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的因为三个女的被冻了一只手拿三朵花成语,然后没有了知觉,他想报复三个女的设置衣服让她们个个离谱死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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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列克西耶维奇代表作品选读
[ 摘要] 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于10月8日公布,白俄罗斯女记者兼散文家斯维特拉娜&阿列克西耶维奇(Svetlana Alexievich)获奖。
&&&&&&&&获奖者生平——
&&&&&&&&获奖之前,这位女作家鲜少为国内读者知晓。阿列克谢耶维奇1948年出生于乌克兰伊万诺-弗兰科夫斯克镇,父亲为白俄罗斯人、母亲是乌克兰人,在白俄罗斯成长。她毕业于明斯克大学新闻学系,曾在几家当地报纸任职记者。因为独立报导和批判风格,她的独立新闻活动曾受到政府限制,代表作《锌皮娃娃兵》曾被列为禁书。
&&&&&&&&她的作品以纪实文学为主,用与当事人访谈的方式写作,记录了二次世界大战、阿富汗战争、苏联解体、切尔诺贝利事故等人类历史上重大的事件。她的著作始终关注社会的黑暗面,关注大灾难里小人物的命运,着重于不同的个人命运组合而成的集体记忆。代表作为《车诺比的悲鸣》、《锌皮娃娃兵》等,已出版的著作有《战争的非女性面孔》、《最后一个证人》、《死亡的召唤》、《切尔诺贝利的回忆:核灾难口述史》等。其著作相继获得1998年德国莱比锡图书奖、199年法国国家电台“世界见证人”奖、2006年美国国家书评人协会奖等奖项。
&&&&&&&&早期作品关注战争中的女性和儿童
代表作品选读——
&&&&&&&&《我是女兵也是女人》《
&&&&&&&&[内容介绍]
&&&&&&&&1979年12月,苏军入侵阿富汗。很快,阿富汗各派游击队逐渐结成联盟,同入侵者和阿富汗政府军展开了游击战争。本书记录了阿富汗战争中苏联军官、士兵、护士、妻子、情人、父母、孩子的血泪记忆。战争期间超过100万名15—30岁的苏联女兵参加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她们中有医生、护士,还有伞兵、坦克兵、重机枪手、狙击手等。本书真实记录了她们亲历的那些感人泪下的故事,还有战火中伟大的爱情……这些女兵眼里的战争,与男人们的描述截然不同。这些女兵的回忆,会让你感受到二战中最直观的冲击和从未有过的强烈震撼。
&&&&&&&&[书摘]
&&&&&&&&S.A.阿列克谢耶维奇的话——
&&&&&&&&“已经有数以千计的战争作品,薄薄的和厚厚的,大名鼎鼎的和默默无闻的,更有很多人写文章评论这些作品。不过,那些书通通都是男人写男人的……关于战争的一切,我们都是从男人口中得到的。我们全都被男人的战争观念和战争感受俘获了,连语言都是男人式的。
&&&&&&&&女人们都沉默着,除我之外,没有谁去问过我们的外婆、我们的妈妈。连那些上过前线的女人们也都缄默不语,就算偶尔回忆,她们讲述的也不是女人的战争,而总是男人的战争。循规蹈矩,字斟句酌。
&&&&&&&&只有在自己家里,或是在前线闺蜜的小圈子里涕泪横流之后,她们才开始讲述自己的战争,那些我完全陌生的经历。不仅是我,对所有人都是陌生的。在采访过程中,我不止一次成为见证者,是那些闻所未闻的全新故事的唯一倾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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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次太可怕了……害怕极了……
&&&&&&&&我们卧倒后,我开始观测。这时我发现有个德国兵从战壕里站了起来,我手指一勾,他就倒下了。结果您知道怎样?我一个劲儿地哆嗦,浑身发抖,都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咯咯作响。
&&&&&&&&我哭了。以前我是朝靶子射击,根本不在乎。可是在这里,我是怎么把一个活人给打死了?我,杀死了某个与我素昧平生的人。我对他一无所知,却把他打死了。
&&&&&&&&但这种惶恐很快就过去了,经过是这样的:我们已经反攻了,一次,我们行军路过一个小镇,大概是在乌克兰。到达那里时,道路旁边有一座既像板棚又像房屋的建筑,已经辨认不清了。 它刚刚遭到大火焚烧,火苗渐息,只留下一堆焦炭,剩下房基……很多姑娘都不敢靠近,我不知怎么就过去了。在焦炭里我们发现了人骨,还有烧光了珐琅质的五星帽徽。一定是我们的伤员或者俘虏在这儿被烧死了。从那儿以后,不管杀死多少敌人,我都无动于衷了,仿佛看到那些烧焦的五星帽徽……
&&&&&&&&我从前线回来时,头发全白了。我才二十一岁,却像个满头白发的小老太太。我负过重伤,脑袋也震伤了,一只耳朵听力很差。妈妈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我相信你准会回来的,我白天黑夜都在为你祈祷呀。”我哥哥已在前线阵亡了。
&&&&&&&&妈妈痛哭着说:
&&&&&&&&“无论生儿还是生女,如今全一个样。不过,他到底是个男子汉,有义务保卫祖国,而你却是个女孩子。我总在向上帝祈求:与其叫你受伤,倒不如被打死的好。我每天都要去火车站等火车。有一次看到一个被烧伤破相的女兵姑娘……我猛地一哆嗦,以为是你!后来我也一直为那姑娘祷告。”
&&&&&&&&我老家在车里亚宾斯克州,我家附近有各种金属采矿场。不知为啥总是在夜里搞爆破,只要爆破的炸药一响,我总是刹那间就从床上跳起来,头一件事就是抓起外套朝外跑,随便跑到哪儿去都行。这时妈妈就把我拽住,紧紧搂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地哄我:“睡吧睡吧。战争已经结束了。你已经回家了。”我好几次从床上一个跟头栽下来,去抓外套……妈妈的声音让我恢复意识:“我是你的妈妈呀,是妈妈……”她轻声细语地哄我,生怕大声会吓着我……
&&&&&&&&【屋子里暖融融的,可是玛丽亚&伊万诺夫娜裹着一条厚羊毛毯,还是浑身发冷的样子。她继续给我讲:】
&&&&&&&&我们很快就成了战士……您知道,那时候没有什么特别时间去想事情。心里的感觉,真是冷暖自知……有一回,我们的侦察员抓到一个德国军官,有件事他十分疑惑:在他的阵地上有好多士兵被打死,而且都是打在脑壳上,还几乎都是同一个部位。他说,普通射手是不可能专打脑袋的,那么准确。“请你们告诉我,”他请求道,“这位打死我这么多士兵的射手是哪一个?我补充了大量士兵,可是每天都损失十来个人。”我们团长对他说:“很遗憾,我不能指给您看了,那是个年轻的女狙击手,已经牺牲了。”她就是萨莎&施利亚霍娃,是在单独执行狙击任务时牺牲的。使她遭殃的,是一条红围巾。她非常喜欢那条红围巾,由于红围巾在雪地里太显眼,结果暴露了伪装。当这个德国军官听到这一切都是一个姑娘干出来的时候,非常震撼,不知如何回答,再也说不出话来……他似乎是一个大人物,在把他押送莫斯科之前,对他进行最后一次审问,他承认:“我从来没有和女人打过仗。你们都是一些美女……我们的宣传总是说在红军里面是没有女兵参战的,都是阴阳两性人……”他看来是百思不得其解……我永远忘不掉……
&&&&&&&&我们都是两人一组,从早到晚埋伏在战位上一动不动,眼睛酸痛流泪,手臂发麻,就连身子也由于紧张而失去知觉,真是难受极了。春天尤其难熬,雪就在你身体下面融化,整天就泡在水里。你就好像是在游水,可又经常被冻在土地上。天刚破晓,我们就得出发,直到夜幕降临才从前沿回来。我们通常卧在雪地里或爬到树梢上、蹲在棚子或被毁坏的房屋顶上,一连十二个钟头,甚至更长的时间。我们在那里伪装好,不让敌人发现我们的观测位置。我们会尽量靠近敌人选择监视点,与德军堑壕的距离只有七百至八百米,还经常只有五百来米。在清晨我们甚至能听到他们讲话和笑声。
&&&&&&&&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 直到现在也想不通……
&&&&&&&&我们开始反攻了,推进十分迅速。但我们筋疲力尽,后勤保障又跟不上来,几乎是弹尽粮绝,连炊事车都被炮弹炸了个稀烂。我们一连三天三夜光吃面包干,大家舌头都磨破了,简直再也嚼不动那玩意儿了。我的搭档被打死了,于是我又带上一个新兵到前沿去。有一天,我们突然发现在中间地带有一匹小公马。它真漂亮,尾巴特别柔软……它悠然自得地溜达着,好像周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根本不存在战争。我们听到德国人已经嚷了起来,原来我们也发现了它。我们的战士也在吵个不休:
&&&&&&&&“它要逃走了,用它煮一锅马肉汤就好了……”
&&&&&&&&“这么远的距离,冲锋枪可打不着……”
&&&&&&&&大家看着我们:
&&&&&&&&“狙击手过来了。现在就请她们打吧…… 快打呀, 姑娘们!”
&&&&&&&&我想都来不及细想,习惯性地先瞄准后开枪。小马腿一软,横倒下来,我似乎听到它在细声细气地嘶鸣,也许是幻觉,但我感觉到了。
&&&&&&&&事后我才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么漂亮可爱的小马,而我却把它杀了,要拿它来熬汤!可是当时,我听到身后有人在抽噎,回头一看,是那个新兵女娃。
&&&&&&&&“你怎么啦?”我问。
&&&&&&&&“我可怜那匹小马……”她眼睛里噙满泪水。
&&&&&&&&“哦哟——哟,好一副软心肠啊!可我们大家已饿了三天了。你可怜这匹马,是因为你还没有亲手埋葬过自己的战友。你去试试吧,一天全副武装赶三十公里路,而且空着肚子,是啥滋味?首先是要赶走德国鬼子,其次,我们也得活下去。我们是会心软的,但不是现在……你懂的,心软是以后的事……”
&&&&&&&&说完话,我又转过身看看那帮男兵,他们刚才还在怂恿我,大叫大喊地请求我开枪呢。而现在才过了几分钟啊,就谁都不再看我一眼了,好像从来就没发现我似的,每个人都在埋头干自己的事。他们在抽烟,在挖战壕……也有人在磨着什么东西……至于我怎么样,他们才不管呢,哪怕我坐在地上号啕痛哭!就好像我是个屠夫,我动刀杀生就那么轻轻松松、随随便便!其实,我从小就喜欢各种小动物,我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家的母牛病了,家里人把它宰了。为这件事儿我还不停地哭了两天。可是今天呢,我“叭”的一枪就杀了一匹孤苦伶仃的小马。可以说,那是我两年多来见过的第一匹小马……
&&&&&&&&晚饭送来了。炊事员对我说:“嘿,狙击手真棒!……今天菜里见荤啦……”他们把饭盒留下来就走了。但是我们这几个姑娘坐在那儿,根本没去碰一下饭盒。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噙着眼泪走出掩蔽部……姑娘们跟着我出来,异口同声地安慰我。她们很快地拿走各自的饭盒,吃了起来……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永远忘不掉……
&&&&&&&&每天晚上,我们照例都要聊大天。聊些什么?当然,要聊家庭,聊自己的妈妈,聊已开赴前线的父亲和兄弟。我们还畅谈战后要干什么工作,谈我们会嫁给什么样的人,丈夫是否会爱我们,等等。我们连长故意逗我们说:
&&&&&&&&“哎哟,姑娘们!谁都觉得你们可爱。可是打完仗一准没人敢娶你们。你们打枪打得那么准,要是摔盘子准会摔中人家的脑门心,还不把丈夫的命给要了!”
&&&&&&&&我和丈夫是在战争中相识的,是一个团里的战友。他负过两次枪伤,一次震伤,从头至尾整个战争他都坚持下来了,后来在部队干了一辈子。对他根本不用解释什么是战争。我的脾气他心里完全有数。如果我可着大嗓门说话,他或者毫不在意,或者默不作声。我也学会对他宽容。我们养大了两个孩子,儿子和女儿,供他们读完了大学。
&&&&&&&&再对您讲些什么呢?……嗯,我复员后到了莫斯科。从莫斯科到自己家要乘车,步行有几公里。现在那儿通了地铁,可当时还是一片连一片的樱桃园和洼谷。当时那儿有一道很宽的深沟,我得穿过去。等我好不容易赶到那儿时,天已经黑下来了。不用问,我不敢在夜里过这条深沟。当时我站在沟边上,不知怎么办才好:是返回去等第二天再说,还是鼓起勇气穿过去?现在想起来,真是太好笑了:前线都过来了,什么没见过?死人啦,各种各样的可怕景象啦。至今我还记得尸体的味道,和烟草气味混合在一起……可是到头来还是一个小姑娘的心态。想起我们从德国返回家园时,在途中的列车上,不知谁的旅行袋里窜出一只老鼠,一下子我们全车厢的姑娘们都乱了套,睡上铺的人从高处倒栽下来,吱哇乱叫。跟我们同路的大尉惊讶地说:“你们个个都得过战斗勋章,居然还会怕耗子。”
&&&&&&&&算我走运,这时一辆运货卡车开了过来。我想,这下有车可以搭了。
&&&&&&&&汽车刹住了。
&&&&&&&&“我要去狄雅柯夫村。”我大声说。
&&&&&&&&“我正好也到狄雅柯夫村去。”车上的年轻小伙子打开车门。
&&&&&&&&我钻进驾驶室,他把我的皮箱拎到车上,又上路了。他瞧着我的装束和奖章,问道:“你打死过几个德国人?”
&&&&&&&&我告诉他:“七十五个。”
&&&&&&&&他嘿嘿一笑: “ 吹牛! 恐怕你连一个德国人都没有见过吧?”
&&&&&&&&我突然认出了这小伙子是谁。
&&&&&&&&“柯尔卡&契绍夫?真是你吗?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系过红领巾?……”
&&&&&&&&战前我在母校当过一个时期的少先队辅导员。
&&&&&&&&“你是——玛露茜卡?”
&&&&&&&&“是我呀……”
&&&&&&&&“真的吗?”他停下了汽车。
&&&&&&&&“快送我回家吧,干吗在半路上停车?”我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我看到他也是这样。多么意外的相逢!
&&&&&&&&到了村里,他提着我的箱子跑进我家,手舞足蹈地对我妈说:
&&&&&&&&“快,我给您把女儿送回家啦!”
&&&&&&&&此情此景,怎么会忘记呢?
&&&&&&&&我回到家,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先要学会穿便鞋走路,我们在前线穿了三年长筒靴。我们习惯于扎腰带,笔挺地站着,而现在的衣服就像口袋似的套在身上,感到很不自在。我呆呆地看着长裙和连衣裙,已经感到陌生,因为在前线老是穿长裤,晚上把长裤洗干净,然后压在自己身下,躺在上面睡觉,我们把这叫作熨裤子。其实,裤子常常干不透,就得穿上它到严寒中去,结果立刻冻出一层冰壳壳。怎么学习穿裙子出门啊?双腿都迈不动。别看我们回来穿上老百姓的裙子和便鞋,可是一见到军官,还是不由自主地想举手敬礼。我们吃惯了军队伙食,完全由国家供给吃喝,而回来后得自己到粮店去买面包,按规定的定量去买。可是我们常常忘了付钱,幸好女售货员熟悉我们,知道我们是怎么回事,但又不好意思提醒我们。
&&&&&&&&我们也就不付钞票,拿起东西就走。过后我们很难为情,第二天赶紧去赔礼道歉,再买上另外一些东西,付清全部钱款。我们需要重新学习所有日常生活,要找回平民生活的记忆,要正常过日子!去和谁学啊?跑去找邻里街坊,去问妈妈……
&&&&&&&&您听我说,我还想到这样的问题。战争打了几年?四年。
&&&&&&&&这么久啊……什么鸟儿啦,花儿啦,我全不记得了。其实,它们仍然是存在的,可是我确实想不起它们来。事情就是这般奇怪,是吧?……为啥要有彩色的战争电影啊?战场上一切都是黑色。要说有另一种颜色,那就是血色,只有鲜血是红色的……
&&&&&&&&我们在不太久之前,大概是七八年前吧,刚刚找到战友玛申卡&阿尔希莫娃。一位炮兵连长负了伤,她爬过去救他,一颗炮弹在她前头爆炸开,连长死了,她幸好还没来得及靠上去,但两条腿却被弹片削掉了,真是受尽折磨,我们全力为她包扎,竭尽所能地去救她。等我们用担架把她送到卫生营时,她却向我们哀求说:“姑娘们,朝我开一枪吧……我不想这样活下去……”她就这样哀求我们……苦苦哀求……她被送往后方医院后,我们又继续前进、反攻。等我们回来找她时,她已经音讯全无了。我们谁都不知道她在哪里,情况如何。许多年过去了……无论往哪儿写信询问,都没有回音。后来还是莫斯科七十三中的同学帮助了我们。男孩女孩们根据线索查找,在遥远的阿尔泰的一个残疾人疗养院里找到了她,当时已经是战后三十年了。这些年她住过许多残疾院,漂泊过多家医院,做过几十次手术。她躲避所有人,连亲生母亲都瞒着,不让她知道女儿还活着……我们接她出来参加我们的聚会,大家都哭成一片。我们后来又安排她与母亲见了面……这是她们母女三十多年后的重新相逢啊。妈妈差点就疯了:“多么幸运啊,我的心脏早前差点没痛碎了。有福啊!”玛申卡反复唠叨说:“现在我不怕见人了,我已经老了。”是啊……简单说吧,这也是一场战争……
&&&&&&&&我记得我在夜里坐在掩体中,彻夜不眠,外面炮声隆隆,是我们的炮兵在射击……胜利在望,没人愿意死……我曾经宣过誓,军人的誓言,如果需要,我将会献出自己的生命,可是现在真的不想去死了。从战场上,就算你能活着回来,灵魂也是受伤的。现在我常常在想:伤了胳膊或伤了腿脚都没关系,哪怕整个身子都受了伤也无所谓。但伤了心灵,那就伤害大了。我们离家从军时,还十分年轻幼稚,都是些小毛丫头。我是在战火中长大成人的。妈妈在家里给我量过身高……我在战争中长高了十公分……
&&&&&&&&——克拉芙季娅&格利戈里耶夫娜&科罗辛娜
&&&&&&&&(上士,狙击手)
&&&&&&&&【采访后告别,她笨拙地向我伸出滚烫的双手,拥抱了我,又说了声:“对不起……”】
&&&&&&&&《我还是想你,妈妈》
&&&&&&&&[内容介绍]
&&&&&&&&卫国战争期间(),数百万苏联儿童死亡,本书是幸存者的口述实录。战争发生时,他们只是2—12岁的孩子。这本书就是孩子们眼中对战争的真实再现。这是孩子们讲述的战争,不是战士,不是政治家,不是历史学家讲述的战争。孩子是战争公正,也是不幸的见证者。在他们眼中,战争有不一样的面孔…… 《我还是想你,妈妈》比《我是女人,也是女兵》中女性视角记录的战争更加惊人。
&&&&&&&&[书摘]
&&&&&&&&人们转动着无线电收音机。期待着听到斯大林的讲话。人们需要听到他的声音。但是斯大林没有讲话。后来发表讲话的是莫洛托夫……大家都收听了。莫洛托夫说:“战争爆发了。”可还是没有人相信。斯大林在哪里?
&&&&&&&&许多飞机飞临到城市上空……几十架陌生的飞机。机身上有十字。它们遮蔽了整个天空,遮住了太阳。简直恐怖极了!!它们投掷下炸弹……传来连续不断的爆炸声。碎裂声。这一切都像是发生在睡梦里。那么不真实。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清楚记得自己的感觉。自己的恐惧感,快速爬遍了全身。爬遍了所有话语。爬遍了所有念头。我们从家里冲出来,在街道上乱跑……我似乎觉得,整个城市已经不复存在,变成了一片废墟。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有人说:应该往墓地跑,因为他们不会轰炸坟场。为什么还要再轰炸死人呢?在我们地区有一个面积很大的犹太人墓地,长满了古老的大树。于是,所有人都奔向了那里,在那儿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人。他们搂抱着石头,隐藏在石板后面。
&&&&&&&&在墓地我和妈妈一直坐到了深夜。周围没有一个人说出“战争”这个词,我听见的是另外一个词——“挑衅”。大家都在重复这个词。人们都是这么交谈的:什么我们的军队马上就要还击了。什么斯大林已经下达命令了。大家对此都深信不疑。
&&&&&&&&但是,整个晚上明斯克郊区工厂的汽笛声都低沉地响个不停……
&&&&&&&&第一批死者……
&&&&&&&&第一个死的……我看到的是一匹被打死的马……紧接着……是一个被打死的女人……这让我很震惊。我一直以为,在战争中只有男人会被打死。
&&&&&&&&早晨,我醒了……想起床,然后才想起来——发生战争了,我又闭上眼睛……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街道上停止了射击。突然变得死寂。好几天都一片寂静。后来,突然有了动静……有人在走动,比方说,一个雪白的人,从皮鞋到头发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整个人都沾满了面粉。他肩膀上扛着一个白色口袋。另一个人在奔跑……从他的衣袋里掉下些罐头,他的怀里也抱着一堆罐头。还有糖果……几盒香烟……有人端着一帽子白砂糖……有人抱着一饭锅白砂糖……真是无法描述!一个人拖着一卷子布料,另一个人全身缠满了蓝色印花布。还有一身红色的……非常可笑,但是没有一个人笑。这是产品仓库被轰炸了。一家大商店就离我们家不远……人们都跑去了,疯抢那些剩下来的东西。在糖厂有几个人淹死在了盛满糖浆的大桶里。太可怕了!整个城市都在嗑瓜子。人们不知在哪里找到了一个存放瓜子的仓库。一个女人从我眼前跑过,冲向商店……她手里什么也没拿:没有口袋,也没有网兜儿——她脱下了自己的衬裙。紧身裤。用它们满满地装了荞麦米。拖走了。不知为什么大家都一言不发。没有人交谈……
&&&&&&&&当我把妈妈招呼来的时候,只剩下芥末了,黄瓶子装的芥末。“什么也别拿。”——妈妈要求我。稍晚些时候,她承认,她感到很羞愧,因为她一生都是按另外的方式教育我的。甚至当我们忍饥挨饿时,都会回想起这些日子,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会为此感到惋惜。我的妈妈就是这样!
&&&&&&&&沿着整个城市……沿着我们的大街小巷,德国士兵们平静地散步。他们把一切都拍摄下来。他们大笑着。在战前,我们在学校里喜欢玩一个游戏,我们画德国大兵。画中的他们都长着巨大的牙齿。长着满嘴獠牙。而如今他们就在我们眼前走来走去……年轻,英俊……他们都带着好看的手雷,塞在结实的长筒靴的靴筒里。他们吹着口琴。甚至和我们的漂亮姑娘开着玩笑……
&&&&&&&&一个上了年岁的德国人拖着一只装什么的箱子。箱子很沉重。他招呼我过去,示意我:请帮下忙。箱子上有两个把手,我和他一人抓住一个把手,抬着走。当我们抬到目的地,德国人拍了拍我的肩膀,从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给你,他说,这是报酬。
&&&&&&&&我回到家。坐在厨房里,忍不住抽了起来。甚至都没有听到屋门开了,妈妈走了进来:
&&&&&&&&“你在抽烟?”
&&&&&&&&“嗯……嗯哼……”
&&&&&&&&“香烟是谁的?”
&&&&&&&&“德国人的。”
&&&&&&&&“你在抽烟,抽的还是敌人的烟。这是背叛祖国。”
&&&&&&&&这是我抽的第一支香烟,也是最后一支。
&&&&&&&&我不想……我不想再重复“战争”这个词……
&&&&&&&&战火很快就烧到了我们这里。7月9日,才过了几个星期,我记得,为争夺我们的地区中心塞诺市就展开了激战。出现了许多难民,那么多啊,人们都没有地方安置,房子不够用。比如说,我们家,就安置了六个带着孩子的家庭。每一家都是这样。
&&&&&&&&首先涌来的是人潮,然后转移的是牲畜。这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简直太可怕了。恐怖的画面。离我们最近的车站——博格丹车站,现在还有这个车站,位于奥尔沙和列佩里之间。往这里,往这个方向转移的牛羊,不仅是来自我们的农委,而是来自整个维捷布斯克州。夏天的天气炎热,大群的牲畜:奶牛,山羊,猪,小牛。马群是分开来驱赶的。那些驱赶牲口的人,简直累极了,对他们来说,牲畜怎么样都无所谓了……那些饥饿的奶牛,冲进院子,要是不驱赶它们,会一直涌到台阶上。路上给它们挤奶,挤到地上……特别是猪,它们忍受不了炎热和漫长的道路。走着走着,就倒在了地上。因为天气炎热,这些死尸在膨胀,简直太吓人了,我甚至晚上都不敢走出家门。到处躺着死去的马……羊……牛……人们来不及掩埋它们的尸体,每天都因为炎热而腐烂膨胀……不断涨大……像被吹得鼓鼓的……
&&&&&&&&那些农民,他们知道养大一头牛需要付出多少劳动。需要多长时间。他们看着,哭,就像死去的是亲人。这不是草木,倒下了,不出声,这是活物,它们叫唤着,呻吟着。痛苦地死去。
&&&&&&&&我记得爷爷说过的话:“哎,这些无辜的牲畜,它们为什么要死?它们甚至都不会说些什么。”爷爷在我们家是最有学问的,他经常在晚上读书。
&&&&&&&&我的大姐战前在区党委工作,她被留下来做地下工作。她从地区党委图书馆带回来许多书,画像,红五星。我们把这些东西都埋藏在园子里的苹果树下。还有她的党证。我们是在深夜挖坑掩埋的,可我有一种感觉,红色,鲜红的颜色,埋在地下也会看得见。
&&&&&&&&德国人是怎么到来的,不知为什么,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们早就在这里了,驱赶着我们,整个村子的人。用机枪在前面押解着,讯问:游击队员在哪里,去过谁家?大家都不说话。于是,他们就找出三分之一的人,带走枪杀了。枪杀了六个人:两个男人,两个妇女和两个少年。然后,他们就走了。这天晚上下了大雪……新年快到了……在这场新雪下面躺着打死的人。没有人给他们下葬,没有人给他们打棺材。男人藏到了森林里。老年妇女点起木头,想让上冻的土地化开些,好挖掘坟墓。她们用铁锹在封冻的土地上敲打了很久……
&&&&&&&&很快德国人就又回来了……才过了几天……他们召集起所有的孩子,一共有13个人,让站在他们队伍的前面——他们害怕游击队的地雷。我们走在前面,他们跟在我们的后面。如果需要的话,譬如,他们安营或打水的时候,会首先把我们下到井里去。就这样我们走了15公里。男孩子们不是太害怕,女孩们边走边哭。敌人跟在我们后面,坐在车上……你不能跑……我记得,我们是光着脚走路,而那时春天刚刚来临。战争最初的那些日子……
&&&&&&&&我想忘记……想忘记这些……
&&&&&&&&德国鬼子一家一家地搜查……把那些有孩子参加游击队的家庭集合起来……在村子中间砍掉了他们的脑袋……有一家一个人也没找到,他们就逮住了他家的猫,吊死了。它吊在绳子上,就像个小孩儿……
&&&&&&&&我想忘记这一切……
&&&&&&&&那么近距离地看见了第一个德国人……高高的个头儿,蓝色的眼睛。我非常吃惊:“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却在杀人。”也许,这是我印象最深刻的。我对战争最初的印象……
&&&&&&&&敌人把我们驱赶到队长家的房子前……整个村子的人……天气温暖,草也晒得暖和。有人站着,有人坐着。女人们蒙着白色的头巾,孩子们光着脚丫。把我们赶到的这个地方,经常搞一些节日的庆祝活动。大家唱歌。举行收割仪式,收割完庄稼的庆祝仪式。也是这样——有的人坐着,有的人站着。在这里还举行群众集会。
&&&&&&&&现在……没有一个人哭泣……没有一个人说话……当时,这种情形让我很惊讶。我从书里读到过,人们痛哭,叫喊,在临近死亡之前——我不记得人们掉过一滴泪。甚至一点点泪星儿……如今,当我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我开始思考:也许,在那一刻我聋了,什么也没有听到?为什么没有人哭泣流泪呢?
&&&&&&&&孩子们单独围拢成一群,尽管谁也没有把我们同成年人分离开来。不知为什么,我们的母亲都没有把我们拉到自己身边。为什么?直到如今我也不明白。以前我们男孩通常很少和小女孩交朋友,都这样以为——对她们只能是揍一顿,或揪揪她们的小辫子。而此时,我们却都紧紧挤在了一起。您知道吗,甚至家里养的狗都一声也不叫唤。
&&&&&&&&在距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竖起了一挺机关枪,在它旁边坐着两个党卫军士兵,他们平静地不知交谈着什么,开着玩笑,甚至还笑了。
&&&&&&&&我清楚地记住了这些细节……
&&&&&&&&一个年轻军官走过来。一名翻译官把他的话翻译出来:“军官先生命令大家说出与游击队保持联系的人员名字。你们要是不说,就全部枪毙。”
&&&&&&&&人们像从前那样,还是那样继续坐着或站着。
&&&&&&&&“给你们三分钟时间——不说就打死你们,”翻译官说,举起三根手指头。
&&&&&&&&现在,我一直在盯着他的手。
&&&&&&&&“还有两分钟——不说就打死你们……”
&&&&&&&&我们大家挤得更紧了,有人说了些什么,不是用语言,而是用手势,眼神儿。比如我,清楚地感觉到,他们会打死我们,我们再也活不了了。
&&&&&&&&“最后一分钟,你们就要完蛋了……”
&&&&&&&&我看见,一个士兵拉开枪栓,装好子弹夹,端起了机枪。离有的人两米,离有的人10米……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共有14个人。发给了他们铁锹,命令他们挖坑。把我们赶得近了些,看着他们挖坑……他们挖掘得很快,很快。尘土飞扬。我记得,坑很大,很深,有一个大人的身高那么深。就在房子前,地基下,人们挖了几个这样的大坑。
&&&&&&&&他们每次开枪打死三个人。让站在大坑边——直接开枪。其他的人就这样看着……我不记得,是父母和孩子们告别,还是孩子们和父母告别。一位母亲掀起裙子下摆,蒙上了女儿的眼睛。但是,即便是很小的孩子也没有哭泣……
&&&&&&&&杀死了14个人。人们开始埋坑。而我们又站着,看着,他们怎么填土,怎么用皮靴上去踩踏。他们还用铁锹在土堆上拍打了一会儿,好让它们漂亮一些。整齐一些。您知道吗,他们甚至把边角也切割好,清理干净了。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德国人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就像是刚刚在田间劳动了一样。一只小狗跑到了他的跟前……谁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跑来的,是谁家的小狗。他抚摸着它……
&&&&&&&&过了20天,才允许人们挖出死者。弄回家,安葬。只是到了这时候,女人们才叫喊起来,整个村子都在哭诉。哭悼死去的人。
&&&&&&&&有许多次,我拿起画笔。我想画下这些……可是,画出的却是一些别的东西:村庄,花草……
&&&&&&&&《锌皮娃娃兵》
&&&&&&&&[内容介绍]
&&&&&&&&阿列克谢耶维奇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讲述了那些士兵们所面对的战争是什么样的,也揭露了强加到人民头上、扭曲人性的暴行。正如这本书所描述的,不管在什么地方,战争的本质都一样:残忍,丑恶,摧残人性。最令人难忘的是那些娃娃兵的母亲,尤其是当娃娃兵被装到锌皮棺材里运回家时,母亲们在墓地里讲述着儿子们的事,就好像他们还活着。
&&&&&&&&S.A.阿列克谢耶维奇的话——
&&&&&&&&为什么我会产生写《锌皮娃娃兵》的愿望?为了表示抗议,抗议用男性的视角看待战争。我去了公墓,那里安葬着空降兵。将军们在致悼词,乐队在演奏……我发现,这些成年人都沆瀣一气,只有一个小姑娘的尖声细嗓冲出了其他声音的包围:“爸爸,亲爱的爸爸!你答应我要回来的……”她妨碍了发言,被人从棺材前拉走,像拉走一条小狗。这时我明白了,站在坟墓前的这些人当中,只有这个女孩是个正常人。
&&&&&&&&[书摘]
&&&&&&&&谁第一个开枪,谁就能活下来
&&&&&&&&无论我怎么聚精会神,我都只能听见声音,没有面孔的声音。声音时隐时现,好像我还来得及想道:“我要死了。”这时,我睁开了眼睛……
&&&&&&&&爆炸后第十六天,在塔什干,我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我小声说话也会震得头疼,只能小声,大声不了。我已经接受过喀布尔军医院的治疗,在那里,我被切开了颅骨:脑袋里像是一锅粥,清除了碎骨渣。用螺钉把左手接起来,但没有骨节。第一种感觉是惋惜,惋惜一切都不可挽回了,看不见朋友了,最难过的是我再也上不了单杠了。
&&&&&&&&我在几家军医院里躺到差十五天就满两年,进行了十八次手术,有四次是全身麻醉。讲习班的大学生们根据我的状况写过我有什么,没有什么。我自己不能刮脸,同学们替我刮。第一次刮脸时,他们把一瓶香水都洒在了我身上,可我还在喊:“再来一瓶!”我闻不到香味,闻不到。他们从床头柜里取出了所有东西:香肠、黄瓜、蜂蜜、糖果,都没有味儿!看东西有颜色,吃起来有味道,可就是闻不到。我几乎发了疯!春天来了,满树鲜花,这些我都看见了,可是闻不到香味。我的头里被取出了1。5毫升的脑浆,显然把某种与气味有关的中枢给剔除了。五年过去了,我到现在仍然闻不到花香、烟味、女人香水的味道。如果香水气味又冲又浓,把香水瓶塞在鼻子底下,我是能够闻出味来的,显然脑髓中剩余的部分承担了丧失的功能。
&&&&&&&&我在医院里治疗时,收到一位朋友的来信。从他的信中,我才知道我们的装甲输送车轧到了意大利地雷,被炸毁了。他亲眼看到一个人和发动机一起飞了出去……那个人就是我……
&&&&&&&&我出院以后,领了一笔补助金—三百卢布。轻伤—一百五十卢布,重伤—三百卢布。以后的日子,自己看着办吧!抚恤金—没有几个钱,只好依靠爹妈养活。我老爹过着没有战争胜似战争的日子,他头发全白了,患了高血压。
&&&&&&&&我在战争中没有醒悟,是后来慢慢醒悟过来的。一切都倒转了方向……
&&&&&&&&我是1981年应征入伍的。那时战争已经进行了两年,但在“非军事化生活”中的人们对战争知之甚少,谈论得也不多。我们家里认为:既然政府派兵到那边去,就是有这种需要。我父亲就这么认为,左邻右舍也这么认为。我不记得哪个人有不同的看法,甚至妇女也不哭,也不感到可怕,一切都离自己远着哪!
&&&&&&&&说是战争吧,又不像是战争。如果是战争,那么它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战争,没有伤亡,没有俘虏。那时还没有人见过锌皮棺材,后来我们才得知:城里已经运来过棺材,但是在夜里就偷偷下葬了,墓碑上写的是“亡”而不是“阵亡”。可是没人打听过,我们这些十九岁的小伙子,怎么会一个个突然死亡?是伏特加喝多了,还是患了流感,或者是吃橙子撑死的?只有亲友的啼哭,其他人的生活和往常一样,因为这种事还没有轮到他们头上。报上写的是:我们的士兵们在阿富汗筑桥、种树、修友谊林荫路,我国的医务人员在为阿富汗妇女婴儿治病。
&&&&&&&&在维捷布斯克军训期间,他们准备把我们派往阿富汗一事,已不是秘密了。有个人坦白地说,他担心我们在那边都会被打死。我一开始瞧不起他。启程前,又有一个人拒绝去,先是撒谎,说他丢了共青团团员证,可是团员证找到了;他又编了一个瞎话,说他的情人要分娩。我认为他精神不正常。我们是去搞革命的,他们就是这么告诉我们的,我们就相信了。我们想象以后的日子会充满浪漫主义色彩。
&&&&&&&&……
&&&&&&&&子弹射进人体时,你可以听得见,如同轻轻的击水声。这声音你忘不掉,也不会和任何别的声音混淆。
&&&&&&&&有个我认识的小伙子,脸朝下倒在地上了,倒在气味呛鼻、灰烬一般的尘土里。我把他的身子翻过来,让他后背贴地。他的牙齿还咬着香烟,刚刚递给他的香烟……香烟还燃着……有生以来第一次,我感到自己仿佛在梦中活动,奔跑、拖拽、开枪射击,但什么也记不住。战斗之后,什么也讲不清楚。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玻璃……恍如一场噩梦。你被吓醒了,可什么事也想不起来。尝到恐惧的滋味后,就得把恐惧记在心里,还得习惯。
&&&&&&&&过了两三周以后,以前的你已经烟消云散,只留下了你的姓名。你已经不是你了,你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见到死人已经不害怕了,他会心平气和或略带懊恼地寻思:怎么把死者从山岩上拖下去,或者如何在火辣辣的热气里背他走上几公里路。这个人已经不是在想象,而是已经熟悉了大热天里五脏六腑露在肚皮外的味道,这个人已经了解了粪便和鲜血的气味为什么久久不散……他知道,在被滚热的弹片烫得沸腾的脏水坑里,被烧焦的人头龇牙咧嘴的表情,仿佛他们临死前不是叫了几个小时,而是一连笑了几个小时。当他见到死人时,他有一种强烈的、幸灾乐祸的感受—死的不是我!这些事情发生得飞快,变化就是如此,非常快。几乎人人都有这一过程。
&&&&&&&&对于打仗的人来说,死亡已没有什么秘密了,只要随随便便扣一下扳机就能杀人。我们接受的教育是:谁第一个开枪,谁就能活下来,战争法则就是如此。指挥官说:“你们在这儿要学会两件事:一是走得快;二是射得准。至于思考嘛,由我来承担。”命令让我们往哪儿射击,我们就往哪儿射击,我就学会了听从命令射击。射击时,任何一个人都不用可怜,击毙婴儿也行。因为那边的男女老少,人人都和我们作战。部队经过一个村子,打头的汽车马达不响了,司机下了车,掀开车盖……一个十来岁的毛孩子,一刀刺入他的后背……正刺在心脏上。士兵扑在发动机上……那个毛孩子被子弹打成了筛子……只要此时此刻下令,这座村子就会变成一片焦土。每个人都想活下去,没有考虑的时间。我们只有十八岁二十岁呀!我已经看惯了别人死,可是害怕自己死。我亲眼看见一个人在一秒钟内变得无影无踪,仿佛他根本没有存在过。然后,用一口棺材装上一套军礼服,运回国去。棺材里还得再装些外国的土,让它有一定的重量……
&&&&&&&&想活下去……从来也没有像在那边那样想活下去。打完一仗,回来时就笑。我从来没有像在那边那样大笑过。老掉牙的笑话,我们当作一流的新作品来听。
&&&&&&&&举个例子,有个坑蒙拐骗的人来到战场,他第一件事就是打听抓一个“杜赫”能得多少兑换券。一个“杜赫”价值八张兑换券。两天以后,卫戍区附近尘土飞扬,他带来两百名俘虏。有个朋友央求道:“卖给我一个,给你七张兑换券。”“乖乖,看你说的,我买一个还花了九张兑换券呢!”
&&&&&&&&有人讲一百次,我们就能笑上一百次。任何一件无聊的事,都能让大家笑破肚皮。
&&&&&&&&有个“杜赫”在躺着看字典。他是神枪手,他看见一个人肩上扛着三颗小星星,是上尉—价值五万阿富汗币,砰的一枪!一颗大星星,是少校—价值二十万阿富汗币,砰的一枪!两颗小星星,是准尉,砰的一枪!到了夜里,首领开始按人头付款:打死了一个上尉—发给阿富汗币,打死了一个少校—发给阿富汗币。打死了……什么?准尉?你把咱们的财神爷给打死了,谁给咱们发炼乳、发被褥?把他吊死!
&&&&&&&&关于钱的问题谈得很多,谈得比死还多。我什么东西也没有带回来,只带回从我身上取出的一个弹片,仅此而已。有人在打仗时窜进村子……拿走了瓷器、宝石、各种装饰品、地毯……有人花钱买,有人用东西换……一梭子子弹可以换一套化妆品:送给心爱的姑娘用的眉笔、香粉、眼影膏。出售的子弹用水煮过……煮过的子弹出膛时,不是射出去而是吐出去,用这种子弹打不死人。一般都是弄一个铁桶或者一个脸盆,把子弹扔进去,用水煮上两个小时。煮好了,晚上拿着这些子弹去做买卖。指挥员和战士、英雄和胆小鬼,都从事这种生意。食堂里的刀子、勺子、叉子、碗和盆常常不翼而飞,兵营里的水碗、凳子、锤子总是不够数,自动步枪的刺刀、汽车的镜子、各种各样的零件、奖章……什么都出售……商店什么都收购,甚至从兵营驻地运出去的垃圾,如罐头盒、旧报纸、锈钉子、破烂胶合板、塑料小口袋……出售垃圾按车计算。这场战争就是如此……
&&&&&&&&我们被叫作“阿富汗人”,成了外国人。这是一种标记,一种记号。我们与众不同,我们是另一种人。哪种人?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是英雄还是千夫所指的浑蛋?我也许是个罪犯,已经有人在议论,说是犯了一个政治错误。今天还在悄悄地议论,明天声音就会高些。可是我把血留在那边了……我本人的血……还有别人的血……给我们颁发了勋章,但我们不佩戴……将来我们还会把这些勋章退回去……这是我们在不真诚的战争中凭真诚赢得的勋章……
&&&&&&&&有人邀请我们到学校去演讲。讲什么?你不会讲战斗行动。讲我至今还如何害怕黑暗?讲有什么东西一掉下来,我就会吓得全身发抖?讲怎么抓了俘虏,可是没有一个能押回团部?一年半的时间里,我没有见过一个活的“杜什曼”〔杜什曼:苏联军人对阿富汗武装人员的称呼。
&&&&&&&&〕,我见到的都是死的。讲收集人的干耳朵?讲战利品?讲炮轰后的村庄?村庄已经不像是人住的地方,而像挖得乱七八糟的田地。难道我们的学生想听这些事?不,我们需要的是英雄人物。可是我记得我们是一边破坏、杀人,一边建设、馈赠礼物,这些行为同时存在,至今我也无法把它们分开。我害怕回忆这些事,我躲避回忆,逃离而去。从那边回来的人中,我不知道有谁不喝酒、不吸烟。清淡的香烟不过瘾,我寻找在那边吸过的“猎人”牌香烟。我们把那种香烟称作“沼泽上的死神”。
&&&&&&&&您千万不要写我们在阿富汗的兄弟情谊。这种情谊是不存在的,我不相信这种情谊。打仗时我们能够抱成团,是因为恐惧。我们同样上当受骗,我们同样想活命,同样想回家。在这里,我们能联合起来是因为我们一无所有。我们关心的只有这些问题:抚恤金、住房、好药、假肢、成套的家具……这些问题解决了,我们的俱乐部也就解散了。等我绞尽脑汁,千方百计把住房、家具、冰箱、洗衣机、日本电视机弄到手,大功就算是告成了!那时,我马上就会明白:我在这个俱乐部里已无事可做。年轻人不接近我们,不理解我们。表面上,我们像是和伟大的卫国战争的参加者享有同等待遇,但他们是保卫了祖国,而我们呢?我们像是扮演了德国鬼子的角色,有个小伙子就是这么对我说的。我们恨透了他们。当我们在那边吃夹生饭,在那边把命交给地雷时,他们在这儿听音乐,和姑娘们跳舞,看各种书。在那边,谁没有和我生死与共,没有和我一起耳闻目睹一切,没有和我实地体验与感受,那么,那个人对我来说,就分文不值。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死亡还是爱情》
&&&&&&&&[内容介绍]
&&&&&&&&本书为当代罕见的纪实文学经典,记录了人类史上最浩大的科技悲剧:日,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反应堆发生爆炸,邻近的白俄罗斯居民失去了一切。一些人当场死亡,更多人被撤离,被迫放弃一切家产。成千上万亩土地被无污染,成千上万人因高辐射核燃料泄露而感染各种疾病。
&&&&&&&&作者用三年时间采访了这场灾难中的幸存者:有第一批到达灾难现场的救援人员的妻子、有现场摄影师、有教师、有医生、有农夫、有当时的政府官员、有历史学家、科学家、被迫撤离的人、重新安置的人、还有妻子们祖母们……每个人不同的声音里透出来的是愤怒、恐惧、坚忍、勇气、同情和爱。
&&&& [书摘] &&
&&&&&&&&日,凌晨1:23,一连串爆炸震碎了切尔诺贝利核电厂存放燃料棒的4号反应炉,切尔诺贝利核灾成为20世纪最严重的科技浩劫。
&&&&&&&&对于1000万人口的小国白俄罗斯来说,这是国家级的灾难。白俄罗斯没有核电厂,但苏联境内有三座接近白俄罗斯的核电厂,其中南边的那座是切尔诺贝利核电厂。二战期间,纳粹军队摧毁了白俄罗斯境内619座村庄,切尔诺贝利灾变让该国失去485座村庄和居住地,其中70座永远埋在了地下。战争时,每四个白俄罗斯人有一个死亡;今天,每五个白俄罗斯人中就有一个住在受辐射污染的地区,总数是210万人,其中70万是儿童。
&&&&&&&&辐射粒子飘散到全球,不到一个星期,切尔诺贝利就成为全世界的问题:日,波兰、德国、奥地利、罗马尼亚检测到高剂量辐射;4月30日,瑞士和意大利北部,5月2日,法国、比利时、荷兰、英国和希腊北部,5月2日以后,以色列、科威特、土耳其、日本、印度、美国和加拿大也陆续检测到辐射。
&&&&&&&&孤单的人声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死亡还是爱情?也许两者是一样的,我该讲哪一种?
&&&&&&&&我们才刚结婚,连到商店买东西都还会牵手。我告诉他:“我爱你。”但当时我不知道自己有多爱他,我不知道……我们住在消防局的二楼宿舍,和三对年轻夫妇共享一间厨房,红色的消防车就停在一楼。那是他的工作,我向来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人在哪里,他好不好。
&&&&&&&&那天晚上我听到声响,探头望向窗外。他看到我就说:“把窗户关上,回去睡觉。反应炉失火了,我马上回来。”
&&&&&&&&我没有亲眼看到爆炸,只看到火焰。所有东西都在发亮。火光冲天,烟雾弥漫,热气逼人。他一直没回来。
&&&&&&&&屋顶的沥青燃烧,产生烟雾。他后来说,感觉很像走在焦油上。他们奋力灭火,用脚踢燃烧的石墨……他们没有穿帆布制服,只穿着衬衫出勤,没人告诉他们,他们只知道要去灭火。
&&&&&&&&四点钟了。五点。六点。我们本来六点要去他爸妈家种马铃薯,普利彼特离他爸妈住的史毕怀塞大约四十公里。他很喜欢播种、犁地。他妈妈常说,他们多不希望他搬到城里。他们甚至帮他盖了一栋房子。他入伍时被编入莫斯科消防队,退伍后就一心想当消防员。(沉默)
&&&&&&&&有时我仿佛听到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即使相片对我的影响力都比不上那个声音。但他从来没有呼唤我……连在梦里都没有,都是我呼唤他。
&&&&&&&&到了七点,有人告诉我他被送到医院了。我连忙赶去,但警察已经包围了医院,除了救护车,任何人都进不去。
&&&&&&&&警察喊:“救护车有辐射,离远一点!”
&&&&&&&&不只我在那里,所有当晚丈夫去过反应炉的女人都来了。
&&&&&&&&我四处寻找在那所医院当医生的朋友,一看到她走下救护车,我就抓住她的白袍说:“把我弄进去!”
&&&&&&&&“我不能。他的状况很不好,他们都是。”
&&&&&&&&我抓着她不放:“我只想见他一面!”
&&&&&&&&“好吧,”她说,“跟我来,只能待十五到二十分钟。”
&&&&&&&&我看到了他,全身肿胀,几乎看不到眼睛。
&&&&&&&&“他需要喝牛奶,很多牛奶,”我的朋友说,“每个人至少要喝三升……”
&&&&&&&&“可是他不喜欢牛奶……”
&&&&&&&&“他现在会喝的。”
&&&&&&&&那所医院的很多医生和护士,特别是勤务工,后来都生病死了,但是当时我们不知道危险。
&&&&&&&&上午十点,摄影师许谢诺克过世了。他是第一个。我们听说还有一个人被留在碎片里─瓦列里&格旦霍克,他们一直无法接近他,只好把他埋在混凝土里。我们不知道他们只是第一批死去的人。
&&&&&&&&我问他:“瓦西里,我该怎么办?”
&&&&&&&&“出去!快走!你怀了我们的孩子。”
&&&&&&&&可是我怎么能离开他?他说:“快走!离开这里!你要保护宝宝。”
&&&&&&&&“我先帮你买牛奶,再决定怎么做。”
&&&&&&&&这时我的朋友唐雅&克比诺克和她爸爸跑了进来,她的丈夫也在同一间病房。我们跳上她爸爸的车,开到大约三公里外的镇上,买了六瓶三升的牛奶给大家喝。但是他们喝了之后就开始呕吐,频频失去知觉。医生只好帮他们打点滴。医生说他们是瓦斯中毒,没人提到和辐射有关的事。
&&&&&&&&没多久,整座城市就被军车淹没,所有道路封闭,电车火车停驶,军人用白色粉末清洗街道。我很担心第二天怎么出城买新鲜牛奶。没人提到辐射的事,只有军人戴着口罩。城里人依旧到店里买面包,提着袋口敞开的面包在街上走,还有人吃放在盘子上的纸杯蛋糕。
&&&&&&&&那天晚上我进不了医院,到处都是人。我站在他的窗下,他走到窗前高声对我说话。我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人群中,有人听说他们马上会被带到莫斯科。所有妻子都聚集起来,决定跟他们一起去:“我们要和丈夫一起行动!你们没有权力阻止我们!”
&&&&&&&&我们拳打脚踢,士兵——士兵已经出现了——把我们推开。后来一个医生出来宣布:“没错,他们要搭机去莫斯科,所以你们得帮他们拿衣服,他们穿去救火的衣服都烧坏了。”公交车停驶,我们只好跑着去。我们跑过大半个城市,但是等我们拿着他们的行李回来,飞机已经起飞了。他们只想把我们骗走,不让我们在那里哭闹。
&&&&&&&&街道的一边停满了几百辆准备疏散居民的巴士,另一边是从各地开来的好几百辆消防车。整条街都覆盖着白色的泡沫。我们踏着泡沫走,边哭边骂。收音机里说,整座城市可能在三到五天内进行疏散,要大家携带保暖衣物,因为我们会在森林里搭帐篷。大家都好开心─露营!我们要用与众不同的方式庆祝五一劳动节!很多人准备了烤肉器材,带着吉他和收音机。只有那些丈夫去过反应炉的女人在哭。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到我爸妈家的,只知道自己一醒来就看到了妈妈。我说:“妈妈,瓦西里在莫斯科,搭专机去的。”
&&&&&&&&我们整理菜园(一星期后,那座村子也疏散了)。谁知道?当时有谁知道?那天晚上我开始呕吐,我怀了六个月身孕,很不舒服。那晚我梦见他在梦里叫我:“露德米拉!小露!”但是他去世后就没有到我梦中呼唤我了,一次也没有(开始哭)。
&&&&&&&&我早上起床后决定,我得一个人去莫斯科。妈妈哭着问:“你这个样子要去哪里?”我只好带父亲一起去,他去银行里提出所有存款。
&&&&&&&&我完全不记得到莫斯科的过程。抵达莫斯科后,我们问看到的第一个警察:“切尔诺贝利消防员被安置在哪里?”
&&&&&&&&他马上就说:“休金斯格站的六号医院。”
&&&&&&&&我们有点惊讶,之前大家都吓唬我们,说那是最高机密。
&&&&&&&&那是专门治疗辐射的医院,要有通行证才进得去。我给门口的女人一些钱,她说:“进去吧。”接着又求了另一个人,最后才坐在放射科主任安格林娜&瓦西里耶芙娜&古斯科瓦的办公室。不过当时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只知道我必须见她。她劈头盖脸就问:“你有没有小孩?”
&&&&&&&&我该怎么回答?我知道我绝不能说出我怀孕了,否则他们不会让我见他!还好我很瘦,看不出有身孕。
&&&&&&&&“有。”我说。
&&&&&&&&“几个?”
&&&&&&&&我心想,我要告诉她两个,如果只说一个,她不会让我进去。
&&&&&&&&“一男一女。”
&&&&&&&&“所以你不必再生了。好吧,他的中枢神经系统完全受损,头骨也完全受损。”
&&&&&&&&我心想,喔,所以他可能有点烦躁。
&&&&&&&&“还有,如果你哭,我就马上把你赶出去。不能抱他或亲他,甚至不能靠近他,你有半个小时。”
&&&&&&&&但我知道我不会走,除非我和他一起离开,我对自己发誓!我走进去,看到他们坐在床上玩牌、嬉笑。
&&&&&&&&“瓦西里!”他们叫。
&&&&&&&&他转过身看了我一眼,说:“好啦,没戏唱了!连在这里她都找得到我!”
&&&&&&&&他穿四十八号的睡衣,看起来很滑稽,他应该穿五十二号。袖子太短,裤子太短,不过他的脸不肿了。他们都在打点滴。
&&&&&&&&我问:“你想跑去哪里?”
&&&&&&&&他要抱我。
&&&&&&&&医生阻止他。“坐下,坐下,”她说,“这里不能拥抱。”
&&&&&&&&我们后来把这些当成笑话来说。其他房间的人也来了,所有从普利彼特搭专机到莫斯科的二十八个人都聚集过来。“现在怎么样了?”“城里情况如何?”我说他们开始疏散所有居民,整座城市会在三到五天内清空。大家都没说话,这些人里有两个女的,其中一个哭了起来,发生意外时她在电厂值班。
&&&&&&&&“天啊!我的孩子在那里,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想和他独处,哪怕只有一分钟。其他人察觉出来了,于是陆续找借口离开。我拥抱、亲吻他,但是他移开。
&&&&&&&&“不要离我太近,去拿张椅子。”
&&&&&&&&“别傻了。”我不理他。
&&&&&&&&我问:“你有没有看到爆炸?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是最早到现场的人。”
&&&&&&&&“可能是蓄意破坏,有人引爆,大家都这么认为。”
&&&&&&&&当时大家都那样说,以为有人蓄意引爆。
&&&&&&&&第二天他们躺在自己的病房里,不能去走廊,也不能交谈。他们用指节敲墙壁,叩叩,叩叩。医生解释说,每个人的身体对辐射的反应都不一样,一个人能忍受的,另一个也许不行。他们还测量病房墙壁的辐射量,包括右边、左边和楼下的病房,甚至撤离所有住在楼上和楼下的病人,一个也不剩。
&&&&&&&&我在莫斯科的朋友家住了三天,他们一直说:“你拿锅子,拿盘子去啊,需要什么就拿。”我煮了六人份的火鸡肉汤,因为当晚执勤的消防员有六个:巴舒克,克比诺克,堤特诺克,帕维克,堤斯古拉。我帮他们买牙膏、牙刷和肥皂,医院都没有提供,还帮他们买了小毛巾。
&&&&&&&&现在回想起来,朋友的反应让我很诧异。他们当然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但即使传言都出现了,他们还是说:“需要什么尽管拿!他情况怎么样?他们还好吧?能不能活下去?”活下去……(沉默)
&&&&&&&&我当时遇到很多好人,有些我都忘了,不过我记得一位看门的老太太教我:“有些病是治不好的,你只能坐在旁边照顾他们。”
&&&&&&&&……
&&&&&&&&那天早上唐雅&克比诺克拜托我:“陪我去墓园,我没办法自己一个人去。”
&&&&&&&&维特亚&克比诺克和沃洛迪&帕维克要下葬了,他们是我和瓦西里的朋友,我们和他们两家很要好。爆炸前一天,大家在消防局合拍了一张照片,我们的丈夫都好英俊!好开心!那是另一种生活的最后一天。我们都好快乐。
&&&&&&&&我从墓园回来后,马上打电话到护理站问:“他怎么样?”
&&&&&&&&“他十五分钟前死了。”
&&&&&&&&什么?我整晚都待在那里,只离开三个小时!
&&&&&&&&我对着窗户大叫:“为什么?为什么?”我朝天空大喊,整栋楼都听得到,但是没有人敢过来。然后我想:我要再看他一眼!我跑下楼,看到他还在生物室,他们还没把他带走。
&&&&&&&&他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露德米拉!小露!”护士告诉他:“她只离开一下子,马上回来。”他叹了口气,安静下来。我后来再也没有离开他,一路陪着他到墓地。虽然我记得的不是坟墓,是那只大塑料袋。
&&&&&&&&他们在太平间问我:“想不想看我们替他穿什么衣服?”
&&&&&&&&当然想!他们替他穿制服,戴消防帽,可是没法穿鞋,因为他的脚太肿了。他们也必须把衣服割开,因为没有完整的身体可以穿,全身都是……伤口。
&&&&&&&&在医院的最后两天──我抬起他的手臂,感觉骨头晃来晃去的,仿佛已经和身体分离。他的肺和肝的碎片都从嘴里跑出来,他被自己的内脏呛到。我用绷带包着手,伸进他的嘴里,拿出那些东西。我没办法讲这些事,没办法用文字描写。觉得好难熬。都是我的回忆,我的爱。
&&&&&&&&……
&&&&&&&&回家后,我一走进屋子就跌到床上,整整睡了三天。救护车来了,医生说:“她会醒的,只是睡了一场可怕的觉。”
&&&&&&&&我当年二十三岁。
&&&&&&&&我记得,我梦到死去的奶奶穿着下葬时的衣服来找我,我看到她在装饰新年树,便问:“奶奶,为什么我们有新年树?现在是夏天。”
&&&&&&&&她说:“因为你的瓦西里马上要来找我。”
&&&&&&&&他在森林里长大,我记得那场梦──瓦西里穿着白袍,呼唤着娜塔莎──我们还未出世的女儿。在梦里她已经长大了,瓦西里把她抛向天空,两人笑成一团。我看着他们,想到:幸福真的好简单。我在梦里和他们在水边一直走。他很可能是叫我不要悲伤,这是他从天上给我的暗示。
&&&&&&&&两个月后我去莫斯科,从火车站直奔他身边。我在墓园里对他说话时,突然开始阵痛,他们替我叫救护车。帮我接生的就是安吉丽娜&维西里那&古斯克瓦。她之前就告诉我:“你要来这里生小孩。”离预产期还有两个礼拜。
&&&&&&&&他们把她抱来给我看──是女孩。我唤她:“小娜塔莎,爸爸替你取的名字。”
&&&&&&&&她看起来很健康,四肢健全,但是她有肝硬化,肝脏有二十八仑琴的辐射,还有先天性心脏病。四小时后,他们告诉我她死了,又是同一套说辞:“我们不会把她交给你。”
&&&&&&&&不把她交给我是什么意思?是我不把她交给你们!你们要拿她去研究。我恨你们的科学!我恨科学!
&&&&&&&&我一直讲错话……我中风后不该大叫的,也不应该哭,所以我才一直说错话。但是我要讲一件没有人知道的事——他们带来一只小木盒,告诉我:“她在里面。”
&&&&&&&&我看了看,她被火化了,变成骨灰。我哭着要求:“把她放在他的脚边。”
&&&&&&&&墓园里没有娜塔莎&伊格纳坚科的墓碑,只有他的名字。她还没有名字,什么也没有,只是一个灵魂,我埋葬在那里的是一个灵魂。
&&&&&&&&我每次都带两束花去,一束给他,另一束摆在角落的是给她。我跪在地上,绕着坟墓爬,一定用跪的。(开始语无伦次)我杀了她……我……她……救了,我的小女儿救了我,她吸收了所有辐射,就像避雷针。她那么小,好小。她救了……可是我好爱他们,因为……因为你不能用爱杀人,对不对?那么浓烈的爱!为什么爱情和死亡会并存,谁能解释给我听?我跪在地上,绕着坟墓爬……
&&&&&&&&……
&&&&&&&&我后来生了一个儿子,叫做安德烈(Andrei),小安德烈。
&&&&&&&&我的朋友阻止我:“你不能生小孩。”
&&&&&&&&医生恐吓我:“你的身体无法承受。”
&&&&&&&&后来他们说,他会少一只手,说仪器显示他没有右手臂。
&&&&&&&&“那又怎样?”我心想,“我可以教他用左手写字。”
&&&&&&&&可是他出生时完好无缺,是个漂亮的男孩,学业成绩优异。现在我有一个让我可以活下去和呼吸的人了,他是我的希望。他什么事都懂,他问我:“妈妈,如果我去奶奶家两天,你能呼吸吗?”
&&&&&&&&不能。我深怕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他。
&&&&&&&&有一次我们在街上走,我突然跌到地上,那是我第一次中风,就在大街上。
&&&&&&&&“妈妈,你要喝水吗?”
&&&&&&&&“不用,你只要站在我旁边不要乱跑就行。”
&&&&&&&&我抓住他的手臂,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我被送到医院。我抓他抓得太用力,医生几乎无法把我拉开,他的手臂淤青了好久。现在我们出门,他会说:“妈妈,不要抓我的胳膊,我不会乱跑。”
&&&&&&&&他也生病了,两个礼拜在学校,两个礼拜待在家里看医生,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她站起来,走到窗边)
&&&&&&&&这里有很多像我们一样的人,整条街都是,这里就叫切尔诺贝利区。
&&&&&&&&……
(本文来源:新华炫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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