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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公共艺术网专稿
编辑：阿狸
我的老师王济达
2007年初，王老师从美国打来电话说夏天他要和女儿凤子一家回内蒙古。这次我想见见阔别二十多年的王老师。8月24日，我乘坐晚上的飞机直飞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一路上好像看谁都亲切&&毕竟我出生在内蒙古，并且生活了二十年。飞机上我想起了王老师&&
记得是小学毕业那年，母亲看我一直痴迷于捏小人、小马的，便托人给我找了位老师。老师叫王济达，在内蒙古文联工作。他是真正科班毕业的雕塑家。王老师的家就住在新城电影院对面，那片平房是文联的，他家就在沿街第一家。晚上我们敲开王老师家门，一家人正在外屋，围坐在一盏灯下吃玉米面糊糊，样子像凡&高的一幅&&《吃土豆的人》。王老师个头中等，身材结实匀称，灰色中山装遮盖不住俊朗、潇洒的气质，黝黑的头发向后背去，脸庞近似方形，形体鲜明，目光有神，让人不敢直视。王老师小心翼翼地拿出我们带去的小马，好像拿出的是了不起的作品。接着王老师又取出一匹较大的橡皮泥马，那马是王老师做的，为我能看得明白。马做得虽不很细，但造型交代得很明确。相形之下我有些难为情&&用油泥粘在一块玻璃片上的几匹小马，每匹大概仅有十厘米大小。王老师仔细地讲着，比较着我做的马和他做的马，从马的造型到马的结构，一一指出我的问题。因为形象我很快就明白了。看过王老师做的马，我见识了马做得好是什么样子的。最后王老师认真地说，要学雕塑得有心理准备，要把自己的一生投进去。我听后为之一震。当时只是喜爱，并没想过要把这辈子交给雕塑。第一次见王老师就让我挺感动，初学雕塑的小孩竟能得到这样一位名家的重视。自那次起就觉得王老师是我的老师了。好像王老师也接受了我，叫我&小端&。我做一阵子马，觉得有体会，便拿着去请教王老师。不仅我去，在我做得多或尺寸大时王老师也来我家。有时金老师也会跟着王老师一起来。还有几次为了指导我的创作，王老师特地将几位蒙古族知名艺术家请到我家。跟着王老师我认识了很多人，甚至是艺术界的领导，他们都知道王老师有这么一位学生。这对当时初学艺术的年轻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一次快过年了，内蒙古大学教职工都分得冻鸡，父母想到了王老师。平时总在劳驾老师，年前得去看看，谢谢他们。父亲带着我，带上两只鸡去见王老师。当我们拿出带去的冻鸡送他时，他变得严肃起来，坚决拒收，并连人带鸡把我们送出门外。不知王老师怎么想的，送出去的东西再拿回来，这让我父亲十分尴尬。他平日最憷送礼这事。此后我们家再也没送过王老师什么，想要送时想到上次就怕。金老师也有过抱怨。也是一次过年前，家里要炸些过年吃的面食，没家什盛放，要拿王老师的塑料桶一用。可王老师说什么也不肯。因为那桶不是自己家的，是单位为他买来做雕塑用的。王老师就是这样的人，有时显得不够变通，不大考虑人情世故。你初次接触也许感觉他不大热情，但接触久了你会发现他是位难得的人。他诚恳、自尊、谦逊&&王老师不是一般人，他更注重精神生活，注重做人，甚至为了他看重的一点，宁愿长期为之付出。
王老师&不变通&但绝不刻板，应该说他内心很丰富，甚至很浪漫。除了美术他还有广泛的爱好。他特别喜欢体育，对体育的爱好不仅仅是为了强体健身。我记得有一段时间，王老师早上常来内蒙古大学操场锻炼，双手一撑就越过一人多高的围墙。他常穿一身旧藏青色绒衣，先慢跑几圈，玩玩哑铃，待活动开后，再玩双杠、单杠。他动作很专业，能上杠、前摆、后摆、前后摆、杠上倒立等等。他运动时总会引得旁人驻足观看。有熟悉王老师的人曾跟我说，最体现王老师水平的是花样滑冰。我没见过王老师滑冰，只在他家里看到过一双擦拭干净的白色的花样冰鞋。
20世纪70年代中王老师在自家小院盖起一间小工作室，大概近20平米。因为有顶窗，房间里十分明亮。除去一张大床和几把折椅，王老师摆出雕塑台，金老师也支起画架，玻璃柜中陈列出许多设计作品，柜上放着各式各样小雕塑，墙上挂满作品照片&&《老人像》、《套马》、《边防英雄》、《所向无敌》、《驯马》等等。我是第一次看到王老师这么多作品。《老人像》是他学生时期的头像习作。我觉得这件习作更像创作，作品神态生动，手法流畅，有对雕塑语言的自觉，可以感到他个人风格的雏形。《套马》是王老师的毕业创作。毕业实习他选择去内蒙古草原，火热的草原生活感动了他，他决定表现套马。两个骑马的牧民套住一匹长鬃烈马，人和马两股对抗的力，像一张拉满的弓。那一刻突出了牧人的力量和彪悍的性格。作品概括，造型粗放、动感，力量的效果十分强烈。听说这件作品展出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受到老师同学的普遍好评。那种对运动和力量精彩的表现，是对习惯的静态雕塑语言的突破。《边防英雄》是王老师到内蒙古后完成的作品，延续了表现生活瞬间的风格。王老师对生活中两马追逐的情节作了大胆的夸张，女英雄好像骑马从天而降，势不可挡，一把抓住敌人特拿刀的手腕，使他无路可逃。作品采取倒三角形构图，全部重量落在前马的一条腿上。套马杆似速度的线条，加强了作品的动势。当你看到作品时，会立刻被它惊心动魄的效果征服。作品的感染力不仅出自王老师的浪漫和激情，还源于他审慎的思考和对造型形式的把握。作品参加全国美展，得到刘开渠先生的高度评价，还被中国美术馆收藏，成为当代美术史中的一件名作&&我也看过很多西方艺术名家的作品，但看到王老师的作品会更激动。那些名家的作品是非常好，但还是感觉隔着一层。而王老师的作品更像从这个环境生长出来的，和我的情感更接近。我能遇到王老师是我的幸运。在我学艺之初便能得到名师的指点，感受艺术的境界和导师人格的力量，这对我之后的发展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
和我一样，有很多人被王老师、金老师家的小工作室吸引。每天晚上都聚集起很多艺术名家，吸引了不少如饥似渴的艺术青年。工作室营造出一种浓厚的艺术气氛，看作品时它像画廊，谈艺术时它更像沙龙&&我每次去时都好像深深地吸入一口新鲜空气，好像受到一次精神上的洗礼&&我离开工作室后还会不由自主地回头，在黑暗的夜色中看到远处工作室顶窗透出一点光亮。1976年内蒙古成立三十周年，自治区筹备成就展览。配合展览的有很多雕塑项目。王老师努力为我创造学习机会，从展览办公室开出公函，亲自跑到我们中学办理我的借调、休学手续。这对我是再高兴不过的事了，能跟着王老师做大型雕塑。自那年暑假开始我天天骑车去博物馆。王老师把我留在他的身边。他承担的是《毛主席和农牧民在一起》的雕塑任务，表现毛主席接见内蒙古来的农牧民代表。人物高两米，有四个人物。雕塑创意和人物形象塑造都是王老师完成的。我只是做做手脚和部分衣纹。王老师到工作室先换工作服，衣袋里插几把常用的雕塑工具。打开包布后他先从各个角度仔细察看，待心里有数再开始动手。他工作时的样子十分认真，好像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我在不影响王老师的地方做些边边角角的事。有时参考自己的手做老农的手，有时参考资料组织衣纹，做好一部分待王老师停下手时请他来看。王老师就我做的手是否生动，结构有没有问题给予指点，点评衣纹的组织和形式的处理，他一边说一边动手示范。我还懂得了作品的力量不等于对生活的模仿，懂得了一些简单的艺术处理。在帮助王老师做雕塑的同时我完成了一件自己的作品《警觉》。王老师教我的方式很直接&&就事论事，不上升到理论高度，也不强调正规、系统，由着我的兴趣。只记得王老师多次强调一点，要多看作品。王老师教育的&少&实在是他对艺术懂得多，只是他把道理放在心里，用我能看到有最直接的方式指导。他看重学生对艺术的爱，学生的自觉，注意学生的自身情况。正是由于喜爱，你会将雕塑占满自己的整个生活。喜爱还可以化作克服困难的力量。王老师指导我从不情绪化，从不下结论，不会当面表扬，更不会说重话刺激学生的自尊，他重视塑造学生正常的心态。
王老师每天很早到创作室，有时周日也来。周日来时，凤子中午会来送饭。我从没听王老师说起过家务事，没见过王老师因家务事放下手里的雕塑。生活中的那些琐事也许被凤子、金老师分担了很多。在博物馆时间长了会听到周边的人讲王老师的事。王老师实在是中央美院雕塑系最优秀的那类学生，是被保送的第一届研究生。本来是要留校任教的，但不知怎么后来分配到江西手工业局。因为不习惯那里的生活，1966年他只身跑到内蒙古。后来在博物馆结识了画油画的金高老师，并结为夫妻，当时金老师带着三个孩子。我从不敢关心老师们的生活，只觉得王老师的选择是为了艺术。王老师热爱雕塑，有很好的工作习惯。他备有一个灰色的人造革包装他的雕塑工具，并随身携带。打开包你会发现每件工具从不沾泥。每天工作结束，工具会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王老师爱护雕塑的泥巴。他的泥塑绝不会干在雕塑架上，掉落在地上的泥巴他会随手拾起。王老师曾说他不喜欢所谓的&艺术家习气&，不喜欢工作环境很乱的样子。除非忙时顾不上，忙完了他会马上整理干净。好习惯除了效率高，还能带来好心情。这在初创的环境中尤显重要。多年来王老师做雕塑没有帮手，翻制石膏全靠自己完成。还记得我的创作《警觉》也是王老师帮助翻制的。那次不巧石膏泼上去之后发现石膏的质量不好，凝固得很慢，用手一抠就像豆腐。王老师当年的毕业创作翻制时也出现过同样的问题，开模时模具和作品粘在一起，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清理干净，作品表面受到很大影响。翻制前为什么不试试石膏的质量？我很担心作品被翻坏，心里有些埋怨王老师。我的心思肯定被王老师看出来，但王老师什么也没说。泼上去的石膏放了很久才开模，模具破损不严重。在一次节（好像是五一）前的晚上，王老师谢绝同事们请他去参加舞会的邀请，躲到创作室为我的作品翻制石膏。我只能为他打下手。当打掉外模，里面的雕塑一点点呈露出来时，天也慢慢亮了。作品的效果很好，并没有因为石膏质量的原因影响雕塑的完整。自创作室回到家里，累得我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那次我累得三天都直不起腰来，想直腰时得先靠在墙上慢慢地把身子挺直起来。这次翻制石膏王老师比我累多了。我不知道这么多年王老师只身一人做雕塑是怎么挺过来的，不知道他曾在雕塑艺术中感受过怎样的美丽，使他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坚持不懈。同时我为我的小心眼去责怪老师而感到惭愧。王老师以他的行动实实在在地教育了我&&这次参加三十年大庆雕塑创作的还有王新民、郏宝雄，还有几位包头来的艺术家。大家都想向王老师学习。王老师在内蒙古指导过很多人。80年代初王老师还被内蒙古师大艺术系请去带毕业班的课。其中温都苏、李亚平就是那个班的学生。后来他们留校在师大创办了一所雕塑学院。后来学生中也有走出自治区，在全国发展的。大家在王老师那里得到了雕塑艺术的启蒙，他的精神点燃了我们的心火，使我们有力量在王老师开拓的路上继续前行。
1977年国家恢复大学招生考试。我的目标也转向考学，想进美术学院学习。王老师指导我做泥塑头像，画素描速写。我参加了1978年、1980年两次本科考试。最终我考上了浙江美术学院。过了不久，1983年10月王老师和金老师去了美国&&自从上大学我便开始独立面对生活，处理各种人际关系，接受和以前不同的艺术教育，艺术上接触到各种风格、流派。随着我的经历的增多，我会感觉以前的&我&被一层层覆盖起来。但不论我走了多远，时间经历了多久，那些覆盖有多厚，我都会清晰地感到来自于王济达老师的影响构成了我的核心内涵，这一影响有力地支撑我走到今天&&飞机降落在呼和浩特机场，时间是晚上十点四十。到王老师的住处已经十一点多了，王老师正在路口等我。走进房间，灯光之下我看清了王老师的样子：一身黑色衣裤，头发还是那么黑亮，身体还是那么结实。但面部已经发生了变化，增添了很多起伏，腿部也略显弯曲。不过人们很难想象这是一位已经70多岁的老人。我和王老师面面相视，笑着，都有些腼腆，但还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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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年代：1956
规格：50×41cm
材质：油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