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十六步广场舞妈妈的吻静坐十六年

我公公和婆婆死了十六年我梦见我家又在为他们办葬礼_百度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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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舍不得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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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烟云十六年》,珍藏从小学到大学,从徒步到汽笛的记忆。
村庄的旧梦
一九九〇年冬,我出生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豫北小山村里。即便是从现在看来这里依然充满着显眼的没落。我无从知道自己的降生给二十郎当的父母亲带来了多少欢乐,然而最难忘的还是那桩桩调皮捣蛋事儿之后被母亲极其严厉的教训,甚至引来父亲无情的抽打。童年是充实的,张家偷几个鸡蛋,李家砸几块玻璃,孙家打几个小孩儿,杀人放火,无所不用其极。年幼的我带着乡下痞子特有的蛮悍劲儿,竟真的风靡一时,成为了小山村里红极一时的坏人。
时间是匆忙的,没等到我把自己炼成一个少年犯的坯子,一九九七年就急匆匆的来临啦。穿上一双干净的小布鞋,上衣是舅舅穿过的衣服,裤子是农村里随处可见的粗布,唯一不同的是上面有上树划破的口子,再搬一个二姨夫亲手做的木凳子,也算风光体面的入了学。十多年过去了,清楚记得第一天被称为学生的日子,是母亲陪伴着的,我应该是哭了,因为我知道那高高的院墙终将是一副牢笼,囚住我不安分的心。
乡村教师在闭塞的山里自然享有很高的声望,其中之一是我的姑姥爷,母亲也就找到了他,把我这个被好多人定性为监狱后备人员的刺儿头托付给了他。他是一个正直却也和善的人,头发理的很短,跟鲁迅先生一样硬硬的挺立着。其他的几位老师也历史悠久,我父亲,母亲的童年都是在他们的管教之下学到一星半点。不管在外面多么的嚣张跋扈,第一次见到学校这种神奇的阵仗还是收敛了好多。这一收敛,竟也造成了我接下来二十年挥之不去的噩梦。
学前班和一年级的记忆已经完全消失,二年级的记忆也只有一件。那一天风雪凌厉,姑姥爷冒雪去学校送期末考试的成绩,途径我家,得知自己考的名次是25,全班40个人,脸上还是不可掩饰的有些失望和羞耻。要知道这可怜的名次也是我搬着小凳子去一个更大的学校考出来的,刹那间又开始觉得自己应该是山大王,绝不是什么学习的料。家里人没有骂我,也没有鞭策我学习,或许是无语,也或许是在默默的等待,毕竟山里长子的前途可以左右一个家族的命运。一直到三年级,学习成绩得到颤颤巍巍的前进。这一年我的妹妹出世,以为母亲嫌我不争气从别处买来的孩子,所以也就不亲近,但也很无奈的给了她十块钱见面礼,心疼的好几天浑身不舒服。
也就是在这一年,姑姥爷服毒自杀。原因后来才知道,是偷情被抓,农村的妇女们伶牙俐齿,乡下书生气不过世俗的言论,就买了一瓶农药上了山,那是我家的后山,林丰草密,算得上风水宝地,一个炎热的中午,就此了断了一生。我是在上课的时候得知老师失踪的,那时候决然想不到他会去死,姑姥姥一家发动了好多人,捞水塘,找悬崖,最后是循着野麻雀找到了他。印象中是惊动了警察,他们知道事情的缘由就只是做了例行检查,在讲桌的抽屉里发现一个粉笔盒,上面用红笔描着“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一句诗,没有人懂,也许压根儿就不是什么绝笔或者对生命的控诉。留给我的没有叹气,是对鬼的恐惧。
接管我们班的是也是同村的一位教师,据说文笔相当好,乡里的领导去市里开会要么找他写发言稿,要么自己写好让修改,时常看到有车停到校门前。我们都知道自己的老师神通广大受人尊重,因此也对他多了一份敬意。见怪不怪的车,老师很受用,每次都是一种要使劲才能挤出来的夸张的笑。小孩子们不懂什么叫做谄媚,只知道张大了嘴隔着窗户偷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才的人性格都有缺陷,老师有些暴力,粗略的计算在他带我的两年挨了十数次打。不觉得疼,不知道悔改,只知道恨,时下最流行的一句话是“你丫等着,我记住你了”,自然而然就成了我脑海中对他的终极定论。他也确实为此付出了代价,村里修路炸山,放炮的时候山石砸了他办公室的后窗,要想是粉碎那种,当然也没少了我的锦上添花。
五年级是一个春天,学校调来了一个镇中学的老师做校长,教语文,写一手好字,人年轻帅气。他来的时候是一个夏天的夜晚,学校刚开始实行晚自习,我就是在昏暗的灯光下隐约看清了他的脸。第二天上课他站在了我们班门口,正式成了我们毕业班的语文老师,跟另外一位拿数学折磨我父亲多年的老师搭班。准确的说,我很崇拜他,因为他是城里人,穿着大方,谈吐不凡,决然不像那些不修边幅的老头儿。他到来的第一年就引进了我们学校建校以来的第一位女教师,年轻漂亮,打扮入时,她也是我们村的,不多久两人就闹出了绯闻。我觉得理所当然,因为郎才女貌。现在想想应该是懵懂的性爱观的出现让我如此荒谬。
校长平易近人,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我们的父母一一家访。询问我们平时的表现,大谈我们毕业之后可以多优越。后来才知道,在我家的时候他让我母亲很难堪,因为学校有人帮校长做过功课,他知道我是屡教不改的愣头青。只是谈了我父亲工作的收入,谈了家里的牲畜长的快不快,最后才提到我,说我一定会有所改变,不要在意成绩。母亲说那时候心都死了,校长级别的人物可以三岁看八十,我的十年都被他打听到,对将来如此无奈的预测也不得不相信。好在当时没有告诉我,母亲含泪赌博,我被瞒着继续我行我素。
冲突终于爆发,因为人品差,劣迹斑斑,一位农妇家被偷了玉米,找到了学校告我的状。是校长接待的她,完了问我是不是我,我说不是。他说我相信你就让我出了门,没等我走远就跟办公室的其他老师说果然名不虚传之类的话。那一刻我对他死透了心,甚至想去北京找皇帝告御状,他的绯闻多少是个把柄,告赢了说不定也能迫使他服毒自杀。原来人的思想可以这么可怕,用语言表现出来的时候会更加可怕!或许是因为他应允农妇要教训我,不出一日就想到了办法,在我的作业里挑刺,接踵而来的是罚站,补作业,抽耳光,写检查,道歉。除了上面歹毒的想法我无能为力,只好不再对那位农妇的女儿产生任何不知所以然的好感,避而远之。
五年级结束,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这个龙潭虎穴,因为这里有校长喜欢的尖子生,有老师喜欢的高材生,有给老师送一篮鸡蛋的好学生。而我一无是处,毫无建树,所有老师都顶撞过,打过的同学可以凑成一班上课。又因为成绩实在上不去,百般窘迫之下恨不得早日托生。天不遂人愿,就在那一年开始试行六年级,有了什么九年义务教育。我不用再发愁考不上好一点的初中,没有了压力自然学习起来神清气爽,小学毕业的时候,无意间竟然考到了整个乡镇联考的第三名,我们学校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和骄傲。我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一个所谓的好学生,只觉得有一种被释放的囚徒一般舒心。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张奖状回家,母亲不在家,父亲说:“还行”。至今我都记得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体会不出他短暂的释然和挥之不去的忧虑。
此时妹妹已经六岁,近水楼台先得月,很长一段时间内,她成为我肆意欺负的忠实受众。肥嘟嘟的小脸写满了可爱,很小的时候就能甜甜的叫喊爸爸妈妈,也知道主动的看我撕破的小学教材。这样的乖女儿自然成了家里的宠儿,我也没有什么失落感,因为一直以来都感觉自己就是大王,不需要人宠爱。一般情况下父亲工作在外,母亲忙于农活,妹妹就跟奶奶待在一起,这位慈祥的老太太是我最尊敬,最服从的人,没有之一。
就在我十岁的时候,奶奶变成了一个人,我只知道爷爷死了,家里人都在哭,而我终于不会再遭受两个男人的棍棒之灾。奶奶没有哭,愣愣的,出殡第二天依旧给我做香喷喷的葱油饼,只要我在,奶奶就舍得放油,金黄酥脆。我也在家人的劝说下一整个暑假都跟奶奶生活在一起,度过那一段最艰难的时期。也就是在那几天我才明白,一个人离开就再也回不来,某个深夜,我钻进被窝不住的流泪,直觉告诉我,奶奶睡觉的那张床,本来应该是两个人的。
童年被小学剥离了一大部分,亲情和友情留下少的可怜的碎片。
二〇〇三年非典,乡里让子女给外出务工的父母通信劝说不要回家。我尊重文件精神和党的号召给父亲写了信,说了要深明大义之类的话。父亲收到了信,几天之后还是回来。那时候感觉父亲是不尊重我,不体谅我们。我和母亲,妹妹住在二叔家,父亲一个人在家算是隔离,吃饭时间打开大门送饭,每天的联系只有这么多。隔离期一过母亲带着妹妹迫不及待的进了家门和父亲团圆,我却在小小的农家院画了一条线,不让父亲进我们的屋。父亲什么也没说,被冷落的我找母亲诉苦,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他是你爸爸!”我当时无言以对。
爷爷是一位老军人,父亲和三叔受他影响放弃了接任村支书的机会,毅然从戎。服役期间就是我们几个孙子孙女陪伴在老人身边。听他们讲起过旧社会的故事,原来爷爷奶奶是跟着祖爷爷逃荒到了这里,一九四二让我们在这个不知名的小山沟扎了根。起初的时候生活艰苦,住的是地主家废弃的土坯茅草屋,我父亲兄弟三个和二老挤在一起,吃饭成了问题。细心的奶奶把米糠和红薯叶子碾碎做了窝窝头吃,缺水喝,有时候大便拉不出来需要拿木棍生剜出来。过了几年家境才有起色,爷爷做了村支书,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直到去世还是住在老屋子,内墙经过粉刷洁白如玉,外墙多少有些沧桑的颓废。爷爷一生勤俭,奶奶小心持家,尽管儿子们上交工作收入,还是舍不得丢掉打补丁的衣服。这就是苦难养育出来的人,食道癌让他再也吃不进一点饭食,到死的时候才能放心的微笑着离开吧。
能称为挚友的同学有两个。平日里我们经常在一起。他们知道我的脾性,也愿意跟我玩儿,所以相安无事,其乐融融。后来的一件事让我失去了一个好兄弟。有一天我们三个骑自行车玩儿,从高高的陡坡不刹车冲下来,恰好我的同学撞到了一个骑车的姑娘,自行车严重变形。人家找到了他家里,无奈的进行了赔偿。第二天那位同学的母亲来我家找母亲理论,说是我带坏了他家孩子,应该给个说法。后来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我为母亲能如此维护我深感震惊,不仅内心感谢,甚至动了念头以后要乖巧听话。此后就不再进那位同学的家门,时间一长,老死不相往来。村庄的友谊大多是脆弱的,我们都是不折不扣的山里人,就在这世世代代的嚼舌头,给甜头之间慢慢的走失。
关于童年的记忆还有家里买了电视,冷静地看了澳门回归。当夜一位叔叔托关系找到几盘碟,就在家里和父亲母亲一起看。我被打发在里屋做作业,隐隐听到一些嗯啊咿呀的声音,一点儿都没有脸红心跳。没有偷看,没有疑惑,在我的认识里,大人总有自己的神秘,我的打乱估计又要引来无端的责骂和比较。再就是姥爷姥姥的抠门,一个是倍受尊重的乡村赤脚医生,一个是在战乱年代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对待自己的女儿女婿却丝毫不含糊。也就是在我爷爷奶奶落难的时刻竟然没有给予援手,大概是因为我父亲母亲结婚赶上了好时代,两家的来往才变得相近如宾,和气东来。过年的压岁钱少的可怜,只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还有个舅舅在上大学,开支自然不少。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就不再计较,但终究是童年的一个不愉快的梦。
小学毕业升初中那一年,我十三岁。混世魔王好多年未必能再出一个,少了我,村庄即将得到安宁。
这些年,我徒步
寄宿制的小升初,到底还是来了。村里人没有因为我的离开放鞭炮庆贺,当然也绝对不会放弃在脸上挂上隐隐的笑。保家守土是这些纯朴的人的终极社会理想,一个为害一方的人怆然离开,不管在别的地方掀起多大的风浪都与这里无关。小学的时候也读过不少的文章,唯独没有学会如何提升个人修养,在离开的前一夜,我在一张草纸上写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豪迈断章。
进入比小学校园大三倍的初中校园,看到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高年级同学,还是有一丝畏惧和恐慌。毕竟在这里除了被我伤害过的人继续做我的敌人,估计稍有不慎还会招来地头蛇的讨伐。也就是在那一天我竟然暗暗下定决心要做一个所谓的好学生了,就像那些有前科的人案底被销清一样,我给这里的第一印象是考的相当好的入学成绩,这也就足够。农村有一种说法叫做“捣蛋的人智商好”,这句话自然而然就成了我自命不凡的借口,也成了我知识改变命运的唯一动力。
学校和家的距离有蜿蜒的山路,也有笔直的马路,加起来接近二十里。第一年的时候去学校坐车去,花两块钱就可以。那时候没有结实什么朋友,还是在自己原来的圈子里面混迹。后来重新分了班,也结交了不少死党,至今都是最珍惜的朋友。班主任教数学,戴着两千度的眼镜,讲课的时候神乎其神,数学造诣极高,曾经被清华大学邀请参加学术讨论之类的活动。语文老师也时常有豆腐块在报纸上出现,英语老师原来教数学,半路出家选择了在我看起来最难的英语,剩下的老师们也颇有些特色,硬要说共性的话,那就是自信和张扬,有两把刷子的人大多是这样的。
初中的第一节课是班主任上的,他没有直接讲课本的知识,而是在黑板上写了几个数学题,说是检验我们的数学思想,大家埋头苦算,争相汇报自己的答案。我竟然全部做了出来,速度还不慢,他用满意的眼神戳了我一下,傻子也知道,枪打出头鸟,老师爱聪明学生。我被定位为一个好学生,还能怎么办呢?既来之则安之。这些小活动结束之后老师说了一些班级团结,孝敬父母之类的话。其他老师挨个亮相,完完整整的互动了40分钟,下课铃声响起,彻底跟过去告别。
初一第一次考试让我灰头土脸,班里的第七名一点儿也不风光,这里毕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拿到了一张鼓励性质的奖状,当着老师的面在主席台将它揉成一团扔掉。那时候还是有一些感觉,自己应该是变了,不再满足落后,不再安于现状。转而就是发愤图强,初一结束的时候拿到了班级第一名,了结了那个挥之不去的噩梦。精英是容易扎堆的,这成绩帮助我很快结交了班里前几名。精英也是容易被膜拜的,接着辐射到了全班人,一年下来才认识了全部同学。想来可笑,一个人要真是一无是处,注定是孤独的。
第一个年头过得很快,也过的很难忘。回家的时候是徒步,跟本村的几个同学。在路上遭了灾,被几个小混混拦住要钱,我块头大,理所当然的看我不顺眼。同学们仓皇逃散,我被抽了十几巴掌,勉强保护了所谓的私人财产。他们看榨不出来油水就骂了娘,我也就滚蛋。追上同学们之后我什么也没说,路边有雨水汇成的小河,捧起冰凉的河水洗了把脸,把火辣辣的疼埋在了心里。回家之后母亲看我书包带子断了,询问是不是打架,我说是书本太沉,这屈辱的事情也就慢慢过去。周一返校恰逢写作文,我写了这件事,开始用笔杆子控诉滑坡的道德,慷慨激愤。语文老师评曰:“故事情节混乱,感情不真实,年轻人浮躁”。
生活还要继续,我的圈子也就随之扩大。初二的时候盛行结拜之风,跨班级那种。也就是对胃口的男男女女们不肯承认自己早恋的伎俩,互相称呼哥姐弟妹,更甚者称呼为干娘。我是一个木讷的人,尤其对感情之事不上心,在班主任清算的时候自然成了楷模。好景不长,隔壁班的一个小眼睛姑娘看我眼睛一如她的有神,从时不时的问我数学题到了分分钟的相约聊天,常在河边走,到底湿了鞋,有一次正好被班主任撞到,窘迫之后是自责,从此断了联系,再看见她的时候就是跟我一哥们儿在一起卿卿我我,醋意席卷心窝。
篮球是那时候的最爱,每天中午和傍晚都在球场上活跃,只是当时技不如人,经常作为老牌球员的攻击对象,出了不少丑。也正是他们的激励让我的步法越来越稳健,手腕越来越灵活,最终也成了不可或缺的主力队员。偶像剧告诉我,球场上潇洒的男人会出现在女观众的梦里,洋洋得意的同时也在追问自己到底谁会梦见我。懵懂了些日子,渐渐的按捺不住,于是主动跟隔壁班的几个女孩子走近了些,那时候不知道暧昧,就觉得男女在一块儿生活才有滋味。紧接着还是为此付出了代价,高年级的一个男生或许是嫉妒或许是愤慨,带着四五个人把我一顿好打,隔天向我道歉,恳求坚决不要告诉老师。哭笑不得的岁月。
初二的时候有一件事情至今忘不了,因为我身上留下了永远摆脱不了的印记。青葱的少年都内向,我习惯了低头走路,有时候还会自以为帅。也正是这习惯让我流失了好多珍贵的液体。有一日晚自习,上课铃响之后低头向教室狂奔,前面的同学没留神关了门,我的头也就重重的磕在了铁门环上,只觉得疼了一下也没在意,等坐到座位才开始不停流血,课本被染红了一大片。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直接跑回宿舍拿毛巾捂上,顿时毛巾成了血疙瘩。肇事的同学跟出来拉我去诊所,无奈也只好冒着大雪徒步一公里走到了家里学校最近的诊所,用酒精冲洗伤口之后医生就给我缝起了针,没有麻醉,空气冰凉,我能听到针线在头皮里面的走动,咬着牙默数,一共是七针。处理结束医生说我坚强,我才意识到已经结束,不知道是真的坚毅还是被无边际的血吓破了胆。此事被传开就成了佳话,因为有一个叫刘伯承的人也经历过无麻醉缝针。
带伤回到宿舍,那夜无眠,因为我在脑海里努力寻找关于课本的记忆。第二天就要考试,我不想因为一次撞击就让半年来的努力前功尽弃。考场上老师注意到了满头纱布的我,眼神有些怪异,我强装镇定,完成了一天的考试。成绩出来之后还是第一名,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联想到了武侠中传说的打通任督文脉,说不定这一次受伤彻底让我变成了一个聪明人,没人的时候竟然偷偷笑了起来。后来想起这件事更觉得可笑,我要是参加红军估计也不会叛变,没有多少人见到那么多血可以想着自己的事业,只可惜生不逢时。狂乱的想法多少有些无知,代价就是头发不能理太短,刺眼的伤疤没有丝毫的美感可以炫耀。
时光不挂念你懵懂够了没,转眼我们就成了最高年级。也敢在食堂充充老大,打饭的时候挤开低年级的同学,晨跑的时候对低年级的妹妹吆五喝六,日子过得好快活。好景不长,班主任开始部署中考复习计划,第一次听说到考试可以改变命运之类的话,自然不服输。每天都在做题,背书,模拟考试像月经一样,快来的时候神志不清,经历的时候万分痛苦,考完了却也不见得轻松。那时候很庆幸我得到了化学老师的赏识,晚上把办公室给我复习用,一个人在里面难免分心。于是在那紧张的岁月里,别人在做题,我在燃烧镁带;别人在背书,我在配比稀硫酸。却也过得悠闲。
初三的那一年班里来了几个复读生,平静的生活没有增添任何乐趣。那些往届生里面有我同村的人,也有在球场上百般刁难我的人,更有现在看来绝对是美女的人,还有市里过来体验生活的公子哥,可是夏天太热,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他们成了名符其实的过客,只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罢了。初三那一年,为了丰富我们的课余生活,减轻学习压力。年级组织了篮球赛,四个班打循环赛,我们班云集了几大高手,自然战无不胜,力克所有班级。这里面当然少不了复读生的贡献,不管当初闹过什么矛盾,并肩作战的时候不愉快都会忘记,这就是我当时理解的篮球精神。再就是元旦的时候每个班级都要组织元旦晚会,市里来的公子哥发挥了特长,让家里人开车送来了一整套音响设备,那一晚我们班的声音让全校沉默,自豪感是属于每一个人的。打开少年的心不需要太多行动,一件事共同去做就足够。当然有一个群体天生就是共同战线,网吧里的常客们,不管应届生还是复读生,很快就打成了一片,成为了班主任的心病。
中考前患上了鼻炎,每天上午都是在迷糊中度过,学习成绩下滑飞快。家人无奈只好带我去县城的医院做穿刺冲洗。母亲住在县城的三姨家,我每天早晨坐车去县城跟她汇合,走进耳鼻喉科,接受大夫的蹂躏。那是一种以破坏人的身体为治疗手段的残暴小手术,长长的钢丝扎进鼻腔,穿透软骨找到病灶,然后用大号注射器往里面推送消炎药水,经过几分钟之后弯腰低头,血水,脓水和药水从鼻子眼睛嘴中奔流而下。这样的手术持续了一周,我的鼻腔每天都在增加新的创口。冲洗完毕止血之后就又坐车回到学校上课,从马路边到学校还需走一公里的路,看着白雪覆盖的农田感觉前途好远,嗓子苦的难受吐一口痰,冰雪都变得殷红。在这一周里我每次回到教室都看到班主任,有时候会发现他在叹气。可是那眼神分明没有医院里那些病人们来的透彻和深入。一种是担忧和失望,一种是无助和绝望。
后续的治疗很麻烦,需要服中药消炎和调理。学校没有此项服务,难为了母亲。她每天凌晨四点起来熬药,笨重的砂锅成了那些日子她唯一的惦念。六点钟把熬好的中药倒在暖瓶里坐上汽车给我送药,我每天早上就在汽车停靠的地方等待,拿到暖瓶并把前一天的给她,简单寒暄几句,我折身回学校,母亲拎着空暖瓶踩着路旁的冰渣徒步回家。有时候大大雪封山汽车不开,母亲每天往返就要走三十多里。我在宿舍喝药的时候药很苦,可是心里很甜,同时也恨自己,这么关键的时刻拖累了母亲。这送药的日子持续了一周,早上看不到母亲有失落也有欣慰。后来有一次回家因为一件小事跟母亲发生了争执,母亲哭了,断断续续说白养了我这么大,白送了那么多天药之类的话,我从母亲的泪水里读出了对我从无到有的希望,心里一酸,偷偷的留下了积攒好久的泪。
中考如约而至,盛夏的天气室外存不住人。第一天的中午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在一个小饭馆里吃饭,因为母亲给了一些钱让这两天花,就装阔气为每人点一瓶啤酒。下午考数学,闷热的天气加上发酵的酒,在困倦中做完了试卷,交卷后就知道自己考入市一中已经没有可能。第二天下了大雨,就在嘈杂的雨声中完成了剩下的考试,心想着大不了上稍微差一点的学校,就不去在意考试的结果。在填志愿之前班主任谈了话,想让我报市一中,我犹豫,给母亲打了电话,她说感觉我这次考的分数不够,择校费将是很大一笔开销,就让我报了二中。成绩出来之后也确实如她所料,差五分,一瓶三块钱的啤酒和一个短暂的电话让我在高的惊人的择校费之间完成了一次取舍轮回。我的几个哥们儿也都报考了二中,我更坚信自己的选择,那时候不知道高中的水多深,只知道做兄弟是最快乐的事。
初中结束的时候我十六岁,正是青春大好的时光。在那不知不觉的三年里,我最不能忘记的还是我的班级,永远的四十四班。那里面有喜欢开玩笑的老六,唱歌堪称一绝的赵二,还有打扫厕所时流哈喇子的三皮,以及每次回家都不舍不弃的老郭,还有老王,老焦,老韩,猴三儿,这些平俗的外号至今仍然让我想起那一张张带着稚气的脸。一起犯过错,一起熬过夜,也闹过别扭,但是都消失在更遥远的地方了。在我封闭的世界里,同样封闭着这一份最不忍忘怀的友谊,那是千金也换不来的。我们都知道,初中毕业意味着有人离开,意味着每个人要有新的圈子。都想在毕业之前大哭一场,为此我们写了整整一黑板留言。终究没有一个人当着大家的面流泪,就像叶子离开树枝一样,只有在夜里才有细微的声音。
三年里,徒步走在回家的路上,有时候寻求刺激会选择一些未曾走过的山路,打破一成不变的生活。我的家到学校是下坡路,回家就是一个巨大的上坡。年少的时候不会去想一些深奥的道理。比如:人走向堕落是自然的事情,返璞归真却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这些都是后来重走此路的感慨和杂想,时过境迁,不能跟当年的经历对比甚至论个好坏高低。只知道有些人注定是要走在路上的,边走边思考比静止的生命更有意义。少年不知愁滋味,少年亦不知疲惫。午夜梦回仍旧会想起每周回家时候的狂喜,母亲的一碗打卤面不知道要比学校的饭菜好吃多少倍。那些年不知道留恋,从家到学校一路兴致勃勃,偶尔想起家,也是极少数的梦魇。
青春终要散场,留下了一个即将改变为中心小学的母校,留下了一个个驻足落脚的据点。老师们也将颠沛流离,忙碌于自己后半生的归宿。岁月经不起动荡,动荡完了,留下的是真实,真实的背后也理所当然的有一份割舍不断的感情。那些年,我徒步,鞋子磨烂好多双;那些年,我不是一个人,最纯洁的东西一起滋长。莫失莫忘不足以表达对过往的追思,兄弟们像坠落的陨石分崩离析,我忘记了摧毁时刻的那一道光,只想珍藏你们残存在我身边的只言片语。青春其实从未散场,写下第一个字,感情流露出来,人脸浮现出来,还是会回去那个古老的地方。
三年间,杨柳黄了又绿。三年间,土路披上沥青装。
汽笛响彻在心里
二〇〇六年暑假,我得知了自己的中考成绩,也知道自己如愿以偿的被那一所次一点的学校录取。带着点点的失落,认认真真规划起自己的高中生活。之前没有见过高中是什么模样,只听说从那里可以考进大学。假期没有闲着,母亲是个有心人,帮我借到了高一的课本,我就在那个闷热的暑假完完整整看了一遍,数学题做的烂透,其他的科目通读三遍做了笔记。也不是多么高瞻远瞩,人在无聊的时候倘若发现那么一点乐趣就会玩的风生水起。这也就是我当时的心态。报到的前一天我依旧沉浸在书海。
那是金秋九月的一天,母亲放下家里的农活送我去报到。学校建在临近小镇最偏远的地方,窄小的街道上流着浑浊的污水,两旁有规模很小的书店,网吧倒是很大很多,零零散散的杂货摊,简易的小吃窝棚,彪悍的屠夫,诡诈的生意人,云集在这条街上。在街道的尽头,豁然开朗,古色古香的大门让人心里多少舒服点。道路延伸出去数公里都是农田,田的尽头是夹道的高山。穿过沉重的大铁门,校园里熙熙攘攘的是跟我一样的人。排队交费,办手续,领教材,分宿舍号,忙完这些事情之后母亲带我见了一位老师,那是一个八竿子可以打得着的亲戚,也算是把我托付给了他。陪母亲在食堂吃过午饭,她和同村的人回了家。剩下我,开始自己撕开高中日历的第一天。
当天下午,我们被集合在高一(6)班,二楼左侧靠边的教室,生源丰富,桌椅欠缺,我们就在这里开了第一节班会。勉强挤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同桌是个女生,穿短袖,手臂上长长的汗毛让我不寒而栗,缩紧了身子紧贴着墙壁。遗憾的是我忘记了自己的第一个班主任是谁,也忘记了他所讲的内容。一节课的时间低着头,没有看班里的同学,大脑一片空白。就这样度过了高中第一节课。下午在宿舍休息,遇到的全是陌生面孔。晚上班主任点名调座位,我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那些人都是我初中班里的兄弟,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被分到的同桌是谁也忘了,真没想到高中的第一天就过的这么浑浑噩噩,狼狈不堪。
快节奏的生活来不及让人逗留,那一晚回到宿舍跟室友简单聊了聊,现在还有印象的仅剩五个人,一个常年穿着标准军装,据说是军官之后;一个住在上铺的大眼睛,说话带些大舌头的老好人;还有一个说话喜欢挤眉弄眼,手舞足蹈的家伙;再就是跟我对头睡的兄弟,初中一个班的老王;最后一个是我们的班长,戴着帅气的眼镜,喜欢拿着电子词典听歌的本地人。剩下的两个人再也没了记忆。六楼的阳台采光很好,透过冷冷的月光,看着枯黄的草地,困意上来独自去睡了。
没有空闲停歇的日子,听着哨声起居的日子正式开始了。第二天那位穿军装的兄弟就把我的水壶摔个稀巴烂,虽然是好意帮我提水,但从此就对他心怀不满。老王起床很早,每天都是他唤醒我们。一起赶在宿舍门关闭之前冲出宿舍,穿过泡桐林立的花园,穿过新建的实验楼,教室里面已经是嘈杂的读书声。老师只记得三个,一个是语文老师,一个是化学老师,一个是物理老师。平时上课的画面已经消失,只记得两周之后练笔,语文老师让我们写写高中生活。我通篇以长短句写下来,老王在我的建议下写成了诗歌,于是我们两个成了这个班级最先获得表扬的人。化学老师吸引人是因为他从不吝惜实验室的化学原料,在课堂做钠与水的放热反应时发生了爆炸,闪亮的火花在天花板炸开,宛如一朵不逢时的花。
高一的时候每周回家一次,我和同村的人就在那车来车往的三岔路口,吸着重度含铅的气体和不断扬起的灰尘,等待着通往村里的班车。因为从县城驶出来,我们上车的时候也就只有站着的份,回家心切倒也不觉得累。这样来来回回四次就迎来了第一次月考,暑假的努力没有白费,让我很轻松的考到了全校第一,领先第二名七十多分。那位亲戚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的母亲。而后是表彰大会,我们主管教学的校长是一个精瘦的男人,说话掷地有声,给人不可侵犯的感觉。是他找到我询问了学习情况,并要求我在大会上发言。那是一个早晨,带着困倦在教室写好了稿子,期待着上午的大会可以取消,因为那是自出生以来第一次面对一千多人发表演讲。心里着实忐忑。
带着痞子特有的聪慧,我把那篇稿子写得慷慨激昂,勉励所有同学敢想敢做,超越梦想,结尾是三个排比句,只要吼出来就不算怯场。当天上午没有下雨,我在教导主任的带领下站到了学生代表发言位置,操着有些生硬的普通话不卑不亢的读完了自己的稿子,那长长的排比句让我以几乎变音的方式喊出来,还算引爆了现场。掌声之类的东西很受用,在会后我的嘴还是咧成了月牙状。回到座位冷静下来之后也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考这么好,这么高的台阶想下来必然不容易。我开始为自己的以后感到担忧,要想稳坐江山,不努力恐怕是说不过去啦。这一次没有得到那些老兄弟们的赞扬,因为他们深信我是作了弊。
果不其然,靠着那一点磨刀的功夫走遍天下是不现实的。第二次月考,成绩一落千丈,数学开始看不懂,不知道为什么函数可以那么写,不知道为什么记单词文章还是看不懂,不知道为什么作文题目那么抽象,就这样我被那位亲戚告了状。班主任也没找我谈话,校长也人间蒸发,只有母亲耐心的询问了原因,我说是第一次压力太大,近段时间听课不太懂之类的原因,她无话可说,但掩饰不住失望。外界公认的说法是我骄傲自大,考了个第一就开始交往女朋友。老友们自然也坚信我必然是作了弊。百口难辩,只能期待翻身,因为那些落后的同学们看我的眼神已经改变,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悲哀。
上天没有给我洗刷罪名的机会。这次考试之后就分了科。我选择了文科,那些老友们都选择了理科。从此有了不同的班级,有了难以相交的轨迹。新班主任仍旧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不高的身材,浑圆的肚子,怪异的口音,肥厚的眼镜是他的标志。教室向右平移了一个,从6变成了7。在他的班级里,见到的都是从未见过的面孔,不禁感叹学校真大。但还是有人认出了我,那个曾经的风云人物。自认为学习成绩很好的人也注意到了我,把我视作劲敌敬而远之。文科生的班级充满了骚气,有人写诗,有人吟诗,有人附庸风雅,有人俗不可耐,我一直以为这就是当时中国文学界的原生态,现在想来也是。就在这各怀鬼胎的班级,谈恋爱却是圣物,神圣到吃饭都要互相喂着吃。我居然开始有那么一点羡慕。
也就是在这个班里我结识了当时最对脾气的一个女生。她有两个姓,不知道是不是家庭发生变故导致,为了显示尊重绝不打听非议。那时候没有想过要谈恋爱,因为母亲管束很严,我听到的关于早恋的故事都是以恶果告终。所以把对她的那一份懵懂化解成了姐弟关系,因为我是家族这一辈分的老大,没哥疼没姐爱,因此格外珍惜这一种关系。不巧的是她是很多同学追求的对象,情书摞起来有半人高,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小小年纪不知道那种被仰慕的心态有多良好,我把那当作滥情看待。久而久之,关系淡如君子之交。
她有一个结拜妹妹,在隔壁(8)班。经她做中间人,我们两个也算认识。慢慢的有了书信来往,大多是讲述自己最近在班里听到的新鲜事。这样的关系保持了一个多月,等到寒假的时候我们还是淡淡的,不知道她有没有胡思乱想,我是一如既往的坐怀不乱。年末考试的时候拿到了文科生年级第一,带着满足回了家。对那些骚情的事也就没了兴致。寒假在家接到电话,是她打的,只说了一句话,说自己感觉成绩不好不打算再读书。我骂了她,说她走了就没有人跟我通信。她说其实自己的结拜姐姐很喜欢我。我气愤之下挂了电话。第二天中午她乘车辗转到了我家,我惊讶于她如何找得到,她说每次我回家都会偷偷跟着看上了哪个车。一瞬间灵魂抽离的感觉,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只觉得那是一种既不相干却也相干的在乎。
她在我家住了一晚,跟母亲睡一个屋。第二天我亲自将她送走。母亲后来跟我说她们晚上聊了很久。那女孩说了我脾气很好,学习很认真之类的话。我羞的无地自容。开学返校之后也验证了母亲所说。她说自己会坚持学下去,可是我觉得她当初的那个电话已经伤了我的心,对她也就多了一种无奈却舍不得的感觉。就在那个开春的季节,我在球场踩到冰摔伤了腿,回家静养一个月,又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我消失的一个月她不知道怎么度过,也回了家,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上学。那一刻,我才知道了什么叫做撕心裂肺。
我跟她约好一起回学校,就在重逢的那一周,我跟他们班的一个男生起了冲突,双方剑拔弩张,各自准备好了人手和匕首。她知道后跟校长告了密,流血事件才偃旗息鼓。同样是在那一周母亲知道了这件事,联系了市一中的校长让我转校。我自知再在此地也不会有多好的前途。五月一号那天,跟母亲一起收拾好了我的行李和课本。在教室只遇到了让我又爱又恨的姐,她问我为什么要转校,我说累了,想换换地方。她抽了我一巴掌作为给我的临别礼物。我送了她我写的四篇日记。在第一个高中的岁月就这样画上了不完美的句号。曾经最热烈的东西喧嚣过后杳无音讯。
第二天二叔开车送我和母亲进入了多少人朝思暮想的市一中。校长是我的舅姥爷,亲自接待了我们。他雷厉风行,让助手帮我办好了转校手续,在择校费那一栏填上了七千元,然后接过二叔递来的一根烟,算是完成了交易。随后打电话叫来了一位女教师,至今仍记得那张脸,成熟知性迷人之类的词语都在那一瞬间闪现。她带我到了自己班级的门口,随口问我化学怎么样,我突然明白她是理科班的班主任。因为事先没有问及且一中是一所理科超强的学校,才闹了这么个笑话。下一位进来的男老师就成了我在此的第一位班主任。名牌大学毕业生,教政治,待人非常热情。在送我去宿舍的路上询问了我的学习成绩,我直言不讳说明了自己在二中多么牛气等等,他显然很高兴没有收到一个纨绔子弟。但也正是这一句话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抬不起头。我的体重实在不适宜在上铺,他在宿舍主动帮我腾出一个下铺的床位,感激之情难以言语,更加深了对他的敬重。
我被带到教室,做了极其简单的自我介绍,就被安排做了一个黑瘦男生的同桌。大家并没有什么不习惯,下课后打篮球的因为我的身高还算出众就主动攀谈,临近的同学也是友善的打了招呼。晚上自习课的老师也主动过来问东问西,可以说这一切都跟我过去的环境不同,第一天就爱上了这里。晚上回到宿舍跟室友们一一说了客气的话算是认识,在新环境的不适感除了陌生倒也没有别的不愉快。第二天校长单独找我问感觉怎么样,我说这里的学生素质很高,待人很热情,毕竟是自己的教育成果,他满意的笑笑挥手让我离开。
两周之后我也就成了这个大家庭的自己人,没有人再因为我是转校生而围观。第一次考试我按照顺延的学号被排在了最后,进入一个全部是差生的考场。拜他们所赐,监考老师对这个陌生的坏学生也感兴趣,看我的试卷后很不可思议的出去交谈了。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井底之蛙这个词的含义,我在二中的风光在这里一文不值,名次是第十五。我那个黑瘦的同桌原来是他们班蝉联多次第一名的尖子生。我才明白班主任让我和他坐同桌是因为我当初夸下的海口,更感觉对不起他。他也没有跟我谈话,或许是理解我的苦衷,让我慢慢的适应。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名次从十五,九,八,一直变到了二。那一天他才最终表态,没有说我是因为学校差而程度差之类的话,只是说了我在新环境适应很快,第二名的成绩是对他慧眼识金最好的回报之类。其实他不知道,在我最窘迫的日子里我曾偷偷的跟二中的班主任联系想回去,只是多坚持了一下才最终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后来从同学口中得知班主任原来也是二中毕业考上了名牌大学,他也知道那里的教学质量确实存在问题,才对我口下留情。正是这一份惺惺相惜让我在跟他相处的日子里乖顺听话,尊重服从,甚至到了崇拜的地步。他也时常找些事情让我干,把我带到办公室介绍给其他老师。在我高中最不自信的阶段是他拯救了我,而拯救的方式却比什么都体面。我因为从小被老师打骂,所以对老师存在天然的反感,却把他当作了最贴心的朋友来看待。那是我在一中的第一个班级,高二(14)班。还是教学楼二层靠左的位置,出门不远就是天桥,对面是教师办公室,办公室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就是他。物是人非,抹不掉的是这一份记忆。
高三姗姗来迟。高考前最后一次班级整合,我被分到了高三(8)班,班主任接管了七班。我们成了隔壁,他还是我的政治老师。现在的班主任是一位英语老师,他带的学生英语分数高的在我看来像是神话。在这个班级成立之初,我没有展露任何头角,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入班成绩是多少。逆来顺受的看着班主任确定班干部一帮人选,看任课老师处心积虑的寻找课代表。这一切跟我无关,因为知己在我的隔壁,别人走不进我的世界。新的班级新的氛围,沉稳之中带着整个年级文科班最不安定的因素,几个臭名昭著的刺儿头云集,我们一度被认为是最烂最没有希望的班级。第一任班长在与他们协调关系时不利被撤职,第二任如出一辙。在近两个月时间我们班没有班长一职。班主任无奈只能公选,我出人意料的成了高票选出对象,顺理成章的成了第三任班长。到底能走多远,在我心里也是未知数。
其实那些所谓的破坏分子并没有传说中的不可救药。其中两位正是我的室友。晚上聊天他们说选个自己人好办事儿我才知道为什么公选现场没有捣乱。他们只是想占据教室最后的两个角落,自知学习不好,只能苦心经营。于是我跟班主任提议调一次座位,满足了众刺儿头的愿望,自此班级内相安无事。我因为此事办的出色,外加成绩稳定在班级前三,因而越发顺风顺水。我和另外一个男同学把座位安排在了一群女生的中间,不受任何干扰。班主任也开始信任我,班级年级的事务干脆全部交给了我。此时距离高考还有四个月。
倒数第四个月,跟班里的一位女生眉来眼去已久。于是大兴土木把我们两个的座位调到了一起。班主任起初没有看出端倪,后来因为课堂上传纸条被发现,各自受到了严厉批评。那位女生是我在提水的时候认识的,帮她提了一壶,不小心把脚踩进了无盖的窖井摔伤了腿,她把责任归于自己。之后说话开始变多,直到一发不可收拾。原来的班主任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上课的时候指桑骂槐把我说了一通,那一段时间被感情迷了双眼,对所有的干扰开始抗拒,致使她心理压力过大而成绩快速下滑。我一直认为是自己拖累了她于是跟她走得更近比示安慰,就在这恶性循环之中在高中的最后一段时间谈起了恋爱,她成了我的第一个女友。那一段时间回家是坐同一辆车,吃饭是坐同一张桌,各自的轨迹几近重合。
高考来得太快,没等我们尝够感情的滋味。六月的七八号下着雨,天阴冷。我的考点恰好是自己学校,那两天就在懊悔,自我安慰,再懊悔,绝望这几个情绪之间循环。所有的考试结束,我预感自己已经前功尽弃,居然有种反胃的感觉涌上心头。两周之后成绩公布,比我估的分高了三十分,有种喜出望外。她天生的估分准,可是这一次却祈祷是估错的。天不遂人愿,还是超乎寻常的准,他比我低了四十分。尽管填报了一模一样的志愿,但是注定我要被高她的那一档录取,而她将进入本来应该是我们两个人在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专业。我们都没有选择复读,青春经不起回头,何况在最后的岁月我们都执拗的为自己点上了污。那时候想过分手,可是她说自己一无所有的世界再失去了我还不如去死,于是相拥而泣。也就是那一次隔着衣服感受到了与我完全不一样的女人的肉体。
高考完之后的暑假,是一个沉寂的暑假。拔掉了电话线防止被老师劝说回去复读,停下了十二年的笔,扔掉了从小攒到大的书,蛰伏在家里。猜测着对方的心事,开始憧憬即将开始的又一个四年。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做“异地恋”,只想着奔来走去还能粘合在一起。
那断断续续的三年,极少数时间是静坐在车里。但是不论是回家还是返校的路上,总有一些沉思。有的关于家庭,有的关于人生,有的关于前途。偶尔来一次急刹车或者赶上司机发飙的脾气,那快速的冲击和尖利的汽笛会打断我虚空的一切,剩下另一片干净。
就是在这三年里的某一年,我的奶奶去世。正月初九开学,正月十二她归西。家里人没有告诉我,一直到周假回家看到琳琅满目的花圈和白纸还以为是爷爷多少年的忌日。走进奶奶居住的堂屋,她静静的躺在棺木里,神态安详。我才意识到她是真的走了。过年在一起看了南方雪灾的新闻,奶奶说他们真可怜。我告诉她今年会举办北京奥运会,到时候学校说不定会放假让回家一起看直播。现在看来是永远无法实现了。我没有哭,没有烧冥纸,默默的走出了屋子,回家换掉这一身略带喜庆的衣服。那张慈祥的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小时候的种种回忆也开始涌现,三奶奶说你们这些孙子将来再也吃不到香喷喷的葱油饼了,我的泪水才奔流而下,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心中的绞痛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当天夜里我独自回家。躺在床上隐约还可以听见一声高一声低的哭泣。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我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奖状该给谁看,突然不知道饿了该去谁家寻那美味的饭食,突然感觉好多东西都失去了存在和继续的意义。第二天出殡,我在送行的队伍里哭的不成人形,因为我是最后回来看她的,哪怕多看一眼也能减少一点难过。奶奶入土之后小院被打扫干净。我在那低矮的院墙外跟过去一样垫脚看一眼,在过去厨房的位置总有一个蹒跚的背影,我喊一声,她应一声。而如今却是空荡荡的墙壁和一个随风飘荡的纸风筝。我狂奔着离开,我怕看到奶奶,更怕那长长的看不到。
请假一天在家恢复情绪,却越来越混乱。索性乘车返校。在路上看到一行迎亲的队伍,本能的厌恶把头撇开。呼啸的汽笛声反而让我得到片刻的宁静。回到学校就准备第二天的考试。几天之后成绩公布,就是在那一次我拿到了辛辛苦苦努力来的第二名。我没有一丝高兴,反而痛恨自己冷血;我没有一丝期待,因为回家之后最关注我的人再也看不到我的变化了。
人生就是这么无常,不管你有多艳丽的背景,苍白犀利的现实会让所有事物变的斑驳。人生也就是这么顺当,不管你有多凄惨的遭遇,紧迫诱人的未来还是敦促着你永不停息。
双城的岁月
高考志愿填报了本省的一所大学,直到接到通知书,我才知道它在哪里,之前一无所知。我是村里第一个不需要复读就能考上大学的人,而且是一所一本院校。虽然我还不知道一本和二本之间的区别,更不知道重点和非重点的差距,但至少占了个“一”字,在村子里自然也就算是扬眉吐气。父亲和母亲十多年的担忧终于从心头割去,也敢和树下乘凉的乡里们谈论自己儿子的光鲜事迹。我没有听到特别的褒扬奖励,倒是眼见了诸多昔日的尖子生名落孙山,他们的家人感觉我才是最大的晦气。想来也是,一个恶贯满盈的人衣锦还乡,狠狠地抽了那些自以为祖坟要冒青烟的乡亲的耳光。我是一个洒脱的人,曾经贬低我的时候尚且不在意,就对这些阿猫阿狗的无力呻吟弃之不顾。
农村夏季有夜晚纳凉的习惯,我们一家喜欢在自家西屋的房顶铺上凉席,四口人席地而坐,要么切一个在深井里冰镇的西瓜,或者饮几杯山泉冲泡一天的扎啤。应该是开学前几日的一个夜晚,繁星跟往常一样耀眼,不经意间抬头看天,发现在我家房顶上出现了异象:一团银白色的光环镶嵌在碧蓝之间,有规律的做着圆周运动。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故而引起了全家的大讨论。母亲懂些风水命理,把那不解称为“紫气东来”,此物出现乃是预兆了一个家族兴旺的伊始,父亲自然服从母亲。我虽然说不出所以然,但也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不然为什么这神奇的景象刚好发生在我离家求学之前。次日姥爷知道此事,说这景象他见过,那是我舅舅考上大学之后发生的,此时舅舅已经在北京某大学作了教授。有理有据,声情并茂的解释让我在心里暗暗欢喜,自命不凡的岁月从此开始。
报到之前父亲提前在汽车总站买好了车票,准备在班车经过家门口的时候上车。一大早我跟父亲带着行李箱和被褥之类的生活用具在街边喝了胡辣汤,两个人吃了一笼壮行的包子。八点半班车停在我们面前,上车之后人满为患,我们只好挤在了中间的过道,一人一个马扎。五个小时的车程,220公里的盘山公路和破碎平原。嘈杂的声音,不感兴趣的沿途景观,对大学的不知所措,在车子到站停下的时候都消失不见。那是一个很破落的小站,父子俩出门没有见到学校迎新的专车,在一个当地妇女用无比障碍的语言撺掇下上了电动三轮。吹着异地的风,看着路边的湖泊和古老的街景,我感觉这就是我要的安宁。所有的抵触都被碾压在了灰黑的车轮印记里。
一路行驶到学校的大门口,下车进门我还是流露出了自己的震惊。巍峨的图书馆,整齐拥挤的大本营,有条不紊的学生。我找到了自己学院的迎新队伍,办理了相关手续,领到了入学宝典,被一位学姐带着前往宿舍。好漫长的一段路,中途有花花绿绿的旗帜和指示牌,跟她用着方言和普通话进行简短的交流。等到了那个圆形的宿舍楼,我没有方向感的病又一次复发,在接下来的日子如何找到自己的宿舍必然成了头等大事。领到钥匙找到自己的宿舍,进门后室友们都在,各种口音的父母们也都在帮忙整理内务。很随意的打过招呼之后,父亲以自己军人的功底帮我收拾好了床。下一站就是我们的学院,一个诡异凌乱冗长的名字,一度让我以为是学校的弃儿们组建起来的。果不其然,学校办公楼跟它的名字一样迷人,兜兜转转找到了新生接待处,盖章签字领卡,一切手续搞定,我成为这些知识分子中最稚嫩的一员。
中午和父亲在餐厅吃了饭,那是我上学以来见过的最大的餐厅,在后来的日子那里也成为了我就餐的第一选择,直到它因为效益太差倒闭整改为止。天气炎热,我和父亲吃的都很少,一人喝了一瓶红茶,然后就回到了宿舍。室友们都出去了,我在自己的床上休息,父亲在顶头的位置枕着室友的凉席在床板上打了个盹。室友回来后宿舍太吵无法入睡,我就和父亲去东门买夏凉被,遇到一个老乡,以高于市价的钱买了一床黑心棉,心满意足的攀谈了好久才离开。下午是体检,排队排了很久,父亲在不远的地方等着我。等到医生为我注射了一针不知道什么的疫苗,今天入学的手续算是全部做完。剩下的时间自由安排,我和父亲去东门看了旅馆,无奈人山人海只好在学校开放的宿舍楼挂了号。那一晚他在那里和天南海北的父亲们侃了一夜,我在宿舍继续保持十多年来的腼腆。偶尔的交流也是警察式的盘问。
第二天学院组织开会,后面的时间都有了安排。原计划和父亲一起走出去看看这座城市的风土人情,计划被打乱后父亲只好提前离开。中午我把他送到校门口看他上了出租才默默转身,那时候才开始有了恐惧感,那是深层次的寂寞产生的药丸,每天融化一点点,但是每天都会有酸苦。带着一丝阴云参加了下午的班会,六十多个人齐聚一堂,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安排好的班干部们指挥着,轮到自己的时候做了简单的介绍,那时候没有太强的执政愿望,只想在传说中最美好的时光里安好,言语中就少了很多不切实际的构想和哗众取宠式的表演。但还是很认真的去听所有人说的话,因为平实是艺术,做作也是文化。
军训被取消,因为有肆虐全国的猪流感。在学校也是人人自危的恐慌。入学教育的时间相应的延长,学院的开学典礼中看到了几个从容貌上酷似大师的领导,他们说了什么,我身边坐着什么人,统统忘记的一干二净。之后是学生会组织的新老生交流会,在那里心里才产生了波动。在台上的都是学生之间的风云人物和成功人士,听他们讲的事迹,听他们对我们的告诫,觉得深奥而且真实。至今我都感激这一群人,因为他们说的话确实很有帮助;当然他们的继任者也让我明白了说出这样的话原来不完全需要经验,在这纯洁的空间,拍马也是走向权力顶峰的杀手锏。我也试图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因而在那受教育的日子里,也被各种社团组织的招新所吸引,自己学院的两个组织都投了简历,是那种认认真真讲述自己的简历,害怕写字不正,就用铅笔在里面画上了虚线,工工整整的把梦想交给了在乎的人。除此外还投了两个感兴趣的,只是后来被琐事耽搁没有去面试,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去结交学院以外的人。这是后来几年时隐时现的痛,在封闭的世界里所知甚少,所学甚虚。
学生会的面试我被安排在了所报部门的最后一个,焦急的等在了门外,看着一个又一个或开心或忧虑的人进进出出。终于轮到我的时候,偌大的楼层人烟所剩无几,一个人面对着七个神色各异的人,挨个回答这样那样的问题。时至今日,我仍想得起那些人的脸,只是忘完了自己回答过的问题。出门之后有一种终于失败了的神清气爽。不料想第二天一早短信通知自己被录取,原因是自己写简历时用铅笔画的虚线暴露了我的认真和踏实,早已是热门人选。说句实话,我以为自己擦干净了,我庆幸自己的马虎。来不及高兴,忐忑的进了参加一个面试。这次经历记忆犹新,其中的一位学长问问题诡异刁钻,打破沙锅问到底,我跟他纠缠了很久才自圆其说,周旋中难免有不良情绪的闪现,我料定自己是被枪毙。又一个让人意外的结局,那个刁难我的人成了我后来的部长,在他的身边我受益良多。
大一上学期我只是一个学生,按部就班,除了看书别无他事。渐渐的认识了室友和班里的少数同学。因为有高数等超难的课程,每天苦心钻研也就没有觉得寂寞,更不去管什么人脉和交际。但是下学期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有了自己的圈子和事务,我终于想到要做些什么。就在我萌发有所作为的日子里,年级干部重新选举,我犹豫之后上了台,也做了不太过分的表演,散会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对那一场年级会印象深刻的是辅导员当场爆粗口,因为有同学发言质疑选举的公平。他以粗暴强硬的语言表了态。我当时很佩服他的勇气,感觉自己跟着一个正直的人很幸运。只是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更多的教会了我们如何圆滑,如何运作,如何让自己戴着光鲜的帽子阳奉阴违。
在那一段等待结果的日子里,我们以学院为单位练习太极拳,准备参加学校的比赛。我估计是天生愚痴,对形体动作相当不敏感,简单的东西不管练多久都不纯熟。就在那个时候我给辅导员发了短信,极尽谄媚,找遍了借口表达自己的苦衷,恳请不再参加训练。辅导员没有回复我的短信。隔天又是年级会,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钟。首先公布了新一任年级干部名单,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分管体育。紧接着讲了学院荣誉的重要性和我们每个人的神圣使命,很自然的过渡到了要练好太极拳,还要求我尽心尽责,监督并鼓舞大家认真练习并取得好成绩。那时候我有了后怕的感觉,我明白辅导员完全可以因为那一条短信让我继续做个草民。这样的方式是给我最好的回答。事已至此,一个月的训练里我确实很听话,我们院的比赛成绩也名列前茅。至此,我们各自脸上有光,旧账也就不用重提。更重要的是我在那个差点儿就不属于我的圈子里有了立足之地。开始结实并成为辅导员的忠实执行者。
太极拳之后新一轮的甲流席卷了中国大地。自从当地出现了第一起死亡病例,恐慌还是在大学校园里蔓延开来。很不幸的是我们院中了招,大三的某个班出现了集体高烧,他们都被送去隔离。我们住在同一个宿舍楼,寝室也实行了管制。放假观察一周,我们都呆在闷热的宿舍里,固定的时间开门,平时不让有人出去,更不让外人进来。每天都在量体温,报数据,一旦出现发热,马上就会有救护车来拉人。在第四天的早上我出现了发热,没敢上报,吃了点儿退烧药,中午的时候退了烧才松口气,感觉死亡擦肩而过。我曾经打电话给女朋友,说如果这次没有活下去让她一定要好好的生活。第五天的时候我的室友高烧不退,我带着厚厚的口罩亲自送他到校医院,办过手续我就离开,在宿舍用肥皂水洗了好久。那些日子我们照旧去食堂吃饭,见过我们的人都知道我们院里的情况,我们的餐桌方圆五米不会有人靠近,一举一动都引来食堂工作人员鄙夷的眼神。还好,七天之后,我们都活着。
这一年,我在开封,女朋友在新乡。有时候是她过来看我,有时候是我过去陪她。三个小时的城际公交拥挤不堪,二十多块钱的车票成了那一阵子身上最多的纸。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异地而产生裂痕,沟通还是一如既往的完美和圆满。只是有时候筋疲力尽的瞬间会有一个可怕的闪念,但是风里来火里去的高三早已让我们无所畏惧。年少的情侣被浪漫的人看好,被老道的人讥讽。下学期的时候开始听到跟我们经历一样的情侣开始分手,数量也越来越多;没有分手的少数中也在本地插旗了彩旗,我自然而然成为了一个哥们儿的说教对象,他有女朋友,也是异地,却劝我赶紧分手,长痛不如短痛。我当时很气愤,不理解的同时也就固执的坚守着那一份被大多数人不看好的恋爱。没过多久我知道那个哥们儿就是插彩旗的那一种,更加让我感叹自己的幸福和节操的完好。
做着各个部门的小委员,屁颠屁颠的办着举手之劳的事,是那时候在学生组织最大的感受。当然也遇到过波澜。有一次部里让我去学院盖章,自以为是的打了辅导员的电话确认在不在,对方挂了电话,我发了短信说明缘由,他回复自己在开会。后来我才意识到那天是周末,刚跟领导接触就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果不其然,在某次干部培训中他提到了此事,没有点名但是说的很难听,批评我不会办事,不掌握领导作息规律等等。会议结束后我气不过给他发了信息理论,首先诚恳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并道了歉,然后就是对他的笔诛口伐,即便是在我朦胧的意识里,一个刚入学的大学生见领导面都很难,怎么可能做到面面俱到,于是我着重控诉他的不切实际和不给人机会。最后还用了一个反问,问他是喜欢奋力成长的学生还是停滞不前的学生,如果是选择前者就不能把他一棒子打死。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做的确实过分,他向我道了歉,说希望看到我的成长之类的话。此事平息不久就又成了头条新闻,跟他接触多的学生,不管是本年级还是高年级,都知道有一个学生迫使辅导员低了头。
年终的时候班里面让统计上报自己的成绩,说是评比奖学金用。在此之前我对此事并不了解,入学之前也没有加什么新生群,因为就是一张白纸。就在那一年我用自己的无知拿来了第一笔奖学金。因为无知,我把几乎所有的时间放在了求知上面。当拿到钱尝到那一点甜头,我知道纯洁的日子即将一去不复返了。那是我在异乡度过的第一年,对所有的事物都带着陌生和新奇,那一年空气里都是和煦上进的风。
大二那一年的暑假提前开了学,完成延期了整整一年的军训。清一色的绿军装,在热烘烘的篮球场裂开了阵。每天早上七点钟就要集合完毕,好多时候不吃早饭,上午就在轰鸣的饥饿声中站军姿和做操练,教官见怪不怪的喊着响亮的口号。中午也只有很短的时间可以休息,集合的时候我一般都要背一大桶纯净水给我的战友们饮用,这是领导给我的任务,变相的让我体格更加强健。那一段时间天气还很热,但昼夜温差大,我们军装洗了却不容易干,因此大家也就将就着穿。三天之后操场上飘扬着浓烈的汗臭,校领导视察的时候似笑非笑的说训练出来的味道不错,我们都绯红了脸。但还在死撑,五天之后自己闻着自己都恶心,夜里下定决心洗了衣服,第二天一大早穿着湿哒哒的衣服上了阵。军训最大的乐趣莫过于看教官娱乐那些战术动作怪异的同学。球场上时常爆发响亮的笑声,我们知道先天不足的谁谁又被发现了。日子过得很快,在军训会操的前一天我们参加了军歌比赛,我在方阵里哽咽着唱完了歌,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就是心中有一种规则即将被混乱取代的悲哀。会操当天校长昂首阔步向方阵一一走来,我们敬礼致意。分列式蔚为壮观,我们是最后一个连队入场,我是我们连队的最后一个人。当整齐的迈着正步走过主席台,我听到了雷鸣般的掌声,也看到了会场外因为动作不达标无法参加会操的同学,他们的脸上分明挂着羡慕和眼泪。
大二的时候我成了学院社团的负责人之一,忙碌的日子开始让人窒息。有写不完的文案要写,有千篇一律的策划要改,有千姿百态的社会人要接触,有太多的学院和关系需要去协调。因为我是其中的一员,尽管我负责的可能只是某一个环节,但是这长长的链条经常是我们一起心惊肉跳的结晶。部长层女生居多,我们也时常遭遇困窘,泪水成为了家常便饭,熬夜也只能无限制的启动来让我们携手共进。那一年里,我们带着的社团第一次有了盈利,第一次上了地市级的新闻网站,第一次接触到了高官学者,第一次可以以自己的行动牵动整个学校。那是一种莫大的自豪和满足。自然劳累也就成了生活的常态。记得有一次举办活动,写稿子到凌晨四点,睡了两个小时就起来吃饭上课,中午继续忙碌前期准备,下午在英语课堂上终于发出了欢快的打鼾声,旁若无人,周遭的世界都是我的被子,幸福的沉睡。
二年级的时候成绩下滑了,因为我有无底洞一样的事情要干;跟女朋友关系不和了,因为我时常将她冷落,最终在第一学期末分了手;我们带着的社团出现危机了,大包大揽的老人造成了委员们的畸形成长,换届的时候发现后继无人是最大的痛苦吧。也是在这一件,成为了中共预备党员;跟好哥们儿两次喝酒吐了血;在操场打球的时候帮同学出头打了人;被同班的同学失手伤了脚,错过了免费旅游的机会;也认识了新的低年级的同学,甚至有一种暧昧笼罩着,顺理成章的在第二学期末有了现在的女朋友。这一年是凌乱的,大是大非的面前并没有做错什么,但还是积攒下来不少祸端。那时候迷恋上了说教,喜欢在公开的场合说上两句,又在下一个场合否定自己先前的论断。就在这从无知到有心,再从稚嫩到成熟间螺旋上升,在一条不知道将走向何方的道路上奔波。
大三之前的暑假我在当地的一个景区做起了保安,跟最好的兄弟在一起。那一个月是开心的日子。宿舍被断了电,就从隔壁扯过来电线点起台灯支撑漫长的黑夜。每天早上七点起床,草草吃点就要骑车五公里到景区,一上午都在自行车坐垫上沿着外围的墙巡逻。朋友在园里做着最沉重的苦力,我们就这样坚持着。中午继续骑车回学校吃饭休息。下午和晚上再来一个往返,这就是我们三十天一直在重复的生活。那些天正值三伏,汗水吸走了过多的脂肪,一个月下来我瘦了二十斤。那一个月是跟新欢最柔情蜜意的一个月,她在家乘凉,我行走在马路上,但是联系一天都没有少,只要得空就是网上的畅聊。也就是在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里我将她认定为了终身伴侣,尽管在后来的日子里也有过不愉快,但是圣洁的爱情还是埋着头奋力的向前奔走。后来我也被调入了园内,有了参天古树的遮阴,境况好了好多。第二十天的时候在城墙抓住一只小猫,在后来的108天里,它成了我精心善待的小宠物,后来被女生拿去捉老鼠不小心夭折。距离解聘还有一天的晚上,瓢泼大雨,我们两个的自行车就让人在雨夜里盗走。最后一天乘公交完成了任务。随后还经历了一次讨薪风波,好在管理人员良知未尽,我们的坚持最后拿回来每个人一千元的微薄收入。自此对工作和金钱的认识不再那么粗浅,人要有脑子才不会被累着。
大三正式到来的时候是我最忘乎所以的时候。成功的坐上了团委某部的一把手,这是一次伟大的夺权和捍卫行动。常规的活动不多,油水也几乎没有,但是我保存了老部长留下来的仅存骨血。中规中矩的生活还是主旋律,我所带来的改变是让自己办的活动有了新意,让上级指示参加的竞赛虽然波澜却也大长脸面。唯一的不足是换辅导员之后没有保存她的号码,部署给我的任务我以为是无聊人发错的短信。直到任务截止期快到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屋漏偏逢连夜雨,越慌张出的问题越多,最终引来了班主任的残暴吵骂,当着好多老师和同学的面,在办公室让我狗血淋头。但是装孙子厚脸皮的本事我早已学会,在满城风雨之后还是坦然从容的继续甘为孺子牛。
学习方面人品爆发,各科成绩都在八九十。但是对保研之事全然不在意,因为我知道那随处可见的潜规则对每个无所表示的人概率均等。思考过后觉得自己还应该再深造,不想过早的以浅薄的知识和单薄的人脉进入生活,选择了考研。大三下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才开始,在同辈中已经属于后起。但还是风风火火的置办齐了教材,报名参加了暑假辅导班,买下一个长期自习室的座位,从此了解了尘缘,按照自己的计划为梦想拼搏。大四开学上半学期之后的第十五天,正在自习室打瞌睡的我被紧急召见到办公室,一打听才知道是自己有了保研的资格,辅导员安排了相关事项,我就回了宿舍。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不停的选择,填表,否定,重填,重复了数百次。百转千回,最终在学校的截止日期结束前乘坐了人生中第一次火车,昼夜兼程到了省外参加面试,还好拿到了接收函。此时距离截止仅剩一天。这马拉松式的不要白不要其实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块鸡肋,只有在渐渐明白自己需要的只是一种经历的时候才看的了然透彻,既然选择了终究不能回头。人是在行进中比较的,不是一开始就开了定论。
如今的我大四,还剩下最后的几个月就完成了我的普通高等教育。此次此刻心里想的最多的东西还是归宿和路的问题。就在上学期校园招聘会已经为很多同学送去了录取通知,考研,考公的人也都在默默的准备。距离研究生入学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开始冷静的思考自己的职业取向,人终究是要走向社会的。在这冰冷的寒假我做了好多近景和远景的规划,不再是那种漫无目的不堪一击的幻想,现实的成分沉重了很多。在这三年半的时光里自己确实说过好多意味深长的话,现在只想做一件意味深长的事。不要埋怨自己的浮想联翩,有一百个幻想才能否定九十九个,假如只有一条路,死也不会甘心吧。
过眼烟云一般的十六年,有狠心忘记的,有刻意记牢的,也有无意残留的。这些粉末状的记忆揉捏成了我有些酥软的人生,年少的时候我喜欢语言优美的让人落泪,而如今却习惯让文字平实的令人冒汗。这就是成长。在下一个即将开始的阶段,我认为自己有能力坚硬自己的躯体。时光再留给自己的不是回忆,是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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