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贞洁牌坊坊最后文太太死了没

文图/勒克儿与盆友小酌,席间听闻雅安汉源县九襄镇有一非常传奇的宝贝:一个刻有48部川剧戏曲的“双节孝”石牌坊。这一牌坊的传奇,驱使俺们利用周末,驱车取道成雅高速——雅西高速(全程不到200公里),到实地看个究竟。她的名气,盖缘于这座以“节孝”扬名立万的牌坊,其间却石雕了《西厢记》“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与《和尚戏柳翠》“勾引”和“春心荡漾”为核心的场景戏,贞节与恋爱自由,观念的尖锐对立,竟让清代当权者默许,这让学者们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其次,这一牌坊是个人出资,尽千余劳工,穷9年之力而建成,可谓四川“第一坊”。人们对她津津乐道,还源于文革期间的一段传奇:一些外地来的造反派,借除四旧之风,要炸掉石牌坊,听说已在石柱上打了炮眼,闻讯后数千九襄民众,扛起锄头扁担,自发前来保护石牌坊。造反派们被当地彪悍的民风声势所慑,胆怯而退。现在,那些炮眼还深深存于柱间。书归正传。整个牌坊,按“忠、孝、节、义”为主题,以48部戏经典场景雕成,共有浮雕169幅,大小人物570余个。这些石雕,虽年代久远,至今人物个个仍栩栩如生,毫发毕现。尽现我国古代石雕艺术之精湛。此等艺术功力,堪称后无来者。这个古镇,因为泥巴山的阻隔,几乎被尘封半个世纪。这里的民风,并不因为雅西高速的开通而突然与外界融合。比如,这里有他们的一个文化活动中心。这个活动中心门口,有一个微型书摊。之所以微型,因为只卖两本书:《汉源往事风俗画》、《九襄“双节孝”石牌坊的由来》。这书摊,没人照看,喊了几声,出来一太婆。问:“石牌坊”这书咋卖?答:外地人40元,汉源本地人20元。问:凭啥要高价卖外地人?答:图书定价就是40元。对本地人优惠一半,是要他们都看,都来传诵家乡。……据《九襄“双节孝”石牌坊的由来》记载,石牌坊建造于清朝道光二十九年。是当时偶然发迹、捐贡出身的黄体诚为感念寡母、恩嫂的养育之恩,打点清溪(古时汉源名)县令,后上报清廷,经道光皇帝批准并颁发圣旨,表彰其母、嫂的贞孝节义,准其为母、嫂修建双节孝石牌坊。黄体诚拿到圣旨,自筹银两,四方选拔石匠,尽千余劳工,穷9年之力而建成。这个石牌坊面南背北,呈3间门洞形。宽约10米,高约11米。4根1米见方的大石柱,柱前柱后共有8尊威武俨然的雄狮,每尊雄狮身上还各跨着1尊慈眉善目、庄严肃穆的菩萨或石佛。柱上牌坊分为4层,制作精巧,被称为“4层多脊檐”。南北2大面,东西8小面,垂直3段式,每层对称,逐层内缩,整体呈宝塔形状。牌坊的4层中,最上面一层最吸引人。它整体造型相当完美,两边精美浮雕衬托着中间的一个4层的小塔,每层小塔错落有致,塔顶是类似印度或泰国的那种细圆尖的小石柱。据说顶上原来还有块非常好看的小圆石,称为宝顶。可惜,民国末年时,川中24军的一个军官,在士兵的怂恿下练习枪法将它击碎。宝顶的毁灭,成为九襄石牌坊的一大遗憾。一般的石牌坊给人的感觉在雄伟巍峨的同时,还有庄严肃穆的韵味,以达至宣扬贞洁使人效仿之功。而九襄的这座雄伟巍峨之余,更显精巧华美,尽现建造者的巧妙构思与精湛技艺。整座石牌坊上有4副对联。较突出的是正面的两副。分别是清时的四川学政史文清颜、清溪知县关云程的题联:“竹柏凌霜,劲节永延千岁荫;芝兰擢秀,荣封贮荷九重褒”、“光争日月昭千载,志凌冰霜翠一门”。笔法遒劲,颇具颜风。石牌坊在近200年的历史中,历经风霜雪雨,除上述的宝顶被毁外,石柱下方的8尊雄狮及狮上的菩萨,现在完存的也仅余1具,其余石佛菩萨早已残破不全。从那具栩栩如生的雕像上,我们还是能依稀可见工匠的精湛技艺。据当地老人说,有一尊狮上的神像十分逼真,颇像敦煌的飞天仙女,是8尊菩萨中最完美的一尊。可惜,民国年间,其头像被一法国传教士伙同本地一小偷盗走,成为石牌坊的又一遗憾。说实在的,雕刻与这石牌坊上的故事,囿于对川剧戏曲知之甚少,按那书上的描述,大概可猜出《穆桂英挂帅》、《十二寡妇征西》、《三英战吕布》、《赵云保阿斗》、《空城计》等。至于《木莲救母》、《安安送米》、《蟠桃会(大和图)》等剧经典场景,这辈子就没看过,的确孤陋寡闻的紧。各位盆友,你能说出图中的故事吗?看来,振兴川剧,别让这些中国传统文化瑰宝变成老一辈的记忆碎片,四川,任重道远。《汉语大词典》收有“郝钟”,兹录如下,供爱家参考:【郝钟】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贤媛》:“王汝南少无婚,自求郝普女。司空以其痴,会无婚处,任其意,便许之。既婚,果有令姿淑德。生东海,遂为王氏母仪……王司徒妇,钟氏女,太傅曾孙,亦有俊才女德。钟郝为娣姒,雅相亲重。钟不以贵凌郝,郝亦不以贱下钟。东海家内,则郝夫人之法。京陵家内,范钟夫人之礼。”后世因以“郝钟”并称,用为妇德贤淑之典。清翁志琦《答女口号》“不闻郝钟礼法重大义,妇德何尝在识字?”牌坊东西两侧门上方各有一横匾,北面上书为“浑金”、“樸玉”,南面分别为“钟礼“”郝法”。成语有“浑金璞玉”,这个“璞”与“樸”(简写就是朴)应该不是通假字哦?“璞”的意思是未雕琢过的玉石,或指包藏着玉的石头。这牌坊上的戏曲选目丰富多彩,许多都是古代脍炙人口的故事。如表现古代妇女的忠烈节义及巾帼不让须眉的《穆桂英挂帅》;宣扬“百善孝为先”人伦道德的《木莲救母》、《安安送米》;歌颂中国人义字当先、大智大勇的《三英战吕布》、《赵云六保阿斗》、《空城计》;表达人们祈望福禄寿喜的《蟠桃会(大和图)》等。汉源九襄镇的文化活动中心墙壁——————————————————————————————————————————关于作者@勒克儿:腾讯网《大家》签约作家;搜狐客户端《名人》签约作家;资深媒体人,自媒体工作者;旅行达人,摄影师。中宣部、国务院新闻办、国家广电总局、国家新闻出版署、全国记协等联合表彰的全国优秀记者。华西都市报创始人之一,中国第一张都市报第一版主编,华西都市报连续7届编委。曾在云南、辽宁以及四川等地报社当过副总编辑。曾参与江西、湖北、陕西、浙江、山东、海南、贵州、嘉峪关、张家界、惠州、肇庆等全国10多个省市组织的旅行体验以及宝马南疆文化之旅、横店影视城文化之旅、贵州威宁草海黑颈鹤拍摄之旅、12天徒步穿越无人区追寻野生大熊猫、美国皇家加勒比国际邮轮韩国行、内蒙古冰雪之路10天东线自驾之旅、国家地理&黑龙江冰雪之冠摄影大赛&中青旅12天冬季自驾黑龙江中俄边境线采风等活动。联系方式——邮箱:微信公众号:dangqing-lekeer个人微信号dang-qing勒克儿资深报人。中宣部、国家新闻出版署等4部门表彰的全国抗震救灾优秀记者。四川抗震救灾模范。华西都市报创始人之一、曾任华西都市报连续7届编委、云南《生活新报》副总编辑、四川日报报业集团《天府早报》副总编辑。死神漫画638:四川“第一坊”传奇:贞节与恋爱自由并存。贞节坊_中国传奇_林语堂 小说在线阅读
&&-&-&正文
&&&&本篇系据一笑闻稗史中一简短故事重编。原文中亦有杀鸡一事。原作述一寡妇在接受贞节牌坊前夕,为仆人引诱失节,因未获贞节牌坊,自缢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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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城外有一个小镇,一边是蔚蓝的高峰峻岭,山上的树木已经斫伐将半;一边是秀丽的薇山湖,环湖都是沮洳低湿之地。横跨古道,有一排石头牌坊。这样的景物,在中国的乡村,市镇,城市里,都是平常易见的。看来好像供点缀装饰用的门道,其实都是过去的一些男女的纪念坊,有的纪念身为高官显宦的名儒,有的纪念贤淑贞节的女人。这里这些都是贞节牌坊,都是得到皇帝的旨意才修建的,用来旌表些贞节的寡妇,她们都年轻轻的死了丈夫,终身守节的。男人们都很景仰这种贞操,而其中究竟怎么个艰苦,由这篇故事便可以看得出来。
&&&&一个年轻的妇人向她的女儿喊:‘进来,美华,你这么个大姑娘,不应当这么在门口儿站着。’
&&&&美华走进来,羞羞答答的低着头。她生的漂亮得出奇,含笑的红嘴唇儿,整整齐齐的白牙齿,桃花似的脸蛋儿,率直自然,洒脱随便,而又倔强任性,只有在乡间才养得成这种性格。虽然她低着头进来了,脚还是懒得往里迈,还是意马心猿的。
&&&&她向母亲分辩说:‘别的姑媳也都看呢。’说着就跑了。
&&&&这时候儿,有一哨马队正在街上排着队走过,大概有七八十个人,踩着圆石头子儿铺的道,沙沙的脚步声在狭窄的街道上不住的回响。女人们,男人们,都出来站在家门口儿看,不知道这些兵正开往什么地方去。上了点儿年纪的女人,都出来倚墙立看,年轻的都在门里的竹帘后面。竹帘这东西很巧妙,站在里头,可以看得见外头,外头可看不见里头。
&&&&刚才美华跑出了竹帘去,立在他们家墙的石台上,看来非常显眼,一队兵在前面走,哨官身材高大,一个人在后跟着,眼睛直扫街上站着的年轻妇女。在十几步之外,他就看见了美华。他经过的时候,美华那个肉皮儿长得像桃花一样的姑娘,向他微微一笑。他瞧着走了过去。后来,又回头望了一下美华那美丽的脸。
&&&&这一支队伍就是苏州南方三十里开来的,要消灭藏匿在一带青山里的土匪,因为这帮匪人在邻近县份抢劫,近来越闹越凶。韩庄这个小镇,供给这支军队住所,的确不容易,有几个寺院可供住宿,不过军官们总要住在老百姓家里,至少,晚上要有个舒服的床睡呀。
&&&&那个队长也有住在老百姓家的意恩。所以他回头望望,看看美华,同时认清了那所房子,这样,也不见得算是非礼。他把兵们的住处分配妥当之后,当天下午就来到美华的家里,问一下他是不是可以打扰他们些日子。这一家有两个寡妇,一个是美华的祖母,一个是美华的母亲,可是这个队长并不知道。他这样说明来意;这次剿匪,大概要两个月,不过大多的时候他不在家,在镇上的日子,她们家若能给他个睡觉的地方,他就很感激了。双方互道姓名之后,他很惊讶,原来这一家连一个男人也没有。
&&&&当时美华也在家,很急切,一意盼望祖母和母亲答应下来。老太太一脸绉纹,六十来岁,头上戴着黑绒箍头儿。母亲文太太,身材高,有点儿削瘦,还是个漂亮的女人呢;三十五岁上下年纪,鼻子端正,特别显得高一点儿,小小的灵巧的嘴,除去显得比女儿美华成熟,娴雅之外,简直就像女儿一样,还有,她青春的活泼减弱了一点儿,感情的火焰压低了一些,火焰并没有消失,而是在严密的抑制之下,而且火力还很充足。脸上看来一片冰霜,一点儿不动感情。队长一见她脸上颤动了一丝微笑,双唇随又紧绷起来。她那智慧流盼的目光里,队长总觉得有一种值得探索的奥秘。
&&&&这三代女人的家里若容一个男人来住下,的确有点儿不寻常,可是看了看这个青年军官,随便哪个女人的心里也不好意思拒绝。队长身材修长,宽肩膊儿,五官端正,漆黑的头发很密茂硕。他既不是军中常见的那种粗鲁不文,吐沫满嘴,高声叫骂,作威作福的人;也不是拘束呆板,官气十足的人。他是北洋武备学堂出身的谈吐文雅,举止高尚,名叫李松。
&&&&‘吃饭不敢麻烦太太小姐了,我就要一张床,一个地方洗澡,偶尔喝杯茶就好了。’
&&&&‘我们可以给您住这个房子,您委屈一点儿吧,只要不嫌弃,什么时候在镇上,什么时候就来住了我们很欢迎。’
&&&&房子的确破旧,还有点儿黑暗。家俱倒很讲究,只是没摆设什么东西,因为常常擦,木头已经褪了颜色。屋子也很干净,很整齐。她们给队长在前厅里放了一张床。美华和妈妈睡在里院,有老太太在一块儿,免得人家说闲话。
&&&&两个寡妇见了队长,立刻觉得美华和他很匹配,美华的年岁也该定婚,也该出嫁了。美华长得美貌出众,鼻子端正像母亲,双眸流盼也像母亲,只是没母亲的典雅风韵。有很多人爱她,她自己也知道。不过文家男人不旺,阴盛阳衰,人家都心存疑惧。文家已经有了两个寡妇,祖父和父亲都是婚后不久死的。既然这样有了两次,当然就会有三次,娶了美华的人一定会寻短见,会横死的。又因为文家除了这所宅子,再也没有什么产业,人家也觉得没有什么贪图。青年男子喜爱美华,可是一提到亲事,父母总是都反对。现在美华已经出落成一个丰满娇媚的大姑娘,还是没有人过问。
&&&&李松来了之后,这个三代女人的家里,起了很大的变化。李松对美华大献殷勤,很高兴在她们女人堆里混。对老太太谦恭有礼,对文太太他是一副雄伟英俊的态挺。他很健谈,表现得特别轻松愉快,风趣娱人。这当然也因为他正有所恋。他来了,这个寡妇的家里添了男人的声音,添了嘹亮的笑声,这种声音,她们已经多年没听过了。她们当然盼望他永远在她们家里住下去。
&&&&一天,他从营里回来,看见文太太正在内厅里。内厅里有一个小书架,上头放着种种的经书文集,有的是木板的大本,装着褪色蓝布套,不像是女人读的。还有些坊间陋本的小说,戏本,儿童用的书,一些平平无奇的书。李松手指这些书对文太太说,‘您很有些书哇。’
&&&&‘您愿看就随便看,这是先夫留下的。’
&&&&‘那些孩子们念的教是谁呢?’在没有孩子的人家,有些孩子们念的书,真想不到。
&&&&文太太脸上有点儿发红。‘我书念得不多。我教些小孩子和姑娘们。’
&&&&的确不错,有一本女儿经,几本女诫──这是汉朝女史学家班昭作的,还有几本司马光作的治家格言,全是用来教姑娘们念的。
&&&&‘太太就指望着教书过日子吗?真想不到。我刚才还纳闷儿你们婆媳怎么过呢。’
&&&&文太太笑了,‘噢,一个人总得想法子过的。婆婆和我年轻的时候儿,我们总是绣花儿。现在,我就在家教书,姑娘们来来去去的,上课也不太靠常,有的上几个月,有的上一年的光景。人家都愿教姑娘跟我来念书,都知道我教她们进德修身,将来好出嫁,做个好媳妇儿。’
&&&&李松打开了一大套,是朱子语录,儒家喜欢念的书,比另外那些书都深奥。文太太说,‘这是先夫的。不是我们女人念的。我和您说过,我没念过多少书,女人念书,只要懂点儿大道理就够了,像怎么样做母亲,怎榛样做妻子,怎球样做姐妹,做儿媳妇;还有孝道、顺从、贞节,这些个道理。’
&&&&‘我相信您教的姑娘们,这些个道理,一定懂得很透澈。文先生一定是个饱学醇儒了。’
&&&&这些话文太太听来一定很难过,她没有说什么。她说话总是谦恭又骄傲。她的容貌仍然是年轻轻的,态度总是和蔼可亲。李松觉得她非常惹人爱。虽然他正和文太太的女儿美华相恋,他也看得出来,母亲比女儿更娴雅,有坚忍力,饱经忧患,因为人生的经验丰富,更能欣赏,更能在比较精美的事物上求得满足,就像她这么满足的过日子一样。这时候李松还不知道这两位寡妇在文家族里有优越的地位。也不知道族人正进行给她们修个贞节牌坊呢。
&&&&李松由村城回来之后,发现文家房后有一个菜园子,由厨房进去。一天早晨,美华出去买东西了,所以李松没有看见她。
&&&&虽然他心里想的是美华,他问了一下老太太在什么地方呢。
&&&&文太太说,‘老太太在后面菜园子里呢。’
&&&&以文家的宅子大小看起来,那个菜园子算是够大的。园子里有几棵梨树,几丛花木,几畦白菜,几畦青葱,还有些别的青菜。园子四面围着是邻家的墙,只有东边有个旁门,通着外面一条小巷。靠着旁门,有一间屋子,看来好像一间门房,再往前一点儿,有一个鸡窝。这时老太太正坐在一个木头椅子上晒太阳。文太太穿着一身青,整整齐齐的,两鬓的头发留得很往上,正是入时的式样。她和李松在园子里走了一下。脸上一副既谦逊又骄傲的样子。极其神秘,非常可爱。眼睛里流露着温柔的光芒。她自己一定很相信,她只要想再嫁人,随时都可以的。
&&&&‘太太自己种这个菜园子吗?’
&&&&‘不是,老张种。’
&&&&‘老张是谁呀?’
&&&&‘他是我们的种园子的。我们有瓜,白菜要卖的时候,老张就出去卖钱回来,为人极其老实可靠。’文太太说到这里,用手指着那间门房说,‘他就住在那儿。’
&&&&老张这时正好从旁门进来。因为正是夏天,他光着脊梁。在太阳底下,他那紫糖色的腱子直闪亮,大概四十上下年纪,辫子照着时行的样式在头上盘成个圈儿。脸上一团的老实忠厚。不论在什么地方,这种模样儿都讨人喜欢的,尤其是脸上无忧无虑的,肉皮儿又新鲜,又结实。
&&&&文太太把老张介绍给李队长。老张走到围着栏杆的水井边,打上一桶水来,拿了一个瓢,舀起水来喝了几口,把剩下的水倒在手上洗了洗手,举止简单省事,自然可爱。他喝水的时候,太阳照着他那干净健美的肌肉,这时,队长看见文太太,敏感的嘴唇儿微微的颤动。
&&&&文太太说,‘我们家若是没有老张,我不知道该怎么好。他不要工钱。他家里没有人,用不着养家,只要有饭吃,有地方睡,就行了。他说他不知道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儿。他妈在世的时候儿,总是和我们一块儿过。老张真是个孝子。现在他就是一个人,没有亲戚。像老张这么干净,这么老实,这么勤谨的人,真是从来没有见过。去年我给他做了一件袄,说了半天,他才肯要。他给我们家做的活多,得的益处少。’
&&&&晚饭以后,李松又回到菜园子里,老张正修理鸡窝呢。李松张罗着要帮忙。以后李松想到鸡窝和文太太的将来,其间的关系竟会那么大,极细微的事情在人生里也会那么重要,想来真是有趣。
&&&&李松和老张谈起文太太来。
&&&&老张多嘴多舌的,他说,‘我们太太真了不起,若不是太太,我妈老来也不会那么享福。他们说,文太傅正张罗着给老太太和太太修一坐贞节牌坊呢。老太太是二十岁死的男人,她就是那么一个儿子,娶了我们太太。那是多年以前了。我听说,那是一天早晨。大爷正在梳头,就倒在地下死了。所以太太十八岁就守了寡,那时候儿太太正怀着孕。生下来是个姑娘。您一定也怜惜太太,那么个年轻轻的女人就守了寡。除非她要个儿子,才能有点儿过头儿,儿子大了也好顶门户儿过日子啊,可是太太不肯要,太太真苦哇,老太太要给太太抱个儿子,好继承文家的香烟。我想,生儿养女真是半点儿不由人。有的人家,人丁兴旺,一连就生六七个儿子,有的子息半点儿也没有。人都说她们不利男人,没有一家愿把儿子过给他们。所以我们太太就一直守着这个姑娘过。美华现在长大了,出落得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我看着她长大的呀。您干什么不娶了她呢。只要能养活她,她准是一个天字第一号的好太太。’
&&&&老张言谈举动那么单纯,李松微微笑了一下。美华的娇媚,当然用不看老张说。
&&&&‘那贞节牌坊是怎么回事呢?’
&&&&‘您不知道吗?就是胡家有个贞节牌坊,文家的当家子都很眼气,他们给当家子文太傅写信,说明这两位太太的情形。老太太守寡大概有四十年了。她们说文太傅要上奏折,请皇上下旨意修一个贞节牌坊,旌表她们婆媳二人呢?’
&&&&‘真的吗?’
&&&&‘队长,我干什么跟您开玩笑?这是开玩笑的事吗?一个女人受皇上旌表,这怎么能当笑话说呢?人家说,皇上一准修这个牌坊,就赏给一千两银子呢。那么一来,她们不就富了吗,不就受人家尊敬了吗?老太太和太太真是配得上。我们太太又年轻,又俊俏,好些男人都愿娶他呢。为了老婆婆,要向老婆婆尽孝道,太太宁愿留在文家,不愿再往前走一步,省得留下老太太没人伺候。就凭这一宗,您怎么能不敬慕人家呢?就为的是这个,才要立个贞节牌坊。太太只等美华嫁了人,有了儿子,就能继承文家的香烟了。太太真是了不起啊!’
&&&&李队长还是来来往往的。追美华倒比追土匪更起劲。以前别的女人爱他,都没有现在美华爱他爱个这么热,李松现在已经入了迷,美华爱李松并不隐蹒,一直告诉了他爱李松那些地方,为什么爱他,别的姑娘这么样,李松会疑惑有什么圈套儿,但是美华一心痴恋着他,他觉得真是喜出望外。美华的脾性是稚气,活泼,有时候儿是顽皮淘气,可是不失天真自然。因此,李松越发迷恋她。
&&&&由于美华的样子,李松也越来越拘束,越拘束越明显。他们俩相爱,老太太和太太早已看得清清楚楚。李松正是二十七岁,尚未娶妻。老太太已经认定这是天作的良缘了。
&&&&文家一切都小心,免得闹出什么越礼的事情,祖母睡在西屋,太太和姑娘睡在里院的东屋。晚饭一吃完,里院的门就上了闩,太太特别小心,把屋门也上了闩。其实她只是欺骗自己一个人,因为李松有时候住在营里,好和美华在外头相会。有时候美华下午不见了,家里吃过了晚饭她才回来。这种情形常常赶巧是她们以为李松不在镇上的日子。
&&&&有一回,晚饭后过了两个钟头,美华才回来。那正是七月间,天很长,那一天,李松,美华顺着一条往镇外的大道走,后来走到一条小路上去,小路环绕着一个池塘,一路之上,树荫掩映,小路一直通一座林木葱茏的山坡。那个下午,天气晴朗,晌午热得像火盆儿,下午渐渐清凉了,微风宜人,自松林里飘来。林下的岩石上,苔藓滋生,青翠照眼。
&&&&池塘周围,绿草茸茸,再远去便是一带湖水。有李松在身边,美华觉得日子过得快乐极了。两个人已经山盟海誓,相爱终身。美华告诉李松,她母亲当年多么漂亮,多少男人托人提亲,母亲都拒绝了。美华还说,‘我若是妈,早就再嫁了。’美华说这种话,松真没有想到。
&&&&李松问美华说,‘有这样的妈妈你当然很高兴了?’
&&&&‘当然,不过我以为一个女人应当有个家,有个男人,不应当像妈妈这样,也许我听得假道学太多了,我真厌烦那一套。’
&&&&美华正年轻,祖母和妈妈的坤德懿范,还关不住她的少女春情。
&&&&李松又说,‘贤德的女人就是照着那一套道理过日子的。’
&&&&美华精神很兴奋。立刻回答说‘你觉得一个姑娘家生来干什么呀?就是出嫁,有个家庭,生孩子。还不就是这个?妈那么早死了丈夫,过到现在,真是不容易,何况我们家还这么穷,你说,我怎么能不敬重妈呢?可是──’
&&&&‘可是什么?
&&&&‘觉得贞节牌坊真是无聊。’
&&&&李松大笑。
&&&&‘我这些年大了几岁,才想到妈妈的为人。妈心高好强,自律很严,做一个贞节的寡妇真有一种高贵感,我想妈很受人尊敬。可是,我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这些话。’
&&&&李松问到文姓族人给她祖母和母亲立贞节牌坊的事。
&&&&‘我也为妈妈高兴。咱们结婚之后,自然就不住在这儿了。祖母身体这么软弱,妈有了一千两银子,一个人怎么过呢?往后,一滴点儿指望也没有,再过二十年光荣的监牢日子,又孤独,又凄凉,死了成个老尸首才算完,受人尊敬,又该怎么样?’
&&&&李松听着很有趣。你怎么能说一个热爱人生的少女这个想法不对呢?两个寡妇家没有爱情的生活,美华已经体验到了,已经从旁看得清清楚楚。她这番话的意思,大概自己也知道。
&&&&忽然看见太阳落在山后了。美华说,‘嘿,李松,我得赶紧跑了。还不知道天已这庆晚了呢!’
&&&&李松下一次离开文家的那几天,文家闹了一件事。文太太听见邻居们说,李松和美华这对情侣给人家看见了,一次在城里,一次在城西通往山坡的路上。妈妈什么事情也不放松的。文太太盘问美华,美华泪眼汪汪的承认过错,还说队长答应娶她。文太太怒气冲冲的。
&&&&‘真没想到我的女儿给文家这么丢脸,你祖母和我早成了地方的模范,你糟蹋了文家的名声。街坊邻居若知道这件丑事,真不知道该怎么拍着手儿称愿呢!我的女儿呀!’
&&&&美华擦了擦眼泪,向妈妈说,‘我不害臊。我爱他有什么丢脸的,我已经到了嫁人的岁数儿。您若嫌他不好,给我再找个好的,再给我找一个!我年轻轻的,不能糟蹋在这没有爱情的家里。妈妈您呢,我看这么些年您老是过这份空空洞洞的日子,您自己还说这叫什么贞节居孀,我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文太太听了,张口结舌,这样出乎意料,简直喘不上气儿来。想不到自己的女儿对自己这么冲撞。头直发晕,气喘喘的说‘你满嘴乱说什么,死丫头’
&&&&美华又说,‘妈,您为什么不改嫁呢?您现在还这么年轻。’
&&&&‘雷劈了你的狗舌头!胡说八道!’
&&&&美华的话谁也说不出来,只有孩子才能说得出这种语,这么坦白直率,这么痛快。可是美华根本不知道这话多么伤妈妈的心,把妈的心刺得多么深,这话使妈妈多么想不到。妈妈再嫁人这种想法,真是可怕,真使人吃惊,是多么想不到的事啊。文太太又说,‘我教训了你这么多年,你就一点儿廉耻也没有吗?’
&&&&文太太实在忍耐不住了,号啕大哭起来,哭得真可怜。说来也怪,有时候一言半语,一两个字眼儿,力量竟会大得厉害,过去那长长的十九年文太太忍住的苦处,那种无法告人的苦处,都在这又碱又苦的眼泪里哭出来了。什么苦处自己没受过呢?现在自己亲生的女儿倒来笑话自己,笑话自己牺牲克制的日子,那种牺牲克制,只有自己才知道。从小姑娘的日子起,文太太就没有听说谁对居孀有什么不赞成,这就分明像不赞成老天爷一样。再嫁人这个想头,不但是无法想像,在那些漫长的年月里,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即使有再嫁人的心,也早就狠狠的扔到九霄云外去了。简直压根儿就没有想过──直到现在。
&&&&文太太不再骂女儿了。自己软成了一团儿,怪可怜的。美华吓得不得了,再没敢说什么。文太太听了女儿这几句讽刺的话,也确是心服口服。美华说寡妇的日子太空洞,真是千真万确。文太太两手捂着脸,伏在桌子上一直哭,心里飘飘悠悠的。美华和队长的美满快乐才是真正的幸福,谁也不能不信。自己年轻轻的时候儿若也遇见这么个年轻轻的………心里乱糟糟的。
&&&&文太太打定主意,等队长回来再说。心想他现在一定在城里头,摸不定美华会去警告他,没准儿会跟他一块儿逃走呢。于是把美华锁在屋子里。
&&&&三天以后,李松回来了。文太太一个人向他打招呼,搭拉着个脸。
&&&&‘美华呢?’
&&&&‘她很好,在里头呢。’
&&&&‘怎么不出来?’
&&&&‘我等了你好几天,这件事情得说一说。’文太太声音冰冷,嘴唇绷得紧紧的。‘我还以为你在城里等着她,八成儿还纳闷儿为什么不去跟你幽会吧?’
&&&&李松问,‘什么幽会,今天早晨我才回来的。’
&&&&‘不用装不知道,我什么都明白了。’
&&&&文太太的声音里,有一种按制之下的女人的愤怒,李松从来没有听见过,可是语气仍然是又谦恭又骄傲。这种谦恭骄傲兼而有之的语气,平常听着多么惹人爱呀。
&&&&李松一言不发。这时候儿,听见屋子后头有美华的声音,美华在后头疯狂的喊叫,‘放我出去,我在这儿哪。李松!快救我,李松!放我出去!’她发声大哭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李松喊着跑进去。听见美华在屋里一边在锁着的门上乱撞,一边大哭,哭得真可怜。
&&&&文太太跟着出屋里,祖母也从自己的屋里走出来,慢慢走到队长跟前说,‘你是不是要娶她?’
&&&&李松惊疑之下,低下了头,他现在完全明白了,美华还在里头喊,‘李松,李松,放我出去!’
&&&&李松向老太太说,‘当然我要娶她。您现在开开门,我跟她说几句话。’
&&&&一开门美华跑了出来,一直跑到李松的怀里,哭着说,‘带我走吧!李松,带我走吧!’
&&&&现在该轮到妈妈哭了。队长再三道歉,再三赔不是认错儿,不住的劝慰文太太,不过文太太哭得好像跟他们俩的事情没有什么关系,李松不朋白是怎么回事。
&&&&李松这时说话特别慎重,好像深知自己的处境,对他和美华的事,他表示抱歉,不过没有按着别的心,只是一心想娶美华。把一切的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盼望两位太太原谅,现在他若娶了美华,也该尽半子之劳了。美华在一旁坐着,非常快乐。
&&&&一场风波算过去了,婚事也没有闹坏。队长答应娶美华,这样,对文家来说,事情也算落个正正当当的收场。剿匪的战事转眼结束了。李松和文家把一切事情料理妥当之后,和美华在苏州草草完了婚事。
&&&&人的头脑是天地间最不可测的东西。为时很短,李松和美华间的一段天翻地覆的情史,已经过去了,可是却留给文太太一个特别的影响。
&&&&三个月以后,老太太去世了。队长个人来的,帮忙料理完丧事。
&&&&文太太告诉李松说,族中文老太爷来过,拿给她一封文太傅的信,信上说太傅大人就要给皇上奏折,请给她立一座贞节牌坊。事情大概是十拿九稳的。这消息一哄扬出去,文家同宗都很起劲。对于文家两个寡妇的贞节,似乎人人都有莫大的功劳。文家这两位寡妇,死的和活的,现在都尊称为节妇了。
&&&&真教人意想不到,文太太把这些事说给女婿听,自己并不显得高兴,有时候还显著有点儿怀疑。
&&&&李松笑着说,‘这好极了,您怎么不欢喜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美华好哇?’
&&&&李松说美华已经有了喜。文太太听了直打颤。‘干什么不早说?这才是喜事呢?’
&&&&‘这怎么能比岳母的贞节牌坊重要呢?’
&&&&文太太一副看不起的神气,大声说,‘那牌坊有什么提头!’
&&&&对贞节牌坊那么体面的事,文太太竟会看得这么淡漠,真的出乎李松的意料。李松记得美华说的再过二十年‘光荣的监牢’的日子。现在文太太对贞节牌坊竟会抱这么个看法,真教人没法儿相信。
&&&&‘那不糊涂了吗若是不…….’李松到这儿,心里头忽然有点儿疑忽,话到舌尖儿又咽了下去。于是又说,‘这座牌坊一修好,您的居孀当然就好像奉旨一样了。’
&&&&丧事一完,文太太一个人住在那所旧宅子上。前后厅还挂着挽联,正厅中间挂的是一条白绫子横幅,是县知事大人送的,上头写着四个大字,‘一门二贞’。
&&&&文太太一个人在这所屋子里住,有的是工夫思前想后。想想将来,有点儿害怕。才不几个月以前,婆婆、女儿、队长,在这房子里笑语喧哗的。很多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美华的恋爱,紧跟着结婚,老太太去世,自己突然名震乡里,又光荣,又凄凉,现在美华又有了喜。
&&&&整个丧事的前前后后,老张卖了大力气。老张现在看见太太很难过,越发来帮忙。美华不在家了,他去买东西,对里对外的一切事情,种种琐碎的麻烦事情,他一个人都担当起来,免得太太操心受累。甚至他还出去卖菜,挣钱回来。文太太在厨房里,从窗子里望着老张做活,有时候儿闷极了,出去跟老张说说话儿。园子现在完全围了起来,街坊邻居没有人看得见他们,文太太和老张越来越亲密了。
&&&&本家文老爷来了一趟,带来了太傅大人白份子一百两银子。修贞节牌坊和一千两银子的事,已然是板上钉钉了。
&&&&文老太爷走后,文太太很难打定个主意,并且主意还不能打定得太晚。老张诚心诚意的向文太太道喜。太太有地位,老张觉得也光彩。除去太太转眼成名以外,老张心里什么也没有想到。
&&&&好几回,太太想说说这件事。可是一个女人家,一个贞节的寡妇,怎么向男人开口求婚呢?好几回,她到菜园子里去,跟老张搭讪青菜长青菜短的。可是青天白日的,她那么贞节,受了那么多年的教训,心里有话,真是无法开口。这种事,她简直行不出来。偏偏老张又老实得厉害,向来就没有想到太太是个女人,所以事情一起,老张弄得莫名其妙。
&&&&美华生了一个女孩儿之后,跟丈夫来看文太太。文太太看见外孙女,喜欢得不得了,把又白又胖又热火的小孩子,使劲往胸怀里抱,鼻子里哼哼着哄她。文太太不抱小孩子那么多年了,这么年轻做了姥姥,真是高兴。
&&&&‘美华,你的婚事这么美满,我真欢喜,你的孩子和丈夫都这么好,你真有福气!’
&&&&美华流出了眼泪。觉得妈妈越来越近乎人情,也完全原谅了女儿。就在这一天,她看见妈妈一个人静悄悄的坐着,愁容满面。妈妈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克制自己,对自己的日子那么满足。
&&&&队长知道了这种情形。他走到菜园里,看见老张正耕地,真是出乎意料,老张竟把他拉到老张的屋里,脸上显著又惊又喜,又是疑忽不定的怪样子。
&&&&‘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队长,我没有念过书。’
&&&&‘什么事啊?’
&&&&‘就是我们太太呀。’
&&&&‘我岳母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不是。可是,队长,只有你才能给我出个好主意,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事情跟你也有关系?’
&&&&‘是,有关系。’
&&&&‘你告诉我有什么事吧。这些日子我不在,你们闹了什么事?’
&&&&老张拙嘴笨腮的,话也说不巧,向队长说出了事情的经过,队长简直不能凭信自己的两只耳朵。老张说下去,很慢,很正经,听完,队长明白了,他才知道这位以前极其循规蹈矩的岳母,原来用了一个绕弯儿的方法想解决自己的问题了。其实,像美华这样的少女,用一个姿势或是一个吻就可以表示的。
&&&&事情是这样:
&&&&前些日子一天的晚上,天很热,老张半露着身子睡在席子上──是十天前的晚上。他一醒就听见太太喊,‘老张!’那时月亮正挂在西半天,月光正照在老张的床上,他看见太太正站在他的门口。他连忙起来,问太太要什么东西。
&&&&‘不要什么。你睡得真沉。我刚才听见鸡叫。我想是有野猫偷鸡来了。’
&&&&若到鸡窝去,一定得穿过老张的屋子。那时候大概已经有三点钟。草上的露水湿淋淋的。
&&&&文太太又说,‘你回床上去吧,一件小褂儿不穿站在这儿,要着凉,’可是老张一定要看着太太回到厨房门才去睡。老张心里思索小野猫下山偷鸡这件事。可是自己并没听见鸡叫,他老是睡得很沉的。
&&&&第二天,文太太和老张说,‘把鸡窝关好,别再教什么东西进去了。’
&&&&‘不用耽心,太太。’
&&&&从前向来没有闹过这种事。第三天夜里,又像是有一个野猫进了铁丝网,偷走了一只黑鸡。老张觉得有人给他盖被单儿,醍来一看,太太正摇幌他。
&&&&他一边坐起来一边问,‘又怎么回事?’
&&&&文太太说,‘我看见一只野猫,跳过墙跑了。’老张赶紧披上小褂儿,他和文太太仔细一看铁丝网子,看见网子上有一个大窟窿。太太指给老张她看见野猫的地方。但是看不见什么脚印儿。过去一看,真看见一只黑鸡,躺在一个顺着墙的花池子上死了,脖子上有一条血汪汪的伤口,老张埋怨自己太粗心,直赔不是。
&&&&太太非常宽厚,向老张说,‘总算没丢什么,明天我把这只鸡做了吃晚饭吧。’
&&&&‘太太睡得怎么那么轻呢?’
&&&&‘夜里我常常醒着。即使睡着了,一点儿小声音也听得见。’
&&&&两人又回到老张的屋子里。太太还是站在门口。老张看见太太的衣裳上和手指头尖儿上都有血点儿。他把鸡扔在地下,倒水给太太洗手。他问太太是不是要喝杯茶。太太说不要,想了一下儿又要。太太现在非常清醒了,不致于再回屋去睡。
&&&&老张说,‘我把茶端到你房里去吧。’
&&&&太太说。‘不用了,外面很美。’
&&&&‘我就来。’
&&&&太太说,‘不用忙。’
&&&&太太坐在老张的床上,摸摸老张的席子,摸摸光滑的床板,又摸了摸当被用的破单子,于是向老张说,‘老张,我还不知道你,没有一条像样子的被单儿盖。明天我给你一条吧。’
&&&&第二天晚饭时端上来那碗鸡,太太又提起那个野猫。‘你还没修好鸡窝吗?’
&&&&当然,老张说修好了。
&&&&太太说,‘那个野猫今晚上,也许还会来。’
&&&&‘您怎会知道呢?’
&&&&‘当然了,昨天晚他想弄没弄到手。他太胆儿小了。其实差一点儿就会偷走的。他一受惊,又掉了,所以我想,这个小猫若有心眼儿,今天夜里还会来的,这还不明白吗?’
&&&&老张又接着说下去。‘我非坐着等那个野猫不行。我告诉太太,您不用操心。我把灯燃得很低,拿个凳子,坐在小树丛后头,手里头提着棍子。若是有个野猫敢把爪子往这菜园子里一伸,我就把他打个脑浆迸裂。后来月亮到了天心,还没有野猫来,月亮又下去了,还是没有野猫来。
&&&&‘天有点儿发冷了,我想要回屋去,这个时候,我听见太太的声音,太太低声叫“老张!”
&&&&‘我一回身,看见太太穿着一身白,朝着我走过来,好像麻姑仙子一样。等走到我跟前,她轻轻的问我,“你看见了什么东西没有?”
&&&&‘我说,“什么也没看见。”
&&&&‘她说,“咱们在这屋里等者吧。”
&&&&‘那天夜里,真是我记事儿以来最美的一夜。我们俩坐着,我和太太,天下的人都睡着了,四周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头一天早晨。太太才给了我一条新被单子,那么白,那么新,我简直不忍得躺在上头,不忍把它压些折子。我们俩一块儿缩缩着坐着,银白的月光从窗子里照进来,那时,仿佛相知相好已轻好久了一样。
&&&&‘我们俩一边坐着一边说话。其实,倒是太太一个人直说。什么话都说,说到菜园子,说到生活,说到劳苦的日子,说到心里的忧虑,心里的快乐。太太打听我的过去,问我现在为什么还没有成家。我说没有钱,娶不起。’
&&&&文太太问他,‘若是娶得起,那么成家不呢?’
&&&&老张回答说,‘当然,我愿意。’
&&&&文太太恍恍惚惚,如痴如梦。月光照在她那淡白的脸上,她的眼睛亮得像宝石。老张觉得她有点儿不像凡人,看来有点儿害怕,老张问她,‘您还是凡人呢?还是麻姑仙子,穿着一身白,从月亮里头下到地上来了呢?’
&&&&‘老张,别糊涂,当然,我市个凡人。’
&&&&文太太说这话的时候儿,老张看来她越发不像凡人。她的眼是正在望着老张,可又不像望着他。老张不由得朝文太太望着。
&&&&‘不用这么望着我。当然我是个女人,摸摸我。’
&&&&她伸出了胳臂来,老张摸了摸她,她混身一哆嗦。
&&&&老张觉得很失礼,跟太太说,‘对不起,太太,我吓了您一跳吧?刚才我以为在这个月光明亮的夜里,您是麻姑仙子下凡了呢。’
&&&&文太太微微一笑,老张才觉得心安了一点儿。
&&&&文太太又说,‘我真是像仙女那么美吗?我真愿老是那么美。告诉我,你想麻姑仙子也恋爱,也结婚,像咱们凡世的男女一样吗?’
&&&&老张太老实,还没有听懂太太的话。他说,‘我怎么知道呢?我也没见过麻姑仙子。’
&&&&太太又问了老张几句话,问得老张直发愕。太太说,‘今天夜里你若遇见麻姑仙子,你怎么办呢?你跟她恋爱吗?你愿意我是个麻姑仙子呢,还是个凡世的女人好呢?’
&&&&‘太太,您开玩笑呢?我怎么敢哪!’
&&&&‘’我跟你说正经话,若是我们俩永远在一块儿,像美华跟队长,像丈夫跟妻子一样,你说是不是福气?
&&&&‘太太,我不相信您的话。我没有那么福气。若是照您说的这么办,那座贞节牌坊怎么着?’
&&&&‘不用管那贞节牌坊。我非要你不可。我们俩能在一块儿过得很舒服,一直过到很老很老。人家爱说什么就任凭人家说,我不在乎。我已经守了二十年寡。我受够了。让别的女人要那座贞节牌坊吧。’她说完就吻老张。
&&&&老张说完,没喘一口气就问李松,‘队长,我怎么办才好呢?皇上要旌表太太,我干什么给破坏呢?可是太太说那根本没什么关系。她要我娶她,若不,她以后再也不能嫁人了。您想,太太说这种话!她说,她一定跟我过得很快乐,我就像现在这么养活她就行了。队长,您说我怎么办呢?’
&&&&队长慢慢的才听懂,最初听着是莫名其妙,聚精会神听老张一字一句的意思和腔调儿,费了半天劲,听明白。于是喊给老张,‘怎么办?傻东西,娶她呀!’
&&&&李松一溜烟儿似的跑去告诉美华,美华说,‘我真替妈妈欢喜’又低声对李松说,‘妈妈一定自己杀死那只黑鸡,我看老张这种人才配个贞节牌坊。’
&&&&那天傍晚很晚了,李松向文太太说,‘岳母,我心里想过一些日子了。我们生了个女孩子,一定很让您失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生个男孩子,才能给您顶著文家的门户儿呢。’
&&&&文太太抬头看了看。李松又接着说,眼睛一个劲儿望着地,‘我也很想了想了。岳母,您别笑话我,老太太去世以后,您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过日子。老张人很老实,您若答应我跟他说,我想他若娶了您,一定愿改姓姓文的。’
&&&&文太太满脸通红。她刚说出‘不错,这文家的姓儿………’就跑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文太太一嫁老张,文家的同宗大失所望。
&&&&文老太爷说:‘女人的心怎么样,谁也不敢说一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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