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田里的黑色小鸟的叫声是什么是什么鸟

  阿克克与他的小鸟枪  阿克克:  蓄满络腮胡,前额很宽,又有一点前凸。额下的眼睛呈栗色。  身材高硕。说话瓮声瓮气。带给人们的第一印象是绿林出身。  扛着一杆打钢珠的鸟枪。  阿克利:  身材瘦小。一副小尖嘴,唇髭和下巴青青的。细眉,吊梢眼,  眼珠为珠黄。低声下气,一个十足的男仆模样。  二人都穿长统的鹿皮靴,靴上打着补丁。帆布的裤脚塞掖在靴筒里。阿克利脚小靴显得大些,走在小雨初歇的乡野小路发出不合脚的扑哧扑哧的声响。阿克克步履矫健,仪态从容。阿克克的步伐大,阿克利不时要提着裤腰小跑一阵儿。阿克利一跑总带起点点泥水,阿克克便不满意的搡了他一把,把他搡的远开一点。阿克利不肯落单,仍提着裤子小跑着,只不过隔阿克克一辆马车的距离。阿克克把鸟枪斜挎肩上,左手插在裤袋里估算着子弹数目。约莫五十粒儿。这些小弹丸是用二只斑鸠七只麻雀换来的。阿克克每日清晨背着鸟枪在小木庄以西的密林寻视每一棵高树,把打下来的飞禽系成一串,趁鲜带到集市,贩给车店老板,老板要么捧给他一捧钢珠,要么赏他几个酒钱,就这就能打发走了。  车店老板年过五旬,妻子撒手人寰,儿子随行伍人去了。家室空荡无人管拘,本性便脱下睡衣毕露出来:娶进一个足可以作为女儿的小小媳妇。在年小人那里得到了无尽欢乐,夜夜不眠的折腾,但无奈年事已高力不从心,浑身乏术才能将将满意。白日里往往叹息,以为福浅。寻医问诊,说须狠补不可。列了一张药方子,除去二两枸杞,布满了野味。老板逢人打听,听说阿克克使得一手好枪法,便托人与阿克克商量此事。  阿克克自小视枪如命,整个少年时代的唯一玩偶就是一秆小鸟枪,整日里举着枪瞄。阿克克对世界的认识也是从枪开始。阿克克的父亲在阿克克六岁大的时侯把鸟枪当作惟一的遗产遗留给阿克克了,阿克克受宠若惊,半天才把掉下来的下巴推回去。阿克克的患偏头痛的父亲自知将不久于世,不能陪护阿克克长大,但只要鸟枪在阿克克身边,也就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阿克克喜欢这杆鸟枪喜欢的要命,是那种即便你把他的鸟割了他也不会皱眉头,如果你胆敢夺走他的鸟枪,他就敢割你的鸟的家伙。  阿克克虽然爱枪却不常放枪,除非撞见什么大型的猎物,诸如斑鸠,鹰鹫,野兔,黄鼠狼之类,才会放他娘的一枪。这一枪准中。平常见到水塘里的翠鸟,麦穗上的麻雀,他都不屑放上一枪,也不舍得。他打枪的钢珠在这一带十分稀缺。阿克克有时手边缺弹,缺的手痒痒了,也会去干两件不道德的事,就是去撬人家架车轮子的钢珠。每撬一个辆,都能得十几颗。他就欣喜一阵子。打完了,又去撬另一家的。撬了七八家。这七八家恨得切齿,光想剥抽了阿克克的筋骨,以泄愤懑。但又都惧怕那杆据说打鸟很准的鸟枪。女人还好,尤其是男人,更是憋屈不敢出。  阿克克虽然仗着一杆小鸟枪在小木庄横行无忌,但并不嚣张为难与人,更不主动用鸟枪伤害别人。阿克克的鸟枪无非是射杀一些小猎物——这还是少数,多数时候他只是瞄而未射。父亲就留下一匣钢珠,约莫千把发,射一颗少一颗。阿克克不想被迫常常去干那种事:去撬人家车轮。撬过轮钢圈的车子就报废了,这户人家收割庄稼时就得厚颜去未被撬的人家借用。阿克克也知道这事干得不道德,这事儿损人利己。但阿克克打心眼儿里打骨头缝儿里控制不住自己,鸟枪肚膛空空如也是他不能忍受的。 仿佛鸟枪有生命,他不能让它饿着。——它饿着他也饿着,他靠鸟枪猎取食物。  直到车店老板娶到小媳妇,要大量补些野味,阿克克才迎来转机。两人一拍即合。从此,每日阿克克老早起来,灌下一碗面糊,一抹嘴,便去猎鸟了。先在庄外围放几枪,落下几只麻雀,再去西边密林中一转,出来就拎着几只斑鸠还有什么了。然后到十里外的集市,找车铺老板讨几十粒钢珠。  阿克克准时准点叩响车铺的木窗,老板呻唤着伸出肥腻的头颅,头颅冒着热气;阿克克把一串还温热的禽类冲老板举举,老板龇着黄牙一笑,不知是牙齿的本色还是出于炫耀镀了金。老板把头缩回去,木窗里面黑洞洞的。阿克克知道那里面一定有一副雪白的躯体,滑嫩的躯体,掏着老板所剩不多的精气的躯体。阿克克感谢这躯体,这躯体也让自己受惠,不必再干那龌龊勾当:撬人家车轮。车店老板对于阿克克的勤快颇受感动,再次从木窗出现,粲然一笑,送来一捧钢珠。阿克克接过一捧小钢珠时经常觉得自己在捧着一捧珍珠。比珍珠还珍贵,——阿克克在心里比较的结果。这时的阿克克是神气十足的,裤兜里装着沉甸甸的钢珠,斜扛着鸟枪,迈着正步,不搭眼瞅脚下。阿克克甚至觉得全集市的人都在用眼神向他致意,因而更不敢斜视了,腰也挺得直板板。实际上确实有几个剥葱的女厨们呆呆地望着他,倒不是说被阿克克的气势威慑住了,而是阿克克胡髭上落了一层霜,斑白了。阿克克自己没有发现。阿克克一本正经的样子惹得那几个女人呵呵笑了。  阿克克在与老板打交道的头两个月,总把猎到的野味一股脑置换成钢珠。有一次,老板懒得去捧钢珠,便要给阿克克三张钱票,被阿克克推回去了。直到苦苦攒了两个月,约有三千发子弹时,阿克克觉得可以够好长一段时间用的了,才开始收些钱票,沽些酒,剁二斤猪头肉,带回砖窑吃酒了。  阿克克身为小木庄的一份子,却长年独自居住在庄西头的破窑里。阿克克的父亲死后,阿克克便无亲无戚了。阿克克问过他的父亲,“母亲呢?”父亲总虎着脸,没好气地说,“掉冰窟窿里了。”而阿克克后来却常听起闲人说他母亲是和野汉子跑了。阿克克不知父亲在哪里搞到这杆鸟枪的。阿克克每每问起此事,父亲总避而不答,即便回答,言辞也很闪烁,不能明白。再长大一点,阿克克又从流言中得知他父亲跑到山西做过土匪,一次混战中,救下土匪头头一条命,匪头头感激得不行,当即把一杆镇山的鸟枪交到父亲手里,当时的土匪配备的都是柴刀,镰刀,父亲的这一奖赏也算是顶呱呱的了。  阿克克从父亲闭目而去的那一刻就察觉到自己受村人的排斥,之所以受排斥的大概原因是自己是父亲的儿子,而根本的原因则是父亲有一杆连村长都没有碰触过的打鸟的鸟枪。村里的男人们对鸟枪都很惶惶然。这父亲一死,男人们都气壮了胆粗了,谋集一起,认为六岁大的阿克克不足为虑,各打各的算盘,围拢了过来。——却都想得到这杆鸟枪。阿克克被逼退到父亲的坟头。阿克克把父亲刨埋了之后,便坐宿了一宿。第二天一睁眼,见一堆人围拢而来,为首的是一个莽汉:面目因狰狞而扭曲,眉头皱成疙瘩,个头高大,发丛似鸡窝,手里提个铁盆,一脸怒火,气急败坏。阿克克缩了缩,托起鸟枪,枪管正对莽汉脑袋。莽汉并不真莽,众人之中就他一人有所准备,带了个铁盆,看来是胆大心细的佐证。莽汉自觉有所防御,被鸟枪指住脑袋时并不闪躲,相反很从容地把铁盆扣头上。阿克克一时迷惑了,不知这是在做什么。这个铁盆摸索着向他走进。阿克克大汗涔涔不知所措。莽汉马上就要摸到枪管了,阿克克一闭眼扣动了扳机,一颗弹粒蹭的滑出枪膛,在铁盆上留下一个小窟窿。众人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发不出话来,莽汉也立住一动不动。众人都以为毙掉了,阿克克也以为毙掉了。接下来几滴血绕着盆沿滴落下来,紧跟着一声杀猪似的嚎叫,叫声把盆都震掉了。这时人们才把绷紧的心弦放松,原来莽汉只是耳朵被洞开了一个黄豆粗细的窟窿。  打这以后,人们对阿克克刮目相看,认为阿克克有意打偏,饶他一条小命。阿克克自己知道,那是生平第一枪,虽然打偏了,总算没落空。  阿克克便靠这杆鸟枪,以及千把粒钢珠,猎着野味,日益长壮。阿克克打小吃野味长大,像野蛮人一样:胸肌紧绷绷,胸毛毛茸茸,两腮密密的络腮胡。  阿克克在父亲死后不久便搬到废弃的砖窑里居住了。阿克克在天蒙蒙亮时开始他的打猎,村中家家户户多喂鸡,黄鼠狼就常在村里出没,嘴里叼着垂气的小鸡,阿克克就在村里搜寻,见着了,砰砰放几枪。枪声荡漾。 村长暗示他几回不要这么早打搅他们的清梦,最后一次暗示时阿克克正想图个清静,便在村长的陪同下视察了未坍毁的几间砖窑。窑内尽是野狗拉的屎尿,味道很刺鼻,村长摘下镜片拭了又拭。阿克克佯装没看见。村长佯作咳嗽,并表示会派几个能干的小伙来收拾一下。阿克克微笑着点点头,爬上窑顶,俯瞰整个小木庄,在万道霞光里,小木庄闪着神圣的光。  阿克克当天晚上便搬到砖窑了。窑洞已被清扫的一干二净,四口完好的砖窑三口归了阿克克,一口作为村里的唯一的杂物储藏室,秕谷,生锈的铁锨,断齿的耙,豁口的犁具都被丢弃在里面。阿克克在一口窑洞里铺上草褥,做个自己的小窝,另外两口似嫌多余派不上用场。后来才派上用场。因为后来阿克克的枪法日益精准,可以让猎物受点小伤然不致于致命,比如打鸟时打鸟的翅膀,打野兔时打野兔的前肢,这样猎物就可以活过来。阿克克将飞禽翅梢剪掉,与其他猎物混养在窑洞,洞口筑起一道泥墙。  冬天鸟迁徙走了,小型猎物躲进深洞不出,也就是猎物稀少的时候。这时候对于一个以打猎为生的人来说是万难度过的。幸而阿克克两口寒窑的猎物储备,不出意外还能将就过完一个短点的冬天。  一到冬天,阿克克与车店老板的交易便时断时续,阿克克能捕到的猎物已很有限,自己也要数着猎物过着。在密林,田野,绕几圈,有时候也猎不着一只,枝桠秃秃的,农田荒荒的,覆盖着一层皑皑白雪,像覆盖着一袭绒绒的白毯,把一切生机全压在下面。当然,寒冬是很短暂的,起码从感觉上来说,一晃而过。这里的冬天总很短暂。  阿克克结识阿克利也是在一年寒冬。那年寒冬,天冷的特别,阿克克穿着村里老寡妇给他送来的破袄,还瑟瑟发抖。老寡妇对阿克克有点那个意思,可阿克克那时还没有那意思,只是觉得冷,穿上破袄后,只是觉得暖和点了。老寡妇对阿克克说,过不下去就去村里找她搭伙,别扛着饿着,一双筷子一碗饭总是有的,养个汉子总还养得起。但阿克克不想早早被人包养,断然拒绝了,他不想被人耻笑,因为好歹他有一杆鸟枪。那时他的枪法还没有好到只把猎物打成轻伤,所以那时他还没有过冬过的储物。鹅毛大雪漫天下落,饥寒交迫迫使他出窑狩猎。他扛着鸟枪行在深可及膝的雪地里。整整转了一上午,才猎到一只麻雀。不幸麻雀也饥寒交迫,又瘦又小,且缩成一团。阿克克将麻雀系在枪管上时麻雀已经冻僵了。阿克克不无丧兴,但只得扛着鸟枪打道回府了。临近家门时,阿克克发现斜刺里有一排脚印延伸到窑洞里,里面有翻箱倒柜的哗哗声。阿克克立即警惕起来,两手扶着枪身用胳肢窝夹着枪托,瞄着洞内。阿克克朝窑洞咕噜了几句,里面立马安静了。只过了一小会,阿克克就看到
一个骨瘦如柴的鼠里鼠气的人物举着手,胆怯的低着头,蹲着走出来了。  阿克克收留了他。他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浪迹者。所以到阿克克这也不感生疏,东西都像是自己的,这个摸摸,那个碰碰,很是随意。阿克克问了他的名姓;“阿克利,”他说。阿克克又问他翻箱倒柜在干嘛?他说是想找点吃的。阿克克说外面小土包底下埋的是地瓜,你去扒几个来,我且把这只麻雀烤烤熟。  阿克克把麻雀烤熟,递给了阿克利。瞬间阿克利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阿克克说不要哭嘛,趁热快吃,阿克利又熟练的把眼泪收回了。阿克克从阿克利怀里取出地瓜,埋在火烬里。阿克克看着阿克利吃着雀肉。地瓜焖熟时,两人剥吃着地瓜。他们把地瓜紫色的皮儿剥掉,小口咬着热气腾腾的瓤子。两人感觉很温暖。阿克利把头凑在阿克克的地瓜上方,帮阿克克吹热气,惊诧之后,阿克克也帮阿克利吹热气,阿克利一呆,便夺走阿克克的地瓜替他剥地瓜,阿克克也帮他剥地瓜…….  从那以后,阿克利成了阿克克的跟班的,阿克克走到哪,阿克利跟到哪。就像一只跟屁虫。阿克克枪法奇准,阿克克想教阿克利打枪。阿克利天生不会使枪,拿着枪手打颤。阿克克教给他怎样托枪怎样瞄枪怎样屏息静气扣扳机。阿克克指着一个丝瓜子让他试打十枪,十粒子弹都偏过丝瓜飞了过去。阿克克无奈的告诉他他只适合做个小跟班。阿克利一点都不为打不准枪而难过。  阿克克打下来一只鸟,阿克利便像猎狗似的跑去捡回来。阿克利瘦小麻利,跑起来比兔崽子还快。许多被打负伤的野兔都是阿克利拦截抓获的。阿克克与阿克利是很好的狩猎搭档。  阿克克手插在裤兜里数着子弹数目。阿克利溅起的泥点老分散阿克克的注意,计算老出差错,五十一粒还是五十四粒,不能确定。于是阿克克搡了阿克利一把,使阿克利远开一点。这时他们刚从车店老板那里交易回来。阿克克挎着鸟枪,阿克利提着裤子跟在后面。他们走在小雨初歇的乡野小路上,他们准备去远一点的地方狩猎。
楼主发言:34次 发图:0张
  小小李状
  老鱼鹰  初夏。夜晚。  茅屋。  老人撬起一瓶果肉罐头。用一柄银制小勺,舀着吃。  老人吃着晚餐。  晚餐:水果罐头或者鱼肉。  夜深了。  老人舀完最后一勺罐头汁。搧熄鱼油灯。爬上吊床。  茅屋略上的一道小径:  一个打手电的路人打此走过。  他用光束照照这偎河孑立的茅草屋:  在雾中,显得很低矮。  其他没觉得什么。  只有一点:  这屋子就像一颗散落的扣子,流落到村外的河边。  这个走夜路的人走了。打着他的手电。  黎明。  老人已在吃饭。  太阳跳了出来。  老人已在挖蚯蚓。  霞光散布天空。  老人已在小径上走着了。  小径两旁的小草摇曳着饱含露滴的倩影。  小径一旁移动着老人微驼的窄窄的小影。  在河湾。  老人于此驻足。  老人赤着脚。脚底板粗糙,开裂。绾着蓝布裤。  老人从棉布褂兜里掏出一把酒泡的小米。  小米黄橙橙。  小河流淌很慢。  老人把小米撒向河面。犹如撒出一把鱼籽。
  老人盘腿坐下。蒿草将老人淹没。  寂寂然。四野无人。  老人手握鱼竿。紧紧钓线。  鱼钩上蚯蚓摇着尾巴。  老人握鱼竿的手一挥动,鱼钩落入。  咚的一声,铅坠破开水面,拉着钓线下沉。  鱼漂半浮在水面。  长足的水虫在水面上跳来跳去,轻盈灵活。  老人如鹰隼的利眼紧瞄鱼漂。  太阳越过树梢,辉洒田野。  翠翠的萝卜棵子间有一只野兔匆匆溜走。  大雁一声鸣啼。  老人把竹子做的鱼竿轻放在蒿草丛。草篷着,不使鱼竿坠落。  老人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哈德门。  擦着洋火,把哈德门点上了。  深提一口,两缕青烟从鼻孔缓缓流出。  不论是放下鱼竿,掏烟,点烟,吸烟。  老人的眼睛从未离开鱼漂。  老人静静地等待。  攸然间鱼漂往下一坠。  不动了。  老人的手放在鱼竿上。烟含在嘴角,兀自冒烟。  老人的目光像两把利刃,直直刺入水底。  鱼漂又上浮一点。极微小的上浮。  老人把这一切收在眼底。  微风吹着蒿草。  河水波光粼粼。  鱼漂开始下沉了。渐沉渐沉。完全没入。  老人狠嘬一口烟。便把烟卷往地上一掷。  烟卷滚落水里,噗的灭了。  老人猛一抡竿。  甩出一尾小鲦鱼。  这小鱼扇动尾巴,竭力挣脱。  老人将小鱼晒在一片得阳的空阔地。  太阳火火的。土地焦裂。  老人检查鱼钩:蚯蚓已咬去大半。  于是换了鱼饵。  坐回草丛。  ??????  河畔微风习习,空气迷醉,软泥与野荷交和出芬芳气息。  蜻蜓立在草尖,浪蝶蹁跹飞舞。  浅浅的水面下,巡游着一群群黑脊的白鲦,迅捷如发箭,轻捷如浮毛。  水边芦苇遇风弯腰。水鸟在苇中叫。
  远处的村庄冒起午时的炊烟。  炊烟里夹杂着犬吠,吵闹,和牲畜的气味。  老人用一根长草把鱼钩系在鱼竿上。  鱼竿搁在肩上。来到空阔地。  十具小鱼已晒得干巴巴。  老人拾起一条,吹去浮土,投嘴里。  很紧的肉。  很耐嚼。  老人把其余九条抓进兜里。  走上小径。  茅屋。  老人把鱼竿放在茅屋顶。  推开茅屋门。  翻身上了吊床。  茅屋的四壁是一排排木桩。未枯的木桩发了芽。长出一簇簇新枝。  吊床便钉在木桩上。  老人吃着晒干的小鱼。老人想:该预备过冬的鱼干了。  可能小鱼吃尽了,老人下了吊床。  拔下火炉塞子,火苗旺了。  老人下到河边,掬着河水洗把脸。  又担了一木桶水。  回到屋内,给炉上的小铁锅添水。  屋内有三个大水瓮,但都长满水草和苔藓。  瓮里有耐活的鲶鱼,黄鳝,草鲢子,以及螺蛳,瓦蛤蜊。  在河滩滩,老人有二分地,出粮吃不到年底儿。  冬天河面结着厚厚的冰,人可以走在上面来往,自然无法捕鱼。  就全靠吃鱼干,和捞这瓮内的储藏熬点热汤。  老人又下到河边。裤管卷高了。  双臂托着撒鱼网向河里走。  河水爬上老人的脚踝,小腿,浸湿了裤管。  老人停下脚步。  左转上身,猛地向右旋一个半圆,撒开渔网。  鱼网圆圆地落入。  老人吐一口气。拉着网绳走上岸。  在岸上曲着腰拉动绳索,时不时抖掉绳上的杂草。  鱼网一点一点出水。  收着鱼网。  最后猛然一提。鱼网彻底出水。  老人半蹲着,粗略一看网内情况。  翻倒一个个网兜。  鱼网里每一个兜子都不落空。  兜上来了螺蛳,瓦蛤蜊,草鲢子,红鲤鱼,杂草,枯树枝。  老人把枯树枝仍回河里。枯树枝上有鱼卵。
  老人把螺蛳,瓦蛤蜊,草鲢子,红鲤鱼仍鱼篓里。  红鲤鱼翻跳不止。  老人一手提鱼网一手提鱼篓回茅屋了。  只撒一网就够了。  老人把鱼篓放下。把渔网吊在树上,拉成扇形,晾晒着。  老人拿着锋利的小刀,刮着鲤鱼的鳞片。  鲤鱼被放在案板上。  案板放在小木墩上。  老人把螺蛳用刀面拍碎,揪下螺肉。  蛤蜊与草鲢子放瓮里了。  水烧滚了。蒸气顶开锅盖。  老人取下挂在外墙的木盆。将螺肉和鲤鱼一齐丢里面淘洗。  洗净腌好之后倾入铁锅。  给炉膛添劈柴。  老人在河边种有:  辣椒。花椒。八角。霍香。全是煮熬汤汁的材料。  老人去掐了一把霍叶一撮花椒。  掀开锅盖,撒在锅里。  再掀锅盖,已香喷喷了。  老人把屋内的小木墩抱出。  这样的同一棵木上锯下的小木墩一共有三四个。  老人从锅里盛出螺肉鲤鱼肉。  碗搁在木墩上。  老人蹲着用竹筷夹吃着午饭。  偶尔还响亮的呷一口汤汁。  吃完饭老人就翻上吊床休憩了。  一只蜥蜴从门前跑过。  空地上停着很多这种酷似壁虎的晒太阳的蜥蜴。  鹰隼在半空低飞。  ………  老人被鹰隼的尖鸣带醒,倚在门畔,心想:湖里来的。  一只只拍打翅膀的鱼鹰像一团团黑色的闪电。  鱼鹰俯冲下来,从河面抓离出小鱼。  老人戴上斗笠,从树上取下撒网。走下小河。  水面漂着几根翎毛。  老人蹲在河边掬水把羽毛泼引过来。羽毛将被剪裁成鱼漂。   河岸沿泊着一叶小小的乌篷船。  老人把鱼网撂在船上,解开小船,顺流而下。  鱼鹰们纷纷避让。  老人便站在船头连连抡出圆网。  乏力了便在舱里歇憩。  舱内有酒葫芦,喝两口,倒身迷糊一会。  不知已经漂了多远,漂过了多少桥梁和村庄。
  老人只是捕鱼,喝酒,睡觉。  西天红彤彤的云彩消逝净尽,归鸟飞还栖息在两岸的柳丛间。  不觉间天色暗沉了。  河的两岸很清寂。  广袤的农田。泛青的迎风波动的作物。农田里的坟包。坟包上的乌鸦。远方村落的树梢。  收渔了。  老人于是划桨。船往上行。老人不敢作歇,不停划桨。  舱内堆着两小堆鱼。  鱼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老人放开嗓子高歌:  “水浪滔滔咱不怕——!  撑起舵儿往前划——!  嗨呦——嗨嗨——!”  月亮倒影河水中。  星星一闪一闪在其间点缀。  草丛中的虫鸣响起来。  桨声月影,渔歌虫鸣。  船行到月悬中天方才泊于岸沿。  老人跳上岸。引亮鱼油灯。  油灯放在门前空地的木墩上。  老人从茅屋里取出扁担,扁担前后各吊一个木桶。  舱内的螺蛳,蛤蜊和各色鱼类给装进桶内,担到屋前分类。  一些晒制,一些放养瓮内。  忙活完了。老人已饥肠如绞。  老人实在饿极了,翻检褡裢里的水果罐头。  偏偏全剩空瓶儿。  老人想着:等把鱼干备齐了,去采摘一些蜜橘。  把这些空瓶儿塞满。  老人只好点起炉火,抽出一根炉中柴把一枝哈德门点着。  然后去掐几片野荷叶。  用荷叶裹着白鲦。一叶一鱼。用草一捆扎。拈在泥水里一沾。  便把裹叶鱼投炉火中。  白鲦扁薄而长,很易熟,味亦易渗入。  老人估摸一下烧鱼所需时间,该干嘛干嘛去了。  照旧把鱼网晾挂在树上。  鱼网在夜风中一晃一晃。  老人摘了一把辣椒回来,放在蒜臼子里。  用杵捣成泥。  老人从半埋在地下的酒坛子里舀酒。  先把酒葫芦灌满,挂在木桩上。  又就着酒勺喝了个饱。  老人坐在鱼油灯旁,鱼油的清淡的腥气,漫在空气里。
  灯下死着几只蛾。  一只水鸟叫着:咕咕咕咕。  拍打着水,飞远了。  老人坐起来。  从灰烬里掏出裹叶鱼。  剥掉荷叶。  白鲦的馨香四下迷漫。  老人一口吃下一条。老人一连吃下两条。  从木桩上取下酒葫芦。  呷一口酒吃一口肉。  吃得也不再慌忙:  用小刀切掉鱼头,剔鳞,清清鱼肚,蘸点辣椒泥。  老人拨完裹叶鱼。地上已一堆枯荷叶。  以及鱼头鱼刺。  还有一只歪置的酒葫芦。  老人醉酒了。歪在木墩上。  鱼灯的微光照出老人酡红的历经风霜的脸。  安详而苍老。  月亮已悬在西天。虫鸣也都停歇了。  村庄在远处,安谧在梦中。  老人上了年岁,一乏力,酒力就不行。  不多晌。  老人似乎又有力了,醉意似乎也消了。  佝偻着身子起来了。  老人又馋嘴了,掀开酒坛,舀了一勺。  清冽的酒水顺着喉咙滑下去。  老人在木盆洗罢脸脚,才爬上吊床。  均匀的呼噜声响起。  老人沉入睡梦。  茅屋略上的一道小径:  一个打手电的路人打此走过。  他用光束照照这偎河孑立的茅草屋:  在雾中,显得很低矮。  其他没觉得什么。  只有一点:  这屋子就像一颗散落的扣子,流落到村外的河边。  这个走夜路的人走了。打着他的手电。
  原创文学,版权所有,转载必究。
  插播——中途的:《序》。  我在十九时写下了这本短篇小说集,那是去年的事情了。这本小说集耗费了许多高中课堂的时光,为此,我付出了惨痛代价:我辍学了。  于是我揣着手稿混迹在了上海,白日泡在上海图书馆,晚上去衡山路的一家咖啡店上班。其实我不愿工作,但现实直叫我工作。不做份差不行,会饿肚子。  我手里有一沓手稿,即《阿克克与他的小鸟枪》。这本手稿包括十九篇作品。大多是短篇小说,但也并非全是的。这其中,包括一组散文《水煮虾 蟹 夜溶》,一组诗歌《大麻与打火石》。  这些小说每一篇什风格都不尽相同:我以不同的风格写下它们。它们都是我的实验体小说。我用它们来锻炼自己的写作。我不能早早被一种固定的风格所捆束。  今年是2014年,是兰波160周年诞辰。兰波十九岁便歇笔了。我却要拾起兰波的笔头。虽然有点生锈,但有一天它会锃亮。  ——献给阿尔蒂尔·兰波(Arthur Rimbaud)
  蛐蛐记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有一只蛐蛐。一只蛐蛐大王,战无不胜所向披敌。这只蛐蛐叫褐红头。这是一个关于蛐蛐、关于褐红头的故事。  先说我们小木庄,每逢春夏交替之际,只要是雄性的,不拘人或动物,全都斗性大发。拿动物来说,随处皆见狗咬狗、羊抵羊、鸡啄鸡,等一派诸如此类的好斗景象。而人们的斗志好似明白移花接木,纷纷嫁接到了斗物上,比如斗鹌鹑、斗鸡、斗蛐蛐…..我就是属于斗蛐蛐一派。小木庄的孩子多是围着看斗鸡,斗鸡是大人们的玩艺,小孩是插不上手的,斗蛐蛐的多是老人,但小孩也不少,但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斗蛐蛐首先自然是捉蛐蛐。  每当傍晚,吃过晚饭,那些斗蛐蛐的老头们就积极地提着油瓶灯,佝偻着身子,忍受着蚊虫叮咬,在荒草间寻觅,在墙缝中寻觅,在人迹不至的地方,捉上几个小时的蛐蛐。比十二岁更小时,我也和这些人一样,在傍晚吃罢饭捉上几个小时,但我十二岁时,我觉得我长大了,胆子要大些了,我就偏偏在这些人捉完蛐蛐回去以后,才提着个小油瓶灯,悄悄翻墙出来,开始了所谓的捉蛐蛐。  我十二岁的脑瓜里被哥哥灌输了一种思想,哥哥说蛐蛐们的大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开叫,之前的大多是些小罗喽而已。我就听信了这句话。我的哥哥比我大三岁,他斗过三五年蛐蛐,几年下来斗败的蛐蛐不计其数,使那些斗蛐蛐的老头见之则畏、则恨,因为哥哥的蛐蛐曾使他们最引以得意的蛐蛐,断须的断须、掉腿的掉腿,总之很难堪。那时哥哥自觉大了,不想再和老人小孩搀和在一团了,就抛弃了斗蛐蛐,玩起了斗鸡,斗鸡玩得怎么样,据哥哥说,还不坏。综合所述,我是应该迷信哥哥的话的。  我于是在夜深人静或者月黑风高之时,从被窝里钻起来,拨下门闩,悄悄翻墙,跳到野外,捉蛐蛐。人毕竟小,一阵夜风一声鸟啼,有时侯都吓得半死,但为了捉到好蛐蛐、捉到蛐蛐大王,这些也可以不顾了。  夜里的村庄,是我游荡的地方。先时我也还是和那些老头子们一般,在水渠边,在墙缝里、在麦垛里,在荒草丛,在井口处,捕捉蛐蛐。捕蛐蛐需要一定的技巧,我深谙此道。捕蛐蛐先要会倾听蛐蛐叫,蛐蛐类多,有能斗有不能斗,有善斗有不善斗,夏日的旷野,虫声杂乱,蛐蛐也歌舞升平,而捕蛐蛐的人,就应该在众嚣中找到自己需要的;对于行家里手来说,只需立在旷野,闭目细细辨听。蛐蛐的好坏,就在这辨听中得知。我学会听蛐
  蛐还是得功于哥哥的另一番教诲。见我捉的蛐蛐总不堪一斗,哥哥就教训我说,好蛐蛐坏蛐蛐该怎么分别呢?我摇摇头:“不知道。”  哥哥说:“好蛐蛐叫三声一顿,声音饱满、洪亮,坏蛐蛐呱唧呱唧只管叫。”  哥哥说每年都有一只蛐蛐大王,谁捉到谁就会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我之前对蛐蛐大王略有耳闻,只知道蛐蛐大王是可遇不可求的。但哥哥却对此持相反意见,他说他认为,蛐蛐大王并非可遇不可求,是可求的。蛐蛐大王不合群,性情孤立,常在野外,地势恶劣的地带生存,绝不像普通一般的蛐蛐,满足于寄身一片瓦、一堆残砾、一道墙缝,甚或一个小地洞,蛐蛐大王是不屑如此的,则同青蛇、蝎子、蜈蚣、共居一洞,蛐蛐大王整日呆在洞里,也不捕食,只日日同青蛇蝎子蜈蚣争食夺物,日子久了,獠牙上沾染剧毒,咬上一口,就是蜈蚣蝎子们自己,也不堪忍受;若说蛐蛐大王都喜欢这样的环境,大概是的,不劳而获嘛,反过来也可以说是险峻的环境成就了蛐蛐大王,总之都能说过去,总之蛐蛐大王就生活在这么个地方。当时听到哥哥这么说,我立即有了疑惑,比如蛐蛐大王獠牙上有剧毒,那么我捉它时它咬我一口怎么办,比如哥哥说蛐蛐大王和蝎子蜈蚣共居,那我该怎么下手捉它?这都是一些相当紧要的疑惑。可是哥哥没有解疑答惑,哥哥说,这些我只是听说而已,要知道,多一点了解总不会坏事,主要是我也没有捉到过,那东西,你知道很难捉到。  从此,我捉蛐蛐,远离了村庄。我开始游荡在原野。在原野,夜里没有一个人,我强壮着胆子,在原野上寻觅,寻觅,聆听,聆听,以求捕捉到一只蛐蛐大王。我的腰上和别的捉蛐蛐的人没有什么不同,挂着一些蛐蛐罐。蛐蛐罐都是用粗竹子横截的,有一块布蒙住灌口,有一根橡皮筋箍住布片。我每次出行,腰上都挂着几个蛐蛐罐。自从我去了原野,我就只带一个蛐蛐罐,意思是说一晚只捉一个,势必捉到蛐蛐大王。我一连去了七夜,捉到了七只,然而都不是蛐蛐大王。但是这七只经过我小试锋芒,的确比以往很凶猛的了,我心里想,蛐蛐大王不久我就能捉到了。  终于在一个月色一般般的夜晚,我捉到了所谓的蛐蛐大王。我发现这只蛐蛐大王时正坐在岩石上歇息,听到了蛐蛐大王似的叫,马上提着油瓶灯,跳下岩石,叫声也立马停止。我气不敢出,一动不动。油瓶灯里的灯油快要耗光时,那只蛐蛐才又“吱儿——吱儿——”开叫。我听准声音的出处,一点一点踅摸过去,我当时还不能仅凭声音就断定是蛐蛐大王,直到我把油瓶灯照到两块石头的罅隙,从罅隙里爬出一条老长老长的蜈蚣的同时,蛐蛐的叫声复从这罅隙里流淌出来,这才断定蛐蛐大王无疑。蜈蚣嘴里衔着一只蛾子,蜈蚣就像一条蛇衔着一只耗子,不知不觉又寒气逼人地爬走了。我轻轻搬移上面的石块,底层的光滑的石块上卧着一只蛐蛐。  这只蛐蛐触须修长活络,橙色的大牙,斗丝分明,额红眼凸,羽翅光泽纹路清晰,后肢粗硕有力,威严有加。这正是我一直所寻求的。这只蛐蛐后来也就是后来我的一张必胜的王牌,我给它起了个名,叫做褐红头,哥哥说叫蜈蚣蛐蛐不错,可我坚持保留了自己的主意。但当时,这只蛐蛐大王卧在石头上,身姿优美的伏卧着,除了触须拂来拂去,别的一概不动,我想起哥哥说的蛐蛐大王的大牙有毒,便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注视着,提灯注视着。油瓶灯的火苗越来越无力时,不赶紧捉走是不行的了,我身上一直预备着解毒草,我嚼了几根。当我下手罩住并准备抓起时,想到有可能蛐蛐大王不配合,在手里挣扎,会把触须折断,没有修长的触须,蛐蛐大王的风度无疑尽失,所以我要保证蛐蛐大王完好无损,所以罩住后,又缓缓松开了,蛐蛐依然不动一毫。我解下蛐蛐罐,把蛐蛐罐倾倒在蛐蛐大王前面一点,然后用毛毛草挠搔它的尾须,让它自己进罐。蛐蛐大王就这样自己进去了。  我就是这样捉到我人生中第一只蛐蛐大王,也是唯一一只。初捕到的蛐蛐都须静养两天,才能开斗。我新捉的这只褐红头的斗性如何,还需要两天之后,当它把这些坛坛罐罐熟悉了之后,再让它与别的蛐蛐一决胜负。当夜翻墙回家后,褐红头被我从竹子罐里安置到陶瓷罐里。哥哥和我在一间屋子,哥哥披衣坐起,问我捉到什么了。我说一只大王。哥哥立即下床来看。哥哥说这是只上等的蛐蛐,你看它的斗丝,你看它的头,典型的寿星头,另外它的身体很协调,各部分搭配都极佳,不过是不是蛐蛐大王,这要等它斗几场就知晓了。  我去厨房掀开锅盖,在锅沿上找剩米粒。锅沿上沾着几粒刷锅没刷净的剩米,我把这些米扣掉,给蛐蛐带去。我在褐红头的的陶瓷管里放了一枚硬币,我的每只蛐蛐的罐罐里都有这么个硬币。这个硬币,在我看来,就相当于它们的餐桌,吃喝一律在这个硬币上进行。我用草茎沾带一粒米下去,褐红头抱着米,吃个干净,我又把一颗水滴在硬币上,褐红头伏下头去饮水,饮完水就伸长后肢并起触须,休憩了。  蛐蛐大王本性懒怠,懒得捕食懒得找食,落在谁手里,无所谓,只要有口饭。蛐蛐大王爱抢食爱不劳而获,这是不争的事实。从蛐蛐大王喜欢寄居在危险的毒物那里可窥一二。  我把喂剩下的米粒喂给了我的原有的几只蛐蛐,并且又给每只蛐蛐的硬币上滴了一颗水。  褐红头对一切适应之后,我们要试试它的斗性。看看到底是不是蛐蛐大王?哥哥把斗蟀坛摆在屋中央,斗蟀坛是斗蛐蛐专用的坛子。我依然用草梗挑拨褐红头的尾须,使褐红头落
  我们围坐在旷野草地  天色像被水洗过一样洁净透明。过了一会,又像被啃过一口的苹果,色泽黯了。这时侯,我们六个吸着麦秸秆,走向旷野。旷野中心有滩草地,我们走向草地。  麦秸秆内填塞了细碎烟叶。在来之前,我们自备了六十八支这种烟。除了我们每个人耳廓上别的两支烟外,其余全交给走在最后面的小个子保管。  我们穿着破裤衩,光着背。我们的皮肤黝黑。我们的裤衩一律是灰褐色,我们的颜色一致。只有一个爱掀鼻的家伙穿着花裤衩,我们叫他花裤衩。他时常掀鼻,像只驴。他大笑时掀鼻,发怒时掀鼻,饮水时掀鼻。  我们的行迹上滴满水珠,洇成铜钱大的水汪。我们的裤衩在叭叭滴着绿色河水——我们过了一条河,刚凫过岸。在过河的时候,蚂鳖吸附在花裤衩的瘦腿上。花裤衩战战兢兢地说:“帮我弄掉。”平头兄弟从腰间解下酒瓶,各各在花裤衩腿上砸了一下,小个子上去指尖弹了一下。蚂鳖只是蜷在一起,并没掉。一撮毛褪掉裤衩,掏出小鸡鸡,拨开众人说:“我用尿来腌臜它。”蚂鳖被滚烫的热尿浇灌下来。  我们裤衩滴着水,我们抽着麦秸秆,走向蜻蜓在其上盘旋的旷野草地。  “一撮毛屙屎橛子了,”小个子顺势坐下。一对鬣狗似的招风耳抖动着,“等一等。”  龟裂的农田上,我们头顶日晒或蹲或坐。“一撮毛这小子,”我们说,“唉,拖累人。”  一撮毛蹲在一棵野棉花的绿荫下,吭哧吭哧憋着劲,非要给那棵棉花上粪。夏天的热风混着气味滚送过来。我们立即掩鼻,还是闻到了。我们分辨他吃过什么。  “你他妈的肯定吃了头烂鱼,”小平头的兄长大平头捏着鼻翼,鼻音重浊,“他妈的臭死了。”  大平头的头发剃得短短的,就像收割后的麦田。  “我看你活像吞了头死猪。”小平头也模仿着大平头捏着鼻翼,发音很重。“他妈的臭死啦。”  “没准还独吞了一块臭豆腐。”花裤衩捉住了一对蟋蟀,强迫人家咬架。蟋蟀咬得激烈地吐出绿水。他把蟋蟀丢掉,捡根草茎剔牙,“以后可别吃独食儿,坏肚子。”  “有股瓜味”我说。  “唔?”他们一起看向我。  “喏,忘了?”  在一丈开外的一撮毛边吭哧边解释,“我清早就吃了俩韭菜包子,肉沫都没沾,过河前偷的瓜还没消化呢。”他不吭哧了,摘几片棉花叶在屁股上抹了几把。提上裤子过来了。  “给我一支烟。”一撮毛坐下,又躺倒。用手轻揉肚子,“拉罢一支烟。”  小个子从耳朵上取下一支麦秸秆,给他。  “有汗味,”一撮毛装作很讲究地捏着说,“你耳朵别过了。换一个。”  小个子蹦起来,踢出一脚。一撮毛哀嚎一声。  小个子卸下腰缠的布袋,拿出一根麦秸秆。“给。”  一撮毛想充充老大,高跷二郎腿,含着烟,“点火。”
  火柴盒在我这,我正打算骂他一句娘,就见花裤衩使眼色。  “来,老大。”花裤衩逢迎着。  在点火的时候,故意手一抖,燎焦了一撮毛下巴下的一撮毛。这撮毛长在一颗痣的上面。  我们都在吸烟,烟气腾腾就像失火了一样。熏得蚊子纷纷迷路。  一撮毛哀伤地揪着焦焦的毛茬。平头兄弟劝他说还可以再蓄,他不住叹气。他说:  “以后别叫我秃毛。”  我们答应了他。  凫过河之前,我们在小径上走着走着,望见一片西瓜地。碧绿的瓜田就像绿颜色的海水,漾着绿色的波纹,一波一波。我们先派小个子去探探瓜农的动静。小个子像条黑泥鳅,畅游在绿波上,他速速低跑过去。在距离瓜棚十米远时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地靠近,沿着墙根溜到门口,探出半拉脑袋。  “睡了,睡了。”小个子压低嗓门,“歇晌了。妈的,呼噜震天价响。”  这小子乐坏了。我们一听我们也乐坏了。  我们把脑袋上围绕上瓜秧子,身上也缠了些。远远看来,与瓜田一色,别无二致。我们放开了吃。一撮毛挑瓜有一手,这个拍拍,那个敲敲。确认是好瓜便说:“这个。”我们就摘下来,摔开,一人一块,吃几口,又摔开一个,又吃几口。我们把肚皮吃得高高隆起,像怀胎。胎腹太沉,我们撑得走不了了。这很难堪,这我们知道。我们最担心瓜农这个时候被牛虻或蚊子叮醒,醒来看到我们这群小毛贼,还不气崩。我们揉着肚皮,光光滑滑。  太阳光照着我们,我们拉扯过来更多的瓜秧,盖住自己。  透过层层叠叠的瓜秧,我只看到半个太阳,光照白淡,柔弱许多。  偷瓜贼显然不止我们,在我们的西北方向,霍地站出来三个和我们一样光背上缠绕瓜蔓的家伙,抚着怀胎般的肚子,步履艰难地走了。走在最后面的那家伙还用腰和胳膊肘夹走一个西瓜。  我们还是躺着不起,躺在碧绿的瓜秧上。我对我们的脊背会染绿深信不疑。太阳灼不伤我们,我们身体上覆满了秧子。第三只布谷鸟飞过时,瓜农站在瓜棚外面,卡出几口浓痰,并撒了泡尿。那尿清澈,随风斜射。他四顾了一下瓜田,抖抖肩,系上裤带,又回瓜棚了。我躺在一窝蚂蚁上面了,被蜇了几下了。我强烈表示歇得够久了。  “我们还要去旷野草地,”我说,“我们该走了。”  我们这才算是摇摇晃晃启程了。  走了二里路,横出一条小河。小河的南岸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我们必须凫过去。村妇在水边敲打衣裳,淘米洗菜;光腚的毛小子在水边嬉戏;也有人在钓鱼、抡圆了渔网撒开。看见村妇淘米我们肚子咕咕叫,看见毛小子撒野我们想教训教训,看见别人钓的鱼我们想串了烤了吃。我们想做很多事,我们又不能做很多事。当前我们要做的是凫水。我们本想脱了裤衩凫水,我们的水性不差——可以一只手举着游,我们不想让裤衩沾水。最终迫于面子问题我们还是穿着裤衩跳了下去。凫啊凫。河水在流动,河水滑腻,一遍一遍抚着六条小泥鳅:我们晒得太黑了。我们长期暴露在阳光下。我们太野了。花裤衩的松紧带不太好,他需要一只手拽着,用另一只来划水。花裤衩慢在我们后面。我们上岸了他还游在中游。快上岸了又折回了一回,原因是,有个老头,头发花白的老头,身后拴着一匹小羊,小羊在吃草,他在钓鱼,并且鱼钩挂在了水底的杂草中了。  “小家伙,”老头说,“钩挂下面草里了,你打捞打捞。”  花裤衩二话不说,又折回去。深了口气,扎个猛子,在水下摸索了半天,取掉了鱼钩。  老头十分感激,用鱼竿捅捅小羊的奶袋。“以后来喝,有你一袋。”  “他浑号叫老鱼鹰,”小个子说,“他逮鱼可行。”  花裤衩也就是这个时候发现被蚂鳖叮上的。他一上岸,腿上赫然伏着软塌塌一条蚂鳖,用力吮着。后来的事你已知道,正像我已说的,蚂鳖被一撮毛一泡尿冲击了下来。后来一撮毛拉屎的事也已述说,拉出我所说的瓜味的屎的因由也已述说。
  继续说我们的现在。现在在吸着麦秸秆。  我们吐出的烟雾像个烟囱的冒烟。我们把麦秸秆吸得短的不能再短。我们吸完麦秸秆,烟囱就熄了。我们六个站起身来,卷手望远,望向旷野草地,其上盘旋的蜻蜓已飞走了。或许飞到河边捉着蠓虫,或许飞得更高了,谁知道呢。我们从卷起的望远镜里望见共有四只鹭鸶落在了草地上,长喙在啄着什么;步姿像探戈,一迈一迈地,十分优雅。  “它在找食”一撮毛说。  “废话,谁不知道。”小个子说。  “不远了。”我说。我望望西落的太阳。“该启程了。”  平头兄弟说:“歇够了。”  花裤衩说:“走吧。”  一撮毛翻坐起来,建议每人耳廓上再别两支烟,省得一路麻烦小个子。建议还未被采纳,只见一只蝼蛄从地孔傻里傻气跑出来,愣头愣脑钻进了一撮毛的鞋洞。看样子它在里面不老实,可以肯定它挠了他。一撮毛龇牙咧嘴,开始脱鞋,掂着鞋尖倒搕着鞋。蝼蛄被倒置出来,反应迅捷地逃之夭夭了。一撮毛从门牙缝子射出一线唾沫——这是他的绝活——朗声骂道:  “娘的。”  天色近于黄昏,云朵渐渐隐没。  路程不远了,我们迎着风,点燃着麦秸秆。  晚风把烟灰吹散。烟灰吹进我们的鼻孔,我们觉得鼻孔很痒。我们大声打着喷嚏,走向旷野中的草地。  我们走着,土质由粗糙变得潮润,地上昆虫越来越多。黑甲虫、金壳郎、灰蛾之类,遍地爬行。我们需要绕开它们,当心踩住了。  “绕着过去就到了,”小平头吃着草莓。那草莓还连在秧子上。他边摘边吃。“努把劲呦。”  “搁哪弄的?”花裤衩走过去盯着草莓。  我们也都围拢过去。  “凫过岸时,我见岸沿有小片野果,我顺手扯了一把,塞裤兜里了。”小平头嘴角流出血色的果渍。“走时急,这才想到。”  大平头把一团干布掷给他,“擦擦干净。”小平头擦了一下嘴角。  大平头接过来草莓的秧子,摘干净,摘得一个不剩。共摘九枚。  “来来。”大平头摊开掌,九枚艳红的小草莓剔透欲滴。“我们把这小子的独食儿瓜分一下。”  第一轮我们五个——小平头不包括在内——手心里都含了一颗草莓,第二轮我们四个——大平头也不包括在内了——手心里又含了一颗草莓。  “我少吃一个。”大平头说,“我不太在乎这玩艺。”  我们一抬手坎嘴里了,红渍水溢出嘴角。  “以后再有这种事,”花裤衩拧着小平头的耳朵,耳朵上别的烟掉了下来。“可别光顾着你自己。”  “知道了,知道了。”  我们绕开昆虫行走。昆虫有绿背壳的也有蓝背壳的。在地上爬走,飞快地,在慌张着什么。  这时昆虫更其多了,密密麻麻,简直无法插足。  我说:“这情形,姑且先歇一下,走不了了。”  我的提议得到了一致认同。我们停了下来。火柴传了一圈,燃着了一圈麦秸秆。一个大烟圈,冒将起来。  “糯米酒啥时喝,”大平头拍拍腰缠的酒瓶,“非要到了吗?”  小平头也拍拍腰上的小一点的酒瓶。“喝了罢。”  “闲着无聊,”一撮毛说,“喝了不得了”。  “也好。”花裤衩说,“你觉得呢?”  “提前喝了罢。”我说。  拧下酒塞,我们喝着甜甜的糯米酒。一大一小两瓶酒,我们轮喝了好几口。米酒的香醇让我们昏昏然,脚步也有些踉踉跄。  此时远处开始了巨大雷鸣,闪电划破长空。  “酒喝了,”一撮毛说。“还去旷野草地么?”  “去。”大平头说。  “什么时候?”花裤衩说。  “等昆虫再少一些。”我说。  雨点开始往下下。天色昏了七层,昆虫已经基本回洞了。
  水煮虾
夜溶  水煮虾  白水煮虾,是不坏的一味酒菜。我吃个不够。  这一段日子,清早一收了摊(我是小摊位的做工的伙计),我便去挤攘的老市场挑拣虾了。  我的拣虾,不要全活的,要垂死的。死后则不鲜,全活又太贵,不实惠。从这一方面考虑的话,半死不活的是最佳的。许多炒虾的老板,也是这样的。这虾在虾篓里还在弹动,但是即使投入水中,也是徒劳的,是活不久长的了。  我蹲身一只只拣了约莫二斤。递与虾贩。虾贩掂了去秤上称量。二斤多一点依二斤好了,小贩大力吆喝。倘若整好二斤,临走我则会多添几只往篓里。并且要来句内行话,若是不够秤我还是会回来找你的。因为这些小贩大多滑头的很,秤往往不够。  回到寓所,将虾倾入菜盆。加水略淘,即可烧上白开,水煮去了。很快煮熟,红红的一大盘。这时,单这样吃,是无味的。需添补一味调味,来佐餐。我则喜欢于浅盘内放层酱油,剥掉煮虾的红甲胄,蘸了吃。  新煮的虾的口感妙不可言,所谓鲜气盈口;颇有嚼头。而一隔夜或者置放的微久了,再吃,只吃出是肉,却已吃不出是虾肉了,总体已大不如前。
  蟹  所谓"虾兵蟹将",虾与蟹隔得总是很近。前些时间,有谈过吃虾,谈完虾不免要说说蟹的,今者则说说蟹罢,权当作为姊妹两篇。  这么说,这一篇就应当为妹妹篇了。  新翻看了一页百科书,知道了,螃蟹是十足目中的甲壳动物,所以为十足目,大概其有八爪二螯而已。扁平的桨状的蟹爪,是用来涉水。  小时候的性子顽劣,夏日的晌午于浅水处捉鱼虾,是常事。密密的水草下,最有虾了,伙伴摸了一匹不小的,就着河水涮一涮,大啖起来了,并让我也大啖一个来。我却终于未敢照样模仿。俗话说么,生吃螃蟹活吃虾,生吃螃蟹倒没见识到,想想,或许是胆慑于蟹螯的锋利。不像虾的柔弱,俯仰之间便入口生嚼了。  临末,抓到的小的,仅是小指甲的指甲盖大小的蟹,照例是要带回养的。给它在唐瓷盆里置放一片青瓦,为供窝身之穴。也要不断淡水,水不能没过瓦,没了,小蟹便晒不成太阳了。  平日尽给些琐碎的腐食。太新鲜了,就不大感冒,至多探出半个身子来,以螯挑动挑动,便缩回去了。这些小蟹,大了肉质嫩绝。当然,性灵未开,是伺不熟的。  终于有一天,自己沿了落水的纸皮攀爬出来,逃之夭夭了。我为之心伤了大半年。  我的始于吃蟹,却要往上回溯四年的。初初打捞起的生蟹,无处处置。那时是不懂得吃,即在野外荒草丛,支了一堆柴草,待火光全盛,便将蟹丢下;扒出吃时,也只知道吃一块背脊的蟹黄。两螯及八个爪内的肉质,并未掠及到。  中国是最有吃蟹的历史的,张岱略云,"食品不加盐醋而五味全者,为蚶,为河蟹"。蟹,目去体格较虾较大,供食之处却远不胜虾;虾的通体皆可以食用,蟹却不然,据说,其鳃,沙包,内脏均含菌,不可食。这也无怪,螃蟹多为杂食且又偶尔也还食食腐的,也就是说,首先它的食品就不大卫生。可是,执爱吃蟹的人,却以为蟹肉虽不多,味道倒可要可口多了。  吃海鲜过敏,尤吃海蟹过敏者,大抵是念其肉而惮于啖其肉。我的姐姐便是这样,只吃过一回,痒挠个不及,而后并未再吃过;这种痛苦,可谓至深了。上一段,又接触一次吃蟹,在离了北方的南方的自助餐馆。我坐定了后,服务员过来给开了辣的锅底,开了票。然后,我去拣了一盘蟹,和着青菜,沸入滚水。其间,自去置佩了一碟调味。用夹子夹些香菜、葱姜沫,舀半勺蒜泥、麻油,在淋一点江西醋、几滴香油。  待回过身来,熟得已差不多了,煮得通红。夹起一只放到餐盘里,吹上一吹,掀开红壳来,黄黄的蟹黄,巧的话,会有蟹卵,吃着更好吃。如此的诱人之餐,总感缺少了什么。少了什么呢?是了,饮料还未有。我于是点了一杯青啤。啤酒搭配了蟹肉,是很快乐的。
  夜溶  晚昼早夜,瑟索的雪,漫下的仍是很不弱。  窗口看出去,簇簇的小小白团,簌簌地,落于就近几进房舍背上。不久长,上便笼了一盖厚敦敦的积雪,大抵足也有小半尺抑另余略一点,风走过带了一些来。  不太远处,传送来闷沉沉的一声钝响。兀突一炸的一音炮仗,扩去,夜也跟了抖了抖。  只一响。夜渐发浓。  的确是的,夜幔铺排的低了;幸而雪的反应而略有退却,遍地反倒朦胧了。  趿回床沿定坐了。又一个暗暗颜色的无月有雪的夜,我想。不及又想,困意小冒其头,可是我却违意,并不睡。——好容易俟来两日的放松,天才夜了,不大多么的想就睡去。  稍稍延一延宕才算好。  摸了摸衣袋便送纸烟入口,火柴一滑,很有几分老到的吮吸了两口;甩灭火焰,回入黑暗,再不见亮源。  灯是有的,电则因血断掉了,一盏殷红的残烛安定在案几一角,现刻也不想点。一明合着一暗,是我的吮吸的烟。深口气吸几下,多了一些清醒,困意缩其头回。但转瞬即便沉思了。思想的深黏正若险地的泥沼,入涉了轻易的不能脱开身去。果须借助一点旁的物挣扎出:纸烟星火一径上来,终至于燎到夹烟的手指,一失惊回过了神。  弹下一段烟灰,惟余烟屁股。尽力去向面对的一壁丢了。  风声凄凄,漏入进来,杂夹了微微的雪沫沫。  去关半阖的窗子,冷不防吃了一口冷风气。  到了眼下,忽感得小小肚饿了。我自认我这一时难除的坏毛病,很不好:老实说晚餐一向只用一点点,不很抵我的肚量。胖倒并不不胖的,满可以打消“故意的节食”。至于何不再吃多一些,有时竟也以为未尝不可,满了志要“多就些餐”,及至饮食,却已觉饱了,只好“取摄一点点”了。  今夜不巧,未备夜宵。  摸出纸烟,独为疗饥。不需一整支的。只大口的三口,间一段时间,复大口一口,即可充分充饥了。或有余裕——半截小残烟,则作以后偶尔短缺的准备。  我复阖了眼,听得了无雪下。十之有九是雪住了。耳觉不由广纳一二分。  昏然间一方一阵屑屑的轻动。支头看了,大浑黑漠不能视。着燃小蜡,立见一只可爱的浅灰茸嫩的小鼠,正于案几自在的“舞蹈”。若仅于案几从容地走,却是不碍,只别啃啮了叠堆的几本消遣的闲书。复一想,据其瘦伶仃的小身骨推断,还不能造此肆,是我的多虑。单调的案几几乎旷荡,并无于它可以略微果一点腹的食屑。它仍是很欢悦,一面得意的吱吱吱,一面支身踱方步。这是有趣的一幕。  我就放慢呼吸去看个仔细。它兀自只管走,没有惊觉。  不想冷不丁咳了一嗽。待回头看:小鼠大抵事故不深,只是不很明白的迟了迟疑。一刹之后,重又踱步了。或是失却了情致,踱得似乎无味了,于是索性依案小心地溜下去,寻觅别的一项事子干。  不消片刻,床的底间闹回几点声动。  案面复归平和。  于是收回眼光看望另处,四个壁角布织满了散乱久陈的蛛网丝子。  我摸了纸烟,吸了看。我想吸得差不多了把烟尾巴弹掷上一角的网面。  我以为,这个想头顶不坏,便尽着量快快地吸。受了一呛,连连捶胸干咳了很多时间,双睛泛出不少泪花。  此支烟尽,为时早已经不早了。睡意的气量颇小,怄了气不来。而我,当然的,有点着急;有点困了,想就睡去。  蜡烛抖着即要尽了的小光,四壁影绰。窗棂之外的风又冽了。声音凛凛然,入至我的听觉。我的心又开始寂寞了,我以为这夜是很有几分寂寞的,夜阑中不至入眠的,自也有几分不同的寂寞罢。也不了然,寒夜的止尽还要多久。  深更的鸡鸣从窗的间隙仄身挤入。低冷的风湿袭袭的一同入来。   起身窗下,透进的冷风朝我的身体贴去,禁不住打下一个小的寒噤。无端由的,想到去迎合,开了一面窗。大量涌入裹挟雪片的寒风。未宽的衣立时圆满,窗帘平平的飘动,小屋还寒。隐逸了的小鼠,大约体会到了寒凉,在床的底间吱声反应,小表对于我的不大满。我不顾,不去理会,照样开窗。外头一派白净,可和闺中处子的肌肤小作一较,差不太远;迫得夜色失色不少。芜杂的枝杈,时时摔落雪团。我想到,到酥软的白嫩的积雪地里漫步,倒是不坏。  我呵了个嚏,着凉了。即合时了窗。我钻进冷淡的被窝里,身体麻木无知觉。过了好一会儿,我的心头才渐渐温暖了。  余的最末的一支烟,吞吞的点上,遣送聊赖。  徐徐纵升的小烟雾可爱的很了。
  窖中人  他很久没从地窖中爬出来了,他在地窖中吃喝,以及拉撒。地窖的深处有不少煤球,在他饥饿的时候他点起煤球,炙烤腊肉。腊肉已经腌渍过,略热就可以拿着吃。由于吃肉太多,他感到浑身不适。有一天他忍无可忍对着窖口嚷嚷大叫,窖口飘过被杏树枝切割成的不规则状的云朵。他的妻子那时正在刷碗,收拾锅台,用铡刀切碎猪草喂鸭。当她拉开水泵冲洗指尖难闻的草腥气时,她隐约听到什么的叫唤。  她拉关水泵,机械运转的轰鸣轰然停下。她用耳朵仔细确定声音来源的同时,用手罩住鼻子,闻到了一股皂香。  “你怎么啦,老头子。”不一会儿,他妻子的前半身便出现在了窖口。  他并不答言,只用长而利的指甲抠刮着窖壁的茸茸的青苔。口中喃喃的听不大清。  “听着,”她不耐烦了似的,“不说话我可走了。”这时他抬起头来,脸色嫩黄,像土豆的新芽,瞳孔放出的两道幽幽的青光,盯着她看。“你的头发太蓬乱了,”她想提醒丈夫收回灼人的目光,或者至少羼些柔软,别直勾勾的。“窖的壁洞里有皂片,你不介意抹一点?我可以给你浇一盆水。当然,前提是你不介意的话。”  他低头矮身去拔一株扎根在窖壁的莎草,利索地掐掉根部附带的土块,将茎叶含在口里,一点点吞食殆尽。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外乎想吃点蔬菜。”她说,“拉的屎干么?”  她没有再说什么,离开了窖口。还原了窖口被杏树枝分裂的蓝天白云。半刻钟不到,她便返回来了。“我回来了。”她说。她带来了铲自菜圃的种类繁多的菜类食品。她决定一个个丢下去,看看他拣起哪一个。当丢到第四种蔬菜,只见他拣起之后甩掉泥巴毫不犹豫吃了下去。  “油麦菜,”她抓起一旁的一把油麦菜往窖底扔了。  他不言不语,只是咔咔嚓嚓贪食着菜叶。  “像只蜗牛。”她说。  在三年前的一天,终日宅在书斋,蛀虫般啃食旧籍的她的丈夫,在天将擦黑的时刻,站在离书斋一丈余远处,投去一把火炬。而后眯着眼将木筑书斋在火海里化成一片灰烬的震撼场景尽收眼底。巨大的火舌舔舐着宅院高处的夜色。屋脊,树干,干裂的大地,一切犹如朝晖初洒。  “你疯啦?”厅房纳鞋底的妻子扔下针线,冲出来冲他大吼大叫,“你彻头彻尾是头病牛,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傻事。”  “知识在感冒里。”他不像在解释又似乎是在说明什么。平静地说,“宇宙是温柔的沙尘。”  平时他睡在书斋:一个二十见方的屋棚铺排着厚厚蕉叶的小木屋。屋内朴简,除却琳琅满目的艰涩的典籍,只有一个茶桌,摆着茶具和笔墨,旁边堆放着断简残篇。一个柳编躺椅是他的卧榻。卧榻之侧是另一个躺椅:据他的妻子自己说是害怕晚上一个人被蚊子叮而非其他的原因。  在这天晚上,她回到了长久闲置未睡人的雕花榆木大床,褐漆已斑驳。而她的丈夫,盘腿席地,坐在院的正中,时而仰察漫天天体的运行,时而偏头谛听夜鸟梦呓的叫音。  她使尽了百般计策,都无法把他哄到卧房。  “睡里面肯定比睡在外面受蚊虫叮咬强些。”  “听我的,你不能再像孩子似的任性。”  “被褥是刚拆洗的,十分渲软。”  “你起码也应该试试你能不能接受。”  “如果你执意,那么我奉劝,你最好挪到屋檐避避露水。”  她一句接着一句地说。唾沫总没白浪费,他的喉结终于蠕动起来:  “我从此不能浴在光昼里,将垂的晚阳指示我了。”  “休休再浑说,小心我打烂你的嘴巴。”  他的妻子一面犹疑他哪根筋一时搭错了,过一夜兴许就会好了,一面忐忑不安在暖褥翻身将近一夜,次数之多可以比喻人的眨眼。肿红双眼的妻子在打鸣的公鸡第一声报晓时披衣坐起。然而她趿着鞋搜遍了每一个角落与旮旯,他却像露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她越想越心怕,乞望的眼睛认真地扫视着。最后确信再也找不到时她蹲下身子,把面颊埋在臂弯里悲伤饮泣。可巧这时一声打鼾,犹如闷雷。她停止了哭泣,抹干泪水,理了理凌散的发丛。
  “你这头笨牛怎么在井底,”她循声来到井旁看到他安然无恙地坐靠在井底,打着鼻鼾,便破涕为笑,“快上来,傻瓜,不当心摔下去了么?”自从有了抽水泵,这口老井渐渐失宠,不再汲它的水,泉眼也便断绝。前年冬天彻底干枯,沦为一口枯井。  “跌跌(地)下,图(土)窠。”他絮叨不清地说,仿佛一夜之间丧失了正常的言语能力。  “上来,别玩了。你不能再这么玩了,快上来。”她从井口往下说,简直在嚎。  他对此充耳不闻,不搭一言。很快他猛然站起,又面朝西蹲下,继而跪了。仅凭手掌疯狂往横深里开掘。泥花飞溅,泥巴粘在他的胡髭上,眼睑上,和衣衫上。俄而,他就脏兮兮了,与他的所作所为有些相符了。  “你要干么?”她对丈夫的这一举动深感困惑,但是她还是说,“要工具么?”  最终她拿来了一支短把小铲,缚上一根麻绳,吊给他了。他解下小铲,夯实几下,运铲如飞。眨眼之间掘出一堆泥土,几乎把井底塞满。  “你真的准备掏个狗洞熊洞什么的,住里面么?”此刻她不无伤心地问道。可是他似乎聋掉了,只专心地掏土,并不搭腔。在掏出的碎土没过他的膝盖时,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帮他减轻一点困阻。“这样下去你会被埋没的,我的小傻瓜。”她给他吊下去一只柳编筐。“嗨,盛里面吧。”对此他很是满意,他把一块泥土在头顶上方捏成碎屑,落在头发间的土粒让他心中一阵快慰。  “我属于土。”他说。他觉得只有土能带给他保护。  “哦,上帝,放过他吧。”她说,“你又在浑说什么。”  他把废弃的土盛到筐子里,每一筐都满满的添不下一铲。他青筋毕爆,脸红气粗,汗将衣衫浸得足可以拧一碗水。他感到渴,虽然他已经喝了几葫芦他妻子给他挤好吊下来的橘子水。  “这是第二十二筐。”她擂打着后背,弯着腰板,“折腾去吧,霉老头。”以后她会一直把他叫做霉老头,她觉得他不但楚楚可怜,而且长期以往下去皮肤势必会发霉,生绿。  “没橘子了么?”他说。  “天啊,你把下面弄成什么样了?”当她不小心被筐子绊住将要仰面栽倒时她并没像平常一样平躺着倒下,而是靠在了新鲜松软的泥土上。她抓起一把土,回看背后小山一般的土堆时禁不住失声惊叹。  “没橘子了么?”他又说。  “哦,没了。”  她拉上来最后一筐:盛着一支短把铲。地窖挖成了。“喂,你真决定住里面么。”她抱着一线希望出现在窖口。然而窖底已无人,他怀着新奇与兴奋早已钻进新掘的窖窠里了。“真拿你没办法。”作为妻子,虽然她对于丈夫的奇怪行径不能理解,但她提供她能提供的一切帮助:  隔几天换一次浆洗好的衣服;清早准时过去提出粪尿灌;把盛满清水的葫芦盖合严实,吊下去时怕落进灰尘;给他工匠铲以在井壁上凿几个壁洞,放切割肉片的刀叉,洗头用的皂粉,熏蚊虫的香料,以及照明用的蜡烛火柴。她还抱了几捆茅草让他垫里面睡觉用,甚至还有一架烤肉的小火炉(用麻绳缚住炉耳,小心吊下去),以及烤肉所需的铁叉和煤炭。  从那天起,他在地窖里定居了。  她为了供应他的挑食——只吃腊肉——而不得不扩大牲畜的养殖。花猪由最初的三头加多到现在固定的十四头。喂养花猪的原意是待哪天长得膘肥体壮了牵到牲口市场以一个公道的价格卖给猪肉贩子,换取一点收入,以维持油盐酱醋不瓶子空空。而丈夫的突然改变口味只吃腊肉,让这一切秩序予以取缔。猪肉贩子再也买不到这家卖出的一头猪了。从此他的妻子决定单靠贩售家禽赚取微薄收入,补贴家用。  这就导致翘鼻麻鸭在这个宅院的兴盛。由起初豢养的一栏扩建至四栏,直至多到豢不住而终止于散养。任其在院中一摆一摆到处乱走。  四月的一个傍晚,当他的妻子照例清点鸭数时,发现少了一只。她重点了一遍,确定无疑。事情的始末是这样的:  这一天,两只公鸭一时对一只母鸭求爱,争风吃醋使它们大为光火,互啄对方脖颈和腮边的绒毛。其中的一只公鸭体力不支落为下风,只好逃。“嘎嘎”----只顾了逃,不慎掉进地窖。  当时他蜷在草垫子上还未醒来:因为这发生在大清早。按照他的作息推算,他刚刚睡下。这只鸭子因惊恐而叫的尖锐刺耳,窖底空间狭仄,惊叫更觉突出。他被惊得偏过头,他很烦,认为这是一种冒犯。并且接着一口咬定这是某个跛足的魔鬼因一时找不到自己而遣派来的一时化作鸭形的密探,好打听出自己的所在的情报回去报告。我不想再与那跛足的鬼东西打过多的交道。我必须阻止它回去复命。他思索。同时猫起腰,向鸭子靠拢。小心谨慎。这只麻鸭歪头定定望着这突然冒出的庞然大物。当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时已差点被一只巨大的巴掌攫住,它的下意识的一跳使它躲过一劫。
  他退回阴暗的窖室。这样这个密探看不见自己,他想。  麻鸭只是在地窖露天的底部那块光亮的小地方打着转。  他捡拾了一小堆坚硬的土块。事实上他只用一块就够了:第一块投出去的泥疙瘩就命中了目标。这只翘鼻麻鸭扑扇扑扇翅膀,伸着脖颈栽地下了。当此刻面对一只已窒息的麻鸭时他感到茫然失措。他没顾虑到如何处置这一点。他把它掂起又放下。向窖口扔了三次都因窖洞过深而半途返落下来。溅飞一地鸭毛。他捏死几只在窖壁爬行的蜗牛。几只蚂蚁已经衔着鸭毛招摇过市了,但他懒得捏了。他干脆回去睡觉了。  他睡觉醒来时天已夜了。 他点起炉火,又切下一片腊肉。他想吃点饭,因为饿了。  他把炉子搬到露天处,麻鸭已经僵硬。他踢踢麻鸭。最终由于担心搁放久了,招蝇生蛆,他决定立即用叉子叉着烤了。他把腊肉放回腊肉袋里。炉火烧到一半,油滋滋的烤鸭肉已散发出让人吞咽口水的浓香气。“你为什么烤了它。”他的妻子嗅着香味一路追踪而来,很感惊奇。“一直以来,我认为你只吃腊肉。”他毫不理睬。他拨去几块煤球,用湿土濡灭,使火减小。细致的将叉翻来覆去。直到快熟透了,他才捏起一撮沙粒撒在手心。见妻子无动于衷,他又捏起一撮沙粒撒在手心。  “这——”她说,“需要盐?哦。”  她抬开双手,直起腰,转身去灶房取回一袋已开封的粗盐。并要求他站远点,最好先躲在窖室。她要给烤鸭撒作料了,她不想把作料撒在丈夫的发丛间。盐粒从洞口落下,焦黄的鸭身上覆了一层晶亮的盐巴。炙热的炭火把盐晶融化浸入肉丝。香气加倍。  “别鬼鬼祟祟了。”她看到丈夫从窖室探头探脑,感觉好笑。“撒好了,可以吃了。”  他于是彻底现身,从铁叉上撸掉烤鸭,烫得左手换右手。他先试着咬下一小口尝尝,嚼没两下就下咽了。他用一刻钟吃掉了一半。吃时没吐骨头,他把骨头也嚼碎咽下。  “用这个裹上。”她见他吃剩下了,就去摘了一片宽大的芋头叶,“等你饿了再吃。”随后又补充说,“吃时用叉子叉上热热再吃。”  白天他几乎从不爬出来。什么时候爬出来了,也是在夜间。窖壁开凿有踏脚的孔洞,爬上并不费力。他需要观察天体运行的时候,他就爬出来。坐在窖口,高竖耳朵有所提防。他会静静地望向浩渺莫测的天宇,他的思绪溢出脑窍在天体间自在翱翔,不思归宿。但是一旦听见院墙外的一声鸡鸣或者狗叫,便一耸,强制的收回思想,惊吓似的逃回窖底。躺在窖室中的草垫上。此夜再不上爬。  这窖底落过雨雪,落过枝叶,还落过一次蛤蟆。枝叶落了,他拿到炉火中烧了。雨雪落了他没办法。雨过天晴时他坐在窖底,一块一块揭着已干结的脸上的污泥。他妻子看着窖底泥泞不堪,伤心的落泪,两天后一座遮风避雨的小棚子便保护着这地窖了。失足的蛤蟆是在白天掉下来的,直到晚上他才发现有一个蹦跶来蹦跶去的玩艺儿。他掂起它的后腿,它弹了弹,呱呱叫了起来。他一惊丢掉了它。它一蹦一蹦地到光暗的地方去。他点上蜡烛,窖室通亮,蛤蟆被罩住不动了。他压着嗓子呼叫。他的妻子端着蜡烛来了。  “系在它的腿上。”他的妻子丢给他一个线头。  这只蛤蟆被系着一条腿倒提上来了。  他很久没从地窖中爬出来了。中秋节那个夜晚,他妻子特意为他做了一提篮腊肉月饼,为了好看就在那提篮边沿摆了两只香蕉,三个石榴和一串葡萄。  为她所不曾料到的是他不单吃光了所有的月饼,还掰吃了半个石榴,整根香蕉,以及整串葡萄。没吐葡萄皮,和核。后来酸得吐舌头。  “我说霉老头,”她乐不可支。捂住嘴巴笑了起来,“当心酸掉了你的牙齿。”  “魔鬼吃葡萄么?”他仰着头问。  “或许。”  月光亮银银地洒在窖底,他的额头明晃晃。他的目光落在虫孔密布的窖壁,煞有介事地捏着夜出的蓝蚂蚁。  “我是葡萄。”
  大麻与打火石  情不自禁掉裤子  又掉了。  你  提上:  在夜里  在黄昏。  又掉了  你提上裤子。  有一个女人  在夜里  在黄昏:  操控松紧带。  麦田  六月  鸟拉屎  稻草人发丛。  下雨了  雨把一切压塌——  包括  犀头的面包。  麦田里——  轰隆隆  轰隆隆  磨在磨面  猜谜  我问一只蜣螂  吃扫帚苗儿?  不  吃灰灰菜?  不  吃蕨菜?  不  我不甘,又问  吃花鲢?  不  吃大黄鱼?  不  吃白刀带鱼?  不  那么,吃什么  ——粪。  怎么呼吸,你教我  问  这是  一个人  的空气么  这么稀薄  我不能没有你  而在这稀薄中呼吸  灵与肉  你把乳房掰下,  放在手里托托,状似——  馒头。  这么值钱 ?  ……….  你带着你的疑问  在两手间托来托去。  时间飞逝  枯坐  一圈蚊香  半打凉扎啤  沉思  时间飞逝  小半根烟摸出  默吸  杨花萦身  森森  夜很深沉  我重复,我想:该谈他妈  一场恋爱,只是  谁给我谈  时间又飞逝  愿望  假如  若干年又若干年  之后  我依如第一个若干年那个样  平庸  当然  谁都摸不透你心何如  能做的只有翘首以盼  期待你的永恒  螳螂捕蝉黄雀殿后  ——螳螂捕蝉黄雀殿后  黄雀:  在你在  夜底幽影里  捕蝉  我悄声,凝息  为你殿后  在夜底泛黄底幽影里  你斜扬长钳猛烈刺击  你千万不可忘记  邮票大小底幽幽夜影里  我悄声,凝息  为你殿后
  衣不蔽体的时代  自由女失光衣裳  只有一方  遮羞布  不知应当  上遮  还是下掩  这方遮羞布  还是塔利亚的施舍  劣之性  她躲在树叶下  “小蜉蝣——”  她的影子站在高高的枝梢说。  她是她,也是他  她是你们,也是我们  果农曰  红红的苹果青青的梨  夜幕喜哭泣  绛紫的桑椹与菩提  味道极挑剔  果农曰  敝人在树下 坐倚笑哈哈  吃着苹果啃着梨  觑着桑果与菩提  今天天气 啊哈哈  天气不坏  果农曰  蓝天彩云飞  姑娘曼舞回  果木鸟争栖  一树大鸭梨  阿猫阿狗  呼朋唤友  偷走  黄鹂麻雀鸡的蛋  果农曰  莫急 我走完这盘棋  若我有闲帮你要  若我无闲 你权且  等等 等我有闲帮你要  小猫 很低调  地上小蚂蚁  腹内空饥饥  走路不低头  走路忙不迭  果农曰  请你歇一歇  我还有柿饼 不妨你拿去  走路要低头  当心栽跟头  不要忙不迭  当心跟头跌  蚂蚁曰  谢谢  枝头一盘赤练蛇  宛如一盘熏蚊香  果农近来了 曰  欢迎尊贵的阁下曲身造访  蛇曰  不敢当  刚吃罢饭 晨练一会  果农曰  近来贵体可好  蛇曰  尚佳  托您的福  安然无恙  果农曰  那就好 那  要不要来点果汁  蛇曰  不必了  一只花大姐  飞呀飞呀飞  一只萤火虫  追呀追呀追  果农曰  请问 你们去哪里  回答曰  我们并不去哪里  我们在迷藏  果农曰  好吧 我去吃点水果  果农问孔子 五色杂糅  孔子曰  一行白鹭上青天  日照香炉升紫烟  停车坐爱枫林晚  老天大吐痰  果农曰  妙极 妙极  孔子曰  自然  果农曰  先三言尚知其出处  然 恕愚  尾之言待考其出处  孔子曰  痰一句否  果农曰  正是  孔子曰  我之后人你之先人  之作 之打油诗  后面余二言 曰  一轮红日出  便是止痰丸  子又曰  你知道 痰指雪  果农曰  妙极 妙极  果农巡农庄  逢见井底蛙  果农曰  你在干什么 你这小蛤蟆  蛙答曰  阁下看在下 在你脚底下  我看人总是仰望  虚心不张狂  果农曰  甚是
你说的很好呢  伟大的泛爱众与美妙的美哉如斯  先觉醒  泛爱众  开口一个哈欠  美哉如斯  先啜止咳水  泛爱众  开口一个饱嗝  美哉如斯  先吃蜜饯罐头  泛爱众  开口一汪涎水  美哉如斯  填平薯窖  爬上树  老去  泛爱众  美哉如斯  梨  梨花  梨树下  吻紧  哦,泛爱  拥紧  哦,美哉  美哉如斯  让人吃山里红子  美哉如斯  让人打呼噜  美哉如斯  让人既吃山里红子又打呼噜  美哉如斯  泛爱众  无所不在  泛爱众
  叫春  一只蝙蝠被一团露水打落  茸茸小草  将其打包  草毯燃烧  红色火苗  炙下一身烂虱  虱子嚎叫,仿若女人叫春:  叫醒春天  哺育  海子吞下三粒  麦子  海子说:  “很好。”  如果海子能吞下  更多  海子会说  更多:  “很好。”  海子说:  “很好。”  海子吞下三粒  麦子  偷不走的月光,偷不走的美  一株花上开了另一株花  一株水栽在一株花上  月亮的蒙脸纱  是谁揭掉啦?  月光今夜又该皎洁  美人鱼又该秀她该吻的鱼尾——  一株花上开了另一株花  一株水栽在一株花上  幸福往事  有多少芦荻,就有多少歌唱家。  一根根芦荻  是歌唱家的小喇叭。  喇叭朝天吹:“嘟嘟嘟——”  喇叭朝下吹:“嘀嘀嘀——”  十只丑小鸭  举着大喇叭:  “嘟嘟嘟——,嘀嘀嘀——”  有多少芦荻,就有多少歌唱家。  清点柴禾,数数有几多?  清点柴禾,  数数有几多:  一根柏木  出自深山老林  不见阳光,只有积雪  已有多年  一根槐木  出自凹地  蛀虫与日月的腐蚀  已有多年  一根白桦  出自沙哈拉  风吹日晒,沙子洗脸  已有多年  一根山毛榉  出自溪水边  受到浸润  已有多年  一根…..  清点柴禾,  数数有几多。  无名火  无名怒火心头起  便像  一把枸杞  撒向大地  萌芽  我自信,  我就是一粒金色果核:  一坯沃土,一场春雨  看吧!  ——我就要生枝萌芽。
  以上是七篇,分别为:《阿克克与他的小鸟枪》《老鱼鹰》《蛐蛐记》《我们围坐在旷野草地》《水煮虾 蟹 夜溶》《窖中人》《大麻与打火石》。再传两个,我就要睡了。
  匪夷所思的一桩判决  我有一个兄弟,有一天他走在大街上,随地吐了一口痰,倒霉的是,一个骑自行车路过的巡警看个正着,他被拘捕了。他被拷上手铐,坐在后座上,带走了。警署关押他七天半,七天内他多次被扭送至司法部门接受提审。七天后,他的判决书下来,他被勒令戴口罩一月有余。在此后的一个多月里,再见到他,他始终戴着口罩。
  小说识小  ——小小说  乞讨  求乞者跪在桥下头,面容悲哀。以额触地,叩首乞讨:  “——行行好啊——行行好啊——”  从桥头那边走来:  贵太太:哎呀,真可怜。  从皮包里抓出一枚小硬币。  (搧着扇子走了。)  恶棍:滚开!臭要饭。  从裤裆里抽出手朝那脸搧去。  (吐口痰走了。)  酸文人:呀呀!成何体统。  从后脚鞋垫底下抠出几文钱。  (忧郁着走了。)  千金小姐:唉!多不幸。  从衣挎上扯出一只荷包。  (擦着眼角走了。)  毛贼:荷包?  (觊觎着走了)  车夫:恁比俺还受穷。  从衣袋取出一支烟卷。  (叹口气走了。)  乡绅:去!去!滚回你的狗窝去。  从地面拔起拄杖抡向脊背。  (傲然的走了。)  兵匪:他妈的!给老子要?  从腰间掏出配枪顶去太阳穴。  (骂咧咧走了。)  私酒贩:我就行个好吧。  从敞开的褡裢中拎出半瓶清酒。  (怡然走了。)  店小二:嗞嗞,苦命之人。  从手心里倾出七颗茴香豆。  (自得的走了。)  奴隶:天老爷!我们太卑微了。  从下衣襟撕出一绺布来。  (怜悯的走了。)  地主:唉!怪我软心眼儿。  从长工背的粮袋里捧出一把谷子。  (摇摇头走了。)  妓女: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了。  从手绢里带出几滴热泪。  (凄凄然走了。)  小和尚:阿尼陀佛。就地化缘?  (摇着头走了。)  农民:俺也强你不了多少。  从提篮里翻出一角焦黑的馒头。  (同情的走了。)
  阿Q:妈妈的!  趁其以额触地,叩求乞讨,将其碗一把掳去,连碗塞入怀中,四面一瞅,无人瞧见。  (愤愤然得胜的走了。)  白鼠  万历年间。  某邑北一酒肆,盛传有一白鼠,善饮。  不日,慕名拥踅者糜集。  酒家门首止置酒器一樽。未见白鼠。  众嚣:白鼠何在?  店主即其挥袖掷出白鼠。  白鼠周身荧光,蹿跃轻盈;唧然一声,跃入樽中。  众皆抻头,拭目以待。  只见白鼠如鲤如鲫,上翻下滚。  移时。樽已干涸无一滴。  众愕然,贪恋不去,嚣嚣甚厉。  店主惟恐作乱,只得复出白鼠以淹众怒。  白鼠连饮十坛,不醉;蹿出,毫毛未湿,而肚腩犹然原状焉。  众皆称道且快意。  妪言  古有太石山,山有一老妪,皓首明眸,自号卑俾仙人。久居山洞,旦饮甘露,不知食为何物。  某年秋时,有一拾炭翁掮炭而过。  妪出其洞,拦而问曰:“意欲何往?”  翁卸背篓指其栗炭曰:“送炭也。”  妪曰:“可否与余?”  翁笑曰:“未能。勿怪,城郭财阀已约。”  妪偏身使其放行,待其行止十步,复相告:“财阀死矣,去亦未果。”  翁拂须道:“未然。二地间隔数十里,卿安知?”  妪不言,径自回洞。  翌日,卖炭翁行至,击红门。  有童稚出曰:“主已故,服丧间,翁请回。”  归途里,翁念起妪妇之言,以为奇事一桩。  我眯缝会眼  我是猎人阿克克,我有一杆鸟枪。我住在小木庄西面的窑洞里,我有一个随从阿克利。替我跑腿捡拾猎物。  一个雨过天晴的中午,我有点饿了,我问阿克利:“饿了吗?”  阿克利:“当然…..你知道,我….怎么说呢……或许,有….有那么点….。”  这个机灵鬼,无时无刻都在想法卖弄自己。  “闭起你的结巴,”我说。“我们需要的是去打猎,而不是在这听你断断续续的说话。”  阿克利赶紧找到背篓,说:  “随时待命。”  我斜挎上鸟枪,阿克利背上背篓。  我们在田间打到一只老鸦,阿克利跑过去拾到背篓里。田间今天鸟少,鸟都飞庄子里吃晒谷子了。我们走的渐远了。  我们在日落时分来到一片桐木林,此时我们才猎到四只老鸦,一只灰椋鸟。我们在林里落脚了。高大的桐树撑着巨大树冠,宽长肥厚的树叶完完整整遮蔽了天空,晒不下来一缕阳光;阳光交织辉映在桐树林的上面。林子里有一点暗,有一点静。  我们在一株梧桐凸在外面的根茎上坐下,阿克利卸下背篓,把鸟倒出来,串在树枝上,点堆火,开烤了。我则倚着树,翘起腿,吸起烟卷来。  我把鸟枪举起来,瞄来瞄去,有两只伯劳鸟在树巅蹿飞。我放了两枪,两只鸟一歪头,栽下来了。阿克利拔腿去捡,手里还拿着树枝。  “伯劳子吃小雀子,”我说。我把吸得剩半截的烟卷填阿克利嘴里,他边烤边吸。“伯劳可真凶,你不知道,啄过我。”  阿克利撸下一只黑炭似的糊鸟。不好意思地说,“烤糊了,不过剥掉焦皮还很好吃。”  “你怎么能给烤糊了呢,你不是盯住它们的吗?”我略微生气,接过那只糊鸟。  阿克利从嘴里拔下烟卷:“没办法,鸟太小。”  “这是伯劳鸟。”我说,“糊了我也认得。”  “是的。那是只伯劳。这个,”阿克利又撸下一只,“这个是灰椋鸟,你尝尝,有不同吗?”  我把两只鸟的脯肉都尝了尝,点点头说,“灰椋鸟的味道要好一点。伯劳太凶猛,吃鸟太多,鸟肉加鸟肉,并不好。”  阿克利吃着一只老鸦,把小骨头吐地上。  我们把鸟肉吃的一点不剩,猫头鹰就叫了。猫头鹰是夜出的,它一叫,说明天黑了。它的叫声惨惨的,在林里回荡。我听不出它在哪,否则我要给它来那么一枪。  我抱着鸟枪,倚着桐树,说,“阿克利,我眯缝会眼。”我就眯缝上眼了,就是说打起盹来了。  阿克利后来干嘛了我不知道,总之我眯缝上眼的时候,阿克利正在往火里加枝条。
  古时驴和马  “嚼点什么?”驴问马。  “不必了。”  而盛情之下着实难却,驴又重申,嚼点什么?  “要不弄点蜜橘皮咀咀得了。”马搓搓手掌,表示难却。  驴拿了拐杖一声不响去了仓间。半晌回来。带了一篮陈年的霉橘皮。  马乜斜了一眼,缩缩脖,响出一嚏。  马心中不大满了。“拿这招待人么?”马心中这么嘀咕。  驴瞧出了,因道,“一不当心,着了雨,霉了一部分。”又弓下腰拱了一拱手,“马兄,抱歉,抱歉。”  马反倒不适了,飞红了月牙脸,扬手抓了一块小的咀嚼,并表示,“味道还在。”驴说是么?说着也抓起一块小的咀嚼。但一闪眼就把眉毛拧成一团了。  “有点霉。”驴啐啐地吐了一地碎沫。“别吃了。”  “我看倒还行。”马不以为然。继续咀嚼。“倒蛮可以磨磨牙齿,反正闲着也是闲。”  驴倚倒在编椅中,静默不言。  “驴兄这腿逢梅雨天还作痛么?”马嚼完一块又抓起一块,问。  “痛。怎么不痛。”驴忧伤了,拂着左腿骨节,“中了一弹,烙入了弹片。”  “唔。难怪了。”马停住咀嚼。“多久了?不能作作什么手术么?”  “嗯。”驴盯住地上飞快移走的甲虫,“作是作过。你知道,鹳的医术不甚高明。”  “不假。”马点了一点头。  甲虫移走到天窗泄下的一块日光中,浑身愉快,因沐浴了一会儿。正要再次移走,驴略一抬蹄,便碾压得成齑粉了。  马巧好目睹了这一幕,见驴抬蹄处有一个尸片,因而肩膀抽搐了一下。  这一不起眼的细微举动没有逃出驴的偷瞄。驴摇摇头颅,“没什么,一只害虫,爬来爬去的碍眼。”  “嗯。”马道。  马倚倒在编椅中,静默不言。  自鸣钟敲响了十二下。马起身告辞。“叨扰了,驴兄,”说着拱手,“有空来到寒舍叙话,如若不嫌、、”  “急什么?”驴截问道,“饭毕了再走。今儿,特嘱贱内为阁下备了一席酒菜,不妨赏个脸罢。”  驴夫人陆续上饭。四样小菜,一瓷碗鱼鲠汤。  列上筷子。  驴伸掌一邀,“请,请。”又道,“敝舍寒窑,造此粗羹,自当羞惭。还万望包涵。”  “言重了,言重了。”马又飞红了月牙脸。“很好,很好了。”便举箸夹了一丝海带。  不料嚼个不碎。还很辛味,又涩。只得趁主人不注意,吐在掌中细瞧:一段长青枝。  如是复夹二三次,皆然。  马又不好表露于色,便佯装饱了。搁了筷子。  驴夫人便递与羹匙,“喝点热汤。上好的鲠呢!”  马恭恭地接了,小舀了一匙,吹吹,尝了一口。“此汤不坏。”马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上品,真乃上品。”  驴乜斜了一眼,因道,“多喝些,好喝就行。”  汤渐渐见低。  一架骨骼凸显了。  “此鱼产自哪里?这具骨架倒是特别的奇特。迥于寻常。”马揉揉双眼,“仔望此骨,怎么这么仿若鼠之形体呢?咦?”只见马疑问着夹起一条细细的带毛的尾巴。  驴夫妇这回却十分认真地飞红了双颊。
  再加一篇。
  人气在哪里,,即便人烟也好,,
  爱自己,如同朝阳升起
  阿克克
  @小小李状 28楼
01:55:56  再加一篇。  -----------------------------  大多刚完成我都看过
请遵守言论规则,不得违反国家法律法规同时转发到微博}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小鸟依人是什么意思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