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一个我这一生见过最温柔漂亮的女孩,现实生活中一个从未见过的你。等我醒来发现是一个梦的时候好伤心。现在脑

[转载]万物枯荣:一个普通中国股民的挣扎沉浮3
  从那以后,我过了接近两年远离股票的日子。
  98年9月初,我拿到了房子钥匙。虽然只是一套旧房,依然让我那些大学同学们羡慕不已。毕业仅仅两年时间,就能在Q市市内环路以内的中心地段,拥有一套全产权的住房,这对于同年毕业的绝大多数同学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我的那些大学同学,有的进了外资企业,有的进了律师行,月薪比起我们小公务员,要高不少,但是,他们都没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拥有一套住房。这让我的心里充满了对命运的感恩。
  随后就是装修,都说装修是个无底洞,投再多的钱进去也冒不了一个泡,即使在98年,花个十万八万,也不是稀奇事儿。所以我预算中这一万,装得不可能豪华。
  但是,我和简潞都是很有审美眼光的人,基本做到了“花钱少,装修好”。
  先是做木工活儿,能将就着用的就将就着用,比如说,房里的门,多数人都是重新做新的门,加上门套,一扇门就得400元。简潞主动提议,就用以前的门,重新刷一次漆就可以了;另外,书柜不用去买,而是自己做,让木工直接钉在书房墙上,既省木料,也可以把一面墙也顺便装饰了……当然,有些必须换的还是得换,老房子原来的窗户很旧,我们换成了铝合金窗,房间立即就显得焕然一新了。
  装修过程中,我越发觉得简潞的贤惠。简潞原本一直想安木地板,但我心里嫌木地板比瓷砖地板贵,于是对于买什么地板,就一直悬而未决。
  一次,我们一起去买木料的时候,经过一个仓库,偶然发现里面有很多陈旧的地砖,尽管积了灰,抹开后却很雅致,关键是,价格便宜得惊人。简潞当即决定,就买这地砖。
  我们花很少的钱,就买够了铺完整套房子的地砖,为这意外的好事欣喜不已。
  我们装修总共只花了9000元,这样,2万7就还剩余出了1万8,可以用来买家具家电。
  对于家具,以前也不是没看过,但都没仔细瞧,如今仔细看了,才吓了一跳:一套沙发,即便是布艺或者猪皮的,稍微时尚一点的,也得三四千元。衣柜、书柜、双人床……哪样不得两千来元?这还没算家用电器。
  在98年,空调还是奢侈品,我是不打算买的,但是,彩电总得买吧?冰箱总得买吧?洗衣机总得买吧,所有这些,没有两万来块,不大可能置得完。
  国庆节那天,简潞很高兴,大清早就拉着我去了电器商城。原来,简潞看报纸,得知电器商城正在推出彩电特价,29吋的大彩电,在96年要卖6000多元,到了98年,降到了3800元。如今搞国庆特价,一台29吋的康佳,只要3200元。
  机会难得,简潞生怕国庆一过便恢复原价,欢天喜地地选了一台,因为是特价,商场不包送,我们在高兴之下却丝毫不介意,说:“也好,让你们送,我们还不放心呢,而且,你们要明天才送得到,我们可是今天就想把它搬回自己家里去。”
  我和简潞租了个三轮车,将彩电运回了新家。这是我们小窝里的第一样东西,让我俩兴奋不已。高兴之余,我俩就关了门,亲昵起来,开始只打算接接吻,吻着吻着我就吻到简潞的雪白细长的脖子上去了,手也不规矩起来,简潞叹了口气,说:“你就是这么不老实,假如你在工作上也这么进取,早就脱颖而出了。”
  我嘻皮笑脸地说:“我才不在乎工作上脱颖而出呢,我只想在你这里脱颖而出。”
简潞掰了掰我的手,没掰开,只好任我继续“脱颖而出”,脱着脱着,简潞的脖子就红透了,眼睛也水波流动,白了我一眼说:“你真要在这里做啊?”我说:“当然是真的。”
  由于房子里再没别的东西,地板又还没清理,简潞只能趴在新买的大彩电纸箱上,一再地问,“这彩电承得住吗?可别把咱们最大的财产给压坏了啊。”
  我说,“你没看箱子上写的吗?最多可以叠加四台,你比一台彩电重不了多少,怕什么承不住呢?”一边说,一边开始用劲,简潞似乎放心了,开始闭上眼睛,伊伊呀呀地低声呻吟起来。
  尽管彩电纸箱终究是小了些,但因为是第一次在属于自己的家里做,俩人都心情特别舒畅,做了一次,又做了第二次。做完之后,竟然都中午了,我们没吃早饭,肚子早就有些咕咕叫起来,于是一起到家门附近街上的小馆子里,简单吃了顿饭,两人坐得近近的,时不时用手握一下对方的手,都感到恩爱无尽,仿佛回到了刚开始相恋的时候。
  之后的那几天,我们四处寻觅打折的家俬,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寻找价廉物美的家具如同淘宝一样,倒也是一件乐事。
  很费了一番心思,我们先是买到了一套合意的浅绿色沙发,虽然是猪皮的,但款式新颖,质地优良,最重要的是,居然只要2100元;还买了一个很大的衣柜,大到可以装完简潞所有的衣服还绰绰有余,衣柜色调很好,柜门一半是咖啡色,一半是乳白色,中间是一面镜子,和杂志上看到的“宜家”的某一款衣柜颇为神似,价格却只有1800元;
  再一个是床,98年在Q市,对咱们普通市民来说“青田家俬”就算不错的了,我发现里面尽管多数商品都比一般家俬城贵不少,但偶尔也有特价商品,反而比其他地方便宜。比如我们在青田买的床,原价2800,特惠价1600,标得清清楚楚,青田里的商品不会故意乱标价,这说明它确实以前曾经卖到过2800,如此一来,相对于以前买这床的人,我们无疑白捡了1200元,类似于28元的股票跌到了12元,此等好事,怎能错过,于是连忙将床买回了我们的新家。
  此外,我们还花2千多元买了个海尔小王子冰箱,1千多元买了个小天鹅全自动洗衣机,以上这些大件,一共花了1万3千来元,屋里其他一些小东小西,大致花了3千来元,总共1万6千元,我们便把小家布置得舒舒服服。
  而我从股市里取出的钱,这么一来,也就只剩下2千元了,这2000元便是我和简潞全部的积蓄,如此之少,以至于连拿来炒股都显得毫无意义,现实的拮据,使我彻底地与股票越隔越远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似乎是老天对我的怜悯。98年下半年直到99年5月,接近一年的时间里,股市经历了严酷的下跌,无数百万富翁破产消逝,无数千万富翁敛羽而归。资金投入得越多,损失越惨烈。我幸运地在98年并无多少资金,且为了买房与装修不得不清仓离场,所以固然亏光本金,损失的也无非是一万多元。
  而老童,在搬进新居后,观察股市良久,认为自己耐心等待了一年多,终于等到了底部,于是再次倾力入市,想要一举扭亏。然而他没想到,自己却抄在了半山腰上,将他最后的养老钱亏了个精光。
每一轮熊市,新手总是倒在山顶,因为新手往往乐观看多,难免在山顶被套;老手则是倒在山腰,因为老手喜欢抄底,却又普遍把山腰当成了山脚;而所谓高手,他们躲过了山顶,也躲过了山腰,却往往倒在了山脚的剧烈震荡中,在山脚过于频繁的追涨杀跌里元气大伤。
  熊市是一个无底洞,不管你是身家千万还是仅仅万元,在上苍眼里,一律只是刍狗,一视同仁地用巨大无边的熊掌,将你扑杀。所以,在熊市里,资金越少的小股民越幸运,因为上天垂怜,即便亏光也并非一个无法翻身的大数字。
  我在懵懂之中远离了股市,侥幸躲过熊市末期的杀跌,不至于身负债务,这种后怕,使我对股市突然产生了严重的厌恶,连看也不想再看股市行情。我的生活变得平静起来。
  98年11月,我们告别简潞的单身宿舍,开开心心地搬进自己的小家,我和简潞感到十分满足。我们从93年开始相恋,5年后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容易啊。
  我们房子的窗外是一棵很大的法国梧桐,正式入住后的第一个早晨,是个周末,醒来的时候,居然听到了鸟叫。我们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并且也不想做爱,只是紧紧地互相依隈在一起,感到心比蜜甜。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到小馆子里喝点小酒,庆祝乔迁。我拉着简潞的手,突然有些哽噎,说:“我今生今世运气真好,娶到你这么好的老婆!”
简潞说:“少抒情了,你工作努力一些,积极进取一些,我就什么都满足了。”
  我想想也是,自己毕业这两年半,激情都放在了炒股上,在单位里越混越差,越来越不受重视,要怪还是怪自己啊,有这么好的老婆,为了我们的未来,我怎么可以不积极工作呢?恰在这时,新一批下派工作开始了,我们单位需要三名干部下派到偏远的巴朗地区,挂职工作一年。
  为了扭转自己进单位以来的颓势,好好挣点表现,我报了名。
  (新家里除了这台彩电,别无一物,我们只好在彩电上亲昵,内心充满了家的甜蜜)
  在80年代乃至90年代早期,下派是件美差,就像21世纪里的公务员出国进修一样,是一种行之有效的镀金方式。
  但是,到了90年代末期,下派过的人越来越多,不可能都提拔,很多人下派了也就下派了,回来还是原地踏步。单位里的人渐渐就明白一个道理:想提拔你,没下派过照样提拔,不想提拔你,下派了照样不提拔。既然如此,谁还愿意去吃那个苦?
  所以,到了98年前后,已经很少有主动要求下派的了。甚至不少人私下说,这下派制度,形式主义,没有多少实际作用,不如取消了还好些。但是,沿袭多年的制度不是说改就改的,每个省级厅局单位,每年照样得安排干部定点下派扶贫。不知不觉中,下派对各方面而言,都成了个鸡肋般的东西。
  我们单位定点下派扶贫的地方是巴朗,那是全省最边远的地方之一,出了名的“老少边穷”,离省城Q市很远,坐汽车要十多个钟头。所以巴朗实在不是一个令人向往的下派点。
  我们单位的人经常抱怨说,你看人家XX厅,下派的那个县也叫“贫困县”,但离Q市才八十公里,下派就跟度假一样,多好。
  所以,当98年底单位再度要完成下派任务时,我是唯一一个主动报名的,自然而然就成了下派三人之一。另外两个,一个是XX处的副处长钱小群,下派到巴朗当县委副书记;一个是XX处的主任科员小贺,下派到巴朗县广电局当副局长;至于我,还只是科员,下派到巴朗县委XX部,当了个办公室副主任。
  确定下派之后,还有半个月才正式下去,这半个来月,主要做一些工作移交的事情。我本想将内务趁机移交给小贾,这样一年后我回来,或许就有希望不再做内务。
  可是,小贾很有心计,为了避免全部接受内务,他以协助蒋处长写材料很忙为借口,只接收了内务工作的一部分,另一部分,蒋处长让老童代理,这个小小的安排上的技巧,意味着我下派回来之后,只要不另换处室,依然不得不继续干内务。
  我心里完全明白小贾的手段,却又无可奈何,不禁感到有些消极,还没下去就这样了,回来之后又能如何?但是,我还能不去吗?在人生的路途中,许多时候总是身不由己,一旦出发,就只能继续往前走。
  99年1月,元旦过后没几天,单位派了辆车,送我们三人到下派点去。
  因为巴朗实在太远,出发时间定得很早,六点半就得在单位大门口碰头。我专门定了闹钟,五点半就早早起床。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主要是换洗的衣服和必要的日常用品,还有几本书,据说下派期间比较无聊,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书打发时间。就这么一些东西,居然也有一大皮箱。
  我重新把皮箱打开,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才又把皮箱锁好。这时候,六点了,我得出门了,本来想跟简潞打个招呼,但简潞昨晚也是很晚才睡着,五点半钟被闹钟闹醒时嘟哝了两句,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我不忍心又把简潞推醒,用唇轻轻在简潞额头上触了一下,就小心地带上门出去了。
  走到楼下,我突然听到简潞的声音,“雷子,雷子”,我抬起头,看到简潞正从卧室窗户里探出来半个头,我心里一热,说:“你快休息,天冷,别冻着了。”然后狠狠心,头也不回地向宿舍大院门口走去。
  临出院门时,我突然想起还一直没有给窗户安防护栏,微微有些酸楚。安防护栏得近两千元,我心底下希望将这笔钱省了,所以一直拖着没安,如今,看着光秃秃的窗户,我忽然觉得挺对不住简潞。
  到了巴朗之后,起初有些新鲜,但渐渐也就麻木了。我们一般两个月才回Q市一次,十分孤单,下面的同事并不见得非常热情,彬彬有礼地和我们保持着适度的距离。
  虽然都是省上来的干部,但下派干部和来检查工作的干部享受的待遇是大不一样的。
  从省上到基层检查工作时,基层的干部对省上干部的称呼是非常有趣的——如果不知道具体职务,就一律称“领导”,我记得当初刚上班不久跟随蒋处长到巴中开过一次会,被当地干部左一句“领导”右一句“领导”地叫得很是顺耳;
  如果知道职务,部长自然还是喊部长,处长自然还是喊处长,但普通干部的喊法,却颇有讲究,假比说,你是个主任科员,他们喊你时,就特意把后面的“科员”二字省略,简称“主任”,假比你只是个小科员,他们也有办法,就是在姓后面只加一个“科”字,“王科”、“张科”地喊,给人感觉是“王科长”、“张科长”,自然让“王科”“张科”们心中暗喜了。
  但是,下派干部一般是享受不到这种礼遇的,一来你不是来视察的,是来接受基层锻炼的。二来你不是只在下面呆几天就走,如果是呆几天就走,场面上奉承你两句,即便没有好处也无妨,反正拍几天马屁也累不死人,但你是呆上一年,谁愿意拍一年劳而无功的马屁呢?
  当然,他们也不会待你太差,就那么尊重而客气地维持着一种和和气气的关系,久而久之令人感到十分乏味,让我颇有些后悔报名下派。但更令我在后来的日子久久遗憾的是,下派期间,资讯的封闭使我更为疏离了股市,而边远县城投资氛围的极度稀薄,则使我完全觉察不到股市一个巨大的机会突如其来的降临——
  日,股市忽然否极泰来,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由1047点迅速涨到了1700点,如此之快,让人根本措手不及。在那如火如荼的行情里,如果我是在Q市,无论如何都会跟风追进,而在遥远的巴朗,仿佛这是一块与投机完全绝缘的飞地,我们仿佛置身在一个没有股市的时代。
  我呆在这个被“五一九”彻底遗忘的角落,再次与股市的一次大机会擦肩而过。而同时,远离Q市到巴朗去,还有另一个更大的后遗症,那就是,或许女人都是需要关爱的,我长期不在家,简潞与她们公司的副总,偶尔在下班后会一起吃吃饭,聊聊天。那位副总当时三十五岁,离婚后一直单身奔事业,如今终于事业有成,而且人长得也帅。只是这一切,我当时并不知晓。
  这是命运吗?或许我注定就会与财富和婚姻擦肩而过?巴朗的乡村恬静而美丽,宛如世外桃园,但在这个时代,世外桃园已经不堪一击。躲进世外桃园,你损失会更多。然而,即便没有去巴朗,一切会不同吗?没有人可以回答我,连我自己也不能。
  1999年6月底,我回Q市休假时,听到周围的人又都在谈论股票了,然而那时点位已高,我显然已经错过介入的好时机。看着由10元涨到28的广电信息,看着由15元涨到40的东方明珠,我既惆怅,又迷惘,体会到一种比熊市里更难受的痛楚。
  从那一刻起,我发现对我们小股民来说,踏空比套牢更沮丧,因为即使套牢,心中始终还是拥有着希望,有希望就会有快乐;
  而一旦踏空,最大的打击是发现希望像肥皂泡一般被戳破了,没了希望,人就象被抽去了主心骨的皮囊,陡然就疲软了。
  (巴朗的乡村恬静而美丽,宛如世外桃园,但在这个时代,世外桃园已经不堪一击。躲进世外桃园,你损失会更多)
27,新千年
  就这样,一年时间渐渐也便过去了,1999年12月底,我们开始张罗着准备返回省上。一天,我正在百无聊赖,突然司机老孙头问我:“雷主任,我要进一趟市里,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原来,部长嫌以前用的手机不够时尚,决定换一部,让老孙头到市里去买个新手机来。
  巴朗虽然穷,但领导们的手机却是不落伍的,即便与省城的成功人士随身携带的手机相比,也够得上档次。据说部长本来是不想换新手机的,但是,为了不在与外地同志洽谈工作时给巴朗丢脸,只好勉为其难地换了。
  巴朗是一座历史只有二十多年的新城,在大山中间一小块空地里,由于是贫困县,小小的县城没有几条街道,半小时便可逛完。商场也没有几个,一到天黑就关门闭户,黑灯瞎火。我老呆那里,平时连市里也难得一去,作为省城来的年轻人,难免会十分无聊,老孙头显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只要有机会去市里,往往主动载着我去。
  这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坐老孙头的车去市里了。一路上,我感到他似乎欲言又止,有什么话想说。我有些小小的不安,素来最怕别人无缘无故对自己好,总担心当对方有所求时,我却帮不上忙。这老孙头,自从我来后,就对我格外好,因此,我很想知道老孙头究竟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但是,这话又不好主动问出口,着实让我有些心急。
  好在,车快到市里的时候,老孙头突然说,自己一家三口,迄今在巴朗没有房子住,只能租附近农民的住房,既要交租金,又很不方便。他希望我离开巴朗时,将所住的那间房子的钥匙,直接交给他。“现在等着那房子的人不少,基层就是这样,谁先实际占着谁就能成事儿,用你们干部们的话说,叫‘造成既成事实’,你到时候把钥匙给我,部长那里,我会去说,他帮我找县委办公室通融通融,这房子就是我的了……”
  我听了,心里好一阵感慨。作为下派干部,我一来就住进了县委单身宿舍楼里的一个单间,屋里连被褥、床单、脸帕及脸盆,都为我准备齐全了。我起初还有些嫌那房间简陋,完全没想到许多县委的工作人员,却连那样的单身宿舍也住不上,还得在外面租房,并紧张地注视着每一间可能空出来的宿舍……
  多少人,在为更好的前程费尽心机,而另有多少人,在为一些起码的待遇碾转反侧。想起那句话——许多人奋斗一生获得的,就是另外一些人一出生就已经拥有的——人啊,在这苍茫世间,是如此不平等,而又是如此雷同——不平等的是人与人追求的东西相差万里;雷同的,是不管他们追求的东西如何不同,但追求过程中的激动、喜悦、失落、痛楚,却是周而复始,难分伯仲。
  几天后,我的下派工作就顺利结束了,临走前,我把钥匙私自给了老孙,这对我来说只是小小的越权,对他来说却是巨大的收获,因此我愿意帮他这个忙。
  回到单位,果然发现,我的返回几乎没任何人在意,连内务工作也顺理成章地立即移交回来,仿佛我不是离开了一年,而仅仅是离开几天。机关就象一片表面波澜不兴的巨大湖面,而我则如同一滴小小的水珠,当小水珠重回湖面时,连一个水花都渐不起。
  1999年即将过去,翻过元旦便是新千年了。相对于社会上普遍的对“新世纪”这个概念的关注,机关里显得平淡得多,没有人特别在意2000年的到来。在多数人眼里,这些数字的差异与遥远的星空一样,是没有现实意义的。人们关心的只是切身的利益和视野可及的生活,而不是那些飘渺和遥不可及的东西。甚至,在这样的氛围里,谁去思考那些不切实际的问题,也会被视为笑柄。
  我们这个民族是不擅长抽象思维的民族,太过现实,太过追求经世致用。或许,是因为几千年来在这片土地上生存过于艰辛,使“活下去”与“活得体面一点”始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哪里还有心思去思考那些哲学上的问题。
  而我,却那么不合时宜地喜欢去想玄而又玄的东西。
  只不过,在如此的环境里,我即使有心去想,却也难以真正静下心来想清楚什么。1999年的最后一个夜晚,我坐在自家窗前,看着窗外寒冬中的夜色,仿佛想了很多,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想。渐渐疲惫了双眼,返身倒在了床上。元旦后,每天依然是睁开眼,洗脸、涑口、吃饭、上班,周而复始的日子又开始了——的确,这新千年的第一天,与过去的千年几乎没有两样。
  然而这时,股市里对新千年“网络时代”的炒作,却进入了高潮。
  日,元旦后第一个交易日,上海梅林火速封上了涨停,并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由8元起连拉6个涨停,带动了整个网络股的再度飙升。我本来是有些关注的,正打算好好研究一下梅林,恰在那时,蒋处长在单位的常规体检中被查出了癌症,庆幸的是还属于早期。
  病情真相通知了家属,也通知了单位,惟独不敢告诉蒋处长,只是说有点不大不小的问题,要住院治疗,可能要开刀。
  我们处的几个人,轮流到医院病房守护蒋处长。我内心深处有些不太愿意,即便蒋处长的亲生儿子,也没去守那么多次夜,反而是我们,要去守个不停,但是,这话是绝对没法说出来的,何况想想蒋处长都这样了,作为健康的人,怎么忍心去计较。
  蒋处长仿佛已经猜到了是癌症,精神早就激动起来,但又极力克制,尽量平静。他这种尽量的平静,反而使大家都更为紧张。大家也都知道蒋处长猜出来了,但彼此都不说破,彼此心照不宣,尽力推迟着某个预先知道的谜底的揭晓。
  于是,竟油然生出一股悲壮的味道,仿佛蒋处长真的即将死去似的,而一旦考虑到他即将死去,如同对待一个死者,大家对蒋处长陡然宽容到溺爱的程度,人人都想到蒋处长曾经的好,都说蒋处长是如何如何的老实本份、任劳任怨、勤奋工作、从不争功……而蒋处长,也仿佛真觉得自己快死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对身边所有的人,陡然充满了慈爱之心。
  一个深夜,轮到我守护蒋处长,我拿着报纸,看着证券版,疑惑地看着关于梅林的报道。这家做罐头的垃圾股,竟然莫名其妙地20来元了,让我吃惊而又疑惑。蒋处长瞟了一眼报纸,问我:“小雷,你又炒股了吗?”我赶紧说:“没有没有,哪还有本钱炒啊?买房和装修,把家底全掏空了。”
  蒋处长叹了口气:“股票这东西,要戒实在是很难,如果你真戒不掉,那就真正深入地参悟进去,不要象我这样,既戒不掉股票,又没能真正悟透,下场很惨,我是真不希望你重蹈覆辙啊……话说回来,股票这东西实在太难把握了,这些天我也偶尔看看股市行情,发觉更搞不懂了,那么多业绩好的股票不涨,这只有几厘钱效益的梅林却涨疯了,我是真的落伍了啊……”
  夜渐渐深了,蒋处长睡不着,跟我说了很多的话,多到比我进单位工作以来三年时间里以往与他说话的总和还多,当时我挺感动的,事后一回忆,我发现,即便是那么多话,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隐私,几乎全是台面的语言,依然算是滴水不漏。
  我突然觉得,或许蒋处长当时是想说点贴心体己话的,只是,他在机关磨了一辈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贴心话了。
  (许多人奋斗一生获得的,就是另外一些人一出生就已经拥有的——人啊,在这苍茫世间,是如此不平等,而又是如此雷同——不平等的是人与人追求的东西相差万里,雷同的,是不管他们追求的东西如何不同,但追求过程中的情感,却是难分伯仲)
  可能因为运气好,也可能因为发现得早,蒋处长的癌细胞并未扩散,手术出奇的顺利。手术后修养了一阵,就确诊没事儿了。蒋处长从病房主动搬出来,回自己家里调养。我们处的同事们终于不用再熬夜守护了,我也终于轻松下来,可以悉心研究一下股市了,但是,就在那短短的两个多月里,2000年的那轮暴风骤雨般的网络股牛市,却已在短暂的绚烂后,迅速归于平息。
  从99年5月19日到2000年2月底那短暂的9个月时间,网络股的井喷涨幅惊人,其中的龙头股票令人瞠目结舌,例如,海虹控股9个月里涨了8倍,东方明珠涨了7倍,上海梅林涨了6倍……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短短的9个月之间。
  实际上,在98年的熊市里,几乎全体股民灰头土脸,全军覆灭,但99年5月19日网络股飚升行情的到来,使股民们走向了分化:那些抓住了这波奇迹般行情的幸运者,从此走上巨富之路,相比之下,更多的人却并未能从那9个月中改变命运。
  我就是那未能从中改变自己命运的绝大多数人中的一个,我也许并不比那些幸运儿笨,也许为股市付出的心血和激情并不比他们少。然而,股市根本不在意年龄和你的付出,股市以天地般万物不仁的冷默,将我这样的绝大多数人,打入一个巨大无比的收割机里,并眼睁睁地看着那屈指可数的极少数人,演绎着“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传奇。
  我认为我是坚强的,不放弃,不气馁,一次又一次地抗争,一次又一次地站起,然而我依然一次又一次地与股市中改变命运的机会失之交臂……
  这是我,以及多数人的必然的命运吗?无数次我这样问自己,却一如既往地没有确定的答案。
  散户其实永远是经不住暴利诱惑的,2000年3月之后,网络股其实就逐渐退潮了,等待着后来者的,已经没有美味佳肴,而只剩下一些难啃的骨头,但网络股神话所制造的财富效应,仿佛迷香般诱惑着我们这些后知后觉的小股民。香港股市有句名言:“无论散户们多么恨股市多么不看好后市,只要连续拉三根大阳线,保证散户们不请自来”,真的是这样的,越是错过了主升浪的股民,越是仿佛注定要在股市高位被自己的欲望套牢,如同飞蛾扑火般,我在2000年4月再度投入了股海。
  如果仅仅是简单地打开历史K线,看看点位,那么,从2000年4月到2001年初,指数是在高位波动并略有上升的,仿佛那段时间并非熊市,但其实,那段时间里,基本属于庄家高位慢慢兑现利润的过程,阴险的主力机构,正以难以想象的耐心,一边维持着指数的高位,一边悄悄派发筹码。可想而知,那一年作为小股民,是很难操作的。
  在那样艰难的操作环境里,我凭着一腔激情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成天做短线。其实我那时投入的资金量依然很小,不超过2万元,却居然因交易频繁导致总交易额惊人,得以坐进了大户室。那些年,规矩还比较死板,一般来说,必须总资金达到了50万,才能进大户室的,我是那个证券营业厅里唯一的一个因每天做超短交易额巨大进大户室的,如今想来多么荒唐——我的资金那么少,但半年买进卖出的成交金额,居然超过一些50万资金的人,给券商贡献了大把佣金,因此被鼓励性地赏赐了一个大户室座位,我居然沾沾自喜,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
  更具黑色幽默的是,我起初所在的那个散户厅,所有人都并不知道我是因交易额巨大进的大户室,还以为我是2万元半年炒成50万,于是他们口口相传,将我神化成了一个奇迹,尤其是那些老太太,最为热情,也最崇拜我,只要我的身影一出现在交易厅,他们就蜂拥着将我围在中间,我俨然成了明星,那种成就感仿佛很醉人。
  然而正是在那虚幻的成就感中,每个夜深时分,那些起起伏伏的K线,磨掉了我的青春与热情,磨损了我对生活其他方面的关注与激情……甚至,还磨淡了我对家庭的重视,我几乎从没意识到,简潞已经跟以前有所不同:她经常下班后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和“同事”们去唱歌了、去逛商场了……我完全没有想到,她和单位的那位副总,已经越来越近地走在一起。
  于是,2001年2月的一天,我听到简潞突然对我说话的那一刻,我完全措手不及。她的原话是这么说的,“我可能爱上别的男人了,你说,我们离婚还是不离婚?”
  我答非所问:“是吗,怎么我一点也没发现?”
  “除了股票,你还能发现什么?”简潞凄婉地笑了一下,“当然,可能就连股票,你也什么都发现不了。”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美丽的女人即便在婚后,依然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即使她想要守心,但总会有男人如饿狼一般,觊觎着她美好的身体。就在我沉迷于股票世界的时候,我终于和简潞的世界越来越疏离,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如同高位被套坠入深渊的股票,已经无力回天。
  当时,我没有应答。那个夜晚,“我们离婚还是不离婚”这个问题,把我折磨得疲惫不堪,我想,简潞肯定也曾在心里无数次这么问过自己,而且肯定也没问出个名堂来。于是她只好向我请教。
  之后我们彼此沉默了一个星期,直到一个星期后的夜晚,我们才第一次激烈地争吵起来,奇怪我竟然完全不记得争吵些什么了,只记得最后各自心力憔悴地睡去。
  半夜里,简潞走到我睡的沙发前,她把小小的脸蛋儿埋在我胸口上,我的胸口很快就被泪水打湿了,泪水同时还打湿了我的睡眠,凉凉的,将我冻醒。我睁大眼睛,看着黑夜里的天花板,看了很久。而后,我听到简潞沙哑的声音:
  “我们难道非要离婚吗?”
  我说,我正想问你呢。于是我们就笑,然后做爱,仿佛我们挥手间就将离婚的阴魂撵到遥远的印度尼西亚去了。但是,一做完,三分钟都还没有,那个阴魂立即就从爪哇国飞了回来,笼罩在我们的身上。
  “不,不……我们还是离婚,好吗?” 简潞终于还是一字一句地说,“我—们—都—已—经—不—爱—对—方—了”。
  “可以,当然全都随你。”我说,我突然也想要流泪了,男人不应该当着女人的面前哭泣,我必须马上离开,找一个地方,自由地哭那么两嗓子。于是我披衣而起。
  出门的时候,我听到简潞说,“下周我们就去办离婚手续吧——”最后的那个“吧”字被门夹住了,我把门关的紧紧的,我的脚步声在楼梯里特别的清亮。随后,我一个人走到了空旷的大街上,走了好久,无意中走到一家证券营业厅门外。我累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如同散了架一样,渐渐地半躺在地,但我很清醒,一直睁着眼睛。
  接近拂晓的时候,忽然飘起了雨,雨被风卷着,向我扑过来,我往里面缩了缩,紧靠着证券营业厅的卷帘门。雨水从屋檐上一串一串地往下滑,象是顺着简潞明净的面颊滑落的泪水。我突然鼻子一酸,无声地抽泣起来。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美丽的女人即便在婚后,依然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即使她想要守心,但总会有男人如饿狼一般,觊觎着她美好的身体。
  天亮后,我回到家,与简潞开始写离婚协议。我们没有告诉双方父母,因为我们都清楚,那样一来或许会延缓这段婚姻的寿命,却改变不了最终的归宿,反而徒增感伤。
  没有父母的干预,又还没有孩子,离婚因此几乎没什么阻力,与谈恋爱分手差不太多。唯一区别于恋爱分手的,只有房子。
  这房子是用我父母的钱,在我的单位分到的,因此,我本来暗暗期望,简潞能主动放弃,作为对应,我愿意把家具家电都给她,甚至愿意四处举债借点钱,给她作为补偿。可简潞先开口了。
  “我想要房子,我愿意找亲戚、同事借4万元,家电家具和这4万元给你,房子给我”,她说,“我是个女的,如果连这房子也没有,我父母以后知道我离婚了,会很心疼。我最多也就能借到4万左右,只好你吃点亏了。”
  八年的爱情,到了最后,却集中在彼此小心翼翼地试探这房子的归属上,不禁让我黯然神伤。
  2001年初,这种“房改福利房”,在政策上还不能真正上市流通,但私下的交易已是暗流涌动,我们那套位于Q市最中心区域的老房子,中介愿意出价16万收购,我也考虑过卖给中介,然后与简潞各分8万。然而最终,我还是不忍心让简潞居无定所。
  我的想法是:即使分到8万,她也难以在Q市市内买房安身,而我接受她那4万,正好可以放到股市里去,2001年1月,指数在2100点左右,依然是多头趋势,各大财经报纸都在预测着股市春季攻势即将到来,而我也热切地期盼着能在这个春天,将4万变成8万,如此一来,简潞能拥有房子,而我照样能拥有8万,皆大欢喜,不是很好么?
  简潞跟了我八年,给了我一个少女所能给的一切,而我则几乎没让她享受过好日子。连续多年痴迷炒股,总是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投入股市,使我手头从不宽裕。
  记得有一次,简潞想买一个饮水机,我勉强答应了,却磨蹭几天,去旧货市场买了个二手的;还有一次,在家乐福,简潞看着满满的货架,说,“要是将来我们想买什么吃就买什么吃,不用先看标签,那就太好了。”
  这话让我很伤感,我是这个世界上的弱者,以至于自己的女人想在大众化的超市买点食品,也总是得先仔细瞧瞧价格。而今,我用这套我唯一的房子,作为对她的弥补。
  男人,其实都是越老越自私的,我也是。
  当然,也可以说是越老越失去对未来的把握,因此不得不抓紧手里的更多一点东西,不舍得放弃,说到底也是自保。
  我不想美化自己,偶尔回忆起那段往事,我会想,如果是现在与简潞离婚,我也许会要求卖了房子,一人一半,可在那时,在11年前,我为什么会愿意把自己唯一的房子全给简潞呢?
  答案也许在于:
  一,因为2001年,整个社会对房产的价值,还远不如今天这么重视,我当年的那套房子,位置距离如今Q市最著名的清代古建筑街区,仅仅相隔百米左右,即便是2手房,估计那里现在也要卖每平方1万元了,我的房子是60平方,因此,价值是60万左右。而在当时,远没有如今的估值;
  二,因为那时,我仅仅26岁,26岁的男人对未来依然雄心万丈,以为自己凭着努力和智慧,将来肯定能拥有更多更好的房子,所以,不在乎这一套。可是,10年过去,我才知道在这个社会,作为一个没背景的普通男人,要赚一套房子有多么艰难;
  三,因为简潞毕竟是我的初恋,而几乎每个人的初恋,都是动了最真的感情的,我希望即使分开,我也能问心无愧,对得起她。
  记得那天,我们商量着将条款写好,一式两份,各自保存一份。即便在这个过程里,我心里依然觉得好像不是真的,好像我们只是在做游戏。但是,分明我们又确确实实地走进了民政局,也就是三年前我们结婚那地方。
  还记得和简潞办结婚登记那次,差点和民政局的办事员闹起来。因为我们专门到影楼照了张大小合适的为结婚证准备的像片,没想到,负责登记的办事员硬要我在民政局重新照“宝丽来快照”。
  我不愿意,说:“你不就想多收10元钱吗?这样吧,给你10元钱,我们还是用自己准备的像片。”那个办事员觉得受了侮辱,竟然妄图利用小小的职权,不给我们登记。唉,结个婚,还真不容易。
  想不到,离婚竟然比结婚还要繁琐,还不容易。
  三个办事员坐在一排桌子后面,满脸傲慢神情,仿佛离婚的人是来求着他们开恩。离婚的人也真多,最开始我看着小屋里挤得满满的六七对男女,还以为有些是来登记结婚的。后来一看墙上的告示,才知道“星期一,三,五专办离婚,星期二,四专办结婚”,看来,离婚比结婚还要闹热。
  屋里还不断发生离婚者和办事员之间的争辩。比如,一个办事员说,“……你那房子,必须要拿单位的证明书来……”,然后一个中年男子愤然回答,“……我下海都8年了,哪里还有单位?难道没有单位连婚都离不成?”只听那办事员说,“……我不管你那么多,我是按政策办事,是在执法……”
  整个房间里,类似的争吵此起彼伏,如同农贸市场,轻而易举地将离婚所附带的那些忧郁情怀化解得干干净净——在这样的状况下,能够少点麻烦顺利把手续办了,成为每个人最大愿望,至于手续办完所暗含的那种咫尺天涯的忧伤,你根本就来不及去考虑,而离婚当事人的悲剧感,也便自然被轻而易举地解构了,我们仿佛到市场买菜卖菜一样,办完了离婚手续。
  随后,花了三天时间,我在川大附近租到了一套小户型。
  按照分割协议,我可以搬走全部家具家电,但我只打算要彩电,VCD,双人床,微波炉,洗衣机,以及我的书籍。剩下的空调,冰箱,衣柜,沙发等,都留给简潞。我把书全打包了,弄了一个晚上。夜深了,我累坏了,连澡也懒得洗,睡在了沙发上。
  半夜,再次有什么,弄湿了我的胸口,我连摸也不用摸,就知道,那是泪水。
  泪水仿佛散发着咸味儿,有些象海水。风从窗外吹进这已经不再属于我的房子,带着千里之外海的气息。
  在这个内陆的城市,在这静谧的深夜,我竟然有幸闻到海的味道,看来,我其实是多么幸运——虽然现在没有爱了,但我曾经爱过,虽然炒股亏损惨重,但我还身强力壮……我曾见过那么多的更痛楚的人,他们有的流落四方,倒在马路边的树下,连席子也没有,蒙头便睡,睡着睡着,就可能永远不再醒来。
  而我,却还至少能有租来的房子。
  那么,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是的,我曾经被人伤害过,但我也曾伤害过别人,我有什么资格要求这世界必须宠爱我呢?
  我本不无辜,我生而有罪。在这离婚后第三个夜晚,也就是我和简潞共处的最后一个夜晚,一种悲跄的宽容令我心平如镜。我在心底默默地原谅所有的人,也无声地恳求所有的人原谅曾经的我。
  (一种悲跄的宽容令我心平如镜,我在心底默默地原谅所有的人,也无声地恳求所有的人原谅曾经的我。)
 30,悬崖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喊来搬家公司,将我的东西从那曾经的婚房里搬了出去,住进了母校西门外“邝北小区”的一套小户型里。
  在我读大学不久的时候,93年前后,“邝北小区”作为Q市最早的高档商品房之一,集中了这座城市不少美女和有钱人。而到了2001年,我毕业几年后租住在那里时,却没见到几个美女了。
  我所渴望的“遇到一两个白领丽人,发生一两段艳遇故事”的传说,无奈地只存在于道听途说与意淫之中。我这才知道,有钱人在过去的几年,已经先后搬迁到了更富裕的居住区,美女们也随之离开了“邝北小区”。
  看来,我永远是这个时代的落伍者,永远以慢半拍的步伐,跟在潮流后面。
  过了几天,简潞凑齐了4万元,打入了我的银行卡里。现在,我和她算是两清了。
  那时,正是2001年2月下旬,股市在1950点左右晃荡,我认准了这是一个低位区域,后市看涨,一直担心着资金还没到,股市就涨到2000点以上去了,好在这4万来得还算及时,我在2000点以内将新资金打入市场,基本算是抄到了一个小底,大约半个多月,就有了1万多元的收益。
  于是,我再次沾沾自喜起来,完全没意识到仅仅是恰好在低位买到了股票,却以为自己的水平真的有了质变。既然半个多月能赚1万,并且自信可以长期复制,那么,为什么还要继续那份月薪不到2千的公务员工作呢?此时,我对那份工作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何况,我与妻子离婚的事情,在单位也有不少人知道了,我不想别人用探究的眼神看我,于是,下了最大的决心,打算辞职。
  在中国,各级机关大院里,的确是藏龙卧虎的。但是,多数的“龙”其实并没有风云际会的机会,终究只是散乱的金鳞;而多数的“虎”,也只是相当于关在动物园里的观赏品,过得都很郁闷。
  为了化解这种郁闷,他们或者用随波逐流,或者用自甘平庸,或者用贪污腐化等所有一切可能的方式,来麻醉自己,最终,他们可能终于成功地麻木不仁,但同时,他们终于成为一具空壳,才华耗尽,除了疲惫的心机和些微的利益,他们一无所得。
  随后,他们渐渐老去,退休,被历史和时代忽视,被利益抛弃。
  这便是所谓公务员生活的秘密。
  我早已识破了这种生活的秘密,也曾多次想过辞职,但始终有这样那样的事物出来阻拦。但是,当我离婚后,真正下定决心辞职时,一切的阻拦就都不是阻拦了。此后我明白:世界上真能阻拦住你的,唯一只是你自己的内心。
  我的辞职并不容易,好一翻折腾,才在2001年4月,正式辞职成功。
  在那时,还没有“职业股民”这个称呼,在别人眼里,我成了一名以炒股为生的无业游民。那时的人们看不大起以炒股为业的人,是显而易见的。多数人都觉得,炒股主要靠运气,你职业搞这个,不见得比别人玩儿似的买了股票放在那里收益高,所以根本没有职业的必要。
  这个世界上,多数人炒股,哪怕是业余炒了好多年,其实普遍都还是在投资大门外晃悠,因为他们对于投资的真谛,并没有真正去探索,去追寻。纯粹的随波逐流,涨了和熟人朋友吹吹牛,套了则和大妈大嫂们一起发发牢骚。这样,即使再多年,都难以真正在投资的世界登堂入室。
  而另一些人,因为相信自己的聪明和才智,在投资上轻易寄托了一生财务与事业的梦想。这些人有些会真的下决心辞职,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股市中去。但是,即便是对于这种全身心的付出,股市往往也不见得一定有回报,因为股市最需要的是特殊的机缘与别样的慧根,而不仅仅只是努力。
  在2001年,我是那些相信“股市也是一分汗水一分收获”的人里的一个,我辞职之后,每天24小时里,起码有15小时在研究股票,但是,
2001年5月以后,股市虽然还在涨,却很难赚钱了。
  如果在今天打开历史K线图,可以清楚地发现那一小段实际上是那轮长期牛市的最末梢,牛市末期行情的一大特征是:看着仿佛机会很多,却实际上几乎所有机会都不是机会,绝大多数人在牛市末期都是只赚指数不赚钱的。
  然而,谁也没有时光机器,谁也不可能看到未来会发生什么,那时的多数股民们,包括我,都像温水里的青蛙,麻木而又平静地等待着悬崖的到来。
  在牛市末期,许多没及时出逃的人,都可能会遇到一座悬崖,并被那个悬崖钉死在高高的山巅上。
  但每个人的悬崖却又各不相同,我的悬崖是一只叫做“交大昂立”的股票。
  日,这个日子我永远记得,就是“交大昂立”的新股上市日,那时的我,喜欢买新股,因为新股第一天不设涨停板,给人一种一夜暴富的诱惑。而且那时的我,十分相信“生物高科技”这个名词,相信21世界是生物科技的世纪。于是,在那一天,我将离婚所得的4万,及从2月到7月所赚的接近1万6千多元,以35元/股的平均价格,满仓买进1600股。
  当天,交大昂立就跌到31元,我这用婚姻和房产换来的4万,以及职业炒股辛苦五个月所赚的1万多,合在一起共计5万6千多元,转眼就损失了6500,由于A股市场施行的是买入后最早第二天才能卖出的交易规则,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价格下跌,完全无能为力。
  那一天,我像一个溺水的人,麻木,痴呆,甚至有一种下坠的快感。
  第二天,可以卖了,但一来跌了很多,二来似乎会有反弹,三来,这诡异的股市,让我突然累得什么也不想动了,我再也不想每天追涨杀跌做短线了,想想“昂立口服液”似乎也很有名,既然巴非特可以把可口可乐喝那么久,我干吗不可以把昂立口服液也喝个几年?
  那时我不知道华尔街著名的谚语,“当市场最狂热的短线客也厌倦了短线改做长线时,就意味熊市来临——做长线也将亏损了。”事过多年我在想,如果那时我知道这名言,我就能规避这次亏损吗?
  恐怕依然不能:有些疼痛,是必须亲历的,有些经验,是必须用血和泪才能换来。我们99%的人都是凡人,都不知道在2001年7月即将来临的下跌,是历史上最严酷漫长的一次熊市,而深度被套的我,也就喝了史上最昂贵的“昂立口服液”,05年7月,它跌到了4元/股,我的那笔投资亏损了85%。
  那一次,彻底将我击溃。不仅是亏钱,关键是手头只剩余很少的流动资金,因为我怎么也预料不到,“交大昂立”会从35跌到4元去,所以在整个过程之中,我一直不舍得卖出,于是,我比民工还穷。
  2001年8月,为了省钱,我连“邝北小区”的小户型也住不上了,到更偏一点的郭家桥片区,租了个套间中的单间,每月350元租金,跟房东共用厕所厨房,连网络也没有,我要上网,只能去网吧。
  毕业已经5年,我和刚踏入社会的应届毕业生回到了同一个起跑线上,甚至还不如应届生,因为他们至少还有朝气。而我,却已是伤痕累累,暮气沉沉。
  (在牛市末期,许多没及时出逃的人,都可能会遇到一座悬崖,并被那个悬崖钉死在高高的山巅上)
 31,虚空
  直到今天,我回忆那段生命中最落魄的日子,都感到一种锥心的辛酸。
  以往的生活,我几乎算是一帆风顺。考了个不错的大学,在大学里也算风云人物,毕业时是全系唯一一个考上公务员的,毕业两三年就在单位获得了全产权的房子,可能是同学中第一个拥有房子的人,还娶了个美丽的妻子……
  然而,这一切转眼就如云烟一样,消逝无痕。我必须面对与人合租的房间里那惨白的墙壁,面对每天不断下跌的股票,面对日渐干瘪的荷包。靠着打零工,以及给网站当兼职编辑,赚取着微薄的收入,养活着自己。
  那段时间,我一个人独来独往,主动远离了以前的朋友圈。一种彻底的孤独包围了我,但这种孤独却恰恰是我所渴望的。因为越是很多人聚会的时候,我的无助感越是浓烈。
  下跌的“交大昂立”不是一两句温暖的语言就能改变走势的,而我的生活质量也不会因为别人同情的微笑就发生变化。我能对别人说什么呢?在多数人眼里,炒股就是不务正业,甚至等同于赌博,亏了只是赌徒式的悲剧,不值得同情,何况我也不需要别人同情,哪怕在我最卑微的时候,我也从不觉得别人比我高贵。
  我租住的小区,紧临着一条河,从我租的那个单间窗户里,可以远远地看到河水的波光。
  有时候我会走到那河边去,一个人静静地坐一下午。在河边,我时常陷入沉思,感觉灵魂仿佛游离出我的躯壳,轻盈地在河面的亮光里起舞。河面下仿佛有一个庞大的世界,可以把我一口吞噬,融入无尽的虚空之中,但那个虚空的世界仿佛对我才是真实的,我所坐着的河岸上的这个世界反而不真实,到处绽放着虚假的塑料花,使我的悲伤象河水一样不能停息。
  但我从没想过真的要离开这个不尽完美的世界,因为我始终坚信,一定有一个上天安排给我的妻,在我目前无法猜测的时间与空间里等我,也一定有一种上天安排好的生活,在为我预留,并且一定有一个属于我的地方,在等待着我过去,只是,我还缺乏慧眼,找不到那个地方。
  也许因为期待获得启迪,也许因为那时的我没有钱去娱乐,也没有地方可去消遣,于是我经常坐上公交车,到Q市市中心的教堂去。走进教堂大门,我站在基督面前,心想,如果我是一个受苦的人,如果上帝真的能看见我,请让我走到你的方舟里去;如果真的存在命运,请让我遇见一个梦,从此我可以自由的飞翔,象《肖申克的救赎》里的鸟儿一样。
  刚离婚的那段时间,白天我经常会回忆起简潞,但晚上却从未梦到她。所以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也许我并不是真的很爱她,否则,我为什么不梦见她呢?
  直到离婚后接近半年,2001年7月的一个晚上,我才终于第一次梦到了简潞。那是一个很古怪的梦境:在一个陌生的杂乱小镇里,我拉着简潞的手,顺着一条灰尘遮天的马路奔跑,后面有人在追我们,我们躲来躲去,终于躲进路旁棚户区里一间废弃的简陋房子里,我去把门关紧,并用木杠将门顶牢,正想对简潞说,“终于安全了。”一回头,却发现房子的另一侧竟根本没有墙壁,我们根本就不安全。“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听到简潞焦急地说,而我则答非所问地回答:“我们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了。”
  醒来,出了一身汗,在黑暗中我对自己说,“是啊,我们回不去了。”于是,我决心找个女人。
  其实,之前我早已经渴望女人,孤独使我心里发慌,而女人能使我感到安详。我知道自己处境不佳,女大学生肯定是配不上的,于是理智地把目光放到学校周边小店里的女临时工们身上。当时,一度很想追一个网吧女管理员,但当我看到一个开着奥托车的男人去接她时,我就缺乏了自信和勇气。
  我以为我从此以后,将会很长时间没有女人了。但是,生活总是充满意外,我必须感谢网络,网络把一个同样孤独的女人,带到了我的面前。
  在很久之前,我有个莫名其妙的看法,认为,一个男人如果一生只体验过一个女人,那么,他对女人的认识是不丰富的。这个看法是如何盘踞在我年轻的脑海里的?我实在不知道其出处和缘由。然而,造化弄人,我从19岁开始了与简潞的初恋,直至2001年8月我27岁了,八年期间,我的确只有简潞一个女人,其他异性,连暧昧都没有过。因此,我一直很渴望了解其他女人的身体,她们的乳房更挺拔吗?她们的腰肢更柔软吗?
  2001年的这个夏天,8月,我和一个女网友相识了,并发生了一夜情。她是刚刚硕士毕业即将到政法大学教书的女教师,瘦高个子,面容象一把锋利的刀。
  如果在生活中我们相遇,肯定不会有任何发展,然而我们却是因网络情感论坛发帖交流而认识,于是逐渐无话不谈。那时,她正在Q市东郊的理工大学进行教师岗前培训。也许因为无聊,也许因为她刚与男友分手,十分痛苦,总之,我们在第二次见面之后,就接吻了。在一株茂盛的灌木丛后面,我一边吻她,一边将手盖在她胸脯上,不大,也许是A罩,却很敏感,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但没有拒绝。于是,我说,“今晚不如到我那里去,好吗?”
  令我有些意外的是,她默许了,我特意打了个出租车,那是那年夏天我唯一舍得打的一次出租,在车上,我还在想,怎么这么容易就这样了呢?可能吗?等她看到了我简陋的住处,会突然改变主意吗?
  然而,一切却按部就班地发生了,她没表现出任何挑剔。那时我十分不解,许多年后我才明白,当一个女人只是把你作为一次偶然的发泄物时,她并不会在意你的物质条件,反正她并不会与你有更多交集。
  或许因为她知道不会有下次,所以特别肆意,特别疯狂,然而我却并没感到比手淫更多的愉悦。半夜,我睁开眼睛,回忆起刚才的感觉,发现其实虽然是不同的女人,生理的差异却并不大,性本身并不能带来多么巨大的新鲜感。
  在那一刻我再次想起简潞。我之所以任由婚姻破裂而没做任何弥补的努力,既因为我觉得即使努力也难挽回什么,也因为我隐约渴望着体验和简潞之外的女人做爱的感受。如果我早知道这个感受是如此平凡,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挽留简潞。那么想着,我第一次在离婚后悄悄落泪了。
  耳畔是女网友微薄的呼吸,借着星光,我看着那消瘦的面庞上,一张陌生的嘴正微微洞开,散发着我完全陌生的气息,突然感到,两个不相爱的人,睡在一起对彼此来说,都是一件并不愉快的事情。
  如果上帝真的能看见我,请让我走到你的方舟里去;如果真的存在命运,请让我遇见一个梦,从此我可以自由的飞翔,象《肖申克的救赎》里的鸟儿一样。
32, 戒掉理想
  第二天,女网友就走了,从此没有再出现。这次偶然的一夜情,并没能使我感到幸福或者欢乐,我内心的痛苦并非减轻,而是更重。很多时候,我仿佛坐在一个很深的枯井里,抬头往上看,井口很远,天空更远,微弱的星光遥不可及。
  2001年冬天的日子,股市继续低迷。然而我却没想过退出股市,只是一相情愿地相信,不久后股市一定能涨起来。许多年后我看到这样一句话:“人类的愚蠢常常在于——卑微自己的人格,却高贵自己的观点。”
这话使我无言叹息。我们正是因为总把自己的观点看得太过高贵,于是总是主观否定那些与观点不一致的信号,而股市则必然用“亏损”这门必修课,来教育不服输的的我们。
  “亏损”这门课其实讲的是两个方面:一是接受亏损,因为市场无情,亏损是游戏的一部分;二是执行底线,当生存受到威胁的时候,退场是活下去的保证。
  然而那时,我始终抛弃不了幻想,因此这门课我始终无法及格。
  输红了眼的赌徒可以神奇翻盘,但那只发生在电影或者传说中,现实生活里,又有几个红眼赌徒生还?交大昂立继续下跌着,我的生活继续朝不保夕,我的心灵坠落在那很深很黑的井底,那么孤独,那么惶恐,我希望有人或有什么其他的,来拯救我。就在那时,我偶然联系上了我们大一时的辅导员,他早在我们念大二的时候就辞职离开学校,碾转好几个地方,如今在北京开了家小公司,正好需要信任的帮手,对于我有勇气辞职,他十分欣赏,愿意接纳我,于是,2002年1月,我告别Q市,去了北京。
  之所以离开Q市,还有个原因是我父母终于知道了我离婚和辞职的事情。纸是包不住火的,尽管我小心隐瞒,并假装说简潞公司派她去了外地分公司工作,但我其实也明白,用不了多久父母便会发现端倪。只是我没想到,这事对我父母的伤害,会那么大,母亲为此大病一场,后来她对我说,她最难过的,不是我离婚,而是我失去了工作,失去了房子,失去了立足之地。可这一切已经无法改变,我也深感无法面对父母,离开一阵子,让时间使一切慢慢平息,也许是唯一的办法。
  没有钱坐飞机,只好坐火车硬座北上,未过秦川,天就黑透了。蜷缩在椅子里一觉醒来,已入河北。隔着透明的玻璃,感觉奔跑的不是列车,而是原野。一月的北风像一只粗暴的手,不由分说剥去了原野的衣饰,显露出苍白的躯体,华北平原在冬季的清晨里裸奔,肌肤有些衰老。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北京,公司在“燕东园”一幢旧楼第三层,员工加上我也只有四个,也都住那里。“燕东园”在中关村附近,这里有一些类似危房的旧楼,比如我们住的那幢。我的床靠窗,如果是白天,从窗口望出去,蔚蓝的天空仿佛挂在树枝上,是与南方不一样的色彩。阳光很亮的时候,树枝的影子很薄,鸟飞过的时候,就像从窗户的玻璃上滑过去一样,是与南方不一样的美。
  楼下有一小片荒芜的林子,有一些篱笆,还居然有一些竹子。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户外运动场,有单杠,双杠,健骑机,甚至还有一个秋千。我们通常总是很忙,中午的时候,如果太阳很好,我就喜欢忙里偷闲坐到那秋千上。几乎没人跟我抢,因为即便中午,气温也在零下一度,大家都躲在暖气房子里,没人出来。
  我不怕冷,我总为没有雪而失望。北京乃至整个华北的冬天寒冷却并不湿润,空气中缺乏水分,以至于无法形成雪花,这种干燥的寒冷,使我彻底放弃了一度有过的长期居住在北京的想法。
  没有雪的寒冷比不寒冷更让人惆怅。雪是冬季的精灵,从失去到失去,从遗漏到遗漏,它的缺席使整个北京黯然失色。
  幸亏还有冰。一个上午,我穿过北大去海淀路送货,经过一片草坪,发现喷过水的草坪里,很多草叶上都凝固着透明的冰体。而未名湖的水面则早已结了很厚的冰层,我踩着冰面,直接横穿了未名湖。
  当时,湖的一角有个天然滑冰场,一些学生正在滑冰。我不会滑冰,但喜欢观看。我看到很多笑容在比我更年轻的脸上流连。我知道,所有的笑容迟早都会枯萎,但我祝福所有的欢颜都多驻留一些时间。我还知道,即便枯萎也可以成为一种标本,如同脚下那些枯萎的荷花的茎干,它们就凝固在湖面冰层里,成为巨大冰面的一部分,相比于一些永不流血的伤口,它们是幸福的。
  我所送的货,其实就是盗版光碟。在那之前,我以为老师事业很成功,以为他开的是家正规的高科技公司,但实际上,那仅仅是个黑作坊,不仅与高科技无关,连公司也算不上。老师也曾是个心比天高的人,所以他才会辞掉大学教职。然而所有心比天高的人似乎往往都不会很顺利,他奋斗了几年,并没有奋斗成马云或丁磊,却奋斗成了一个做盗版光碟的小作坊主。这并非合法的生意,因此只能偷偷摸摸地搞,也因此他只能找信任的老乡或学生当帮手,所以才会那么远地喊我过去。不过,他从不让我插手太多,只让我送送货,以及从网络上接洽买主。起初,我以为他这是不够信任我,但最后我才知道,他这样,是为了保护我。
  做了半年,一天,老师突然对我说,最近打击盗版越来越严厉了,担心出事,决定洗手不干了。他分给了我五万元钱,说实话,远远超过了我的心理预期。那时,中关村做盗版碟的黑作坊并不太少,规模做得大的,甚至向全国发货,利润可观。但老师做的只是个小作坊,即使有赚,估计也不会太多,在包吃包住的前提下还给我五万,而我并没有真正出什么力,实在令我受之有愧,正要推却,老师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接下吧,什么也别说,我们这作坊过几天等我把机器处理了,就要撤了,你明天早点走,在北京另外找个正规点的工作,争取干出点名堂出来。你还年轻,不要象我这样。”
  随后,我们去买了两小瓶红星二锅头,买了些花生米和牛肉干,回来喝酒。喝着喝着,老师突然流泪了,他说:“风往哪里吹,草就要往哪里倒。年轻的时候,我曾经以为自己是风,可是最后,无数次撞了南墙,我才知道我们原来都只是草。”
  那时我还年轻,心中还洋溢着豪情,因此我并不太赞同他的话,也并不太理解他的感伤。我安慰了他几句,而后各自回房睡去。第二天,他很早就叫醒我,让我带上本来就不多的行李,去中关村其他地方找出路。我当时想,老师也许不想让我熟知行业秘密吧,于是识趣地离开了。九点多,银行刚开门,我就将那五万存进了卡里,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有钱之后的安全与幸福,在2006年牛市到来后的日子里,我尽管炒股赚到过远远多于五万的收入,但再也没体验到2002年夏天,那五万元所给予我的强烈的安全感与幸福感。
  我在北大小南门外的“海淀旅馆”,租了个床位。每天25元,是我所能找到的最便宜的住处。四人睡一个房间,正是盛夏,没有空调,甚至风扇也是坏的,热得一塌糊涂。我每天白天去找工作,或者去上网,晚上才回来睡个觉,但合适的工作却并不那么容易找到。一周过去了,我忽然很想回“燕东园”看一看老师,但当我走到那里,已是人去楼空,我问了楼下的老婆婆,她说,“你不知道啊,警察前天来查了,你们那个当头儿的,好象被抓了。”我当时脑袋一下就懵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赶紧离开。
  大约两年过后,我才辗转得知,老师那次独自把所有的责任都扛了,他被罚没收入,并关了一年。我用过无数种方法想联络上他,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老师就像一滴水滴入了河里,又像一缕烟飘入了空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可是,如果我找到他,又能说些什么呢?对老师,我充满了惭愧,因为在那年夏天,我什么也没能为他去做。虽然,我是很想很想去救他的,但我在北京没有任何熟人,连询问老师被抓去了哪里,也不知该向谁打听。我从没像那时候那么清晰地感到自己作为小人物的弱小无力,甚至自身都是泥人过河。
  回到旅馆,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混浊的空气像蛇一样钻进我的肺里,使我艰于呼吸。2002年7月底的那个夜晚,我彻夜不眠,回想起老师说过的那句话,我也曾经以为自己是风,但其实,无论是在股市,还是在现实生活的其他每个角落,我都仅仅是风里的草,甚至连草也算不上,只是风中微弱的烛火,随时可能被吹灭。
  第二天清晨,我做了一个决定:回Q市去。我对自己说,我要把理想戒了,就像别人戒烟一样。
  (我要把理想戒了,就像别人戒烟一样。)
&33, 买房
  刚回到Q市时,我依然租住在郭家桥;依然孤单,没有人愿意给我爱情;依然平凡,如同路人甲。但与之前的不同的是,我终于有了5万存款。
  2002年8月初,股市在1650点左右晃荡,如果是在2001年,我对股票依然狂热依然自信的时期,这5万元,我肯定眼都不眨就会再次投入股市。然而,经历了在北京的漂泊,经历了从老师身上所看到的人世无常,深知挣钱的不易,也不再对股市以及对自己充满信心。我明白这是我的保命钱,我知道自己再没有去赌的资本。于是,我谨慎地没有轻易再往股市里投资。
  忘掉简潞,对2002年的我来说,依然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人们常常说,忘记旧恋人最好的办法,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可是,我的新恋情却迟迟不来,使我始终陷在过去情感的泥潭里,无法自己将自己拔出。婚变的莫名创伤,会在有些时候,毫无预兆裂开口子,使我疼痛,总想知道,当初简潞究竟是爱上了什么人,才离开了我。
  所以,回成都后,我换了个QQ号码,加上了简潞的QQ。我装作是个普通网友,慢慢接近她。我太了解她了,知道怎样才能使她对我有好感,才能相信我这个“陌生人”没有坏心,愿意向我倾述。我用一个月多时间,耐心地建立了与简潞的友谊。
  在她终于信任我之后,一次,趁她正好谈兴甚浓,我将话题很自然地引向了她的前夫,我轻描淡写地问:“你曾很爱你前夫吗?”
  “我和前夫彼此是初恋,刚恋爱时都只有19岁,根本不懂爱情”,简潞回答,“至少我那时不懂爱情。”
  我的心,象被扎了一下。但我没说什么,又很随意地问:“那你爱你后来的男朋友吗?”之前的聊天中,我已经知道,她和前夫离婚前夕,就对有个男的比较心动了,离婚后半个月不到,她和他正式走在一起。
  “爱,我从来没有象这样爱过一个人,以后也肯定不会了。” 简潞回答。
  那一瞬间,我感到一种冰凉的东西,从脚底一直漫到心脏下面5厘米的地方。我犹豫了大约半分钟,沉默地将简潞拖入了黑名单,然后下线,独自在街头站了很久。
  离婚后,我因无住房,导致我的户口依然只能挂在原来房子的地址上。曾经,我潜意识里总还想着,说不定哪天会和简潞复婚,所以,也就从没急着想去买房子转户口。可这次,我明白,我过去的那段生活,已经是彻底过去了。我必须面对现实,必须将户口转走。于是,我在那时做了一个对我影响至深的决定:买房子。
  如今想来有些后怕,2002年底,如果我将这些钱投入了股市,那么,到2005年那轮熊市尽头的时候,这5万估计连5千也未必剩得下来,但我歪打正着地买了房子,从而使得在那轮最严酷的大熊市里,我一直并无多少钱可以投入股市,因此躲过了一场劫难。
  站在时光之河的堤岸上,我们回顾过往,一切历历在目,但若要眺望未来,则全是一片迷惘。在2002年8月,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股市的1600多点是一个很低的位置,谁也没有想到,那仅仅是一个巨大山谷的腰部,还有更深的山凹,横亘在不可测的前方。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那个山谷不仅幽深,并且漫长,如同一个埋葬了无数尸骨的万人坑。2001年到2005年的中国股市,是迄今为止中国证券史上最难熬的熊市,它的严酷在于,无论你有100万还是5万,其结果最终都很相似,那就是“接近归零”。因此,在这个时期,钱越多的股民,损失其实越大,而资金少的股民,则无意中逃过一劫难。
  相比之下,中国的楼市,则从2002年之后,进入了漫长的上涨周期。比股市的上涨周期,提前了大约三年。
  三年,在时光长河里,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一个人来说,早三年致富,生活就会大有不同。在2002年,一个普通人,是选择进入楼市,还是选择进入股市,其个人资产,会有很大差异。只不过,多数人在做出选择时,并非因为远见和洞察,而更多因为个人的现实需求以及种种偶然。
  我正是如此,我完全没预料到楼市上涨的降临。仅仅因为我当时确实需要一套房子,所以,我选择了投身楼市而非股市。
  如果用事后的走势回顾房价历史,那么,2002年的秋天,Q市房价正好处在漫长缓升后即将进入快速拉升的前夜。Q市的郭家桥片区,地处南二环,但在2002年,周围多数还是荒地,一点也不繁华,因此那里的楼盘当时每平方售价不超过2300元。在之后的一年,大地产商华达集团入驻,使一带成为房价攀升最快的区域之一,2005年左右就达到5000元的均价,2007年之后基本稳在9000元均价之上。对所有这些,我既无任何小道消息,也无任何先见之明,之所以在那买房,完全因为我离婚后一直租住在郭家桥,习惯了那个片区。
  2002年10月下旬,郭家桥一个叫“好时空”的电梯公寓恰好有尾盘在销售,那时的房子还不算非常好卖,已经交房了,但还有少数几套没卖掉。我买了其中一套70平米的两居室现房,由于朝向不太好,单价只要2180,总价仅仅15万2千多,这在后来的年月便宜得难以想象。
  而且当时贷款审得不严,我这个无业游民,到朋友上班的公司随意搞到个盖了“鲜章”的工资证明,就轻而易举地得以首付三成买到了房子。首付花了4万6千,由于是现房,很快就拿了钥匙,父母支援了我几千元,加上我买房后剩余的4千,凑够了收房和简单装修的开支。2002年12月,我住了进去。
  那时,除了这按揭的房子,我几乎两手空空。但我内心的安全感却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在离婚仅仅1年多后,我就奇迹般有了一套完全属于我一个人的房子。而这笔钱的来源,真的要感谢我那位恩师。
  按照政策,有了购房合同,就可以转户口。这需要向简潞拿以前的户口本。于是我们才终于再次见面。
  2002年12月底,在我曾经的房子近旁的一家茶楼里,我和简潞见了离婚后的第一面。在分开的这一年多,受过什么样的苦,我一句也没告诉她,只对她说:“我一直想不明白,去年我们离婚的时候,我没有工作,积蓄也少,而你有不错的工作,还有一个潜在的男友,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和我争那套用我家的钱在我单位房改里分到的房子?”
  她平静地回答:“那时心里很乱,也并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只想抓住能抓的东西,所以向你要了。”
  我喝了口茶,说:“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打算把长顺街这套房子卖掉,而那时如果我依然清贫的话,请你给我三分之一的卖房款吧,我拿来维持生活。如果你愿意。”
  她说:“好,不过,我可能不会卖的。”
  后来,归还户口本时,我去了简潞单位,她不在,我请人转交给了她,没有见面。所以,之前茶馆里的见面,成了我和她最后一次面对面的交谈。在那之后,几年过后尽管我还悄悄去见过她一面,但那次,没再让她看见我。
  简潞,这个我曾经的初恋,相爱八年的女人,就这样渐渐彻底走出我的生活,成了一个曾经熟悉而终于陌生的无关的人。
  (简潞,这个我曾经的初恋,相爱八年的女人,就这样渐渐彻底走出我的生活,成了一个曾经熟悉而终于陌生的无关的人。)
  2003年到2004年的两年,股市如同一个无底深渊,吞噬了一批又一批的抄底者。之后就有了一句名言,叫做“熊市不言底”。还有了一个笑话,说的是:
  股市一路下跌,一路都有股民抄底,从半山腰抄到了地板上,这下以为安全了,哪知道地板下还有地下室;这下更多人去抄底,没曾想地下室的下面还有地窖;地窖下面还有地壳;地壳下面还有地狱。拼死抄到地狱里的,结果是死了也没想到地狱还真有十八层。有些骨灰级的精明老鬼,当跌到18层地狱时,得意地问阎王:“这回可是真正见底了?”阎王哈哈大笑:“你们还是错了,经过再融资之后,我已经将地狱扩建了一倍!”
  那两年的股市,正如上面这个段子所说,以令人难以承受的对心灵的折磨,反反复复,跌跌不休。作为一个小股民,靠炒股显然难以谋生,因此,我先后找了其他一些工作。例如,当过报社的夜班校对员,在广告公司拉过业务,还到一家杂志社当过一段时间的编辑。这些都是非常平凡的工作,收入都不算高。而我既其貌不扬,又没多少积蓄,因此,在那两年的时光里,一直没有爱情来光顾我。
  除了上班,我每天都宅在家里,其一是因为“好时空”所买的房子不仅住了进去,而且还略有升值,成了我那时最大的欣慰;其二,是我想节省开销,多攒点钱,找合适的时机再次投入股市;其三,我觉得爱情只是幸福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小时候我听外婆说,“幸福是会来敲你的家门”的,我怕当我的幸福来敲门时,我不在家,无法开门。所以,工作之余,我都老老实实地宅着,哪怕孤单,哪怕寂寞。
  那两年,在寂静的时候,我其实也常常有些泄气地想:如果人世间是一个大果盘,我一定是那果盘里被人们瞬间遗忘的核桃。我的外表如同核桃一样沧桑,而我的内心如同核桃肉那样曲折。我孤单地生活着,日复一日,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这一生,肯定就这样波澜不惊了,直到老死。
  时光很淡地从我身畔滑了过去,很快就到了2004年9月底,那时的我,终于又辛苦攒了1万多元。那时,股市正好有一轮激烈的反弹,由1300点左右涨到了1450点。由于我并未意识到那轮熊市会如此漫长,觉得跌了四年了也改涨了,所以我带着那1万元,又一次辞掉其他工作,专心投身股海,希望着能有所作为。
  可是随后的行情真是一个万人坑,尤其05年3月到6月,从1300点左右跌到了998点。这是那轮漫长熊市最后的半年,熊市末期的杀伤力,实际上是最大的,虽然只继续跌了300点,但多数股票腰斩之后再腰斩,惨不忍睹。市场极度萧条,到处流传着“远离毒品,远离股票”的言论,在那半年多,我付出了自己全部的时间,不仅开市的时候随时关注股票,而且每天收盘后,都会呆呆地坐在电脑前,像机器人一样反复地查看股票走势图,却终于还是损失惨重。到2005年6月,这新投入的1万,竟然只剩下2000元。加上我之前还有一部分交大昂立,总市值大约5000来元。这就是历史意义的本轮超级大牛市起点998点降临的时刻,我全部的股市资产。
  从日的2242点,到日的998点。中国股市经历了其历史上最漫长的大熊市,其惨烈程度,其对股民心灵的折磨程度,远比2008年的熊市强烈得多。那四年,不仅使无数小散户亏得屁滚尿流,也使无数大户被打回原形,失去了他们曾经的纸上富贵。甚至还使许多金融枭雄,也折戟沉沙,挫骨扬灰。
  那几年的大熊市,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金钱并非在任何时候都是万能的,也并非在任何时候都是越多越好。尽管通常情况下钱多确实有钱多的好处,但这也同样受到时间的决定性影响——历史上,每逢乱世,大户人家受到的损失,远比普通人惨重。
  若以股市做比,则是每逢大熊市,绝大多数人几乎都会亏损80%的资产,但小散户亏80%,也无非是损失10来万;大富豪亏80%,则要损失千万甚至上亿。所以,当真正的熊市降临的时候,钱越多承受的损失其实越大。钱少,反而成了上天庇护你的理由。
  由此,我形成了一种很恬淡的金钱观:钱这东西,用不着故作清高地刻意鄙视,也用不着匍匐在地做它的仆人。以一种健康的心态去面对钱,你就会感到宁静与快乐。
  我是一个普通人,因此我必然也渴望拥有金钱。但是,我从不羡慕富二代,也并不羡慕少年得志的人。
  富二代,他们没有经历过白手起家的历程,所以他们无法真正理解积累财富的过程远比财富本身更有价值。而少年得志的人,他们过早地拥有了富足,也就意味着他们在心灵最敏感的青年阶段,无法体验到丧失物质基础的恐慌彷徨,这其实非常不利于对生命意义的领悟。自古以来,饥饿与挫折,是洞悉人生的灵丹,而少年得志者却那么轻易地就把这宝贵的灵丹给舍弃了。
  所以,我从来没有记恨过生活。自信的人从不抱怨,更无需去嫉恨什么。我们生在这个世间,各有各的命运。当你运气好的时候,不要害怕,不要总担心失去,用平常心去享受你的这段运气,珍惜你的这段运气,因为它说不定一旦离开,很久都不会再来,这对应在股市上,也就意味着一旦遇到牛市,就要敢于大胆持股,敢于让利润奔跑,不要因为患得患失而频繁地跳上跳下;
  而当你运气不太好的时候,也不必沮丧,你所舍弃的,其实都是一早就注定要失去的。一旦峰回路转,你一定会与你所注定要收获的,迎面相逢。
  我正是如此,在我最困苦的时候,我挺了过来,于是,生活终于开始向我绽放了笑颜,2005年,也就在股市陷入最低潮的时期,上天突然赐予我一种以前想都没想到过的新的职业——我居然当上了一名大学教师。
  从很久之前起,我就羡慕大学教师这个职业,在旁观中猜测:它既有社会地位,工作又不太忙,工资还不算低,并且可以跟那么多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近距离交往,实在是全世界最美妙的岗位。可惜,我本科毕业考了公务员,没去读硕士,进大学这条路,自然就断了。这曾经是我的一大遗憾。
  2005年夏天,上苍仿佛为了补偿我,特意将这个我想都不敢想的职业赐予了我。6月初的一天,我偶然翻看《Q市早报》的招聘求职版,非常无意地看到省内最大的民办大学“Q市文华学院”正面向全省招聘10名辅导员,抱着碰碰运气,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我去报了名,并意外地应聘上了。而那时,正是股市的最低谷,直跌得万马齐喑,人人绝望;也是我人生的最低谷,省吃俭用攒了一年多的那一万元钱,竟又在股市里亏去了80%,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而就在那时,幸福却真的来敲响了我的家门。
  所以我想对每一位朋友说,最低谷的时候,不要绝望,相信自己,坚持下去,下坡路的尽头一定是上坡路。哪怕你无法确定这下坡路何时才能走完,但你要相信,没有任何下坡路,是永远走不完的。
  (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而就在那时,幸福却真的来敲响了我的家门。)
 雷立刚文学作品毛遂自荐录
  朋友们好:
  我叫雷立刚,是一个喜欢文学创作的老宅男,
  2001年起,我就在网络上码了许多文字,获得了一些认同。
  2004年之后,我远离网络很多年,直到2011年秋季,才重新在网络上进行文学创作。
  回首我以前的文字,大多数自己并不满意,还有一些则散乱地被别人剽窃改名,面目全非。
  所以,我把自己迄今为止稍感满意的作品,做一个整理,罗列于此,供欣赏我文字的人闲阅。
  由于目前许多论坛不允许链接其他论坛的网址,因此,我只能列出标题,百度应可看到。
  目前,我是一个职业股民,不依靠国家任何接济,也不靠任何单位、任何集体,
  完全凭自己的智力,在艰险的股市,通过炒股过着一种简单的生活,
  我不富,不是“大款”也不做“大款梦”;
  但我也不穷,出一本书赚两三万元的稿酬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所以,我目前完全出于对文学的热爱和执着,高强度地进行着文学创作。
  2012年以来,每天24小时,我放弃娱乐,放弃休闲,放弃谈情说爱,独自宅居,起码用10小时进行着充满激情的创作。
  我非常乐意毛遂自荐,将我的以下作品呈现给您——每一位欣赏我文字的阅读者。
  搜索方法 雷立刚+作品名称
  长篇小说《爱情和一些妖精》,这是我的长篇处女作。中国戏剧出版社2002年4月出版;
  长篇小说《秦盈》, 获2001年第三届全球华语网络文学大赛长篇小说金奖,杭州出版社2002年4月出版;
  长篇小说《少林寺》,中国戏剧出版社 2002年9月出版;
  长篇小说《曼陀罗》,获第8届巴金文学奖,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年9月出版。
  长篇小说《宣传部来了个年轻人》,获余秋雨世界文学之旅2004年网络文学大赛长篇小说金奖(因官场小说题材敏感,迄今未能出版。)
  中短篇小说集《谋杀》,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2年8月出版,这里收集了我早年的主要中短篇小说。
  早期短篇小说代表作《小倩》、《谋杀》、《桑叶》、《凝固的绝壁和藤》(此文是我原创,被很多人改名剽窃)等,网上可搜索到。
  早期散文请百度“散文天下 爱如烟花,只开一瞬:雷立刚情感散文小辑”,基本都收集于那里。
  年,因对文学的意义感到迷惘,停止文学创作长达7年之久。
  2011年下半年到2012年的新作有:
  长篇小说《小旅馆:我在外语学院旁开小旅馆的故事》,2012年度点击最高的网络小说之一,已全部完成,百度此文全名,可阅读完整版;
  长篇小说《小煎熬:我在川大南门旁开火锅店的故事》,点击很高,正在网上连载,百度此文全名,可阅读最近更新版;
  长篇小说《万物枯荣:一个普通中国股民的挣扎沉浮》,2012年度点击最高的财经小说之一,正在网上连载,百度此文全名,可阅读最近更新版;
  短篇小说《每当我悲伤的时候,我就去宜家》,2012年度点击最高的短篇小说之一,已完成并发在网上,百度此文全名,可阅读完整版;
  中篇小说《新画皮:我在日常生活中遇到女鬼的故事》,正在网上连载,百度此文全名,可阅读最近更新版;
  2012年散文《成都东南,被忽略的郭家桥》正在网上连载,百度此文全名,可阅读最近更新版;
  2012年日志《一个到世界尽头:半老男人,简单生活》正在网上连载,百度此文全名,可阅读最近更新版;
  欢迎欣赏我文字的朋友转载以上书目,不图别的,就图自己辛苦写出的文字,能被更广泛地推广和传播,我衷心地感谢每一位阅读者,愿善良和真诚,通过文字,在人世间流淌,如
  同河流,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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