其实这有什么技术含量啊,不过就是两片面包夹个炸鸡腿,再顶一片生菜叶,起个名字叫汉堡就这么火,哪天,我把我饭庄里的菜也改改去,西红柿上加几勺糖,就叫雪山红日,档次也就上来了。”
看他说的跟真的似的,冯程程也难得地扬了扬嘴角,而心里的那片阴霾根深蒂固,始终压在的她抬不起脸色来。
车子一路急奔,最后停在了温泉城外。冯程程不解,他倒是一脸理所应当:“温泉没泡过?日本人叫泡汤。你进去好好泡一泡,放松放松,对你的脚也有好处。晚上吃顿好的,我再带你去疯一疯,保证你一觉醒来,什么都忘的干干净净的。”
到了前台,邵天扬拿会员卡开了两个包间,冯程程总觉得有点浪费,他却不以为然:“泡温泉绝对要找包间,要是好多人一起泡,那不成了老头儿老太太常去的洗澡堂子了吗。”
沿着日式风格的长廊一直走到尽头,服务员替她拉开门,再引着她七拐八拐地走了一会儿,才来到一间清幽雅致的院子里。
院子的正中间便是一方泉池,蒸蒸热气冒上来,缭绕不散。冯程程淋浴好,又试了试水温,这才一点一点地滑进温泉里去。水微微漾起来没至胸口,顿时毛孔张开,周身血液循环加速,将她身上的疲乏倦怠一驱而散。
周围的景致极妙,人造的樱花树绚绽缤纷、假山层叠,再加上不知从哪儿隐隐传来的日本民谣,惬意的仿若到了仙境,心底的惆怅失意也开始逐渐淡去。
泡了温泉出来,冯程程简直如同脱胎换骨,像是换了一副模样。虽然没有化妆,清汤挂面的一个人,但整体看来清爽精神了不少,似乎之前那只灵气的小鹿又从森林深处蹦了回来。
邵天扬满意地看着她,赞不绝口:“嘿,整个儿一仙女下凡。”
噗嗤一声,旁边的小服务员忍不住笑了出来,又唯恐被顾客看见,急急地别过脸去。冯程程臊的不行,眼睛一瞪:“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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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程程照着镜子,也在惊喜自己的变化,但她一上车,看见后座上那正待处理的箱子,心里的疙瘩又系上了。
邵天扬弯眉笑了笑,眼睛亮的出奇:“程程,一会儿去哪玩?”
“随便。”冯程程懒懒地应了一声,就没再发表意见。
她想,去哪里都好,只要别放她一个人。跟着大伙儿一起疯,总能让时间过的快一些,总能让自己少去想那些肮脏不平的事。
“要不咱约家译他们出来,一块儿去KTV怎么样?我新学了一段《沙家浜》,咱俩一起唱?”
邵天扬的爸爸是老戏迷,特别喜欢《沙家浜》选段,喝茶下棋的时候,也不忘哼几句。他一直不喜欢听,结果听了冯程程版的《说唱脸谱》之后,愣是去买了一张CD,因为耳熟好记,只用一天就学了个大概。
他想要卖弄,更是为了哄她开心,到了KTV,果然就急不可耐地点了这一段。他一人分饰两角,一个是胡司令,一个是刁德一,结果一开口就是荒腔走板,完全不在调上,饶是唱成这样,还是赢得了全场最热烈的掌声。
冯程程的第一句唱词是:刁德一有什么鬼心肠?
她其实是唱的有板有眼,把阿庆嫂的思量、斟酌的音韵拿捏的恰到好处,结果却惹来下面的一片哄笑声。
谭振伟叼着烟,笑的面红耳赤:“这小子的鬼心肠路人皆知,就是这冯程程没心没肺,你说冯家傲平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妹妹怎么傻成这样?”
余晖拍着手叫了声好,歪头对他说:“快别说了啊,没看见扬子正朝你瞪眼呢吗?”
这一段唱完,两个人在爆烈的掌声下回到沙发上,继续喝酒。
冯程程不知道这酒叫什么,之前抿过一口,有一点果子味,好像是果啤,但却又是红色的。她刚刚唱过歌,嗓子有点干,端起来一口气喝下去。咂咂舌,只觉得好喝,于是又喝了一杯。
她唱过几次KTV,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畅快酣漓,开始的时候,她还拍着手和大伙一起欢呼,后来干脆摒除一切外扰,只顾着喝酒。
酒里的果子香气让她想起在小的时候曾经喝过的“女士香槟”,似乎也是这个味道,但那时候大人只倒了一点让她尝,她还想喝,大人们却怎么也不肯给她了。她从这酒里找到了一点无忧无虑的感觉,于是贪恋这个味道,只想一次喝够。
有人看出她的不对劲儿来,拍了拍邵天扬的肩膀,又指了指窝在沙发上傻笑的她,暗示她喝多了。
邵天扬也有几分的醉意,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瞧见她正把酒杯含在嘴里,眯着眼睛喝,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也不由跟着滚了滚喉咙。
灯光闪烁,一明一暗地落在她的脸上,而她缩着身子,小小的一团,活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醉眼迷离里透着几分无辜,惹人怜悯。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终于,在她喝完一杯,又打算去拿酒瓶的时候变了脸色,把她从沙发上拽起来,不由分说,拖着就往外走。
其实他是存心让她喝点酒,晚上睡觉才不会想的太多,但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那副样子,他心里像是着了一团火,一时间只想把她拖到没人的地方去。
他大步流星,她只得跟着他一路踉跄:“咱们上那儿去?”
“送你回家。”
“再玩一会……”
“不行!”
最后,他拉着她到了停车场,远远地用遥控器解了锁。
她已经喝多了,头晕的厉害,舌头也有些硬的抻不直,看东西都是恍恍惚惚,重影叠叠。但她还是无意识地吐了吐舌头,喃喃开始提议:“要不去酒吧吧,那里酒多,可以坐在吧台上喝,还能看人跳舞……”
她一直喋喋不休,而他却烦的要命,心里的那团火越烧越烈,熊熊不败。终于,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焦躁中,也顾不得是谁的车,只是扳住她的肩膀,死死地将她抵在车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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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她有所反应,他的嘴唇已经压了下来,猝不及防。
冯程程只觉得莫名,脑子里轰地一陷,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湮灭成灰。她喝多了,酒劲拱上来,大脑几乎空白,唯有一片碎影纷离在眼前晃动。
她的嘴唇很软,如同被水泡开的海棉,湿湿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酒香。他似乎渴望了很久,所以并不满足于蜻蜓点水般的浅尝,而是霸道地撬开她的嘴,长驱直入,蛮横掠夺。
她的身子很软,好像是江畔的拂柳,百般压服,却依然柔韧娇袅。他吻着她,仿佛饮鸩止渴,身体里的火反倒越烧越旺,灼人撩势。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压着她,肆意横冲,寸寸攻略,就算将心掏空了,也只觉得不够,还是不够……
他的手臂越箍赵紧,唇舌不知纠缠了多久,直到一阵小风吹声他衣领,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这找回点意识,放开了她。
冯程程一张小脸因为窒息缺氧而憋的通红,她全身僵硬,目光呆滞,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吓住了。
邵天扬觉得心慌意乱,心脏怦怦地似乎要从胸口跳出来。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直想找什么借口来自圆其说,化解当前的尴尬,但却不得要领。就在他以为她会大发雷霆的瞬间,她却忽然出声:“邵大哥,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席薇?”
这件事之后,冯程程的确躲了他几天。打电话先是不接,后来接起来,也是有气无力地说自己忙。
其实她是有点忙。
冯伟山的病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再加上调养得当,又听说冯程程为了他的病急的崴了脚,心情大好,于是很快就出了院。
父女俩的矛盾刚有了点起色,冯程程自当陪在家里。
这天,冯程程和冯伟山正在书房里杀的昏天黑地,冯家傲也在旁边,端着水,捏着药,眼睛也一眨一眨地关注着棋局。
冯伟山是初学,水平一般。冯程程也是初学,但好在背过棋谱,总是比他强了一些。两个人聚精会神,一虎一挂,一飞一镇,最终,冯伟山还是以一目半的优势险胜。
冯家傲趁机把药递过去,冯伟山吃了药,还不忘转过身来笑话她:“说大话,这回可算服气了吧?”
冯程程耍赖地推散了棋盘:“下次再比。”
“比几次你也赢不了。”冯伟山得意洋洋地站起来,下楼去吃饭。
冯家傲悄悄捅了捅冯程程,低声说:“不是说好了至少输三目半的吗?怎么才一目半?”
冯程程拍开冯家傲的手,眉毛几乎挤到了一块:“爸爸多精明,小心被他看出来!”
晚饭,妈妈做了一桌子菜,刚好有一家人都爱吃的酥鲫鱼。冯程程夹了一条,正吃的津津有味,结果就听见冯伟山说:“程程啊,你几天一直陪着我,不用上班啊?”
冯程程的筷子微微抖了几下,正要回答,冯家傲却抢着说:“明天是周末,上什么班?程程,明天跟我去打壁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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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程程一点儿也不想去,可冯家傲一大早就去敲她的门,她不得不爬起来,穿上那套略微显嫩的运动服。但这次她决定不扎马尾,而是盘起来,像一大朵棉花糖一样束在头上,松松篷篷的。
她因为一时找不到护腕拖延了一会儿,再和冯家傲绕道去接齐欣然,耽误了一些时间,结果那群人火烧屁股似的,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地催。
冯家傲拖长了声调,含含糊糊地说“马上就到,马上就到”,挂了电话,却一点也不急,只顾叼着烟,慢悠悠地开车。
远远地,一座主体采用纲架结构、中间凹、两端微微上翘、呈元宝型的建筑物跃入眼帘,齐欣然兴奋抓着冯程程的胳膊,指着窗外说:“程程,快看,那个就是。”
冯程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觉得俗气非常。她以前采访的时候曾路过这里,刚好看见机器往上吊钢架,还有些感慨地说:不是吧,打算模仿鸟巢?没想到,它最后竟然建成了金元宝这么个雷人的造型。
开着车一路向前,离建筑物越来越近,最后冯家傲把车子沿着弯道向右一拐,就看见一群男女站在馆外朝他们招手。
冯程程下了车,刻意在人堆里扫了一眼,都是熟悉的,唯独没有看见邵天扬,于是放下心来,跟着冯家傲他们一起往馆里去。
她没有什么运动细胞,所以并不怎么兴奋,只在装备区里随便挑了一把便宜的球拍,刷卡交钱。
刷卡机打印了交易凭条,冯程程拿笔去签字,结果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声:“扬子。”
她手指微微一紧,表情也几乎僵住,但又迅速调整好情绪,签好字,客气地把笔还给售货员。再转过身来,就看见邵天扬拿了一堆贵宾卡,一张一张地发给每一个人。
那卡是绿色的,大小和银行卡差不多。谭振伟拿在手上,啧啧了几声说:“终身免费?扬子,你那什么朋友,真他妈够意思。”
邵天扬满眼含笑地说:“发小。”
谭振伟又是一脸疑惑:“你小子的发小我哪个不知道?女的吧?那可不能叫发小,得叫青—梅—竹—马。”
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加重了“青梅竹马”四个字的语气,结果引得大伙儿也跟着哄了起来。
邵天扬奋起一脚,作势朝他身后踹过去,笑骂道:“去你丫的。”
谭振伟敏捷地躲开,嘴里仍是不依不饶:“说中了就想灭口?你小子也忒黑了吧?”
邵天扬不与他争辩,继续发卡。最后发到冯程程的手上,她看也不看,表情僵硬地接过来塞进兜里,然后快走了几步追着齐欣然说话。
邵天扬也加快了步子,追上来,笑眯眯地喊她:“程程。”
她不理他,他却犹未察觉,继续陪笑说:“你那脚不是受伤了吗?还敢打壁球?见过瘸腿的兔子是什么样儿吗?”
语调还像以前那样,玩世不恭,丝毫没有暧昧不明的意思,冯程程的戒备心理一下子就松懈下来。
她知道他是故意找茬儿,意在化解尴尬,又听他暗讽她是瘸腿兔子,而且那一脸揶揄偷笑的表情实在欠扁,于是她气鼓鼓地拿眼瞪他说:“没见过又怎么样?听说你一直在巴黎圣母院里撞钟,整天站那么高,看见过也没什么稀奇的。”
她的脚的确是没有完全好,平时走路看不出来,简单地蹦几下也还可以,但是不能长时间运动。邵天扬有过类似的脚伤经历,怕她伤上加伤,所以只是手把手教了她握拍的姿势和挥拍的动作,然后让她一个人在场外练习,自己却跑去跟冯家傲一起打双打。
跟网球比起来,壁球的速度要高,运动强度也大,再加上两个男人谁也不服输的劲儿,打起来好像两只身轻矫健的雨燕,满场飞窜,既紧张又刺激。
听着啪啪啪击球的声音,冯程程心生羡慕,再看自己只能握拍、挥拍,枯燥无味,也干脆跑到场边去当观众。
两个大男人在场上挥汗如雨,下面的观众也跟着惊心动魄,结果比赛结束的时候,人人都出了一身的汗。幸好这里配了浴室,散场之后,大伙儿又纷纷哄散开去洗澡。
到底是大场馆,洗浴用具是免费供应的,都是大牌子的高级产品。冯程程洗了澡,觉得全身清爽多了,她站在镜子前,用吹风机吹了吹头发就走出来去找大部队,却意外地看见洛阳和赵敏如,还有组织部的田部长有说有笑地由对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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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部长,真没想到,您打网球拿手,打壁球也这么厉害。”赵敏如笑的花枝乱颤,三寸左右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嗒嗒地响。
她一向注重外表,这次烫了一头卷发,薄薄地染了一层深栗色,穿着一身深蓝色连衣长裙,滚着白色的领边儿,手里还挽着一个女士方包,把整个人显得知性优雅,气质脱俗。
田部长笑着摆摆手:“不行,不行,老了,这才挥了几拍就扛不住了。想当年在建设兵团的时候,什么骑马修路,打水宰牛,哪一样能难的倒我。现如今呐,体力也跟不上了,只能听听新闻,看看报纸,再混两年就该退休啰。”
洛阳说:“您就别谦虚了,我现在气都喘不匀,您倒好,依旧淡笑自如。看来以后,我还得多跟您老学习,加强锻炼才行。”
“田叔叔?”冯家傲几个人正有说有笑地聚在一处抽烟,看见田部长,于是走过去打招呼。
田部长看见冯家傲,眉眼舒展开来,笑的格外和蔼:“家傲,跟朋友来打球啊?”
冯家傲点点头。
田部长往他身后扫了几眼,又问:“你爸爸身体好点了吗?前阵子去医院看他,没想到他还搞了个拒绝探访。我知道他是怕有人钻着探病的空子给他送礼,可我又不是什么外人,他防的那么严密干什么?这回出了院,千万让他好好休养几天,你跟他说,他要是闷就给我打电话,我抽空找他遛鸟儿下棋去。”
冯家傲应的痛快:“成,田叔叔,到时候您只管去,让我妈做酥鲫鱼,我和程程坐陪怎么样?”
田部长哈哈大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沉下脸来问道:“唉,说到程程,前阵子她考上公务员为什么不去报到?”
冯家傲只是笑:“这我哪儿知道啊,我爸训了她一通都没问出来,要不您老亲自问问?”
说完,他伸手往冯程程的方向一指:“程程,看见田叔叔也不来打招呼?”
有那么一秒,冯程程几乎愣住,而站在田部长旁边的洛阳和赵敏如看见是她,也怔在了原地。
气氛一点一点地凝结起来,馆里似乎开了空调,她明明刚运动完,全身血液加速循环,却感觉仿佛有一股股冷风,争先恐后地往毛孔里钻。
她一直想等他们寒暄过后再出现,如今只得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地蹭过去,极是乖巧地喊了一声“田叔叔”,踌躇了一下,才又低声叫了赵敏如一声“阿姨”。
田部长见赵敏如神色木然,笑着拍了拍脑袋说:“老赵啊,瞧我都忘了给你们介绍,冯家傲和冯程程,咱们市委冯书记家的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啊,聪明的很,就是这性子一个比一个拧。前阵子你看新闻没有?那个追着冯书记提问的小记者就是她。我们家老王还说,这程程怎么一点情面都不讲,那可是他亲爹啊。依我看呐,她这六亲不认的性子就是跟她爸爸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赵敏如脸色不佳,洛阳也是面色如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面色僵硬地干陪着笑脸。
冯程程早就心烦意乱地呆不住,偏偏这位田部长还格外热情,一个劲儿地夸赞她能干,不娇气。她唯唯点头,不知如何应对,结果赵敏如却出人意料地摆出一张笑脸着附合着说:“是啊,真是难得。现在像她这样的高干子弟已经很少了。”
冯程程不由想起来赵敏如颐指气使地问她的那句话,忽然觉得讽刺,而洛阳那意味不明的目光更是让她急不可耐地想要逃脱开去。
她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稍有局促地说:“田叔叔,他们都在等我呢,您哪天到家里去,我再好好跟你说话。”
田部长点点头:“去吧,去吧。不过程程,你工作的事儿想好没有?虽说现在新招的公务员都已经分派到各机关单位里去了,不过你要说好了去哪儿,我还是可以安排的。这几天你再好好想想,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她如临大赦,转身就走,也不知道其他的女孩子们去了哪,只好往抽烟的男人堆儿里扎。
走了几步,绷紧的弦刚刚松开一些,忽然听见身后的洛阳惊急地叫了一声“妈”。她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不假思索地回过头去,看见赵敏茹半跪半摔地靠在洛阳身上,一脸惶色。
洛阳慢慢地把她扶起来,从包里拿出矿泉水来给她喝,她惊魂未定地接过来,却掩不去面上的尴尬。
田部长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说:“还不够六十就腿软?老赵啊,你得补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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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有人提议去听二人转。
冯程程曾在电视里看过小沈阳的表演,觉得挺好笑的,便跟着一起去,结果被场上的一个胖妹子露骨的语言和表演方式臊的面红耳赤,只好点了冰镇的饮料来遮掩自己的窘迫。
他们买的是高价票,位置靠前,再加上这一桌男的俊,女的俏,格外惹眼。而那胖妹子似乎对司家译情有独钟,每说一个段子都要往他身上扯关系。
司家译的兴致也格外好,竟然还妹妹长、妹妹短地,喊得那胖妹子扭扭捏捏,走起路来连全身的肉都跟着发颤,引得在场的观众哄笑不止。
起初,冯程程还担心苏慕染会不高兴,抬眼望过去,她却只是笑,丝毫没有半点恼怒的意思。
演出还在继续,那个胖妹子演了二十分钟还不肯下台。男人们歪叼着烟,眯着眼鼓掌叫好,女孩子们一个个全都捂着肚子,恨不得笑趴在桌子上。
冯程程一直忍着,终于被那胖妹子抛过来的一个飞吻给恶心到了,只觉得她厚重的脂粉浓艳媚俗,那鲜红如血的嘴唇,比起86版的《西游记》里的如来佛祖的来,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邵天扬弯着腰,绕到冯家傲跟前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走过来,拍了拍冯程程的肩膀,又指了指剧场的大门,示意让她出来。
外面的空气爽利了很多,冯程程大口呼吸着,脸上的燥热感稍稍降下去一些,她就开始抱怨起来:“票价这么贵,结果就跑来听一场庸俗不堪的脱口秀?”
邵天扬半嗔半笑地替她拉开车门:“你不爱看还不早说,要不是我,你想忍到什么时候?”
冯程程弯腰坐进去,面上有些讪讪:“你们看的有滋有味的,我哪好意思扫兴。反正满场里不止我一个女孩子,我就充耳不闻,只想自己的事就行了。”
邵天扬没有接她的话,反倒问她:“晚上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去吃点别的?”
她说了不去,但他还是把车开到小吃街上。
小吃街正是热闹,人山人海,灯火通明。几乎家家都在门外摆了烤串的炉子,成堆的肉串架在上面,还有人专门往肉上刷着羊油,油滴下来,落在炭火上,立即发出滋的一声响,烟薰火燎,呛的人直躲。
邵天扬熟悉地形,尽带着她在胡同小道里来回穿梭,绕来绕去,最后走进一家门面普通的小饭馆。
服务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看见邵天扬,熟稔地朝他一笑:“大哥,你来了?”
邵天扬点点头,毫不客气地说:“来盘海红,再来一瓶啤酒。”
海红其实就是一种贝类,用水煮过,每一个都开着口,鲜味十足。冯程程从没吃过,于是学着邵天扬的样子,拿起一个剜了肉蘸三合油吃。
三合油里有细细的姜沫,特别提味儿,每咬一下,就有一股汤汁窜进嘴里,鲜美非常。她连吃了几个,想起来自己对海鲜过敏,于是不敢狂吃,只是跟邵天扬说话,偶尔才肯动一动筷子。
小饭馆里很冷清,灯光也暗暗的,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来吃饭。冯程程不禁有些好奇:“这里好像也不是很火,你是怎么找到的?看你和服务员挺熟的,常来?”
他剜了一只贝,蘸了三合油放进嘴里,嚼了几口才慢吞吞地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司家译偶尔发现的,带我吃过一次,我觉得不错,没事儿的时候就过来。怎么样,好吃吧?”
冯程程点点头,想起在剧场里戏谑非常的司家译来,又忍不住问:“司家译跟那个胖妹妹眉来眼去的,苏姐反倒笑的轻松,他们俩真有点怪。”
邵天扬满不在意地说:“男人逢场作戏罢了,苏慕染才不会当真。再说,他们俩情比金坚,真要是换了个美女来,她也不会乱吃半点洋醋。”
“为什么?”冯程程听了越发奇怪,“你怎么看出他们情比金坚来了?”
邵天扬拿餐巾纸擦了手,慢慢地给她讲了司家译和苏慕染的故事。(司家译和苏慕染的故事请看《溺宠》)她听的认真,眼睛涩涩地有些发胀,总觉得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积在胸口。她一直以为这样的事,只有在小说里才能看的到,却想象不到,竟然会发生在身边。
最后,故事讲完,她还不依不饶地追问:“余晖有没有说,他是怎么把苏姐从德国劝回来的?还有,苏姐后来等了司家译这么多年,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邵天扬忍着笑:“我说大小姐,我又不是红叶先生,什么事儿都得打听清楚了记在本子上,改明儿你自己问他们去。”
冯程程什么都没问出来,只得略显示失望地住了嘴。邵天扬低头吃贝,她却心不在焉,一想到司家译和苏慕染受过的苦,她就觉得难过。
邵天扬拿了筷子在她眼前一晃:“想什么呢?有时间想想自己工作怎么办吧?你该不会真的给那个田叔叔打电话吧?”
冯程程眨眨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我先找几天看看,要真找不到,也只能给他打电话了,反正总不能在家闲着。”
邵天扬眯起眼,半天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说:“唉,要不咱俩一块儿干,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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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天扬眯起眼,半天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说:“唉,要不咱俩一块儿干,你看怎么样?”
冯程程有点意兴阑珊:“你让我在饭庄里当服务员?”
邵天扬点起一支烟,笑着反问道:“你受得了那份罪?”
“那是干收银员?”
“敢情在你眼里,我就只能开个饭庄是吧?”
冯程程耸耸肩膀,没说话。
他又问她:“你大学的时候学的是室内装修设计?”
她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明白过来,一定是冯家傲告诉他的,于是不再猜测,反问道:“是啊,有什么奇怪的吗?”
他总算敛了漫不经心的表情:“我打算开个装饰工程公司,你过来帮我怎么样?”
冯程程心里“轰”地一响,随即心虚地说:“我毕业之后一直没找着对口的工作,这些年也很少复习这些东西,专业知识都忘的差不多了。”
“忘了就重学。”邵天扬伸手拍拍她的脑袋,目光里又添了几分认真,“当记者这一套,你不也从零开始的吗?那些设计方面的东西,你有底子,现在捡起来也不难。”
他这么一说,冯程程确实动了心。其实搞家装设计曾是她的梦想之一,只不过学成之后,没有用武之地,才不得不半路出家,改行当了记者。后来干记者干的轻车熟路,也就不再去想什么梦想了。
如今,转正的希望破灭了,业绩突出的她被打回原形,表面看她似乎已经从失业的沮丧中走脱出来,实际上,她还是很迷茫,甚至不知道除了记者,她还能干什么。正愁无处栖身,邵天扬又适时地提了这么个建议,她怎么能不为之一动?
但是,细想之下她还是顾虑重重:“我还是再想想吧。”
半夜里,冯程程一个人在床上翻来滚去,辗转难眠。墙上的时钟滴滴嗒嗒,她的神经也跟着一跳一跳地,一闭上眼睛,就是苏慕染一个人在医院里绝望痛哭的那一幕。虽然她只是听道听途说,但这画面却生动非常,就像真的一样浮现在脑海里,让她百感纠结。
最后,她爬起来,翻箱倒柜地把大学时候的书和笔记翻了出来,凑在护眼灯下看了一夜,结果第二天只能无精打采地顶着熊猫眼下楼。
冯家傲还没来得及笑话她,冯伟山倒是先发了话:“程程,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这副样子,一会儿怎么去上班?”
冯程程不能说破,只好避重就轻,说自己看了一夜的书。冯伟山对她的话未置可否,又反过来责问起冯家傲来:“你每天半夜回家,是去干什么了?别告诉我图书馆半夜二点才关门,你是看了书才回来。”
“没,我不是公司有点忙,谈业务了嘛。”
冯家傲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轻车熟路,根本不用打草稿。冯程程最佩服他这一点,于是趁着冯伟山不注意,顽皮地朝他吐了吐舌头。
冯家傲却视而不见,继续发挥:“爸,您不知道,那些人一听说您的身份,那马屁拍的溜响。我都一直很严肃地跟他们说,我爸是我爸,我是我,咱们工作的事,那是为祖国四化作贡献,千万不能往人情上揽。”
听他这么说,冯伟山的脸色才算好了些。
早饭是油条、花卷和豆浆,冯伟山胃口大开连喝两碗,之后就不问世事,起身去逗弄他那只鹩哥。
冯伟山还没走远,冯家傲就开始实施打击报复,伸手拽着她的小马尾,似笑非笑地说:“程程,爸这几天在家休息,用不上车,我看你快迟到了,要不让小王师傅送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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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业的事,冯家傲也知道,但兄妹俩却一直默契地瞒着冯伟山。冯程程觉得,如果自己再呆在家里,迟早会漏了底,于是,吃了早饭就匆匆上楼去收拾行李,打算搬回王珊珊的公寓里去住。
其实也没几样东西,不过是一些衣物和日用品,但她收拾的时候,特意把那些装修设计的专业书也放进了箱子里。
她拎着又沉又大的箱子,显然不堪重负,只好挺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往下走,还好被随时待命的司机小王看到,抢过来给她送到门口。他一脸奇怪地问:“程程,你不是要迟到了,怎么这个时候搬家?”
冯程程一愣,回答说:“跟单位请了假,可以晚些过去。”
小王随即热情地说:“这么大的箱子,看来是装了不少东西,要不我送你吧,回头再顺便送你去单位。我的车快,而且有特别通行证,总不至于让你迟到太久。”
说着,他果然就搬了箱子,打算放进后备箱里去。
冯程程急忙推辞,他却以为她是害怕被冯伟山知道了挨训,跟她保证说:“没事儿,你爸爸不会知道的。”
她哪里是怕这个,却又说不出口,一时间急的面红耳赤,只差抢箱子扭头逃跑。幸好邵天扬的电话不期而至,她像抓了救命稻草一样,不问青红皂白,几乎是用命令地口气让他来接她。
邵天扬开着车子拐进别墅小区来,远远地就看见她在路边蹦来蹦去的,像只兔子一样,还有一下无一下地踢着石子,似乎无聊透顶。但他却觉得有趣,于是减了车速,不声不响地慢慢停靠在路边。
他坐在车里,点了一支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而她完全后知后觉,直到他一支烟抽完,她仍然一心一意地在原地踢石子,似乎还在比较着哪一次踢的比较远。
他皱皱眉眉头,简直哭笑不得,最后只好按响了喇叭。
声音近在咫尺,冯程程吓了一跳,因为有过差点被撞的经历,所以她几乎要炸起来。待弄清了情形,她委屈的直想发怒,邵天扬却跳下车来,眼疾手快地替她替她拉开车门,为了怕她撞到头,还用手遮着车顶,一脸讨好地说:“美女,请上车。”
她暂时压下怒火,悻悻地坐了上去,系上安全带,又想起正在院里擦车的小王,于是很有礼貌地对他说:“王师傅,我走了啊。”
小王伸出脑袋看了看,笑的难以捉摸:“去吧,去吧。”
一路上,冯程程都没怎么说话,只是疲惫地把头靠在车窗上,思考着什么。
邵天扬以为她还在生气,没话找话地问她:“唉,不过是开个玩笑,还真生气了?”
冯程程像是没听见,不理他。
于是他又另辟蹊径:“那干装饰工程的事儿,你到底想好了没有?要不一会儿我先带你去看看地方,你再决定?”
她惊讶地扬起眉:“地点都找好了?你还真是说风就是雨,下手够快的。”
“早就租好了,都装修的差不多了,只差挂牌子了。”他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故做惊奇地说,“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了你才想干这个买卖吧?”
其实他没说错,她还真的这么想过,之所以犹豫着不肯去,多半原因也是因为这个。但她总不能实话实说,于是窘迫地扯了扯嘴角,失口否认:“没有。”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看不上我这地儿,只想上大公司?”
“不是想上大公司,而是对自己没信心。这两年干记者,脑子里根本就没想过别的,昨天把大学时候的笔记都拿出来了,还是觉得生疏。如果真的去了,业务一时上不了手……我不想白拿你的钱。”
“原来是为了这个?”邵天扬总算明白她的顾虑,不顾正在开着车,伸手就招呼了她一个脑瓜崩儿,“我长的就那么冤大头?这么跟你说吧,你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就出钱来跟我合股,利润加分红;要么就先在我那儿打工,试用期过了才转正入险,干满一年,还有公积金。怎么样,考虑考虑?”
这两个选择说的她心动,只差一点就点了头,但关键时刻,她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约定一个星期后给他答复。
到了王珊珊租住的公寓,邵天扬把行李从后备箱里搬出来,一直替她送到门口。冯程程掏了钥匙开门,岂料钥匙刚刚捅进锁眼里,还没来得及转,就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你们找谁呀?”开门的是个穿睡衣的男人,袒胸露怀,胸毛好像热带雨林一样浓密茂盛。他打着哈欠,似乎清梦被扰,满脸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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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王珊珊租住的公寓,邵天扬把行李从后备箱里搬出来,一直替她送到门口。冯程程掏了钥匙开门,岂料钥匙刚刚捅进锁眼里,还没来得及转,就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你们找谁呀?”开门的是个穿睡衣的男人,袒胸露怀,胸毛好像热带雨林一样浓密茂盛。他打着哈欠,似乎清梦被扰,满脸不悦。
冯程程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登时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走错了。邵天扬也没有料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吃了一惊,几乎出自本能,下意识地将冯程程拉回来护到身后去。
她偶尔马虎,但很少摆这样的乌龙,于是怯懦懦地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来,很不好意思地跟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了。”
那人还没睡醒,也没怎么计较,悻恹恹地想要关门,里面却传来王珊珊的声音:“是不是收物业费的?”
她哈欠连天地拿着零钱从里面走出来,头发散披在肩上,身上还松垮垮地套着一件男士衬衣,扣子只是胡乱系了几颗,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看见站在门口的冯程程和邵天扬,几乎吓了一跳,愣了几秒钟之后便大叫着冲回卧室里去。
冯程程也没料到会是这个样子,倒是邵天扬临危不乱,情急之下,还记得把她的行李箱推进屋里,之后才拉了她的手往楼下跑。
她一直跟着他,脚步虚晃,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见耳边有乍呼呼的风声。阳光透过窗子照到楼道里来,被加了热的空气磨擦过皮肤,留下一片臊人的灼烧感。
回到车里,冯程程不经意地扫了扫后视镜,竟然发现自己从脸颊到耳根,全是一片绯红色,好像天际尽头那跳动闪耀的晚霞,许久之后才依依散散地褪尽而去。
她还是一脸窘迫,邵天扬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是真觉得好笑,于是眉眼舒展开来,笑的格外开怀。
她瞟了他一眼,嘴里咕哝道:“你还笑?”
于是他憋回去,但还是绷不住,嘴角一抽一抽的,好像得了面瘫。
冯程程懊恼地按下车窗,明明知道根本望不到什么,却还是抬头往公寓的窗口望了一会儿才肯坐回来,垂头丧气将身子地往椅背上重重一靠,原本极好的心情被扰得沮丧不已。
邵天扬安慰她:“不就是个撞破私情?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电影里这样的镜头多的是,你就当没看见。”
冯程程极力辩解:“什么叫私情?那男的肯定是珊珊的男朋友。”
“那就更没什么么大惊小怪的了,人家男女朋友,发生这样的事是自然而然。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我才不是什么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是什么?只有小孩子看见别人接吻才脸红捂眼。”
她说不过他,于是抿着嘴不吭声,思绪却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估计是想到了上一次的吻,呵呵。)
邵天扬开着车,载着她到处闲逛,途中,洛阳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因为是陌生号码,她接起来,结果知道是他,于是含含糊糊地应付了几句就挂了。
车子一直在街上绕,最后实在无处可去,邵天扬只好带她去私人影院看电影。
他本来找了周星驰的《少林足球》,结果她意外地发现《花木兰》,想起前段时间几乎铺天盖地的宣传来,便嚷着说:“我要看《花木兰》。”
其实冯程程一直不喜欢赵薇,觉得她口齿不清,演技一般。可这一次,她看的泪流满面,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震憾。特别是当她听到赵薇的那句“士兵可以叛我,将军可以弃我,但我花木兰决不背叛国家”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慢慢膨胀,慢慢炸开。
邵天扬坐在一旁,很郁闷,一部电影也能让她哭成这样。从认识她开始到现在,他似乎总是看见她的无奈与悲伤,她每一次流眼泪,都让他手足无措,招架不得,但每一次,又让他极想将她揽进怀里,百般呵护。
但这次不一样,纯粹是被导演忽悠了,他索性扔给她一包纸巾,然后坐在一旁掏出烟来,眯着眼睛一口一口地抽。
后来听到她抽咽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才觉得不对,回过头去看她的侧脸。她离他很近,他似乎可以看见她的毛孔正随着她的呼吸一张一合,而那淡淡地香水味,便由这样挥散开来。
明明是很普通的桂花香,但更像是沉年的酒,薰的他脑子发涨,神思恍惚。
他觉得应该提醒她,这只是一部电影,于是不假思索地喊她的名字:“程程。”
她回过头来,脸上还挂着眼泪,在荧光下,泛着五颜六色的光彩。他心头一陷,昏暗中,只看见她的眼睛乌溜溜的,黑亮如漆,一眨一眨地,睫毛也好像两把扇子似的跟着一扇一扇,似有若无地扫在他的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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