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妇梦见花花娇是高梁杆子做的

  @萧烟2011 99楼
09:33:00  早上问好。  -----------------------------  烟兄早上好!
  @凌波仙雨 100楼
20:16:00  欣赏长篇佳作 :)  -----------------------------  感谢仙妹来来坐,没什么文化,请多提意见!
  @凌波仙雨
20:16:00  欣赏长篇佳作 :)  -----------------------------  @严伍台 102楼
08:00:00  感谢仙妹来来坐,没什么文化,请多提意见!  -----------------------------  严大哥您谦虚了,仙雨来学习学习 ~^o^~
  起来后,家里没有事。洗衣服是姐姐包了的,母亲要洗都没有了机会。姐姐自然不会要弟弟做的。地里的活,农药已被杨运开打过一遍了,虫害也被遏制下去。草也锄过。杨运开便向家里提出去同学家。他自从读罢哥哥从部队的来信后,再也没有提到过去向张家咀。既然全家人决定了不与那边来往,他也没有必要和全家人不一样。但他的行动却与家里人没有相似之处。这是他的秘密。前年,欣儿也来过一次,母亲的冷淡已让这个心思极为缜密的女孩觉察到了个中的变化,从此,她也没有再次进这个家的门。  要去同学的家,母亲虽不十分地情愿,但也没有很出色的理由来说服杨运开。她也觉察到儿子大了,虽然嘴里不说什么,但诸多事实已告诉她,这个儿子与自己的距离是命中注定的了。对此,她开始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况且,她也感觉老了,不再是从前那个精力充沛的人了。  同学到处都有,哪地方没有母亲也未必知道。杨运开就径直往戴家咀方向出发。严伍台这地方的礼数繁多,无论去走什么亲戚,都不能空着手的。杨运开手上就提一只罐头,也是一种保鲜的水果食品。这年代,水果不能四季都有,主要是没能力保鲜。于是,有人就用一个不锈的铁盒子把新鲜水果放在里面,高温蒸过后,造成真空,以此达到保鲜的目的。  罐头是给欣儿的祖母的。一般只有上一辈人才能受礼。杨运开与欣儿是平辈可以不用礼。但即使去平辈家,如同学,如果他家有老人,也是不能空着手的。  戴家嘴很快就到了。他不走那个表叔的家门口,怕一阵寒喧误去时间。他就选择了从村后走。一只狗在某家的屋后吠着。杨运开一点也不怕,狗只是靠着主人家才敢于吠人的。杨运开大步地走,它也就停下来不吠了。不过,还是警惕地盯着杨运开:生怕这个人会进它主人的家门。  杨运开给了它一块土块,它跳起来便又吠开了。杨运开笑了,转身向范家台走去。  路的两边都是棉花田,人们都在地里劳作。杨运开哼起《学习雷锋好榜样》,步子好生轻快。  过姨妈家,他跑步而过。他已有几年没去姨妈家了。要是再见到那个姨妈,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范家台前的白龙沟涓涓细流,木桥边的一棵大柳树,冬天里没有的叶子都长出来了,它的影子落在白龙沟里,招招摇摇的。小的鱼们就来啄那影子,怎么地也啄不着。杨运开也可怜那小鱼,像自己儿时一般的傻憨,不过它们的妈妈没有骂他们是雷都寻不到的。于是,他从桥边捋下一把草,丢进沟里,小鱼们就争抢起来。这时,他才抬起步子。前边不远,欣儿家到了。  白龙沟到欣儿家这条路,杨运开走得极熟。不过那都是在冬天。这天,他走时,觉着了好一阵的清凉。路边,两排高高的白杨,叶子哗哗地翻动。路边,人们在打着农药。  “杨运开!”一个清脆的声音。  杨运开本能的环顾一下,他还没有辨明声音从何处传来。棉田的一边,有个人便摇起手来。  杨运开停下步子,向着那人应了一声。只见那人放下药桶,向着他奔过来。  这是欣儿。  杨运开这时才看清。这女孩桃红色的衬衣上套的不知是哥哥的还是父亲的大褂子,白色的,不过已洗成米黄色的了。  欣儿摘下口罩,露出红扑扑的脸,也把身上套的白大褂摘下来。她跨过田边的小沟,拉住了杨运开的手,怕他跑了似的。  这一小动作,让杨运开极为温暖。  “怎么让你在打虫?你哥呢?你爸呢?”  “哥哥的丈母娘修房子,要他帮忙。爸爸病了。”  杨运开很心疼地抚一下她的肩,“疼啵?”  “老没做活了,有点。”说着,这姑娘还把肩露出来,给杨运开看,牛捂眼,现在杨运开知道了那叫胸罩。胸罩的带子下,很红的一片。这时他才发现,欣儿的胸脯是满满的,里面像放了两颗桃。  “我去帮你。”  杨运开就要跳过田沟。  欣儿拉住他,还横了他一眼:“急什么?歇会。”  她说着,就拉他在田沟边坐下,把肩膀靠着他。  “你来了通知没有?”她问,并盯着他的眼。  “没来。”他想逗她。  “那为什么?我的都来好几天了。”  “没希望了!就在家里种田也好。”  姑娘有点失望:“你读书那么好,要不是搞鬼的推荐选拔,你准能考上。”  “没关系。报上不是说,农村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你信啊?傻的!”  “你没见邢燕子,还有董家耕啊?”  “我不想学他们。不过,你要不去,我肯定也不会去上学的。”  “那又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杨运开便呵呵地笑起来。  姑娘也许发觉自己受了戏弄,一把抓住杨运开的耳朵:“你拿我开心?”  “好好!你放手,我的耳朵都要掉了。“  “那你说实话!“  “来了,石油学校。“  她就拍手:“太好了。我毕业就去你那儿教书。“  “你考上师范了?“  “我本想上高中的。那些鬼同学,马某发们,张某意们,说我有点小资产阶级。“  “师范也好。“  “我也这么想。当老师也不错的。“  两个中学生正这么说话。田里的人们开始收工回家吃午饭了。那个叫向某芳的远远走过来:“会读书的中学生来了。想把我们的村花带到哪儿去?“  他俩站起,杨运开很有礼貌地与他召呼:“你好啵?“
  漏发了第六章,怎么办?  唉!
  先把第七章发完了再说!
  向某芳早杨运开一年,没有考上,就留在家里做活。  “不好。做活太累了。“向某芳个子好像没有长,还在原来那个水平,比杨运开小了半个头。  “你考得好吧?”他很关心杨运开成绩。  欣儿抢过来说:“我哥考上中专了。”  “呵!祝贺!”他伸过手来,杨运开忙接住,“小放牛哥哥出头了。学什么专业?”  “石油。”  “好啊。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下。”这正是当时流行的歌。  杨运开和欣儿都被向某芳的夸张动作逗笑了。  “你们好啊!”他正经起来,“一个当工人,一个当老师,有福。恭贺你们了!”  向某芳走后,又来个年轻的女子:“欣儿,这么个体面小伙是你对象啵?”  “瞎讲,这是我哥。”  “你好!”杨运开很有礼貌。  “你好?我没欣儿好呢!”那女子一边嬉哈,一边跑了。  欣儿要追她,杨运开拉住了,“别了。先干活。”  “该吃饭了,回吧。”  “不饿,干完再回。”杨运开说完便拿过欣儿放在树枝上的大褂。他不能让欣儿再下地了。欣儿本想抢过来,可他已跳到田中间去了。她只好在树下看着他。  一桶药水打完,欣儿叫住他:“好了,留两厢下午做。”  杨运开这才走出棉花地,蹲在路边小沟里洗手。他也不忘召呼欣儿,“洗手了回家。”  “我不。沟里有蚂蟥,我怕。”  他没理她,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要洗的,我们湾的小青就是不洗手才得1059中毒。”  欣儿听罢他讲过小青的事,一把推开他的手,嘴撅起来:“你抱她了?”  “不抱怎么救她?”  “那我中毒你抱我啵?”  “我才不要你中毒。弄不好要命的。”  “我要中毒,中毒了你就会抱我。”  杨运开笑:“还有这么傻憨的女子。”  “就傻。”  “好,别闹。晚上没人了抱你。”  二人回家时,田野已是没人的了。夏日正午,太阳毒毒的易中暑。打农药更易中毒。  欣儿婆婆已做好了午饭。她并不晓得杨运开来了,便要去再炒几个鸡蛋。可是欣儿都已烧开了锅。  欣儿家摊得的棉田不多。下午他们去得很晚,但也经不住杨运开走几个来回,便收工了。  在回家的路上,欣儿说:“今晚不说回了,好不好?”  “不回睡哪儿?”  “我哥不在呀。”  杨运开看着她,一幅央求的样子,有点心软“不回也好。去学校报名后,再见就不知是何年月了。”他便点点头。  欣儿便一脸的笑。  杨运开洗罢,换上欣儿哥哥的衣衫。欣儿还未洗罢。杨运开就和欣儿婆婆说话。  “石油队好苦的。你们湾不来过石油队呀?”  “现在还没走呢!说地下有石油。”  “他们苦吗?”  这还真叫杨运开答不上来。他只是放假后去看过几回,好像人也很高兴的。不过衣服很埋汰。  正说话,欣儿出来了,一袭红的短袖,淡青色花格子短裙。这叫杨运开立刻想到了陈家湖的荷花。这女孩会穿,什么衣服都穿得让杨运开心里动动的。加上那白净的皮肤,总是叫杨运开有点忍不住。这年头,多人都不敢穿裙子了,更不会穿短的裙。她敢穿。  “婆婆,我们走走。”她捉起杨运开的手,大大方方地说。  “好。早点回啊。”  太阳的余晖已是一点也没了,西边的天一样地是一片青黑。星们都出来,挤在一条河边,忽闪忽闪,只有牛郎星与织女星亮得可以引人注意。晚风一阵阵地,直往乡村人们的身上扑来,舒坦得一如祖母的故事。树壳子的叫声开始大了,节奏时而疾时而缓。  欣儿领着杨运开离人们远远的。他们来到他们冬天曾经来过的陈家湖边。  荷叶看不见了,但荷叶的香味儿又缓缓递过。凉风掠过湖面,从荷叶荷花上拂过,又拂到这对19岁的少男少女的身上。这让杨运开好享受。他们都没有出声。湖边静得可以听得见人的心跳。  不过,不远处有人提着马灯在晃动,那是放鳝鱼笼的人们在劳作。  欣儿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地说:“你真老实!”  杨运开明白。他从她的颤抖的身子已经觉到了。他拿起她的手放在了嘴边,小声说:“晚上抱你。”那女子就把头放到他肩头了。  他们并没有在湖边坐下,蚊子太多,坐不住的。他们只是缓缓地走动,小小声地说话。杨运开的耳朵自上初中后,就再也没有流过脓水,小声的话也听得很分明的。  他们就这样依偎着说话。当银河转了快九十度,欣儿说:“我怕。”  “回!天不早了。”  他们回到村里时,村里的人们都没乘凉了。只有欣儿的祖母在等着他们。  “婆婆。你先睡,我们还说会话。”  “好。你们也早点睡。白天累了一天了。”  欣儿把杨运开带进自己的房间。  欣儿很小就自己有一个房间。这点与杨运开不同。不过,杨运开过去很少在欣儿房里呆过,也就没有印象。  房并不开阔,但摆放很有序。被子迭得有四个角,床单也展得平平的。帐子补过,洗得都发灰了,但很干净。床的一边有个木柜,是欣儿挂衣服的,也放书。柜的旁边是一个洗脸架,农村常用的一种。架子上放的是搪瓷的盆。架子还可以挂毛巾并放得皂盒。床的另一边摆一张桌,上面有木梳镜子,还有几本书。在桌旁还有两把木椅。  墙壁白白净净。欣儿在上面粘着几张画,说的是田螺姑娘的故事。这叫杨运开心一动。  虽点的油灯,但屋子里一片亮洁。  杨运开还从来没有很定神地看过这个女孩。他发现她的睫毛好深的,眉也修长,睫毛下边的眼微微凹下去一点,像在述说些什么。胆一样的鼻,两翼轻微地翕动。嘴唇微翘着,把一口细的牙露出来。这些都是太巧妙地搭配在那张白洁的红润的圆脸上。油黑的发快及腰了,有几缕散乱地搭在肩上,衬着两片荷花的瓣,红的更红,黑的更黑。过去,他很少关注过她的头发,这一看,竟然让她的女人味是那般地让他冲动。他突然想到他所梦见的那个个警幻仙姑,和眼前的女孩竟然如此相似。  这让杨运开的自卑感袭了上来。他不曾想到,如此美丽的女孩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  但这毕竟是事实。杨运开有些不够自在。  欣儿坐在床的沿上,她迭着一件她的衬衣,就是桃红色的那一件。她用手把衬衣抚过一次了。衣面已是很平的了。她便又次地抚。有时还斜一眼他,他的样子好笑。她就只看了一眼就悄然地偏过头去,生怕多看一会了,那人就不见了。她又抚那衬衣,呼息短促得像参加了长的跑,直到再次斜他时,她就嗔怪他:“真的苕啦?”  杨运开看着她,红了脸。不过,他趁欣儿未注意时,一把抱起她来,把自己的脸向那人压过去。
  欣儿也自然地唤出声来。杨运开马上用嘴堵住那张小嘴。  油灯也摇曳起来。  “抱我紧点。”  这男孩就把自己的身体与她紧紧地粘贴着,让那女孩不歇止的呻吟。  “解开我的衣服。”  男孩子犹疑了一下,而后很决断地扭下一颗扣子,白嫩的三角玉一般闪着诱人的光彩。他当然是从来都未曾看到一个女孩的胴体是如此的神密而且神圣。是一块没有丁点瘕疵的嫩荷花的花瓣的面,光洁、丰腴而富有弹性,只消稍稍动一些,那汁液就会汩汩的浸流到他的心田上。他有些惊骇,他便愣住了,有些颤抖地流出了泪水。  据说少男少女的最初的爱的依偎就是这样的神魂颠倒地颤抖,人的一生往往只会有一次的。  女孩子也是抖动着身子,抽出抱紧他的手,解开又一颗扣子。她做这些时,手有些不够听话,那颗扣子怎么也不从襟上的小洞中脱出来。  这时,他把她的手捉住了。  男孩一边吻着她。一边又坚决地摇着头。  美好与甜蜜无疑是情爱最伟大最诱人最庄严的两道光环,曾引得无数人前赴后继毕以一生之精力地为之奋斗。只是时间与生活是两盘来回磨动的石磨,让人世上最美的东西在它们的消磨中渐渐销磨殆尽。从而令两个最无间的爱情主体遗恨终生。  杨运开摇头。他不会相信,自己会受不住这两石磨,也不相信,他的世上最美的欣儿会受不住这两盘石磨。他们是坚不可摧的。  有了那个美丽的夜晚,杨运开便在自己的人格中筑起了一道堤坝,他把心里的那一个由着母亲给予的叫做自卑的东西阻隔在外了。使他的人生精神状态产生了阳光基地,乐观便由此伴随了他的一生。  这都是一个女孩子给予的。他也因此把这一尊女神永远地放在心的神龛上,直到生命的终结。
  不小心把第六章漏了。好在各章可以独立。现补在第七章后面。向各列位说对不住了!  第六章  1963年秋天的一个下午。  太阳光是猪油一样明艳。暑天虽然过去了,就像杨运开在四年级读的第一课:夏天过去了,可是我还十分想念,那一个个早晨和黄昏,就像一幅幅图画浮现在我的眼前。光还有些烈。照得乡间土路也亮堂堂的。路边的棉花高梁都有白有红了。  杨运开不如父亲的步子,一路是小跑的。  父亲的光光头上顶一顶草帽,肩上横一根桑树扁担,那是祖父的作品。祖父这人一生言语不多,总是闷声做活,平日爱做个扁担,编个筐子,打把椅子。不能卖的。原因是有点粗糙。  父亲的扁担不是空的。两头各吊一支草架子,草架子不是空的,上搁着:一头是一只木箱,长方体的,高40公分,长60公分,宽50公分。一头放着一捆棉絮和一只盆,一只碗、一罐咸菜。还有一袋米。  这些都是昨天才清理出来的。  上年,严伍台四个高小生,考试完后,家家比着备行李,都是早早备好,新而又新的。  今年,严伍台也有三人高小考试,何某发、李某青去年考了一次了,今年应该没问题,也是早早备好了行李。  杨运开家对这个儿子没抱多少希望。人家何某发聪明着呢,人家李某青精滑着呢,自家的儿子与人家没得一比。所以放假后,杨运开的农活长进了许多。打农药,他知道怎么才能把药水打在棉叶的反面。锄草,他知道怎么才不会把棉花苗给锄了。搞三抢,他知道怎样插秧才插到泥巴里。  可是那个太阳特别大的上午,他被农药薰得摇摇欲坠。姐姐来到田头:“杨运开,你回来!”  “还有桶水没打完呢?“  “不打了,回来!“  “早上凉快,我多打一点。“  这时,他的祖母也出现在了田头:“你的老师来了,你考上了中学了。”  杨运开很有点高兴,他当即就把药桶扔在田里,一下子跑到田头,棉花叶子被他踢掉了不少。  杨老师坐在堂屋,正在吃鸡蛋。  他看到杨运开,高兴地说:“杨运开,祝贺你啦,你考上了,还是正取生。”  这时父亲递上一张纸片。那时候造纸技术比那个叫蔡伦的高明不了多少,很糙的纸,稻黄色,字是油印的,也能看清:  录取通知书:  兹录取杨运开同学为我校1963年至1964年学年度一年级学生(正取)。请于1963年8月30日至8月31日报到注册。  湖北省天门县黄潭中学  1963年7月26日。  父亲有点愁:“报名要多少钱?”  杨老师已吃完了鸡蛋:“不会很多,一学期2元钱。不过要在学校吃食堂,就贵了。可能一月要七八元钱。”  “再贵也得读。”祖母从不缺席。  母亲张了张嘴巴没出声,父亲只是叹口气。  “没钱上就不上了。”杨运开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要上。没钱我去队上支。”祖母依然坚决。  “我们班五十多个学生才考七个,上一届四十多个才考一个。太不容易了,让他上吧?”杨老师与他们告别时不紧不慢地说。  老师一句话,家里人都点头了。  那一天,杨运开送了老师很远。  “杨运开,人生不多。你抓住了,命运就会好起来的。”杨老师这样鼓励。  杨运开想起祖母曾经说过的话,点头答应了老师。直到看不见了老师后才回到家来。  晚上,杨运开去了李某青家。去李某青家要路过任某青家。彭家大妈一如以往地在门前握把子。  他叫了她一声大妈。  她马上应了,还说:“恭贺你,儿子,恭贺你考上了。”  “小青明年也会考了的。”  这时,任某青也出来,她哼了一声说:“考上有什么了不得?”  杨运开不敢惹她,直向李某青家走,李某青的妈正在洗碗,迎出来说:“我们的通知还没下来,快了吧?”  李某青也在家,他没有出门,好像不太欢迎杨运开的到来。杨运开只好装着去别人家的样子,向胡某年家的方向走过去了,而后,他在村头转过头来,一路唱歌地奔跑着。  日子滑得如油,一个八月都快完了,何某发、李某青的通知还未见影。据说何某发的伯伯还上学校问过了老师,但他回来没有告知别人,老师说了些什么。不过,杨运开也明白了,都快开学了,十成是没指望的了。  所以,吃过午饭,杨运开与父亲去学校报名时,都是悄悄走出村的。杨运开不想被李某青的父母看到,他不想让别人难过。  从严伍台到黄潭,20里路不算近,但这天,杨运开觉得走路轻快,擦过黄家咀,滑过宋家咀,穿过一片高梁地,姚家湾就到了,前面就是三岔河,一过三岔河桥,过了六年级同学李某元的家,黄潭中学就在眼前。  黄潭中学建校历史不长。从1957年算起,也就是杨运开的哥上学算起,也才六年时间。而真正搬到现在的学校,是1958年,才五年时间。  学校紧贴一条公路,就是渔薪到天门县的公路。学校是个长方形。背靠公路是一排平房,是学生住舍。与学生住舍相对又是一排平房,只是高大一些,是教室。两排平房间是操场。有两个蓝球架。操场东边也是一排平房,就是老师宿舍和办公室了。厕所就在老师宿舍后面。操场西边是棉花地,长势正旺的棉花们一摇一曳地。教室后面也是一片棉花地,棉花地后面又是一排平房,也是老师的住舍。这个宿舍后面便是食堂。食堂后面一条河,十多米宽,水很清,师生们的吃水以及淘米洗菜也在这里。同生们洗衣和洗澡都在公路另一边的县河里。  学校共有六个班,初一、初二和初三各两个班。教室有六间。学生宿舍七间,男生一个班一间宿舍,三个年级的女生共一个宿舍。  杨运开并不陌生于这个中学,给哥哥送吃的那个年月,他已是多回到此一游了。只不过,这次不同,他是作为这个学校的学生。他的宿舍在第一间。先来的同学已铺好了床,他们或坐或躺,看着杨运开。杨运开找个空床把自己的行李放下来。  床铺是上下的,杨运开的父亲给他要了个上铺。他带的一口木箱是父亲以前装书用的。父亲虽是农民也曾读过几年子曰。家里也有些大学中庸,不过那些没人读,母亲就拿它们来盖石磙坛子的口,以免老鼠们钻进去吃米。也就是说,那些石磙坛子里装的是米。书渐渐少,书箱便只有了书箱的名气。这次杨运开上学,父亲就拿了它来装杨运开的行李。  所谓行李,只是一床被子,一床棉絮,两件衬衣,两条裤子。一双球鞋,是哥哥参军后留下来的,晴天下雨都能照应。还有一只搪瓷的脸盆,一只搪瓷碗,一只搪瓷缸子,一支牙刷,一只牙膏,还有一条毛巾。这便是杨运开的全部家当。  父亲帮助他把木箱挂在床上方的屋梁上,盆放在床下面,床头牵一根麻绳挂毛巾。做完这些,父亲就回去了。留下杨运开等新同学来一起搭铺。因为他只有一床棉絮,得与另一同学一起睡才能有垫的有盖的。  徐北小学考上的七名同学只有六人报到。他们学校唯一的女生王某珍未报名。其他五位同学分别是陈某仁、李某庆、吴某庆、王某湘、徐某云。其中李某庆是从黄家咀小学与杨运开一同上学的。他很聪明,也很勤奋,虽有点结巴,但也能把想说的意思说出来,只不过用去的时长较常人多出一倍两倍的。因此常有同学不怎么耐烦地听他讲述完整。久之,他便有些沉默。他与其他同学来往很不多,杨运开与之同学六年,应该算是很长的了。但他们也像深山的远亲。原因是什么,这在杨运开看来,应是没什么原因,所以他想了许多年头都没有找到那个原因。只是很多很年后,杨运开回乡与父母庆寿,其中有镇官和村官们前来祝贺。其中一位村官问起一句话:“您说说,李某庆说他当年考上了县一中,是否属实?”  “这是事实。他的成绩比我好!”杨运开尽力美化与自己虽不怎么亲近,但却是相处得最长的同学。其实,他们当年没有统考,是同学们相互评的。因为文化大革命已经开始了,升学考试取消了。同学们评与推荐,把那些当班干部的同学都没评上,什么学也没上的。至于李某庆的成绩比自己好,也是美言而已。杨运开的数学在二年级和三年级基本上都在班上居于前列。作文也是长处。杨运开心里明白,李某庆只是不服气而已。按理说不服气,后来恢复高考,完全有机会一试。可是不知为什么,李某庆竟然没能抓住这个大好的机会。机会一旦失去了。你再去回顾当年,晚了!好汉不说当年勇哩!杨运开是不聪明的伙计,他都明了其中的理儿。  同学啊,咋不抓住机会拼一下呢?  所以,杨运开常想,一个人的优秀,虽然不在于一时一事,但当到了一定时间过程,他的优秀是可以显现出来的。杨运开与十多个中学同学一同去得石油学校,十多年后他就不仅在这十多个同学里,而且在石油学校众多同学里甚至在那个十多万人的中央大企业里,都算得上是知名人物了。这不仅是他的才气充分显示出来,而且成了这家大企业的一名领导。这不全靠运气的。而李某庆在自己的一个村子里尚不能出类拔萃,只得用过去的一点光荣来安慰自己的自尊。
  杨运开想,自己这么想,是不是很有点刻薄。但不这么想,又难以解释好多的事。  一种精神现象是人所必须的。当人的某个短处成为他的心理压力时,他自自然然要以一种精神来为自己做出能够让自己少些心理压力的依据。这其实是有积极意义的。如果他把短处一直让心去缠绕,他的精神只在消极的轨道上越滑越远。这并不利于人生。只不过他要记住一件事,而让他不再能重新演出过去发生的故事。人就不能在同一处一而再,再而三地跌倒。  直等到太阳快下山了,杨运开才等来一位同学,他叫陈某敏。渔薪河考来的。  铺好床铺,该吃饭了。但杨运开没送米去食堂,没饭吃,陈某敏来得更晚,也没饭吃。  “来,我带火烧包子了。”陈某敏打开一只布袋,从里掏出一只火烧包子。  火烧包子是小麦面与麦麸子合起揉成的。农人们用石磨磨小麦,而后用罗筛把麦麸子筛出来。下面的叫面粉,罗筛里面的叫麦麸子。麦麸子一般不吃,用来喂猪。但农人们为了节省粮食,往往就把麦麸子留下来与面粉揉在一起做成一种馒头。这种面食蒸的不好吃,聪明的人们就把它放在铁锅里,上面就拿些柴火的灰放着。柴火灰不能烧得太过,要留下一些火来烤熟那些馒头。馒头被烤得面皮黄中带灰,有一点焦糊味,但里面很香,且吃起来不糙口,俗称火烧巴子,也叫火烧包子。  杨运开接过来,很香味地咬了一口,也把自个带来的腌洋姜与同学共享。洋姜是杨运开的祖父种的。就是杨运开前几年去偷公社的红薯,被农场的人追赶,跑掉了脚指甲的那片洋姜林。洋姜春天生长,夏天开花,秋天末成熟。洋姜长在地下,把洋姜务子砍了,用铁锹把洋姜挖出来,与挖红薯有点相似。刚挖出来的洋姜不能腌。要把洋姜晒得有几分干,而后从地里摘得些新鲜的红辣椒,剁碎,放些盐,与洋姜滚在一起后,再放入石磙坛子里。坛口有一道沟,盛水用的。人们在坛口盖一只碗,再把水倒入沟里,这样,外面的空气就不能进入坛子里,里面的腌物就不会腐败。洋姜腌上一两个月,就可取而食之了。其味奇香。这时的腌洋姜,有咸有辣,香得叫你喷饭。如果你不想吃咸的腌洋姜,也可以不放盐,那时腌出来的洋姜就是甜的了。  陈某敏吃到一半,不住地吸气。  “你怕辣。”杨运开问。  “不怕。可这个太辣了。”陈某敏一边啃火烧巴子,一边回话。  “什么这么香?”这时一个圆圆脸的同学跑了过来。  “洋姜。你吃啵?”杨运开招呼他。  “来一块。”他很大方接过。陈某敏给他一个火烧巴子他没要,就光吃那块腌洋姜。好厉害的人物!  杨运开识得他了,他的名字很怪,叫个傅某舵。仿佛他家是个行船的家世,也就是水浒里的浪里白条一类的。  就是这个洋姜,让杨运开识得了不少人。有杨某仁、万某玉、闵某忠的。  这天是农历兔年七月十三,乡下的月已是大半圆的,天空是光净光净的一个蓝,没有一个村子是有电的,没有一户人家装过电灯,有的只是煤油灯的亮光,不过那都是照在家里的,偶而在门前一晃就不见了。在这没有另外一丝光亮的乡村夜里,月色的迷人是城里人想不到的。想不到的城里人的孩子们更想不到棉花是白的,高梁是红的,当他们在课本上读到棉花白了,高梁红了,稻子黄了,怎样的白,怎样的红,怎样的黄,他们只是在彩色笔上去找。所以语文课本上的好多课文是城里人的孩子们只在课本上识得的。乡村的月,那些孩子们更是难得一见的了。  那月光能看清书上的字。能看得清书上的字的月光只有1963年的那个秋天才有的。能看得清书上的字的月光谁敢说不是世上最美妙的月光,看杨运开不用高梁杆子敲他。  杨运开如醉了地读:“我家后面有半亩空地。母亲说:‘让它荒着怪可惜的,你们那么爱吃花生,就把它开辟出来种花生吧。’我们姐弟几个都很高兴。……”  课本的香从书页里面散发出来,杨运开不比十分少的喜欢这怪异的香。他吸了一口,想起他的杨某璋老师的话:书中自有颜如玉。他觉着未必十分的对,书中有香倒是真切的,并未见一个颜如玉的。如果欣儿来上中学了,此刻能与他一块儿在月光里读这个叫什么许什么地山的人写的落花生,那一定是颜如玉的。好看的欣儿妹妹,从小就颜如玉的,圆的脸,老是白白净净的,看着那白净,杨运开就想抱起她来亲她。  可天不从愿。这个姣好的月的夜晚,没有他的欣儿妹妹。这在他是难以接受的。早在八月的那个中旬的上午,杨运开向母亲要了十颗鸡蛋,穿过高梁地,过了戴家咀,又过了范家台。要鸡蛋时,母亲便要问一个干什么。去渔薪河看姑妈,这是杨运开未变的理由。姑妈也乐意一次又一次为这个侄儿提供理由。  那个女孩子不愿见他,躲在房里。她的祖母喊她:“你哥来了!”  房里没人出声。祖母对杨运开说:“两天没吃东西。你来劝劝她。”  杨运开就劝:“你不上学,我也不上。”  “那不行。”  “就不上。谁叫你不开门?”  门开了,眼红,脸黄。好漂亮的一个小妹妹就这样了。  “重读一年行不?”  “我爸给给老师说了,学校不同意。”  “换个学校。我们湾里何某发他们,在徐马湾没考上,又上刘巷读。”  “我们这近处没有完小。只有上徐马湾,可那儿太远了。”  是的。太远。这比严伍台还远。  “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去陈家湖玩去。”  夏天的陈家湖,荷叶把湖面铺得严严实实。阳光又把荷叶照得一遍遍地绿,铺天盖地的一大片,像是天上落下的一片绿的云彩。  杨运开从湖边摘下一片大大的荷叶,给欣儿。她戴了,小女孩像荷花仙子。  不过泪痕还在脸上。这叫杨运开不忍。  “你在这别动,我给你摘莲蓬去。”  “这水很深的。”那女孩一把捉住他。  “我会水。游过这湖面再游回。”  “不。我还是怕。”  “怕什么?”  “怕你落水。”  杨运开笑起来,这女孩关心自己呢?被人关心的感觉很甜。  “不要怕,摘两个就回来。”  女孩这才把手松开。  杨运开一把就脱下衫子给她。那是哥哥提前给他的。要不是来看欣儿,他舍不得穿的。而后两脚互相蹬鞋,长裤往下一捋,大腿已很粗壮的,不过好黑的。杨运开就这样,长年没见阳光的地方,也黑得李逵一样。  欣儿又拉往了他的手:“我怕!”  “不怕。一会就上来。”  “不。那水太深。”  杨运开笑了,很甜。这感觉真好。  他还是扒开她的手,“吃我摘的莲子,味不一样的!”  欣儿一笑:“又吹!”不过她的手又松开。  杨运开把一只脚放到水里。她又拉住他,朝他的短裤努努嘴。  他故装得不明白,不解地看着自己的腿。  她急了:“待会上来不穿啦?”  “不穿什么?”  “懒得理你。把这个也……”她只用一个指勾他的短裤头。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女孩的脸更不自然。  但他还是拉下那红色的裤头。  女孩赶紧捂住了眼,这当儿,杨运开已溜下了水。  湖水凉的。不过这是夏天,倒也凉得舒坦。荷叶一柄比一柄大,莲蓬在叶下躲闪,花在叶上摇曳。
  杨运开看到一支大的。他游过去,剥开莲的包衣,取出一颗饱的,又剥开再一层外皮,放入嘴巴里。马上又吐出来。老了。莲只稍稍一点老就会不甜津。只有嫩的,但又成熟的,才会有十分的甜。  他又往前寻一支更大,色比前一支要深一分,很饱满的。他笑了。书读过了,迂腐了。什么样的莲子好吃竟然不记得了。  色浅的莲蓬都熟过了,那米不宜生吃。色太深的莲还小且嫩,吃在口里没有嚼头,也不甜。只有不深不浅,杨运开觉得这不深不浅也只能意会。后来他才明白这是语词的抽象性特点决定的。只有不深不浅的又饱满的,才是熟了的且又甜津的。这都可以写书了。杨运开笑。长大后成了作家,先写这本书。书名就叫说莲。  正想着,欣儿在岸上叫:“杨运开!”  “什么事?”  “我害怕。”  “我一会就来了。”  他一边摘了五六支,这才上来。  欣儿已经背过身子。  他穿好短裤头,没有急于套长裤,他要等太阳把皮肤晒干。这时,他才剥了一颗米。“给。”  欣儿转过身,接下后放入嘴里,“嗯,当真没吹。”  “骗谁都可以,永远不骗我的妹妹。”  “你说的。”  “我说的。”  女孩脸红了。一把把他摁下来,靠在他肩上,有些撒娇。剥开一颗米塞到他的口里。  过一会说:“你看着我。”  他转过身来,看到她眼珠里有一个男孩的脸,这两个眼珠久久的对立未曾分开。她拉过来他的手,把它放到自家的胸口。杨运开感到那里很有些发热。他有些不自觉地把她揽入怀里恣意感受那一片未曾开发的土地。她也不睁眼地任他的手来回摩挲。  远处,在杨运开摘莲蓬的地方,两只雁在荷叶下游动着。  在那个黄昏,他们分别。  那女孩说:“以后还要我啵?”  杨运开就把她拦腰抱起。杨运开已有些高了,也粗了,力气也大了。他把欣儿妹妹转过 几圈。语气很硬:“要!”在说要的时候,他觉得他的下身有股暗流,很想扒开妹妹的衣服。这想法使他认为自己有些奇怪。他本是不聪明的人。他当然不知道,他已是个大男人了。女孩子只是把头依在他的肩上,:“你摸过我了,我就是你的人了。”  他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月光更有些亮了。身边的棉花地里,传来的树壳子的叫声,身边并没有那个颜如玉,只有落花生的读书声。  他小小地吐口气,看了看课本的封面。  这是他第二次用心地看这个封面。  晚饭后去老师那儿报名注册,他交罢两元学费后,那个说话气力总不足的老师,才把课本发给他。他听同学们说过,那个老师姓徐,叫徐某宜。徐老师瘦高瘦高,刚从三年灾害里出来的人都是这样,说话的气力很不足,叫中气不足,杨运开听学中医的哥哥说过这个名词。  杨运开接过徐老师递过来的课本,第一就是看封面。封面是彩色的,不过,比不上严伍台田野里的彩色,但也还是看得过去的一种彩色,也还是看得过去的美。正当他看着封面的美,这美是没有重复过的,让杨运开产生了美是客观世界的感性的显现的想法。他有点投入,却有个人撞了他的胳膊。  一声对不起让他困难地抬起头。这是个和欣儿一般大的女孩。齐肩的两条小辫上,扎着两朵粉色的不知是真的还是绢的花。  “你刚来。”  “一年级,你呢?”  她说一年级有点不习惯。杨运开听得也不习惯。人长树大的,还一年级?  “我叫杨运开,也一年级。”  “那我们同学了。”  那女孩就伸了她的手,很纤细的那种。  杨运开没敢接那手。他的手肥而大,一把不把那小手捏碎了。他当然不怕捏她的手碎。他怕自己。他的脸会红的了,会发热的了。他有些蒙懂男女间的事。他只是说了一句再见,都没有问及那女孩叫什么名就把那个女孩丢在身后。  这时夜空里突然传来——叮叮叮,是上课铃响。这时候不会上课,也就不会有上课铃响。  要干什么了?  杨运开转头一看,听得有人喊:“熄灯了,准备睡觉!”  回到宿舍,不少同学都上床了。陈某敏都睡下了。杨运开也放好课本。他躺下时才发现,宿舍的灯是一盏马灯,灯花一跳一跳,这灯是不能看书的。杨运开没见过电灯,只是在小学五年级上自然课时老师说到过,有一种灯叫电灯,比油灯亮多了。城里才有电灯。杨运开没去过城里,也就没见过电灯。他想,等见了电灯,我一定要写第一次见到电灯。还要吃麻叶子,电灯下,麻叶子是不是更白一些呢?当然,还要把欣儿妹妹带到电灯下,要是漂亮成嫦娥那样,杨运开会担心,她也要上天了,那可不妙。他不想她做仙女,就做个凡人,让杨运开也好好地看,看好多回也是美的。他那时还会不会有美是不能重复的想法。  想着未完马灯就熄了。没人吹它,它竟熄了。  “起床,大家快快起床,七点早自习。”值日生的喊声比铃声大多了,它钻进了初中生们的被窝。  杨运开伸过懒腰。他早醒了。他家的人都是日出而作。闻鸡不起,天亮一定要起的。杨运开上学远,总是家里人没起他就已经提着瓦罐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了。不过同学们还没醒。他就只好想心事。也没什么心事,还不是想着欣儿。不管怎么,在儿时所交往的女孩中,欣儿是和他交往日子长,也最亲密,还最给予他最温柔的。任某青总是看不上这个傻憨的杨运开。和徐某莲往来的日子也太不长了。  他迟钝地爬起来,端起床下的脸盆就出了门。  不知道在哪处洗脸,他就跟别人走。一直到了食堂,又跟同学们穿过食堂。一条和白龙沟大小的河,河边已有很多的同学开始动作了。  杨运开找个空处,看到些许的小鱼游动。他弹了一下水,小家伙们就一轰而散,让他都没看它们是怎么逃窜的。  “晚上洗澡,要捉几条鱼儿。”他这么想,身后忽有人说话:“完了么?”声音太纤细了,柔得让杨运开吃了一惊。要不是他的中耳炎好过了,准会听不见。  是那个女孩,领书时见过一面。
  杨运开自觉脸又热起来,只是小笑了一下,就逃也似地离开了。  第一次早自习,有老师在教室门口等他们。杨运开知道自己的教室,他是一(一)班的,是正取生。这是他昨天报名后就有目的地认真地察看过了。  教室里,满满的都那种和邮递箱色一般绿的课桌,没有抽屉,翻开盖子就可以放书了。有的桌还有锁鼻子,想必是上过锁的。  课桌是编过号的。他找48号。想来他笑了:他的考号是0024,这又来个48号。个中有什么关联呢。  他找到了48号,47号同学还没有来。他在小学的同学陈某仁是5号,李某庆是53号,王某珍是9号。其它几位都分在三(二)班。  他的名字被写在一条长方形的纸条上,“杨运开48号”,粘贴在课桌的右上方。他看了左上方一眼。“何某彬47号”。彬,男的?女的?最好是个男的。上四年级前,杨运开喜欢和女孩子同桌,她们不会叫他“傻瓜”,而且对他还很友好。但此时他不喜欢和女孩子同桌。在六年级时,他和一个徐某秀同过一学期。那个徐某斌老是起哄:“杨运秀,杨运秀。”弄得那女孩哭过几回。杨运开也好苦恼的,但他打不过徐某斌。只好“这个儿子总是骂老子”。  这一寻思,不觉噗哧一下笑出来。正在这时,身边响起,“杨运开,你好!”  杨运开扭过头来,第三回见到这张秀气的脸了。  他把身子稍微向左边挪一下,“47号?”  “呃!没想到我俩同桌。”  这就是何某彬了。她穿件桃色格子短袖衬衣。素净的色衬得皮肤白嫩。不过,还是没有陈家湖边那个女孩那么玉一样的玲珑。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初中三年,他竟然和她同桌五个学期,并且在她生命的最后日子,上大学的他还给她送过他的温暖。尽管他对她从来没有过任何男女间的念想,但处于青春期的他们,朝夕同桌的两年半时光不容易自记忆中抹去。  在杨运开的前面,45号刘某宏,46号杨某仁。后面,49号吴某慧,是班上长得稍好看一些的一个女生。50号魏某玉,一个很粗的男孩子的叫法。  全班共有56个人,只有6个女孩,一个县城的女孩叫郑某玉的,很好看。不过她只在黄潭中学读了一个学期就转学回县城了。应该是不许转学的,但她家不知有何法力。后来班上只剩下5个女孩子,一直坚持到文化革命开始。  这就是开学的第一天,杨运开还没有适应过来。  这天,有几张桌子空着。杨运开的同学王某珍没来报到。直一个星期后。才有备取生来填补那个座位。  一天,何某斌说:“杨运开,徐老师找你。”  徐老师是班主任,也是杨运开的语文老师。杨运开来到老师的办公室。  “杨运开,想叫你来当副班长,可以啵?当然,如不当副班长,就要当学校的少先大队副大队长。二者选一。”  他想了想,“非要当一个?”  “是的。”徐老师说话力不够大,但坚决。  “我到少先队去。”  当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间,杨运开就参加了少先大队选举,当上了副大队长。大队长是一个叫陈某先的女孩。很漂亮。她要高杨运开一级,读二年级了。家是县城的。不过她也没有他的欣儿美。在杨运开读二年级完时,她考上了成都的一所气象学校,是中专。这让杨运开羡慕了好久。  中学的少先队不如小学那般旺气,杨运开自己也很少带红领巾的。这些初中生们,嘴巴上的小毛开始有点硬了。  “哼,小毛孩!”三年级那个会看男生耍蓝球的黄某芝就这样奚落杨运开他们。但是那女生陈某先却是认真的角,见天弄个什么活动来。杨运开也算个大队级的官,还得要带个头。直到一天,教数学的马老师说话了:“今天,我得说说,一个叫杨某海的同学,数学作业错太多了。另一个也姓杨的同学我不点名,也要加油!”杨运开再笨,他也明白了,老师在自己的作业本上划了许多红线了。  杨运开很有些头疼那些a+b,绕来绕去就把他绕糊涂。糊涂也得做作业。  那个晚上,夜自习的同学们大都下课了。杨运开的数学作业还没做完。有道题是在何某斌下课时他就想问她的。但他有点强。他就看习题。教室里用的是汽灯,一种烧汽油的灯,汽灯放汽的响声,在人少时就很冲耳。杨运开有些烦,他咬着笔杆发愣。  “杨运开,还不下课?”  来人是陈某敏。他值班,关灯锁门。  杨运开看看他。轻轻吐口气。  “我看看。”  他拿过作业题:“你把这个量与另一个量想想看,是不是有联系?”  这叫杨运开眼一亮。嗯!高!  他好有一阵快感。数学还有点好玩。也许,这是杨运开逻辑思维的发端。得叫哥哥给自己买书,数学书。哥哥已去当兵了,每月有6元津贴。他不会不买的。  眼看新一年元旦到来,一天徐老师又找到他。  他来到教师办公室时,王某矩、闵某忠已等在那里了。  “同学们,”徐老师咳了一下“元旦到了,我们班要出一台节目,参加全校新年联欢晚会。剧本我找到了,叫《迎女婿》,共三个角。要用花鼓戏演。”  杨运开看着王某矩,花鼓戏,天!看过,从没想到要演。  “有老师的。就是体育老师的爱人,原来就是县剧团的。”
  哇,还真干。  这戏说的是一个老汉在新女婿上门那天,为招待新女婿,去偷公社的藕,后来被下村检查工作的新女婿捉住,教育并认识了自己的错误。  杨运开演老汉,王某矩演老汉的妻子,闵某忠演先进人物新女婿。这个好演。杨运开常去偷公社的红著,有经验。花鼓戏也听徐家大湾的杏儿们唱过了。果然,老师一教他就会了。教师还夸了他。  这个老师并不是学校的老师,只是老师的女人。这是个很好看的女人,虽生了好几孩子,还生得春花秀白。尤其一唱一念,很有女人味儿。体育老师真有好眼力,有这样的女人相伴,他没有白活。  演出成功。何某斌说:“杨运开,还真没看出,你唱戏有天分。”  杨运开笑了:“赶明儿教你。”  “我可学不了。要期末考了。我要复习。”  哦!真的。元旦一过,过两个星期就考了。考了就放了,放了就可去欣儿家了。都一学期了,那个女孩不知有没有想着杨运开。  快考了,夜自习延长了半小时。教室外的风还阵阵地拍打着窗的玻璃,扎扎地作响。教室里还是很明亮的。汽灯虽然不断放气,但较为匀称,所以不觉得响得剌耳。可这晚它困了,油就滴出来。汽灯下坐着的是刘某南,眼看着值班的李老师来了:“老师,它稍河!看!稍河!”天门话的稍河,是漏得厉害之意,和骚货谐音。  李老师脸红了。李老师未婚,很好看的一个老师,县城里的人,再冷的天都是裙装的。与田老师据说有点把和桃花的颜色有关的一些新近发生的事实的报道。  老师并没有理会刘某南,刘某南更是得意:“稍河!”教室里便有人笑起来。  刘某南这人,本是没考上初中的,却又来上了初中。听何某斌讲,刘某南的爸爸是个人物头。是北京某个大人物的马夫。儿子没考上,他便上了北京,找了一下副总理老首长,儿子就来上了。是班里的一个宝器。  要是欣儿的爸爸是个伙夫就好了。  “刘某南,出来。”是班主任徐老师,“你是个人物,把老师都搞哭!”  “可不是我搞哭。你看,是不是稍河?”他有理地指指汽灯。真的,汽油漏得更像尿尿了。女孩子们赶紧地离开了教室。  “下课了!刘某南留下。”  “留下。反正鸡巴只有一根,还啃没了不成?”  班里一阵轰堂。徐老师的脸铁一样的。  第二天中午下课,两个工友抬个饭笼子过来。刘某南出尖地喊:“抢饭(犯)罗!”  杨运开找到自己的盆。他用的是一只搪瓷的洋碗,黄色,哥哥用了就给他了。每天早晨中午上课前,他与同学们就把米放到盆里,在河里洗净后,就放入食堂的饭甑里。到开饭的时候才有得吃。杨运开肚子大,要放五把米才行,别人说有半斤,他没称过。米是星期天从家里挑来的,一根木棍,一头是米,一头是一罐盐菜,盐菜有时是洋姜,有时是萝卜叶,也有盐萝卜。两头不一样重,他就在盐菜的那头绑一块砖。衣服不带回去洗,自己洗。没钱买皂,他就用清水多揉几启遍。只是领子那儿,黄黄的,黄泥巴沤过一样,是道风景。  一星期七天,只有星期日才能回去吃青菜。杨运开的办法是,星期天中午那一顿,他只吃青菜少吃饭,这样管一星期。  这一顿就的是盐萝卜。他站着在讲台上吃。一上午的课,他的肚子都扁了。  这时,一个叫刘某宏的过来,说了句什么不中听的话。杨运开一抬脚,正好踢着那人怀中的盆底,那盆便飞出怀中,反扣在地上。那人便过来要抢杨运开的饭盆,杨运开的饭盆已见底。不过这也不能任他抢的。他用力推了刘某宏一掌,刘就倒也。杨运开就势也将自己的饭盆反扣在地上。而后与刘某宏打起来。吃饱了的杨运开打那个头本来小的又没吃饱的刘某宏。杨运开胜了,割湖草的胳膊战胜了玩得罗的。刘某宏不太服气,他们又开始第二个回合。直到刘某宏哭起来。  中午,又是吃饭,老师们也吃饭。没人在意两个少年角斗士。何某彬们班干部也懒得管得这些淡咸事。  这事到考试那天都没人找杨运开。  只是,杨运开的一件衬衣不见了。那是母亲给他缝的第一件衣服,布虽不是新的,但杨运开很金贵它。它就在单杠旁边晾的,天没黑就不见了。  “定是刘某宏偷了。”杨运开这么想。但没抓现行,只好罢了。  期末考试成绩在杨运开回家三天后就发下来。老师还说他进步快。语文84分,数学86分。  他下意识地摇头。  不过,他很快把这点不快搞丢了。放寒假了,快过年了,又该见到欣儿了。他一点也不曾预见,哥哥的来信对他于意味着下雪了。  那天,他去挖藕了。天灰黄灰黄的,高天滚流寒流急。祖母说,要下雪了,得穿多一点。杨运开不怕,他认为自己现在不怕冷了,不像几年前,非要弄根稻草要子抹在胸前才好暖一些。他大了,少年了。但祖母还逼他拿上哥哥给的那件胸前露了棉花的袄子。他只好听了。  湖边没人,好多荷杆竖着,好多的藕没人挖。太好了。他甩开棉袄,一锹就下一锹深。他还觉得没怎么使力。“比那年鲁家湖的藕好挖多了”他这么想。他其实也明白,不是好挖了,是他大了,力气也大了。  傍晚回家,母亲要他读信。母亲一字不识,哥哥的信,只要杨运开在家。就是他的任务了。  敬爱的双亲大人:好!  来信收悉,见字如面。儿在部队两年有余,各方面都有很大的进步。现在,我们部队正在进行大比武训练。我也要争取在这次活动中取得好成绩。争取立功,向双亲大人报喜。  还告诉双亲大人一个好消息:我向党支部写了入党申请书。党小组长也找我谈了话,组织上鼓励我好好学习,争取在思想上首先入党。组织上还问了我家的社会关系,就是一些亲戚的情况。听一些党员同志讲,复杂的社会关系是很难入党的。双亲大人,向张家咀他们与我们不是直接的亲戚关系,就请不要往来了,以免影响儿的进步。好不好?今年过年就不要去了。我这边向组织上汇报社会关系时也不会写向张家咀那边了。……  不好啦,不好啦,月亮掉在井里头啦!不知为什么,杨运开一下子想到这一课文。他还想看一下母亲和父亲的态度。  “老大的信,”晚饭时,母亲端上碗对父亲说,“你看了?”  “看了。”父亲的话不多,表态的话更少。  “你说朗办?”  “你说呢?”父亲没有停止喝稀饭。  “照他的话做了!”母亲声音不大,但决绝。  “他们又不是地富反坏?”杨运开想到欣儿。  母亲用筷子敲桌子:“没把你当哑巴。”  姐姐很少去那边,弟弟刚上二年级,他们没有发言权,他们也没有发言。  祖父祖母另起炉灶。母亲的亲戚他们很少过问。  一个社会关系的割断就在饭桌上从发端到发展到发结。  杨运开还没有想明白。  年很快就到了。正月初一也很快就到了。  杨运开对母亲说起,去走二爷家。二爷是他的姑妈,嫁在渔薪河。父亲就只一个妹妹,母亲就让孩子们叫这个父亲的妹妹为二爷。  孩子们过年少了一个去处。母亲就没理由说不。她便要杨运开把弟弟带去。杨运开说不,带到渔薪河搞不见了可不管。母亲不愿。渔薪河是大集,丢了还不好寻,也怕人拐了去。  过戴家咀时,杨运开本就没打算去渔薪河。他选择了岔道靠西边的一条路,胳膊还没甩开,他就到了范家台。这次他没去那个不是真的姨妈的姨妈家,他手上只有两筒饼子,本是给二爷的,他只好不给二爷了,但是没得给姨妈家的饼子,那当然不能去的。空手去了没有了礼。杨运开从来都记得父亲的话,礼多人不怪。  天还冷,麦子还趴在地面没醒。绿的根部像是麦子的围脖,叶都还黄着,没有霜,阴天不会有霜。但风很剽,刮得麦子生痛。  杨运开感到了脸的被刀刺。  欣儿在台坡上望着这边。要是不在岔道那儿拐道,这人不定就等到没有天光了。  杨运开一阵感叹。  “冷啵?”那人从台坡上奔下来,接下他手上的饼子。  “冷就别站到台坡子上守风嘞!”  “人家等你呗!”  那个老婆婆也一脸笑笑地迎过来。“看我的儿,脸都吹红了。”  “给您郎拜年!您郎长寿!”  “好,长寿,我还要给欣儿带奶巴子的。”  “婆婆!”欣儿推开老人,“弄吃的,他饿了!”  欣儿好像长高些了,她站到杨运开身边,好像不比他矮。野地的风太大了。欣儿带着杨运开来到村外的稻草堆旁。冬天,青草没了,人们用稻草喂牛,把草垛拉空了一个洞。欣儿先钻了进去,又叫杨运开也钻进去。  她给了他一片芝麻饼。  “我还要上学。”  杨运开来了情绪:“找到学校了。”  “嗯。不上小学,到初中插班。”  “插班?”杨运开不信,班那么好插,你又没有黄潭中学刘某南那样的爸爸。  “冬月干,我爸去北京了。”  “北京。”杨运开的笨在严伍台有名的。这上学与北京有关系。  “到北京上学?”  “不是。我爸去找人了。听婆婆说那人大革命时期住过我们家。还借过我们家的钱呢?”  “那人能行吗?”  “好像能吧。我爸爸带了他的信,到了湖北省,省里的人还派小车送我爸回来的。”  “哇。那人官大,比省里还大。”  “不晓得大不大,听说叫李什么念?”  杨运开一伸舌头,差点没把那名字给念出来。那人比省官不只大一点点。比周总理都小不了多少。
  早读严哥好作品 ~^o^~
  @凌波仙雨 114楼
10:10:00  早读严哥好作品 ~^o^~  -----------------------------  仙妹妹早上好!
  “怎么,你不是想我上初中吗?”欣儿看到了杨运开的所思。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个人,竟然在你们家住过。那你以后就可到北京上大学了。”  “不会。我不想离你太运。”  “定好学校了吗?”  “定了。在渔新河。”  渔新河中学是天门二中。解放前就有了。比黄潭的第十五中学强多了。  “那我要考不上高中,上不了大学。你怎么看我?”杨运开有点担心。  “什么你怎么看我。我就喜欢我的杨运开。”  “可是,北京的高干子弟多,随便弄一个都强过我。”  欣儿哼哼地笑起来:“这么点大,就会吃醋了。”  “那当然哪,不是摸过了吗?”  “坏蛋!”欣儿抓起把稻草塞到杨运开的嘴里。  远处,传来欣儿婆婆喊叫吃饭的声音。  寒假一倏而过。这中间,杨运开去过欣儿家两次,也去过二爷家。去二爷是空手去的。他对二爷说了实话。二爷和祖母相似,对这个侄儿心多一点。不但没有怪他,还答应为他守密。所以直到后来很久,他的父母对此都没有知晓。至于哥哥,只要大人们不来往,他的社会关系就可以直接填了。  不过这个寒假,杨运开还走了一门亲戚。这亲戚是新的,还是未来时。原来,哥哥在徐马湾学医,与医生的女儿好上了。过年要送礼。让姐一人去,是女孩,不是太合适,就把杨运开也派上了。  那是个未婚嫂子,很好看,像画的一样。她对杨运开很友善。她看这个未来的小叔子的领子是折着的,她就给他弄得平平的。这一母性的动作,让杨运开差点留了泪。这是母亲从未给过自己的。在后来的岁月里,杨运开一直与兄嫂关系很好,很大程度在于这样一个细节。一个儿童,细节对于他,可能是人生的一个转折。后来当哥哥的孩子读书分配遇到困难时,还是杨运开出面,将他们的孩子分到了一个中央大企业。这是不易的。  给未婚嫂子的礼很一般,不外一块肉,一蓝子鸡蛋,还有一些只有严伍台才有的年货。  开学后的黄潭中学没什么故事。有点把不同的是,在那长方形的西边的棉地里,这时当然没有棉花了,要盖房了,不是教室,是学生宿舍。学生多了,夏天挤在一室,学校被提了一大屋子意见。再就是约小板中学来打乒乓球。黄潭中学胜了。  不过这年春天,家里倒是发生了一事。杨运开的父亲被免职了。父亲一生最大的官是生产队的会计。把会计免了。理由是“四不清”。那年春天,上上下下搞四清运动。有人说,父亲四不清,把公家的东西拿回了家。这事杨运开并不知道。他才17岁,未成年人。家里不把一些重大事情交与他讨论。他是从哥哥的来信中知晓的。那信上说,严伍台一个叫严某德的人向上面告了父亲一状。杨运开不相信父亲会拿公家的东西回家,这不是因为他是父亲的儿子,而是一种很朴实的判断。作过食堂会计的父亲,在他的儿子都快饿死的时候。他都不敢在衣袋里揣把米回来给儿子,而且自己也饿得住进了医院。在那个严峻的年月都不去拿,现在有吃了,儿女们也大了,他还去要生产队的那点东西么?不过杨运开这么想也没用。他没有能力干预这事。他应该做的事,要走出严伍台,当个官了回来,找严某德清算一下。  初中二年级,班主任是个女的。胡某慧,带班上的数学。语文还是徐老师。不过到了下学期,语文教师也换了,姓曾。他教给学生们拼音。这是杨运开第一次接触它。老师的普通话很标准,杨运开读脚是读juo,  曾老师让读jiao。虽然只学了三个星期,杨运开的拼音就是在那时学的。不很好,但会了。  初二开始了几何。一上几何,刘某南就“几何几何,想破脑壳。”那代数呢?“代数代数,撕了再做。”  杨运开喜欢几何,喜欢证明什么。有点空就找些书来,证明。考时竟然得了全班第一。他总算吐了口气。从来都未有过的第一呵。弄得那个鄢某禄老师不太信,改完卷子后,一看名字叫杨运开。她又从头到尾再改一遍。  杨运开不聪明,但有些韧劲。比如吧,徐老师布置作文,他一写就两篇。不过那些作文不能恭维的,大抵有个相同的故事:都是某地主正在讲故事,一个小辫子团支书从天而降,最后阶级斗争,原来没地的这一方大获全胜。  因此,读到三年级时,他就想当作家了。彭某芝也有和他一样的理想。他们就一块搞点子,写长篇小说。杨运开的哥哥给他寄书来,当然不是名家名段,而是一本学生习作选。哥哥信中还嘱咐他,先读好书,别好高骛远。还举了一个叫冯某英的作家,写苦菜花好不易写出名。  这个电影杨运开看过,很感动他。他尤其喜欢那个叫杏莉的女孩,好看。他还特意又去了一次电影院,只看片头,演杏莉的演员叫沈华刚(其实叫沈华芬),于是他就写了很长一首诗,沈华刚。还给八一电影厂去了一信,后来也收到一信:查无此人!  读初二,杨运开家还发生了一叫杨运开看来是天大的事。那是一个一年的阳历开头第一天,晚上热闹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回家。父亲告诉他,婆婆病了。他冲进他与祖父母一同住过十多年的屋子。祖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眼紧闭的。只是呼息还匀称。杨运开大喊:“婆婆!”可那人不动也不应。  听二爷说,他的婆婆是在去土坑里洗高梁米时,站起来就倒下了。倒下了就没再站起来。请医生看了,就没用了。也请神汉看了,说,一只大恶从东南方飞过来,说,这个女人不是人,是个仙女下凡尘,就把她带走了。
  杨运开不信这些。就在上星期天,婆婆还给他炒了一罐子香干子炒肉呢。  这时,母亲让他去帮忙。家里请周某兵来打灶,要人帮忙递砖。杨运开去了,一边抹泪一边递砖。周某兵看了,说:“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孩子哭得这么伤心。”  杨运开不说话。他的婆婆要死了。这个人在他的生命中,曾是一只母鸡那样庇护过他。  中午,刘某发带一封信:“好像是某高来的。”  信就是哥哥的,母亲让杨运开读,他故意读得声音好大,他想叫婆婆听见,她听见了就会醒过来。  信读完了,她不但没醒过来,反而睡过去了。  她死了。  她是当夜被埋的。神汉说,不能放在家过一夜的。  没有棺材。当晚就放倒一根大柳树,几个木匠一块做,半夜才做好,赶在天亮就埋了。  祖母的去世,让杨运开很多年都没有停下来过思想。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守护神啊。  读初二,学校周边也发生了一事。  那天,傅某舵一起床:“杨运开,我们去县河洗脸。”  他们来到县河边。杨运开就觉得河的对岸多了点什么。傅某舵说:“看到那牌坊没,这是我们天门的一个大人物的父母的坟地。”  杨运开听老师讲过,黄潭出了个大人物,叫李某林,是个将军。他读初一时,他回来过一次,老婆可年轻了。他是端午节回来的,县里给他看赛龙船,说是还渥死了一个人。他走后不久,县里还帮他把父母的坟也修起来了。这个将军,很有些传奇色彩。据说年轻时好习武。有一天,有个地主老财的儿子要强奸他们村里的一个女孩子。李某林出手相救,手重了,失手打死了老财主的儿子。于是老财主就请来民团,前来抓他。他的父母情急之下把儿子推到粪窖里。民团们到处寻不着李某林,便把他的父母抓住,要他们交出儿子,当然不会。于是,民团就用大刀砍死了这对老夫妇。李某林也是口含一根芦苇棒躲过一劫。于是他连夜逃走,参加了李某念的部队。  故事是不是与历史事实一样,杨运开们没去考证过,只是觉得这将军太不一般了。  不过,他后来又听说,将军回乡看过划龙船后,有人把这事告到了北京,将军还被连降三级。  这叫杨运开很不平。这天门人怎能这个德行?  不过不平归不平。杨运开那点不平,一点力道都没有。  一晃,真快,初三的第一个学期都过去了。除了逢年过节,杨运开都要去代替哥哥给未过门的嫂子送礼外,此外便没有多少新鲜事。四清据说结束了,但阶级斗争还要抓,这与杨运开没有关系,最多只是在写作文时用一下。  第二个学期开学不久,他们没有把复习当作最重要的事,而是去支农,上面说了,要让他们这些娃娃们从小就不要记忘记阶级斗争。支农前,学校组织学生去天门看戏,是河南人演的,《社长的女儿》。河南戏杨运开一点也没听明白,好在有海报简介,不过内容他也没记住。  他只是记住了,自己是第一回来到天门县城。20里路是走去的。那天同学们早早吃过晚饭就走,走了两个小时才到。看完戏后又走,走了两个小时才回到学校。天门的模样在夜里不是很清白,只是有几栋高楼,还有水泥街。  看完戏第二天就去支农,去姚家湾帮贫下中农拣棉花。杨运开和吴某慧分在一户人家。他俩在棉地里说话多,动手少。这年月,他们都不像现在的初中生,他们都十七八了。女同学的胸脯都挺起很高了。吴某慧就很高,不过杨运开不会像儿时那样摸人家了,眼看得也很少,有时朝那个地方瞟一眼,就赶快闪开。不过那吴某慧也鬼精,你只要看那儿一眼,她的脸也红得猴子屁股似的。不过这到底是杨运开与女生除欣儿之外所说得拢的第一个人,也在他的中学生活中留下的一个故事。  当然这并不像闵某忠去长春上航校那样沸沸洋洋。那个闵某忠,班里的小生,也就与杨运开同过台的那个女婿。他过了五关,要上航校,班里人人羡慕。与他平日来往颇多的黄某玉就公开来往了,花前月下,让杨运开开了眼界。  闵某忠走后不久,他们就毕业考试了。也就在这时,五一六来了,要文化大革命。升学不搞考试,要推荐先拔,选根红苗正的伙计们去上学,今后好接革命的班。  杨运开根红。不过万某玉、李某庆等人说他不进步,不同意推荐。好在工作组组长是杨运开哥哥的上级,说了一句,解放军的弟弟都不够格,还有谁够格。  这才有了那张录取通知书。  那张纸片很轻,可中间的故事还有点份量。  班里几个头头,如彭某芝,熊某之的不知为什么都没被推荐上。万某玉、李某庆等被推荐上高中。只不过,他们运气不是太好,都没去报名便回了故乡。杨运开的同桌何某斌,上了卫校,可去报了名也被弄回来复课革命。只有杨运开等十多人,因了毛主席一句话,韩某山副司令员便让他们投入了共和国的石油大会战之中。  他的命运便与中国石油便融在一起了。
  拙作《自己》做人三部中的第一部《他自己》已载完毕。  感谢网友们的支持!  第二部《你自己》也早已写毕,较完后再发。  第三部《我自己》也写了大半。一星期写那么一点,集少成多了。  全书约45万字。
  自己提!
  欢迎大驾大作光临!
  @王辉俊 120楼
17:17:00  欢迎大驾大作光临!  -----------------------------  感谢大作家!
  自己读!
  文苑的来客要更热闹一些才好!
  自提!
  自顶!
  自己读!
  自提!
  @九龙墨客 128楼
02:19:00  好  -----------------------------  谢龙兄弟来坐!
  先顶再看。
  原来严伍台是个地名。  称您不应叫“伍台兄”,而应是“严伍兄”。对不?
  大作家来了!欢迎!  伍台,严伍都好的。故土总是亲啊!
  问好!
  天门老乡啊,写得好,写得妙,写得呱呱老伯叫。
  建议悬赏非天门籍同志翻译:“弄几根烧巴子塞谁的喉咙?参江又死到哪里玩了一天,凑壳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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